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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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妈妈也被带来,看了眼地上跪的那一众下人,她进来也扑通一声跪下了,道:“国公爷,是老奴纵了手底下的人不管是,一切都是老奴的错!实在是与夫人无关啊!”
“你捡重点的说。”荣国公脸色愈发阴沉,他一怒便颇具威严,吓得杨妈妈一时再不敢大喊,只好战战兢兢交代起来。
“国公爷,二夫人去年一直在劳心二姑娘的婚事,其实她去年年初就看中了长兴伯爵府,只是那段时间正好是年关,府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二夫人又紧着给二姑娘攒嫁妆,忙来忙去,这府里的打赏就忘了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时间一长,二夫人就给忘了。”
“可他们说的不是去年过年的赏钱没发,而是年后再不见打赏,连月例银子都没了,你如何解释?”管家问道。
杨妈妈道:“这......其实每年都会出现一阵子这样的问题,府上下人的月例银子要稍微发得迟一些,但是往年都能补上,只是今年形势不大好,京中的铺子租金收少了一半,这才......暂且拖着,可万万没有直接不给的意思。”
一人冲她喊道:“你胡说!你那日带人赶我们出去,说的就是这银钱我们再别想了!”
“哎哟!那是气话!”杨妈妈道,“你们带了那么多人来闹,那毕竟是后宅,二夫人又在午睡,我看你们不懂规矩,才训斥你们一声,吓唬吓唬罢了,这种话怎么能当真呢?”
看这杨妈妈娓娓道来的模样,方云蕊便知这二人必然是有备而来,一件事两件事能解释得清,之后的事那也必定能解释得清了?
冯氏在此时道:“公爹,这后宅一直是儿媳在管,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这种一个地方缺了少了,拖一阵子补上是常有的事,毕竟是这么大一家子,又要时而办宴走动,上下打点的,怎么可能会一直顺畅呢......只是今年铺子行情实在不好,儿媳也没有想到,可公爹一定要相信,儿媳真的没有什么私心要吞他们下人的银子,只是租金一时半会儿收不上来而已。”
荣国公并不懂管家,昔年老夫人在的时候,内宅之事由老夫人管,后来老夫人身体不行了,就交给了冯氏,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经手过这种事了,荣国公听冯氏说话,一时竟没挑出什么漏洞来。
方云蕊微微叹了口气,看这情况,冯氏今日是要蒙混过关了。
谁知她这口气还没出完呢,就见青墨一步上前,在荣国公面前放下一摞厚厚的账册,而后又到一旁退下了。
“祖父,不必多问了。”楚岚开口,“证据在此,您看过就全明白了。”
楚岚目光微冷,落在冯氏脸上,像是看着一个外人。
而冯氏看见那几本账册,也惊恐抬头,看向楚岚的眼神满含怨恨。
两个人,根本就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仇敌。
方云蕊在此刻终于明白,方才楚岚示意要她放心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就有了证据,只怕是早就等着看今日这出戏呢。

第100章
荣寿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方云蕊虽不知那些账册中记录了些什么,可她眼睁睁瞧着荣国公的脸色愈发难看,最后一把将账册掷在桌上, 砸出一声重响来。
荣国公一向不怒自威,一发起怒来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你自己看看, 你料理的烂账!”荣国公瞪着冯氏怒斥了一声, 也不想再与她分辩,只道,“去把楚为怀给我叫来。”
他于冯氏是公爹,到底不方便直接管束, 今日管教不了这个儿媳, 可他永远有能耐管束自己的儿子, 话音一落,荣国公又追加了一句:“拿家法来。”
听到这四个字, 一直掩面低头的冯氏这才变了脸色, 冲上前两步道:“公爹!这事与他没有关系,家里的这些事一直是儿媳在管束,与夫君无关的!”
楚岚在旁冷眼看着, 觉出一丝好笑。
今日把她叫来,她没有觉出这件事有多严重;当堂对峙, 她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 还妄想哭哭啼啼蒙混过关;他拿出账册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有闲心来仇视他这个儿子......
桩桩件件,都不足叫她乱了分寸,可一旦触及到了父亲, 她便慌了。
仿佛她这一辈子,这个人, 就是为了父亲而活着似的。
楚岚脸上的神情越漠然,袖中的指节就捏得越紧,都箍疼了他自己,凸起了青筋来,此时此刻,堂中无有人能知晓,他究竟在忍着什么。
荣国公已不欲再与冯氏多费口舌,任冯氏如何分辩,翻出花儿来,他也只是沉着脸色,不置一词专门等楚为怀过来。
楚为怀被叫来的时候尚在户部当职,他听管家说老爷有请的时候,还不以为意,道:“再晚些我便也回去了,到时候再说吧。”
直到听见管家说已经拿出了家法候着,楚为怀才陡然变了脸色,灰溜溜地赶回来了。
来到荣寿堂,楚为怀率先看到站在一旁的冯氏,接连又看到跪地一片的下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眼皮直跳,走上前来道:“父亲找儿子何事?”
连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方云蕊第一次瞧见二爷对国公爷怕成这样,往日都是大家一起见面,从未闹过这种场面,那个时候二爷还是谈笑自如的。
可见,二爷真正怕的不是国公爷,而是今日拿出的这什么家法。
寄居在国公府这么些年,方云蕊今日才知,原来还有家法这么一说。
“这东西,连我也是第二次见。”楚玥小声跟她嘀咕,“第一次见它是用在我爹身上,也就是纳了月姨娘那会儿,你不知道,月姨娘原是出身风尘......”
方云蕊侧着耳朵听楚玥说话,说完了又问:“之前便再没有了吗?”
“我阿姐跟我说,当年大伯父要去道观时,也被用过一回,足足打掉了半条命去,国公爷只说从此以后大伯父便再与他不相干了,之后过了这么多年,果然再也没过问过大伯父分毫。”
方云蕊听着,望着荣国公点了点头,国公爷自然是有这样的魄力的。
她与楚玥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管家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悉数讲给了楚为怀听,甚至把账册里的那些证据也都交由楚为怀看过了,铁证如山,二房今日辩无可辩。
刚一知晓此事,楚为怀就跳起了身,反手便甩了冯氏一巴掌。
“贱人!枉我素日瞧你安分守己,却不想干出的都是偷鸡摸狗之事!”
楚为怀这一打,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场的诸位中只有两人对楚为怀这一举动意料之中。
一人是楚岚,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在松英堂的这对双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另一人便是方云蕊。
“天啊!我还以为他会为二伯母辩白几句呢!没想到他直接动手打人,下手这么狠,二伯母嘴角都流血了!”
楚玥惊诧地捂住了双眼,讶然一声,她是金枝玉叶,素日里看到的都是光鲜亮丽,还是头一回看见男人打女人的场面。
这种事,便是她那个不争气的讨厌鬼爹爹,也做不出来的。
方云蕊就平静多了,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了,且已经渐渐接受,后来几次特地关心发现冯氏时而过厚的妆容时,她便知道这种事不时便会发生。
于是若非必要,她便再也没去过松英堂,甚至路上偶遇二爷,她都会刻意避开。
可是楚玥却吓坏了,在她看来,二伯父和二伯母虽人品欠佳,却是一对璧人,多年来和和睦睦,从未有过妾室,甚至在今年新得了一个孩子,要知道,她的父亲有多少年没去过她母亲房中了?
从楚玥记事起,她的父亲母亲便是分居而过了。
小时候,她还会经常看见父亲去月姨娘房中,但是近年来,则是月姨娘那边也不去了,开始成日地不着家,有时候好几天甚至都见不着一回人。
且看自己的哥哥楚平,楚玥便知道父亲是去了什么地方,所以她对这个父亲素来厌恶,反倒对二伯父有几分敬佩,单因为他对妻子好,不纳妾。
“你动什么手?”荣国公怒喝一声,“叫你来是认罪,你倒是好,在你老子面前耍威风!”
楚为怀将吃人的目光从冯氏身上移开,忙道:“父亲,她做出的这些事儿子实在是不知啊!”
“你不知?”荣国公冷笑一声,却并不信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还能瞒过了你?这么大一笔数目的缺漏,倘若今日不翻出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夫人已经自作主张打死了我府上的两个下人,这种事你也能不知?”
方云蕊心跳漏了半拍,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楚为怀更加惶恐:“父亲!我真的不知啊!”
这话也不知荣国公是信了还是没信,方云蕊只见他闭了下眼睛,道:“这是你二房的罪责,理应由你一人承担。”
家中不管出了什么乱子,荣国公是不会怪罪在女人身上的,妻子若是出错,只会全部都由丈夫来承担。
“上家法。”荣国公道,在他命人将家法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用,任楚为怀如何分辩也不可能改变结果。
“父亲!父亲!”楚为怀大叫了两句,两眼却是直勾勾盯着楚岚,这个时候,他这个儿子都不晓得出来替他求求情吗?
这个孽障来求情都不愿开口,更不用指望他站出来替父受过了!
楚为怀又气又急,怎么也不愿相信他都是四十岁的人了,难不成父亲还要让人动手打他不成?这岂不是去了他半条命吗?
然而荣国公雷厉风行,荣寿堂这边的下人又是只认他一个主子的,任凭楚为怀如何挣扎,也不由分说将二爷摁在了一条长凳上。
这时,方云蕊才看清了那所谓的家法是什么,原来是军棍。
这要打多少军棍,却是不知。
楚为怀一声惨叫,那军棍便狠狠打在了他身上,执掌军棍的两个中年男子一看便知是武夫,身强体壮,打起军棍来连速度都不减轻,一下下打得利落又干脆。
冯氏这会儿反倒不哭了,吓得一脸惊恐,瘫坐在一旁。
“祖父又不会责罚她,今日罚了二伯父便是罚过了,她这么惊惧干什么。”楚玥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他们缺了多大一个口子,里面有没有我们三房的阴司。”
各房虽各自有各自的开支,不过除去大头,很多餐食这样的小事都是走一个账目的,也省得麻烦。
餐食花费虽不多,但积年累月下来,那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目。
方云蕊心想,平日里冯氏好好的时候,二爷都要动不动便拳脚相向,今日二爷代替冯氏受过,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最后都不会轻易放过冯氏。
冯氏恐怕就是在惊惧这个吧。
方云蕊看着这二人,真真是想不明白,那他们夫妻的关系算好还是不好呢?若说不好,二爷这么多年以来未曾纳妾是真,冯氏言语之间对二爷的维护也是真。
可若说是好,若这也能算是男女婚姻之后的好,那方云蕊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打了多久,方云蕊没有留意数,只听见说二爷晕了过去,荣国公竟还不就此罢手,让人用冷水泼醒了二爷之后又继续接着打,仿佛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方云蕊都看得发怵,早就听闻荣国公年轻的时候在军中军纪严明,她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见丝毫心慈手软,对那些犯了错的将士们大约只会更加严厉了。
荣国公动手,在场无人敢求情,楚平缩着脑袋,半是看热闹,半是害怕这火会不会冷不丁烧到自己身上。楚江则是眼神戏谑,只管看二房的热闹了。
三人之中,唯有楚岚是如荣国公一般地坐着,他坐得端方,眼神淡淡瞥着受罚的二爷,神情未有丝毫的动容。
方云蕊知道,这里若能有一个人劝动国公爷手下留情,那人只会是楚岚。可她也知道,楚岚今日绝对不会开口求这个情的。
楚为怀第二次昏死过去的时候,荣国公终于喊了停,他看向这个儿子的眼神依然冷,只是没了方才的怒气。
方云蕊从荣国公的神情中判断出,就算今日这家法不慎把二爷打残了,甚至是打死了,她想荣国公都不会后悔。
真么些年,据楚玥所说这家法统共就被拿出来过三次,可见若不是罪过太大,太过严重,荣国公都不会想要去动这个家法的。
这样的国公爷,反倒让方云蕊愈发钦佩,想必今日此举,这些下人看在眼里,心中也只会对国公爷更加忠心耿耿。这世上明主不少,可要遇到个毫不偏私、刚正不阿的明主,那还是不容易的。
看着今日的荣国公,方云蕊仿佛依稀看到,昔年在沙场上的荣国公是多么威严风光。
打完了,这件事也就此过去,荣国公已经叫来了二房的下人,道:“把你们的主子抬回去。”
楚为怀已经没有半点知觉,冯氏一脸惨白地跟在身侧。方云蕊想冯氏一开始就打着无论如何国公爷都不会为难她的算盘,一开始就笃定今日自己不会有什么事,过来的时候才会气定神闲地演戏。
可她怎知,荣国公对待这种家宅事绝不心慈手软,二话不说就发落了二爷,儿子是他自己的,他自然想怎么打铱驊就怎么打。
“祖父,此事难道就此终了?”楚岚开口道。
荣国公朝他看过去,眼神里面一半是询问,一半是荒谬。
他处置起人来,旁人只有觉得太过严苛的份,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罚得不够,这长孙还想如何?真能狠心到杀了自己亲爹不成?
楚岚道:“祖父绝口不提银钱,只怕是已经在预备着自己出钱把这个窟窿补上了吧?”
“不补怎么办,这些人的月例不发了吗,他们都在等着吃饭呢。”荣国公道。
“下人的银子自然不能缺,只是这账目上的数字之庞大,若是挨了顿打就一笔勾销了,未免太过便宜,从今以后,断了二房的银钱补给,再从他们的积蓄里把给府里缺的银子补上,补不上的,就按月还,按年还,直到还完了为止。”
“你!”冯氏激动地冲了几步上前,那阵势像是要将楚岚生吞活剥了。
“长兄这也太狠了!”楚玥惊道,“这以后二房的日子,和沿街乞讨有什么区别?”
方云蕊远远看着,却暗暗点了点头,心想,就是要这样才对,否则荣国公还要自己给他们善后,最后吃亏的竟只有荣国公一个了。
荣国公没有想到,他这个孙子发起狠来,比起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一大笔银子,二房要是能还早就还了,以此类推下去,以楚为怀那点五品俸禄,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公爹!不行啊公爹!”冯氏终于忍不住了,“钰儿还小,正是需要锦衣玉食的时候,这样缩减二房用度,钰儿生病了怎么办?”
“他的吃穿用度,走我的账,以后你跟管家商量便是。”荣国公道,这一句便是答应了楚岚的提议了。
“还有。”楚岚再次开口,冷薄的目光对上冯氏怨毒的双眼,“母亲管理后宅无能,还是把权力交出来吧。”
他这一句话落定,跪在地上的那一片下人才算是松了口气,冯氏不再管家,他们今后就再也不必听她的命令了。
对此,荣国公倒是毫无异议,冯氏是不能继续再管下去了,只是任用谁呢?
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楚岚,心想楚岚既然提出,难不成他有什么人选?
无非是两个儿媳,江氏嘛,荣国公一直觉得楚家亏欠她,听闻她这些年逍遥日子过得很是轻松,实在不好突然麻烦了。
至于柳氏,虽谨慎,却又有些温善不厉害,恐怕管束不好下人。
正此时,楚岚抬眼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楚玥吓了一跳,吓得直往方云蕊身后躲:“我天呢!长兄不会想让我管吧?他看我干什么啊?”
方云蕊还安慰她:“你怕什么,应该就是想提议三夫人而已......”
话音未落,就听见楚岚掷地有声道:“孙儿听闻表妹近日学习执掌中馈收益颇丰,又听闻她成绩好,屡屡受到夸奖,不妨让她一试。”
方云蕊直接呆在了原地,楚岚在说什么呢!?让她来管国公府?他是不是失心疯了?
“哈哈!”楚玥没心没肺地跳出来,拍拍自己的胸脯松了口气,“不是我!”
“......”方云蕊都说不出话来了。
荣国公不免掀眸,看了楚岚一眼,而后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和楚岚听得到的音量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假公济私?”
楚岚垂下眼来,问:“祖父有人可用?”
荣国公说不出话来了,他要是有人可用,还在这里拖拖拉拉?
思来想去,荣国公只好暂时妥协,问了一句:“云蕊啊,你可愿意?”
方云蕊觉得这件事,简直太过荒谬了,从头到尾,她不过是来看热闹的,怎么这把火就突然烧到了她的头上?
“这...我、我不行的。”方云蕊道。
本来她觉得楚岚举荐她已经十分荒谬了,□□国公竟像是答应了,还来询问她愿不愿意,这是她想愿意就能愿意的事吗?这么偌大一个国公府,怎么能交给她来管?这就好像让一个从未打过仗的人上阵前去当将军,荣国公自己也是出入沙场之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会不明白吗?
荣国公自然明白,他自然知道交给方云蕊来管,恐怕不一定管得好,只是他这长孙举荐出来的人,最后归根结底都会由他这个长孙兜底,这件事说到底是由方云蕊来掌管后宅吗?
不,只怕云蕊只是占个名头,真正来操这份心的,是楚岚。
既然是楚岚,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可算是从此高枕无忧了。至于楚岚私心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谋划,这东西暂且不重要。
“府里的事可大可小,给你历练一番也好。”荣国公道,“那么明日起,便由你来管吧。”
方云蕊傻眼了,她刚刚说的不是她不行吗?怎么转眼国公爷就要她管家了?
“唉。”荣国公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行了,今日我也乏了,要早早回去歇着,你们也都散了吧,你们这些人,跟着管家去清算月钱,该赏该罚,都要严明。”
管家在侧应了声是。
荣国公不再看众人,转身进了屋里。
楚平一见这事儿算完了,不但自己没怎么着,还白白看了一场好戏,高兴地走了。
倒是楚江,目光暗中在楚岚与方云蕊之间来回逡巡,满心都想的是:果然,长兄是极在意她的,竟这么早就想着给她争管家之权了,真是可笑,看来楚岚也是色令智昏之人,一个妾,怎么能掌家呢?
下人们都纷纷起身,高高兴兴地跟着管家走了,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而今主子能不计前嫌继续用他们,下半辈子又有了着落,自然个个开心。
好像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方云蕊,看着楚岚的眼神从不解疑惑变成了怨怪与嗔视。
“我有几句话同楚岚说。”方云蕊道。
人都散了,她也支走了楚玥,楚玥没有多想,毕竟从明儿开始,那就是云蕊要管家了!她跟长兄问几句是应该的!
楚岚便也起身,看着方云蕊朝他走了过来。
“我尚未出阁,你怎能让我来管国公府?”方云蕊质问道,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管国公府,满心都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楚岚把这样大的一个难题抛给她,是不是故意为难她的?
“未出阁又如何?”楚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祖母未出阁前,也已经是家中说一不二的当家娘子了。”
“我管不了!”方云蕊只想推掉这门麻烦事,简直没有一日是安宁的!她想在自己嫁人以前,轻松快活地过一阵子也不行吗?楚岚为什么非要来麻烦她。
她对自己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没奢望过自己今后能在一个像国公府这么大的内宅里头做当家主母,她只想平安,不想生事!
楚岚问她:“为何管不了?不会的东西,可以一点点慢慢学,自会有人教你。”
“我就是管不了!”方云蕊道,“我是个外人!怎么能管你们国公府的事!”
她从未把自己摘得如此分明过,可是这道界限其实一直存在于方云蕊心里,她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于国公府来说就是个外人罢了。
“祖父拿你当亲孙女看待。”楚岚听她这样说话,不免冷了神色,“你这话若让祖父听见,伤不伤他的心?”
方云蕊哑声。
“而且,你怎么就知道你今后不会有机会掌管这样的后宅、这样大的家业?等到时候真的交给你来管,才能井井有条,你也能愈发得心应手。”
楚岚自认为自己说得足够明白了,今后家中这几个姑娘,从楚姒到楚玥皆是外嫁,无法再插手府里的事,唯有她一个,是要嫁到里面来的。
将来国公府的掌家人,当之无愧便是他这个长孙的正妻,她根本没有理由要推托。
这有什么可不知道的?
方云蕊皱眉,她看着楚岚,一字一句道:“可我将来要嫁的人,是赵怀峥啊。”
楚岚一愣,“你说什么?”
“赵大哥,赵怀峥啊。”方云蕊道,“他家中并无兄弟,不会有这么大的宅院给我管的,我们已经定下婚约了,表哥,你忘了吗?”
楚岚僵住了身形,他怎么可能忘?他当然记得她与那赵怀峥是定下了婚约的。
可是几日前,他们不是和好了吗?方氏不是已经答应了他,要和赵怀峥断了吗?

方氏反悔了?楚岚先是如是想到,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过来,就听方云蕊又开口。
“表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方云蕊神色有些古怪, 但这件事除了楚岚她没人可问,又是非问不可的, 于是神情无外乎多了些许郑重。
楚岚垂眸看她, 默默交替了一下呼吸,心想,他是该给方氏郑重做一个承诺的,等时机成熟, 他便会求娶。
在这短短的一瞬, 楚岚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回答。
然而方云蕊开口, 说的却是:“我与赵怀峥成婚后,那个......新婚之夜该如何是好?”
“...你说什么?”楚岚迟滞了一瞬。
方云蕊蹙了下眉, 这个问题本是难以启齿的, 可她觉着她和楚岚之间什么没有过?何必这样在意一句话呢?楚岚若是知道,明明白白答了她便是,这样一来, 他也能够更加放心自己不会谋他什么了。
“就是新婚之夜......”方云蕊只好详细解释,“届时我恐怕...没有落红。”
方云蕊咬了下唇, 这话一说出来, 她耳根子还是开始发烫了,只是她微微低着头,希望楚岚不要注意到她脸红了。
“你还是要嫁给赵怀峥?”楚岚胸中升起一股怒气,“为何?”
方云蕊被他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啊?我与赵怀峥定下婚约, 自然是要嫁给他啊,这件事不是一直在谈吗?”
她不禁抬眸, 对上楚岚万分复杂的神色,这一瞬间的对视中,方云蕊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什么,连后面的问话都慢吞吞下来:“表哥......你怎么了?”
“那我呢?”楚岚简直要发疯,他一把伸出手,陡然钳住方云蕊的手腕,一双黑玉似的眸子盯着她急急问道,“你不是答应了我,要跟他断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方云蕊惊讶地脱口而出,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
她竟连这个都忘了!
楚岚再不能忍,明明白白扯着她说道:“那日你与赵怀峥定下婚约后,答应了我什么?”
答应了他什么?她能答应他什么!?
方云蕊不得不细细回想着,回想起那天她和海林从莲池回来,楚岚守在她门前,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当时出现在那里,本来古怪又莫名其妙,方云蕊当时老老实实答了,事后想起只觉得楚岚未免太过防她,一来他是个男子,二来他地位远比她高,就这么怕她一不小心成了他的枕边人吗?
可当时那个问题,放在现在这种情状下,再结合她方才一闪而逝的那个念头,方云蕊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看着楚岚,终于从他复杂的神色中读出几分真切的委屈与迫切。
原来楚岚,不是在生怕她成了他的枕边人,而是......
“我当时不是说了,我别无所求吗?”方云蕊道。
“什么别无所求,你当时应我的分明是......”
楚岚话还未说完,便被方云蕊开口打断:“我既说我别无所求,硬塞给我的,我也不要。”
楚岚一愣,说:“硬塞给你?今年冬天,是你先说......”
“那又怎么样!”方云蕊心口被勾出火来,她一双眸子宛如尖刀似的看着楚岚,“我那个时候是说我喜欢你,那又怎么样?表哥别忘了,那日是你断然拒绝,今时不同往日了,而今我是赵怀峥的未婚妻,明年开春,我是要嫁赵怀峥的!”
她眸中的抵触太过分明,一时看得楚岚没能说出话来。
“我那日会错了表哥的意,我什么都没有应你,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横竖不堪回首。”方云蕊微垂着眉眼,她不再去看楚岚的表情,可她的神情很坚定。
她就是这样的,认定了是楚岚,她就说出来、告诉他,即便知道自己与他云泥之别,她也无所畏惧地说了,情爱这种东西,有或没有罢了,她一直坚信与身份地位是无关的。
现在她认定了不要楚岚,难道因为楚岚想要她了,她就要因此回心转意吗?她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大的主见,是没有什么大的魄力,可她认定的事情便很难再改。
她感觉到楚岚握着自己腕子的那手手心温度逐渐转冷,而后无力地垂了下去,她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楚岚的眼睛。
今日过后,她想自己与楚岚算是分道扬镳了吧,以后恐怕再难说一句话,新婚之夜的事,她还是趁现在能和楚岚说上话的时候趁机问了,楚岚若执意不说,她再想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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