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好奇地看向赵怀峥,问:“赵大哥也会骑马吗?”
对上她纯澈的眸子,赵怀峥朗然一笑,答:“会的,你若想学,我亲自教你。”
方云蕊看着他笑,便能瞧出他实在不是个多擅长笑的人,笑对他来说,是个需要刻意去做的表情。
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好看的,很好地融化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冷漠感。
愿意亲近别人的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吧?方云蕊想,而非如同楚岚似的,连同人笑这种表情都做得那般疏离,好似是给人的施舍一般。
嘁,谁巴望着他笑似的。
未婚夫妇在成婚之前若处得好,那是一件好事,将来两人便是生出了什么隔阂,想起今日的甜来,也能更轻易将嘴里的苦咽下去,相互扶持着一起走。
当日看着方云蕊与乔宁出双入对的时候,楚岚是自诩心中平静无波的,横竖她终归是要踏出这一步,能嫁个他亲自给她挑选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将来便是有了什么不顺,不还是有他兜着底么?
左右她又不能嫁给他罢?
楚岚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在想,他与方氏,自然是不合适的,可是今日此时他站在这里,看着方云蕊和赵怀峥极不相衬也能站在一处,他开始忍不住想,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她的马术只能由我来教。”楚岚上前,很是自然地将方云蕊拽到自己身侧,“你于她还不过是个外男罢了,连订婚书都没下,还是别过分亲密的好。”
方云蕊被拽得险些绊了一下,抬眸不解地看着楚岚,他这是做什么?赵大哥是祖父那边首肯下的婚事,若不是她这边一直耽搁着,那他们早就定下婚约了。
不过她也是抬头了才发现,原来楚岚有那么高,他一个文人,竟与赵怀峥相差无几呢,且对上的气势威压丝毫不减,甚至还有略胜一筹的感觉。
此时方云蕊才渐觉出,楚岚和赵怀峥难道有什么恩怨纠葛不成?就这么巧?她看上的两个夫婿都与楚岚有关?
不过这回是恩怨,方云蕊并不放在心上,心中甚至隐隐觉得是这样才好呢,日后她嫁了,再也不必看见楚岚。
正此时,松英堂那边竟乱了,女使婆子的都慌乱起来,争相传唤着道:“二夫人要生了!二夫人要生了!”
虽将近分娩,稳婆和大夫一直常备着,可谁也没想到会在今日突然就临盆了,前脚才送了二姑娘走,后脚二夫人就喊着腹痛,外面还坐着那么一大堆的宾客呢,真真是叫人措手不及。
不过好歹冯氏几个娘家人都还在身边候着,虽然忙乱,但不至于出错,起初的一阵慌乱后又开始有条不紊起来。
方云蕊赶回松英堂看了一眼,只见二爷还气定神闲地与宾客们推杯换盏呢。
眼下,赵怀峥也不便多留了,只能道:“那我先告辞了,下回再来看你。”
方云蕊点点头,端正地对他福了一礼,二人心中俱知下回至少也要她终考结束之后了。
待赵怀峥走了,方云蕊还浑然未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心想这赵大哥也真算是个良人了。
三步之后,楚岚幽静的目光落在她期盼的神情上,本就漆黑如夜的眸子更加沉了下去。
一个莽撞的军汉罢了,也值得她这般恋恋不舍?他嗤完了,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何须搭理?那是方氏和赵怀峥的事,正巧她嫁了,虽不是他挑中的人,他也算是全了祖母的嘱托。
可方才那一幕,那两个人贴近说话的样子,却始终在楚岚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目色沉沉,端得是平静自如,可只要与他亲密相处过的,譬如方云蕊,依旧能看出他的异样来。
楚岚又在生气什么呢?方云蕊想,多半是在气二爷这个时候还只顾着与人说笑吃酒罢。
哼,外人都说二爷二夫人伉俪情深,夫妻多年不见二爷纳妾,甚至今年又新添一子,更是羡煞旁人。
可一桩婚事,究竟美不美满、幸不幸福,唯有那女子自己知晓。
今日索性在国公府吃席的都是冯家那边的人,或是荣国公在朝中的一些知交们,松英堂虽操持失礼,但生孩子这样的事也不是人能控制的,没有人因此怪罪什么。
只是不动声色将宴席挪去了外院,所有人一边吃饭喝酒,一边等着消息想看最后生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今日是楚苒大婚,之前嘉宁郡主与忠勇侯嫡子大婚时,楚家三个姑娘可是都参加了的,今日席上没见嘉宁郡主,方云蕊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谁知她正准备回去了,正要走出松英堂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嘉宁郡主,以及刘善。
自从去岁中秋宴一别,方云蕊再也没见过这二人了,时隔这么久再见,感觉刘善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模样,看上去总是吊儿郎当的,令人心生厌恶。
可嘉宁郡主却是大不相同了。
她不再穿着大红艳丽的衣服,相反是穿了身玉色的,妇人发髻高高盘在脑后,连脸上的妆面都素雅了不少,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迎面撞上了,方云蕊竟是一愣才认出她来,欠身行礼道:“见过郡主。”
刘善虽是忠勇侯嫡子,可他到底不曾袭爵,无需向他行礼。
嘉宁郡主看着方云蕊,她的眼神像是带着刺一般,又冷又冰,看得方云蕊如芒在背。
可她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扶了下自己的簪子,道:“免礼罢,再不进去就要迟了,我那好姨母待我不薄,还是要去看一眼的。”
方云蕊于是便起身,赶紧离开了此处。
见得她走了,嘉宁郡主才站定脚步,冷冷瞥了方云蕊的背影一眼。
听说这个贱人,说了门顶好的亲事。
凭什么?凭什么她这样卑微低贱的人也能够如意,而她却要嫁给刘善这么个恶心的东西?
嘉宁道:“听说她的婚事定了,是谁来着?”
刘善甚至都没有回头,一双眼睛还紧紧锁在方云蕊的背身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嘉宁问他话,磕巴了一声答道:“我听说是乔家,一个不入流的五品门第罢了,乔家二郎,乔宁。”
嘉宁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善,她藏于袖中的手仍旧涂满了红色的指甲,然后抬手死死掐住刘善的一边耳朵。
“你在看谁?你也喜欢方云蕊吗?嗯?”
嘉宁郡主当真是毫不留情,把刘善掐得嗷嗷大叫,若不是现下四处还有人在,他真想一巴掌扇死这个疯婆子。
“她一个养女罢了!”刘善只能暂且服软,翻着白眼,“我怎会看得上她!?”
听他这么说了,嘉宁郡主才冷笑一声放下了手,而今她的日子也算得意了,虽然嫁的丈夫是个孬种,不过婆家好歹是侯府这样显赫的门第,她在刘家也是想几时起就几时起,不必上赶着侍奉公婆。
就连这个夫君,她也是想教训就教训了,哪里有旁人说话的份?
只是心里,到底是不甘心,她可是嘉宁郡主啊,康王府的独女,怎么就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就连楚苒都嫁得比她好,过了今日,人家可就是伯爵夫人了。
嘉宁郡主想着,她到底是不甘心呐。
第76章
离了宴席后, 方云蕊先是回自己的小院好好睡了一觉,今天天不亮就起了,实在是起得太早了, 这会儿困得紧。
她睡下,便也喊着海林睡在边上, 同样都是人, 她困了,海林怎么不困呢。
不知睡了多久,楚玥过来瞧她了,咋咋呼呼的, 才到了院子里就喊了起来:“生了生了!松英堂那边生了!”
方云蕊被吵醒了, 揉了揉眼睛的功夫, 楚玥已经从外面跑进了她屋里,望着她道:“你猜猜, 生的什么?”
“嗯......男孩。”方云蕊道。
她这一说, 楚玥就泄了气,好没意思地看着她道:“你怎知是个男孩的?二伯母真是好命,连生了三胎, 三胎都是儿子。”
若她娘能再有个出息的儿子,今日也不会过得这么没有盼头。
方云蕊便知的确是个男孩了, 之前于二房那边的猜测, 于此时又重新浮上心头——她知道冯氏一直是想再要个儿子的。
只是没想到,这老天爷这般顺她的意。
楚玥还在絮絮说着:“你不知道一看是个儿子,二伯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笑得都合不拢嘴了!我真不明白, 他再得个儿子,再出息, 这辈子还能出息过我长兄不成?这祖坟冒青烟的事儿啊,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
方云蕊笑着,暗说他们自然高兴呢,那二人与楚岚本就有隔阂,亲生的也和陌生人似的。
“荣国公高兴么?”方云蕊问,她有些好奇,荣国公知不知道二房实则不和的事。
“我祖父早就离席了,这些日子难见他,听我哥说,连一旬一次的家宴都不聚了,也不知是在忙什么。二伯母生了之后,也就是让人去说了一声,高不高兴的我没看见。”
方云蕊点点头,随口道:“许是国公爷年纪大了,精力比从前差了。你有空还是多陪陪国公爷的好,他是多好的一位祖父呀。”
这世上最无奈之事便是英雄迟暮,荣国公今年过寿就要九十岁了,九十岁的老人呢,这寿宴定是要大办了,以国公府的实力,不知又会是怎样一场盛宴呢。
算算时间,也就是在六月,不远了。
楚玥认真点了点头后,又同方云蕊闲扯起来,正说得起劲时,就听后院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楚玥一顿,看了看方云蕊,又看了看那扇半开的窗户,忽然想起上回就是,她分明听见后院传来什么动静,可方云蕊硬是拉着不让她看。
当时夜黑风高的,方云蕊吓唬她,她也真被吓唬住了,现下可是青天.白日啊!
“哎!你干什么去!”方云蕊连忙拉住她,一脸警惕,刚刚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她就知道要不好了,嘶,铃兰阁那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怎么偏生今日楚玥来了,弄出了动静来。
那么明显的声音,方云蕊都不知道要怎么圆。
“后院有声音!我去看看!”楚玥说着就要走。
方云蕊死死扯住她,“就是下人做事不小心而已,别去看了!你给我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什么下人!”楚玥一脸得逞地看着她,“你身边的丫鬟就海林一个,明晃晃就在这儿站着呢!我带的橘子也在这儿,还能有什么下人,能犯错犯到你的院子里来!”
楚玥力气不知比方云蕊大上多少,挣了两下方云蕊就拉不住她了,见楚玥跑了出去,她也慌忙下了床,脸上的慌张神色都要收不住了。
来到了后院,安安静静的,楚玥环顾四周,把后院放着的木桶都打开看了,也没找见是什么引起的异响。
紧接着,她又把目光放在了那堵高墙上。
“我就说,这后院没什么罢。”方云蕊追了上来,满脸都是心虚。
楚玥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又把耳朵贴在墙上听。
方云蕊简直大气不敢出,只盼对面别再发出什么声音来了。
铃兰阁的确没再有什么声音,可显然楚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一处没有听见动静,就一寸一寸慢慢摸着,方云蕊见她这样,只觉得满心都是绝望,抱了一丝侥幸那扇石门可千万别叫她发现了。
可楚玥是谁?她不光发现了,还凭一己之力就把石门推开了。
“你这儿竟有扇门!”楚玥像是发现了新天地似的,蹦蹦跳跳就往院子那边去了,方云蕊面如死灰,回过头去一脸震惊的海林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这个时候去告诉楚岚,他能救场吗?
楚岚这会儿怕是还在松英堂罢?
楚玥穿过了那道门之后,就大步走着四处观望起来,方云蕊只得紧紧跟上,心中一团乱麻,在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跟楚玥解释。
“这里有人住。”楚玥笃定道,“你是不是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谁?奇怪,咱们府上现今还有什么人在借宿吗?书塾都关了,人应该都不在了才是。”
“楚玥,咱们回去罢,你别看了!也别问了!”方云蕊脸色愈发难看了,满心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一直在那宴上待着了,回来干什么。
楚玥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对,一直玩闹的神色也渐渐正经下来。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里面住着的人是谁?让你这么紧张?”
方云蕊还来不及回话,就听楚玥身后传来一声回答:“是我。”
楚玥身形一僵,好似被定格在原地,然后她一寸寸地转过身去,直至对上楚岚那双清冷如霜的眉眼。
“......”楚玥张大了嘴,都说不出话来,盯着楚岚看了半天,才道了一声,“长兄?”
天啊,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这位长兄会住在这里。
方云蕊本慌张得根本没法安定下来,可见楚岚这样气定神闲,她也莫名不那么紧张了,连忙解释道:“就是去年他回来的时候,二夫人把他安排在了这里,可我住在隔壁,二夫人许是忘了,我当时也十分惶恐!生怕叫人发现此事,可我又不敢去找二夫人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楚玥生气道,“你知不知我长兄于你是外男,你这要是让外人知晓了你和一个外男住在一起,那名声尽毁!你今后的婚事就别想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严重吗?”
方云蕊紧咬着唇,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楚玥解释,那个时候冯氏一心想要将她弄去给刘善做妾,她要怎么跟冯氏要求这种事?怕是冯氏都懒得解决,直接把她送去刘家了,还省得收拾屋子腾地方了。
可是这件事一旦说出来,就不得不要解释后面一连串的事,没有那一件事是好解释清的。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说出真话的时候,便听楚岚道:“是我不让她说。”
楚玥愣了愣,看了看方云蕊,又看向楚岚。
“我与二房关系不好,不愿多有来往,这里清静,是我自请的。”楚岚看着楚玥一字字解释。
这话说得让楚玥一时无声,想不出要怎么反问,沉默了半晌又只道:“那扇门又是怎么回事?”
“本来就有。”楚岚面不改色,“我发现的,她也吓了一跳,只能佯作不知了,我们不曾越界。”
方云蕊惊叹于楚岚的沉着,又惊讶他把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那这样一来,的确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一个寄养在国公府的表小姐,是不能去违逆人家国公府正经长孙的意思。
楚玥说不出话来了,她本觉得这太荒谬,可这件事其中的一个当事人是她的长兄,光风霁月、洁净无暇的长兄,什么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就有了令人信服的能力。
他说没有越界,那就是没有越界了。
楚玥回头看向方云蕊,见她被自己吓得小脸煞白,心头的气也消了。
这件事若揭穿,于她是多么严重的事,她不早就和赵家定好了亲事?她定然是吓坏了。
楚玥于是拍拍她,道:“好了好了,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只是这院子你最好还是少来吧,亏得今日发现的是我,万一哪天被别人发现了呢?”
方云蕊只得点头,道:“你放心吧,等从书院回来,我差不多也要嫁人了。”
谈及婚事,楚玥只满心不舍,遂正过身子对楚岚一礼,道:“那长兄,我们先走了。”
楚岚点了点头,看着她二人离去,不再说什么。只是一时之间,一颗心思都落在了方云蕊方才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上,目光便也冷然。
她倒是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要嫁过去。
第77章
走出了铃兰阁, 方云蕊只觉得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被楚玥知道了,她方才是慌张不已, 可冷静下来之后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事儿一直闷在她心里太久, 此刻突然像开了个宣泄口似的。
楚玥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只问:“咱们什么时候回书院去?”
“今晚就去罢。”方云蕊道,总觉得现在再歇在她那个院子里,怪怪的。
松英堂冯氏得了个大胖小子,此时正是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好时候, 孩子取名楚钰, 松英堂大大小小的仆人都得了份封赏。
素日来气氛诡异的二房因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了喜气, 比过年那会儿还热闹。
嘉宁郡主端坐着,她脸上揣着笑, 就坐在距离冯氏三五步的地方, 一直等着接过孩子抱一抱呢,可冯氏不大情愿将自己的孩子给她。
谁不知这嘉宁以前就跟个疯子似的,她嫁去了侯府, 多半早已对自己恨之入骨,所以楚苒的婚事虽不得已给她送去了请帖, 但冯氏觉得她多半不会来。
没想到非但来了, 还把刘善也带上了,自己的丈夫被刘善拉走去了外面说话,冯氏一个人对上她,心里有些毛毛的。
“姨母。”嘉宁仍是笑着, “都这会儿了,也该给我抱抱孩子了。”
冯氏干笑着推托道:“这......小孩子怕生, 还是算了吧。”
“好歹是生长在国公府的孩子,哪儿就如同姨母所说这般娇贵了?”嘉宁说话间已经起身,要从奶娘手中抱过孩子,奶娘实在不敢违逆这位郡主,二夫人又半晌没个话,孩子只能交到了嘉宁手中。
“哎呀,还真是一个小粉团子。”嘉宁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用手指拨弄孩子的脸,她那些个红色的指甲看得冯氏是触目惊心。
嘉宁抱着孩子,就在冯氏旁边坐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冯氏道:“姨母这般紧张这个孩子呀?可他瞧着到底是没有我表哥好看呢,姨母觉得呢?”
冯氏刚刚生产过,后背的热汗此时也成了冷汗,只能附和着嘉宁点头,一边两只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自己刚刚生下的孩子。
嘉宁哼笑一声,搭在婴孩脸上的手指渐渐用力,掐住了孩子的脸颊,婴孩吃痛,顿时哭嚎起来。
“你!你干什么!”冯氏急着要坐起身来抱走自己的孩子,嘉宁却后退一步避让开了她,这屋里的奶娘女使也跟着上前来要抢,被嘉宁一句话喝了回去。
“我看你们谁敢!”嘉宁冷冷睨着冯氏,慢悠悠道,“这就心疼了?不过是疼罢了,比起我心里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冯氏恨极了嘉宁这个疯女人,可现在她的孩子还在嘉宁手中,表面上不得不服软,哭腔道:“孩子无辜啊,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嘉宁,难道你在侯府,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吗?这都是要遭报应的啊......”
“你给我闭嘴!”嘉宁冷冷指着她的鼻子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嘉宁郡主,纵是不嫁来国公府,也有上好的姻缘等着我呢!是你害得我名声尽毁!你真是好算计啊,我的姨母,一脚踹开了我康王府,转头利用你的女儿搭上了伯爵府,长兴伯爵给你的聘礼不少罢?我可是听说,这国公府的下人,许久都没有得过封赏了......”
嘉宁怀里的婴孩仍在嚎啕大哭,冯氏脸色骤变,警惕道:“你、你想干什么?”
“哎呀,我能干什么呢?姨母未免也太多虑了。”嘉宁嫌恶地瞥了吵闹的婴孩一眼,伸手死死捂住孩子的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康王府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屋里实在是太吵了,把外面未散的宾客都引了进来,冯家那边的几个姑婶进来,问道:“这是什么了?这孩子哭成这样?”
嘉宁立时换上一副笑容来,“没什么,只是我想试试抱抱这孩子,他好像并不喜我抱他呢。”
她们见是嘉宁郡主,赔着笑脸道:“郡主又没生过孩子,手生了些罢了,哪个孩子会不喜欢郡主呢?”
“你们既然来了,这孩子就交给你们吧。”嘉宁郡主将婴孩随意地塞给一人,出了屋子,一颗心一直悬着的冯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把钰儿抱给我看看。”冯氏说着,从外人手中接过孩子,被嘉宁掐过的地方已然留下一片红痕,她恨恨瞧着,眼神怨毒——当初怎么结识了这么一个疯子?就不该让她进国公府来念书!呸!祸害!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一条巷口墙上摆着一排晒干的竹子,有十几人进了巷口,来到一座府邸前,二话不说上前打晕了守在门口的家丁,剩下的全部冲了进去。
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厨房那边刚歇下,下人正一盘盘往饭桌上端着菜肴,乔家主君主母端坐在桌旁,道:“去把二少爷喊来吃饭罢,他近日胃口不好,我特地吩咐厨房给他做了鱼。”
“是。”女使前去叫人了。
乔宁正在书房温书,听见母亲差人来唤,叹了口气也只能动身前往,快一个月了,他始终愁眉不展,失了魂似的。
他朝前走着,满心思绪复杂,结果还没走到中堂,就听见那边传来大声喊叫的声音。
“守好自己的半分,不该你们的也不要肖想,一个小小的五品也妄想和国公府攀亲?你们也配!”
进来的十几个人中,有一个人大骂着,随同他来的则疯了似的砸东西,还将那一桌子刚呈上来的菜肴掀翻在地,汤汤水水地撒了满地,上来阻挡的仆人无一不被打的。
乔家主母本就有心脏不好的毛病,被这么一闹心口当即犯起绞痛来,脸色惨白一片。
乔宁跑过来的时候,中堂已是满地狼藉,四散着几个被打的仆人,他瞪着来人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暴?”
那人见乔宁终于出现,冷笑了一声丝毫不惧,道:“你就是乔二郎吧?我告诉你,国公府的亲事可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告诉你们,今日这事我们走了也就罢了,可你们若是敢报官,惹出什么麻烦来,可就不是砸几件东西这么简单了!我们走!”
这些人来去如风,竟也不预备多留,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又风风火火离开了乔府。
乔宁连忙来到乔母身旁扶住她,急切道:“母亲,您怎么样?”
“还不快去找大夫来!”乔父看他一眼,只觉得晦气透顶,这算是什么事?他们乔家跟国公府那桩婚事,不是早就断了?也不知那女子与外人结下什么梁子,竟然找到他们乔家门上。
乔宁闻言忙跌跌撞撞出去找大夫了,将要离开中堂的时候,他隐约听见父亲说了一句:“什么糟心事,瞧瞧你看中的是什么女子,祸患。”
乔宁身形微顿,沉着脸色出了门。
乔家被人找了麻烦这事,方云蕊是五六天后才知晓的,且她这边还是毫无音讯,是楚玥告诉她的。
“是什么人?”方云蕊听见的时候,原只觉得好奇,没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想。
还是楚玥道:“不知道啊,找麻烦的人说他们不配和国公府结亲,砸了好多东西,把乔家主母吓得卧床好几天,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们报官呢。”
方云蕊愣住了,和国公府结亲?那不就是因为她的事儿吗?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她和乔家都没了下文的一段事去乔家找麻烦呢?这事是赵怀峥做的?不可能,赵大哥不可能做出这么奇怪的事来。
自然也不会是楚岚,那......
方云蕊猛地一顿,想起那日楚苒婚宴上,与她迎面撞到的嘉宁郡主来。
那日她老觉得嘉宁郡主看她的眼神不善,可她们到底也没什么冲突了,方云蕊也就没再放在心上,难道这件事是嘉宁......
本是没什么依据的事,可方云蕊在一刻的直觉十分强烈,瞬间断定了这件事一定跟嘉宁脱不开关系。
可她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这件事她又不能告诉楚玥,楚玥都不知道嘉宁为什么会找她麻烦的,以前怕是觉得那是因为嘉宁性格差,她不过是无辜受累而已。
这件事在方云蕊心里落下一个疙瘩来,她觉得是自己对不住乔家,拒了人家的亲事,还给人家带去了这么大的麻烦。可她自然不能再和乔家因此有什么牵扯了,否则只会将这件事越搅越乱,心中的愧疚便也越积压越多。
终于在大考前夕,方云蕊病倒了。
早晨天还没亮呢,黄先生过来叫女孩子们起床上课的时候,叫了几次,连楚玥都醒了,也没见方云蕊有什么反应,她凑近去摇了摇方云蕊,一摸额头才知方云蕊发烧了。
“先生。”楚玥便来到厢房外,“云蕊病了,烦请将女医请来。”
黄芸转身看她,点了点头,吩咐了一个随同她来的女使去叫女医了。
本就是突然起的热症,楚玥本来都没放在心上,正是换季的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实属正常,可等书院的女医来了,诊过了方云蕊的脉后,却是一脸严肃道:“她这病症不是风寒,来得怪异,还是赶紧找个更好些的大夫给她瞧瞧吧。”
女学的女医所会的都是最最基础的医理,顶多处理一下淤青伤痕之类,再开方子压压风寒,即便是风寒也少看的,这风寒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硬抗上几日也就下去了。
可若是运气不济,那得了风寒病死的也大有人在。
若真吃起药诊治起来,书院有多少银子也不够花的。
楚玥听见女医这么说,一时慌了神,赶忙叫人去国公府传信准备马车来接人,再备下最好的郎中等着。
这再过几日就是女学的终考了,怎么好巧不巧偏在这个时候病了,万一给耽误了可真是冤死了。
国公府的动作十分利落,不到中午的时候,方云蕊已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楚玥在旁边陪着她,连大夫人也过来了,海林只等着郎中诊治呢,一脸心焦。
请来的是常在国公府上借助的吴郎中,荣国公年纪大了,时常配些药膳吃吃调理身子,所以要找这位吴郎中也容易。
替方云蕊诊过了脉后,吴郎中摸了把自己的山羊须,在一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道:“倒也不至于太严重,她这是心病,来得怪,长期淤塞不通,自然落下病症,只能开几副清心的方子,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需她自己开解了心结才是,否则就算热症退了,病根也还留在体内,治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