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难养—— by摧山白
摧山白  发于:202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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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郎中说着便写下方子,江月容伸手接过,让自己身边的女使去取药了。
“她能有什么心症?”江月容不解,只能看向楚玥,“这些日子在书院里,遇上什么事了不成?”
楚玥亦是茫然:“也没什么事啊,一直太太平平的,唯一一件顶要紧的事就是过几日就到了书院终考了,她是不是太紧张在意了?”
江月容沉吟一声,这还真是说不好,这孩子心思有些重,八成是盼望着太久了,便积压成疾,可这种心事还能怎么解?不就是得等她考完了、考中了,才能解吗?然而今这孩子高热不退,若一直这样下去,两天不到就烧坏了,还考什么?
江月容沉沉叹了口气,要她说,这考上考不上的还有什么打紧,横竖亲事已经定下了,那赵怀峥忠厚,决计不会负她欺她的,她也不是很有必要再去拿那玉牌。
海林在朝晖堂,自然更加不知姑娘是因为什么得的心病,听三姑娘这么说,她也就觉得多半是了,她家姑娘有多想要这个玉牌,她怎会不清楚呢?
楚玥守了一日,傍晚的时候回梅雪堂去了,江月容看着海林给方云蕊喂了些米粥便也走了,药俱吃了,郎中只说若今夜烧退了,病也就差不多好了。
海林一直在旁边守着,半夜的时候,忽然听见方云蕊开了口,小声地要水喝。
海林一震,猛地清醒过来,抓住方云蕊的手道:“姑娘,感觉怎么样了?”
方云蕊只觉得耳鸣,连声音都模糊听不清楚,只觉得自己身上热得好似要烧起来了,又重复了一声:“水。”
海林忙去倒了水来,半扶着方云蕊喂到她唇边。
喝了两口,方云蕊又躺了回去,等海林把杯子放下再过来时,人又叫不醒了。
海林伸手探了探方云蕊的额头,还热着,只是好似比白天的时候退了不少。她以为这是好转的迹象,当下安心,给方云蕊掖了掖被子继续在旁边守着,不知不觉到天亮时,实在强撑不住睡了过去。
天微微亮的时候,大夫人过来,问海林道:“今日如何?昨夜烧可曾退了?”
“退了一些......”海林刚说着话,伸手去探方云蕊的额头时,却是一惊,吓得缩回手来,“怎么这么烫?”
江月容一怔,也走过来摸了一把,脸色也变了。
确实是烫,甚至比昨天还要严重!
“怎么会这样,快去请吴郎中来。”江月容遣了一句,坐到方云蕊身旁来摸了摸被子里,热得跟个火炉似的,一时满面愁容。
海林很快将吴郎中带来了,又看着郎中诊了脉,才听郎中道:“昨日开的药方没见效,今日再加些量吧。”
听这话音,竟是没别的法子了。
海林不禁红了眼眶:“都是奴婢不好,昨儿明明守着姑娘的,怎么就没把她看好......”
“唉,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月容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方云蕊能不能听见,只徐徐劝着道,“女学那边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日后你出嫁了,我做你的娘家人,给你撑腰就是了,何至于让你落下这样重的心思?”
昨儿这些话,江月容也劝了一些,就是不知道方云蕊听见没有,今日索性她在这儿,不如再对她说一遍。
大约到了用过早饭的点,楚玥也过来了,一进屋见方云蕊还在床上躺着,人都没醒,就知道是没有好转了。
“怎么会这样?”楚玥只觉得着急,“要不咱们去请宫里的太医给她看看?”
话音刚落,屋内江月容和海林两人都看向她。
宫里,那是什么地方,若非皇亲国戚,或者是如荣国公这样的有功之臣,还有那个能耐从宫里请来给圣人娘娘们诊治的太医?
楚玥这番话说得,未免太天真了些。
不过她也是好心,江月容没说什么,只道:“吴郎中的医术不差,他若束手无策,去宫里一趟也是白跑。”
既然都说了是心症,那就是要解了心结才是,心结不解,吃再多药也是白搭。
楚玥虽听大夫人这样说了,可却不信这个邪,她自然知道这宫里不好进,寻常的官夫人不宣召是没法进去的,那得是封了诰命的,才能自请入宫。
她肯定不行了,她娘也不行,这一家子也没一个封了诰命的,和她交好的那些小伙伴,连人都没嫁,更别说封诰命夫人了。
那怎么办?请谁去好呢?
楚玥目光流转,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人。
守到了下午,方云蕊还是高烧不退,甚至都开始支支吾吾说起胡话来了,海林急得都快哭了,江月容身子有些熬不住,预备下午回去歇一觉,晚上再过来守着。
楚玥就是衬这个功夫,跑到了后院,推开那扇石门,往铃兰阁里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她长兄在不在,若在又是在哪儿,最先撞上的便是长兄身边那个女使——珊瑚。
“三姑娘?”
上回被楚玥发现这里的事,珊瑚尚不知情,猝不及防看见楚玥,她真是吓了一跳。
楚玥却沉着道:“长兄在不在?我找他有急事。”
珊瑚忙回:“公子去刑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楚玥“嘶”了一声,又问:“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许是......傍晚吧。”珊瑚谨慎道。
寻常无事的时候,会回来得早些,只是她不好把时间报早了,免得到了时候公子没回来,惹了三姑娘不悦。
“太迟了太迟了!”楚玥皱紧了眉,傍晚时分,这个时候入宫本就很不礼貌了,何况还要再带个太医出来?就算是太医带出来了,等看完了病再回去,那宫门都落钥了!
珊瑚被楚玥说得一阵莫名,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有什么事,竟然急成这样,索性问道:“三姑娘是有什么事?不妨告诉奴婢,奴婢代为转告,也省得三姑娘再跑一趟了。”
楚玥叹了口气,她寻思,这一整个国公府里,云蕊病了,她自然不可能烦请祖父去给她请太医,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她娘,没办法进宫去,二伯父吧......她连话都说不上,至于她爹,楚玥直接把这个人略过去了。
楚平又蠢笨,见不了贵人的。
只有长兄!只有长兄能去请!
“唉好吧好吧。”楚玥无奈道,“那你可要记着,等长兄一来便告诉他,千万不能耽搁了。”
“是。”珊瑚点着头。
楚玥道:“是云蕊,就是我们家的表姑娘方云蕊,她高烧了两天也退不下去,吴郎中说她是心症,束手无策,我便想请长兄若可能,从宫里请个太医出来给她看看,再烧下去人就要出毛病了!”
珊瑚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不过她是楚岚身边做惯了事的,性子历练得颇为沉稳,此刻听了也面不改色地应下:“三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快告诉公子。”
无功而返,楚玥看了看这铃兰阁,又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看见她走的竟然是那道暗门,珊瑚都有些傻眼,这......发生了什么?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表小姐的事,珊瑚左思右想,这事儿不能拖,看病的事能早就要早的,可青墨跟着公子去刑部伺候了,她身边没有别人可以使唤......
这个时候,就能看得出院子里多一个人有多重要了,偏生楚岚好清静,不爱有人打扰,所以这铃兰阁就一直只珊瑚和青墨两个。
思来想去,珊瑚决定亲自出府一趟。
不过说来正巧,她刚要出铃兰阁往侧门拐去,远远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如竹,往这边过来了。
“公子!”珊瑚激动地上前,压低声音道,“方姑娘病了,病得很重!三姑娘请公子进宫去求太医呢!”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公子浑身像是起了层戾气似的,锐刺般地扎人。
可少顷,又听楚岚平静道:“不急,你慢慢说。”
方才那一瞬,好似是珊瑚的错觉。

第78章
于是, 珊瑚便将楚玥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她自己其实并未把什么心症之类的话放在心上,只提了一句便就简单揭过了, 殊不知楚岚唯一听在耳中的,就是这两个字。
“心症?”楚岚思忖一瞬, “可曾提到是什么心症?”
珊瑚摇了摇头, “奴婢不知,三姑娘没说。只看三姑娘那样子,紧急得很,说表姑娘已经高烧了两天了。”
说完了话, 珊瑚虽是如实禀报的, 却打心底里清楚这趟宫里, 公子不会去。
且不说请来了太医,是不是就真能为表姑娘看好病, 这本就是极不合规矩的。
莫说今日是表姑娘, 就算是三姑娘病了,也不能轻易到宫里去求太医的,否则圣人怎么能叫做圣人?他们又怎么是凡人呢。
三姑娘那是去了几次宫里, 又是个跳脱性子,便将这层规矩忘了, 亦或者是记得, 只是没那么重要。
可规矩就是规矩,比人大、比天高,任谁也跨不过这道鸿沟去。
“嗯。”楚岚的淡然甚至在珊瑚意料之中。
这么久了,珊瑚就从未见过他因什么事慌乱过。
珊瑚道:“PanPan那公子, 奴婢先去做事了。”
“不急。”楚岚却道,他扔下这二字转身进了书房, 珊瑚有些疑惑地跟上。
书房本就不大,连通着卧室,格局并不大气。这边西北角的院落本就是为招待客人而设的,并不适合久居。
而且是为招待那种十里八乡的穷亲戚而设。
可公子居然在此住了大半年了,珊瑚至今觉得不可思议。
进了书房之后,楚岚在架子顶层上取下一个盒子,放在了几案上。
“把这个送去给祖父。”楚岚道。
珊瑚应了声,她虽不知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总觉得是很珍贵的东西,便小心翼翼接过拿着了。
正要离去,又听楚岚补充了一句:“说我不在府上。”
“是。”珊瑚只觉得莫名。
半个时辰后,几个小厮出了荣寿堂,分走各路去了各房请人。
这会儿大夫人江月容正准备从朝晖堂往方云蕊那边过去,就见是老爷子身边的人来请她,荣国公素来不会多与她们这些儿媳打交道,专程派人来请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她跟着去了。
楚玥也有人来请,方云蕊还烧着呢,就说国公爷请大家去荣寿堂有要紧东西给大家看,连楚姒都去请了,楚玥没办法,只好过去。
人都走尽了,连冯氏都要带着新生的儿子过去,方云蕊这边就空荡下来,
海林不知国公爷叫他们去是为什么事,她一心只扑在自家姑娘身上,焦心吴郎中所说的这个心症究竟要如何解才好。
正苦恼着,就听院子外面传来响动,海林本还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有谁人会来?便外出一看。
站在门口的男子身上还穿着未及换下的官服,眉宇清俊出尘,身负落在天边的滚滚霞光,眸底好似有清辉波动。
海林愣住了,这个时候,谁人都去了荣寿堂,为何楚岚少爷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里面?”楚岚问了一句,他本不必问,本就知晓方云蕊在里面,这样说话,只是为了让海林让开。
可海林迟疑了一瞬,只是应下道:“是。”
丝毫没有要相让的意思,而今她家姑娘眼看就要和赵家定下婚约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再和楚岚少爷有什么牵扯?
海林虽之前一直想要撮合她家姑娘和楚岚少爷的,可是这一路走来,她也看清了不少,楚岚少爷那等远在云端上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
为着自家姑娘好,她也不能再抱有从前那种天真的想法了。
“姑娘病着,怕是不便见人。”海林斟酌着又回了一句。
楚岚垂眸,看向她身边的这个婢女,看模样比她还大些,分明从前从不会拦的,可今日却要将他拦在门外,不让他进去。
这样的转变或许无关紧要,却让楚岚生出一丝无处安放的恼火。
“若想救她,你就让开。”楚岚道。
海林怔住了,楚岚少爷知道姑娘的心症在何处不成?可他们之间不是早就断了吗?已经许久许久不曾私下见过了,为何楚岚少爷会在这会儿过来?
涉及姑娘性命,海林本就心急如焚,此刻闻言也只好退步道:“那......奴婢引您进去。”
她至少要在旁边看着,才行。
却没想到楚岚连这个要求都拒绝了。
“不必,你守在院子里。”说罢,他甚至交代了珊瑚一声,“看着,别让人进来打扰。”
海林脸色顿变,她觉得这样不行的,正想上前拦着阻止,又被珊瑚一把拉住了。
“你便听话在此处等着吧。”珊瑚道,“公子说能救,就一定能救,你真想让表姑娘高热真出了毛病不成?”
海林自然是不想的,可她想不通,楚岚少爷即便要帮,为何不是请郎中来?为何是他独自一人进去?她目光紧锁在楚岚的背影上,直到消失了周身也没松懈一分。
屋里昏暗着,因高热病人不能见风,所以连窗户都没有开。
楚岚进屋之后,率先推开了对着后院高墙的那扇轩窗。
他目光落在脸颊都烧得发红的小姑娘身上,此刻细细端详着,才发觉她早已不能称作是小姑娘了,烧在脸上的红云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去岁光阴里,她就卧在他身边酣睡的模样,那时还是少女。
果然看人,还是要士别三日而待的,楚岚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京城那么多听说过、见过她的,都想纳她为妾,这样的姿色,这样的出身,做妾再适合不过。
楚岚伸出一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抚在她颊边,轻轻搔了一下,低声呢喃着:“不就一个乔家,也能将你想病了。”
他的话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无奈与笑意,指尖一点点轻触着她宛如美玉的肌肤,一时都不想撤开手了。
方云蕊微微蹙了下眉,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落在她脸上,很是舒服的,便禁不住诱惑似的往上贴,口中呓语着:“热,我热。”
楚岚默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臂被她紧紧抱住,这么一点凉意好似还满足不了她的意,不过片刻,她又把自己整个身子贴了过来。
勾引此道,楚岚从前一直觉得方云蕊实是不大擅长的,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她既不会说讨巧的话,又不会什么花样手段,只知道一个劲地往人身上贴。
可她这张脸,天然让她无需什么手段,就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楚岚微俯下身,问她:“我是谁?”
方云蕊此刻则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这声询问,她迷迷糊糊的,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这声音的楚岚的,她认得。
“楚岚。”她说道,想睁开眼睛去看一眼的,可就像是魇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头痛欲裂。
于是楚岚不再说什么了,他由着她因为贪凉抱过来,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往他怀里钻,窸窸窣窣地弄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心窝着了。
楚岚垂眸看了眼自己被她弄乱的衣裳,又伸手去探她额头。
“方云蕊。”楚岚唤了她一声,低头看她,“你醒着吗?”
方云蕊皱着眉,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就应了一声:“嗯。”
见她在听,楚岚便继续道:“乔家的事,已经解决,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此事与你无关。”
方云蕊颤了一下,因乔家这二字,她缓缓睁眼看向来人,屋里昏暗暗的,可并不足以昏暗到她连眼前人都看不清,就算她看不清,也能嗅见他身上那股自然的沁香。
真的是楚岚,就坐在她身边。
方云蕊在想,这是她的幻觉不成?她隐约记得自己起了高热,可她不是在书院吗?楚岚怎么可能到书院来呢?果然是幻觉吧......
可她还是想知道乔家的事,便问:“怎么解决?”
楚岚道:“乔家自会因此得到应有的补偿,他家位居五品多年,年末就会被列在擢升的名录里。”
方云蕊呆呆望着他,她心想,若这是她的梦境,为何感觉会如此真实?楚岚的意思是说,乔家主君会升官?这便是他们一家受人胁迫的补偿吗?
“真的?”方云蕊不知真假,她眼角渗出泪光来,心里蓄积很久的愧疚好像因这句话淡了。
“真的。”楚岚答她。
一直积压在胸口的淤塞通畅了,方云蕊像是突然提上来一口气似的,噙着泪光微微喘息着,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难受劲都慢慢退去了,身上其余的感觉也都淡了。
变得只是想哭。
于是她呜咽着哭了起来,心想这反正是在梦里,她又不用去在意旁人的目光。
眼泪收不住地往下掉,没多时就把她那张俏生的小脸弄花了,楚岚看着她脏兮兮的样子,愈发觉得她像一只小狐狸了。
“又哭什么?”他叹气。
“呜。”方云蕊哽咽,“我快考试了......耽误不得。”
楚岚脸色微变,心道她这心里装着的事还真是多,一桩桩一件件,都这样了还在惦记她的考试。
这热症再持续两天,她这条小命也就留不住了。
楚岚心里微微一空,看着她一声声哭,又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探了探她颈侧的脉搏,确认了是热的、跳动着的,才放下手来。
能容他留在这儿的时间并不多,又看了方云蕊一眼,他才道:“今晚吃了药,再睡上一觉,明早你就能去书院了,时间绰绰有余。”
他的话总是能让人信服,方云蕊微微点着头,趴伏着睡了过去。
也该走了。
楚岚起身,自如往外迈了两步,出走两步又觉得不妥,撤回身来,把原本盖在她额头上、如今又滚落一边的巾帕往水盆里洗了洗,弯身为她细细擦起脸来。
哭起来,还是不好看。
楚岚心里嫌弃一句,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扬了扬。
少顷,他放下帕子,如方才一般将它丢在滚落的地方,转身出去了。
“...楚岚少爷。”海林终于见他出来,一张脸紧皱着。
“不必提我来过的事。”楚岚冲她吩咐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海林怔怔了一会儿,等人走了,才赶紧跑进屋里去查看,见她家姑娘除了换了个姿势睡觉,头上的帕子掉下来了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那楚岚少爷是怎么给姑娘治的病呢?喂了姑娘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海林心头一阵莫名,低头为方云蕊掖好了被子。

第79章
楚玥被祖父那边放出来, 已经是吃过晚饭了,她和大夫人江月容皆还挂心着方云蕊的病情,一道过来的时候又请了吴郎中。
进了小院, 果然见这边还没吃呢,江月容便拿出自己未卜先知从席面上备下的菜, 一一摆在了桌面上。
吴郎中诊过之后, 斟酌道:“似乎热症是有消退之象的,今夜再吃一副药看看吧。”
这于之前一成不变的答案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江月容一高兴, 额外给吴郎中封了赏赐。
“这些菜我都是尽捡着清淡的挑下一些, 她若醒了, 就喂她吃些,没醒, 就还是灌白粥吧。”江月容道, “下午在那边站了许久,我这后腰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先回去了, 明早再遣人来看。”
“多谢大夫人。”海林福身送走了江月容,回去的时候见三姑娘正与方云蕊旁若无人地说话呢。
她这样的性子, 便是方云蕊昏迷着, 没什么话与她说,她也能独自说上好一阵。
“你知道今天祖父叫我们去干什么吗?说是长兄给他送了本什么之前楚家先祖亲笔写的手书,里面诗集也有,还有一些当时发生的趣事, 也有记载家史的。长兄也真是厉害,多少年前的东西了, 都能被他找着,祖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叫我们楚家的子孙都去看看呢!论讨祖父欢心,长兄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楚玥絮絮叨叨,方云蕊起初还没什么反应,后来便觉得耳边嘈杂了,后来忽然听见什么“长兄”二字,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正与说话的楚玥对上了。
楚玥一愣,惊讶道:“你醒了啊!你可算是醒了!”
方云蕊脑袋里发懵,她起身呆愣着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在书院吗?”
“你做梦呢!我们都到家两天了!”楚玥道,“你发烧了,烫得厉害,吃了两天的药一直昏迷不醒,现在可好了,总算是醒了。”
啊?她昏迷了两天了?可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刚刚睡着的啊。
方云蕊摸了摸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猛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楚玥的手道:“考试!考试呢!?”
楚玥真是被她气得无语,“考试在后天!咱们明早回书院都来得及!你着什么急!”
方云蕊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耽误考试,那真是太好了。
既然方云蕊醒了,就被拉着坐到桌边吃了些新鲜蔬菜,填了肚子之后才让她喝药的。
端着那碗药往嘴里喝的时候,方云蕊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句:今晚吃了药,再睡上一觉,明早你就能去书院了。
这句话就跟此时此刻响在她耳畔似的,听得方云蕊一顿,与此同时抬头看了楚玥一眼。
“怎么了?”楚玥道。
方云蕊抿唇摇了摇头,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见着楚岚了?什么时候见着的呢?
等吃完了药,楚玥走了,方云蕊才问海林道:“这几日你一直都守在我身边吗?”
海林一顿,道:“是。”
方云蕊看着海林,突然问不出自己想问的话来了,她这要怎么问?楚岚是不是来过?倘若没有,海林会不会觉得她魔怔了?
她都已经是要和赵怀峥定亲的人了,实在不该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憋了半晌,方云蕊对海林道:“这几日你也累了,早些歇下吧,今晚就别守夜了。”
入夜后,熄了灯,四方皆静,眼睛看不清的时候,其余感官总会特别鲜明起来,方云蕊正睡着,鼻尖忽然掠过一丝熟悉的沁香。
她又睁开眼,仔细地嗅了嗅,想要探寻的时候又什么也闻不见了。可当她刚刚放松下来,想要重新躺下去睡的时候,那股气息又再次飘然而过,这次她嗅得特别清晰。
那是楚岚身上的气息无疑。
一时也不必问了,方云蕊此刻无比确信,楚岚的确是来过了,既然来过,那些她以为是梦中的话语,也都是真的了。
他竟然知道自己一直在担忧乔家的事,可乔家主君当真能升官吗?这怎么会是他能左右的呢?
按理说,连着昏睡了两日,这夜她大病初愈,应当会特别精神才对。可方云蕊嗅着那丝沁香,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这个晚上她睡得安心无比。
第二天一早,方云蕊与楚玥回到了书院。
第三日,今年春季的女学终考开始,一共六门课,共计四个时辰,从早晨一起考到傍晚才结束。
文试是最先开始的,当真有中宫皇后来坐镇,方云蕊的位置离得远,也只能远远瞧上一眼,皇后长什么样子她看不清,她只觉得那边是霞光一片,美不胜收的,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所有人都会对她生出向往。
皇后只会在第一场文试时露面,再见就是亲赐玉牌的时候了,方云蕊捏紧了手中的笔,暗暗想着,这怕是她这一生中唯一一次这样的机会,能够一睹中宫圣人的模样。
考完了文试,交完卷子后,方云蕊便赶着去下一场了,饶是对今日考试的把握胸有成竹,她也不免露出紧张来,偏头一看楚玥,却见她仍是一张笑嘻嘻的脸。
看她这样,方云蕊一时又不怎么紧张了,也跟着笑了笑,转身去了制香室。
日头高升,日头渐沉,又是一个黄昏,方云蕊从琴室出来的时候,揉了揉自己被琴弦磨得发疼的指尖,而后与其他考生一同候在平日放榜的那块空地上,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果。
等人都到齐了,再稍等片刻,今年考试的成绩也就能公布而出了。
这六门中,除了文试是需要一定时间批改的,其余都能当场就得出成绩,等放成绩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等着。
“今四十六届春,入围的名单有文雀、姜玲......”
如是念了十六个,方云蕊一颗心渐渐悬了起来,万幸在念第十七个时,她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方云蕊。”
一时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下,变成了沉甸甸的果实,她清亮明媚的眸子里终于露出点点笑意来,宛如星光。
“我考上啦!”方云蕊高兴地冲着楚玥大喊一声,只觉得畅快无比。
但她喊完了这声,却没听见什么回应,仔细看了楚玥才发现她正看着远处,看着皇后娘娘的方向。
她在看什么呢?方云蕊想知道,于是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方云蕊先是看到皇后娘娘,看她一身金装,慈眉善目,当真如同天上下凡的神仙一样,这一次她离得更近了些,看清了皇后娘娘的尊容,看到了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中宫圣人是什么模样的。
已然不能以容貌姿色论处了,她已然是国母的象征,皇后站在那里,便只是皇后,她与圣人共享这片江山,岂能与寻常女子相提并论呢。
不过很快,方云蕊明白了楚玥到底在看什么,她看见皇后斜后方的位置,站着一位鲜衣着甲的小将,英姿勃发、丰神俊朗,十七八岁模样。
方云蕊突然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楚玥心目当中,最最喜欢的武人模样吗?
难道楚玥她......
方云蕊又回头看了楚玥一眼,更加确认了这一想法,她眸中露出一点笑意,她心中觉得,任这个人是谁,那楚玥是一定能够配得上的。
这是良缘。
她又想起那日姻缘庙中,老和尚说楚玥的婚事会心想事成,一路顺遂的。
终于交到了方云蕊的名字,她这才疾步上前,无比恭敬地、小心翼翼地从皇后手中,捧过了那枚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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