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当面一问,盛凌薇心里有点虚,仔细回想当时的过程。
确认了每一个细节,从他的长手指、薄嘴唇开始,湿热浓重的触感复苏在皮肤上,她面颊飞起一丝红,低声说:“没……但是做了别的。”
“早知道你们真有这种关系,当初我就不会提议……”严愫伸指按上额头,眯眼看她,“你老公知道吗。”
谈及沈恩知,盛凌薇免不了有点紧张,又觉得没必要,放松下来说:“我们还没真的订婚。他应该不知道吧。我跟他,反正也就是顺水推舟的关系。”
当初睡在一起,纯属意外。
还是得怪罪酒这东西。那会儿她头脑不清醒,沈恩知又没戴眼镜。穿了浅色衣服,刚冲凉出来,黑发濡着潮汽,身上的气味也那么像叶恩弥。
动作先于思维,她意识到自己搂上他的身体,手指热得像低烧,鼓噪地把他衣服往上撩。
随即被一把按住,听到他语带喘息地问:“真的么,薇薇?”
盛凌薇的掌心覆在他腹上,感受到起起伏伏,是他深沉的呼吸。她歪头:“你说呢,叶恩弥。你说是不是来真的。”
他一字一句地追问:“你仔细看清楚,我是谁?”
她笑了,脑海里混沌一团,觉得这个问题很蠢,眯着眼睛往上眺:“你就是叶恩弥。我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清楚……”
漫长过程中,她感觉到自己一再流泪。心潮反反复复,坠下来又被顶上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昨夜的回忆已经模糊,却记得他从背后搂着她的腰,细咬住她肩膀说:“薇薇,你看着我,看我一眼吧。”
叶恩弥怎么会忽然回到沈家?就在她身侧安眠。一只手臂拦在她腰上,呼吸清凉而均匀,拂到发颈之间。
她回头去找他的脸,看清鼻梁上那一枚小痣。一时惊慌,下意识想逃,却被沈恩知握住手腕,轻巧地拉回床上。
他盯着她的脸,良久,目不转睛,然后开口道歉。
就这样开始一段关系。
“那你们的事,能推尽量推吧。过两年海外工作收尾了再领证,也都放心。”严愫说,瞥一眼墙上挂钟,拿了手包起身,“叶恩弥那边,玩玩可以,别过火。不想惹麻烦,就早点处理干净。”
“我有分寸。”盛凌薇说。
其实没想过真和叶恩弥在一起。她和父亲近年来关系僵,也指望沈爷爷和沈州同能多从中调和。放弃沈恩知,等于切割整个沈家。
尽管如此,出了火锅店,仍然忍不住给叶恩弥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上回去杭州找他之后,各自忙工作,她在北京还跟沈恩知住在一起,回过神来,已经有些日子没见。
这次拍完广告,在上海多留两天,也是因为叶恩弥要来这边比赛。
“我在梅奔中心,离外滩不远,酒店见吧。”他说。
以前工作关系,来上海比回北京次数更多。她爱住外滩华尔道夫,尤为喜欢套房里的高床幔帐。
叶恩弥亲她的时候,灯还开着,也没把乳白床帐放下。
她一颗心和头脑俱是空白,什么也不想,眼睛没落他身上,而是望着窗格外璀璨的东方明珠。
夜幕一寸一寸拉升上来,像是剧院舞台的帷布,遮严了整片天空。
泡澡的时候接到沈恩知来电,说他要参加一个峰会,高铁即将抵达上海。跟单位报备过,可以住在她的酒店。
盛凌薇暗叫不妙,马上从浴缸里弹起来,擦干身体和长发,借口预约了医生,现在就得出门去。
叶恩弥眼睛还黏着她看,显然不舍得。半卧在沙发上看她吹头发,手指尖儿探过来,在她发尾卷弄着:“什么医生,非得这个点儿去。”
盛凌薇说:“最近天气凉了,我腿疼。”
叶恩弥就不言语了。黑眼珠压着情绪,分明有点触痛。
但她不去深想,也没问更多,披衣到楼下另开一间客房。
等待沈恩知的间隙里,她百无聊赖,忽然想到叶恩弥刚才不对劲的表情。
琢磨一会儿,明白过来。用她受过伤的腿做借口,他纵使疑惑,也不会多说什么。
起因是盛凌薇结识了一个男孩子,年长她四岁四岁,常厮混在网吧,总到包间里打扰她学习。他张口就是甜言蜜语,说得像珠串一样圆润顺滑。
盛凌薇从小被家人严密保护,环境单纯近似真空,哪里有过这种经历,很快被诱哄着沉迷进去,心窝再装不下别的事。
初三那会儿课业渐紧,她一到放学就同那男孩碰面,用的借口是给叶恩弥补习。
而叶恩弥对情况一知半解,也是没所谓的态度,随她去了。
男孩缺钱花了,跟她软语抱怨。盛凌薇感到一阵酸楚的垂怜,很快拿出全部零花钱,交到那男孩手上。
甚至还颇有几分自豪,觉得自己在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正为“爱情”做着了不起的贡献。
不料这爱情比纸更脆更薄,等到从她兜里掏不出一分现金,男孩直接提出分手。
十几岁的小姑娘整宿失眠,只觉得一颗心给烧成玻璃再敲碎了。她毕竟头脑机敏,很快回过味来,发觉自己被骗得彻底。
面子上实在过不去,盛凌薇咬咬牙下定决心,生平第一次旷掉晚自习。
临走前特地嘱咐叶恩弥:“这个人的事儿,你千万别说出去。”
摸到网吧找那男孩对峙,盛凌薇真发了怒,像头莽撞的小狮子,下巴高高一抬,言辞尖锐又刻薄。
一来二去,难免和他起争执。她一时恼了,扯住他衣袖不放,又猛然被挥手甩开。
脚下没站稳,自己倒退两步,从阳台栏杆向后仰了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所幸人没大碍,只是腰和腿摔断了。
叶恩弥是第一个被抓回来质问的,所有人都认为盛凌薇那时和他在一起。
叶恩弥稍作考量,马上意识到前因后果。
连日来的相处,他渐渐把盛凌薇瞧破了底。她骄傲到顶,自尊心强,向来不服软、不认输,更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以为的宝贵初恋其实只是受人蒙骗。
况且他也答应过盛凌薇,要帮她瞒过去。
于是脑筋转飞快,临时编了个故事。
——“确实怪我。薇薇来找我回去上课,我想再玩会儿游戏,就推了她一下,谁知道……”
无须多加取证,大人们很轻易地采信了这个故事。
毕竟少年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不思进取,女孩又一贯乖巧向学、成绩优异。
两者加在一起,捏合出这样的情节似乎最讲得通逻辑。
十五岁的少年因此恶贯满盈。
这事儿闹得相当大,黑网吧遭到查封,甚至惊动了沈家兄弟的父亲。
沈州同特地从成都赶回北京,话没多说就抡开巴掌,一连串耳光又沉又狠,结结实实甩在长子脸上。
叶恩弥嘴角磕上牙尖,直接豁裂开来。沈州同平时戴的那支腕表,还在眉尾刮出一道窄而深的血痕。
意识给震得七零八落,仰头去对着镜子照,直从伤口里看出一把凌乱的白星星。
“长荣啊,是我教子无方。”沈州同面上不豫,转向盛凌薇的父亲,眼里浮现难堪的神色。
盛长荣目如鹰隼,尖锐地凿在男孩脸上,呼吸很沉重,硬是抑下脾气,甩手离开沈家。
叶澜到医院探望过盛凌薇,回家时眼睛浮着两泡泪,连声说真是造孽。
于是家里的勤务兵被差去营地,扛回训练用的沙袋铺在后院。叶恩弥就在那上头罚跪了一整夜,两只膝盖的皮肤都快磨没了。
肉里挤进沙砾,沙砾混着血,血结痂的过程又痒又疼,疼到身体最里面。
伤势还没痊愈,就被遣来给盛凌薇道歉。叶恩弥双膝缠满绷带,走上两步路就痛得咬紧牙齿,一瘸一拐地到了医院。
盛凌薇躺在病床上,没想到他比自己还伤痕累累。
再俊秀的少年,被裹成这副模样,也难免有点滑稽。她本来心情郁结,觉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很丢脸,一直不愿和大人讲话。一看叶恩弥,忍不住扑哧笑了:“怎么回事呀?弄成这样。”
叶恩弥也跟着她笑,唇边绽开的伤处还没愈合利索,一咧嘴是痛上加痛,脑中嗡嗡作响。
短暂交谈过后,盛凌薇才厘清来龙去脉,语气马上就不对了,眸中泌出水色,眼周酸红:“……你干嘛不说实话?”
他倒没什么所谓的态度,笑笑说:
“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你才会认识那男的,就当我赔你两条腿。”
叶恩弥听说,盛长荣特地从海内外请来专家会诊,检看过片子,都摇摇头欲言又止,说小姑娘日后要想彻底康复,可是得遭大罪的。
少年的他骨相已经很优越,还是眉睫飞扬的模样,想来是痛到极致了,唇角紧抿着没血色。
“你……你疼不疼啊?”问完又觉得多余,盛凌薇沉默了一会儿,挣扎着就要从床上下来:“我得告诉他们,不能这样。”
叶恩弥把她按回去,顺手替她挪正枕头。
“犯不着。你那么娇气,怕丢脸,他们该把你说哭了。我头上安的罪名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叶恩弥故作轻松地说,见盛凌薇皱眉耷眼,一声不吭,又学起大人的口吻教育她,“倒是你,以后跟人交往小心点,像我这样的好人可不多。”
盛凌薇憋半天憋不住了,眼尾一垮,压低了声气抽泣起来。
“你怎么这么爱哭呢,薇薇。”叶恩弥反倒在冲她笑,还抬手给她擦眼泪,动作囫囵,却难得温柔,“收收,哭起来不好看了,听话啊。”
这是个所有人都不再对其报以期待的男孩子,敏感而细腻地呵护着一个女孩的尊严与体面。
之后盛凌薇从头梳理她与叶恩弥的多年纠缠,觉得一切难以言喻的朦胧情愫,应该就是从这时萌生的。
沈恩知风尘仆仆赶到客房,进门就觉出不对。
太空了。
是个临时的窝巢,专供他用。
而她的衣物,护肤品,香水彩妆,以及生活的其余部分,都放在别处。
他不动声色,解领带:“时间还早。今天可以做。”
脱下西装外套,把她抱在心口。
盛凌薇觉得他最近实在很怪。
以往从未如此。强硬严密的亲吻压下来,让她透不过气,勉强推开他的胸膛,有意问:“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沈恩知一滞,淡淡说:“想她了,所以想要。”
裙摆被掀开,她在他手中挣扎:“改天再说吧,行不行?”
倒也不是抗拒和他亲热。他的气味温润,抚触也是让人最舒适的力度。
说到底,没人能讨厌沈恩知。
实在是忙了一天,还应付过叶恩弥,真的有点累。
他终究停下了手:“……好。”
跟同僚坐高铁过来,他也有些累了,清洗过后,和衣而眠。
盛凌薇却睡不着,仿佛心有灵犀,收到叶恩弥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确认两眼沈恩知正在深睡,她悄悄溜出门去。
心跳扑通扑通,升起来又重重堕下,砸得心口软痛。像回到许多年前,与叶恩弥背着沈家人偷偷接吻。在浴室里,露台上,花园角落,任何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地方。
叶恩弥在行政酒廊喝可乐等她。杯中几片柠檬,一块熟冰。
她点了杯酒,坐到他身边,指尖点了点他手中的冰可乐,玩笑般地轻嘲。
也听说过,好像做他这一行,需要手部长期保持稳定状态,所以很少饮酒。
玻璃墙外,廊道尽头,沈恩知在看。
不自觉地,他抬手浅触自己的脸。
和正在她身边亲昵笑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早就下定决心。
除了叶恩弥,谁都可以。
可偏偏就是叶恩弥。
时隔多年,这个人重新出现,又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沈恩知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叶恩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夺走他所珍视的一切。
在上海的几天,沈恩知食不知味。
等盛凌薇走后,托人找到叶恩弥现在的联系方式。
并没有多难。
电话接通,听见他的声音:“哪位?”
比起离家出走那一年,低沉磁性许多。语气倒没变,一听就是叶恩弥。
沈恩知默然,许久才说:“有空见一面吧,哥。”
对面一时没声音。显然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寻常日子,接到沈恩知的来电。
但是叶恩弥没问更多,很快从善如流地同意了:“你来杭州,还是我回北京?”
最终是沈恩知去了杭州,按地址找到那幢写字楼,让前台通报一声。
过不久,等到了叶恩弥。他依然是懒散模样,衣着也松软休闲,一眼望去,依稀还看得出少年神气。
两人到了外头的花圃前站定,叶恩弥点根烟,偏脸问他:“有事儿么?”
沈恩知低着头。手垂在身侧,攥紧又放松。
他有一种麻木失控的知觉,仿佛声音已经不属于自己:“你抱过她吗,吻过她吗。”
“……什么?”
“你和薇薇,发生过关系了么?”沈恩知语声很慢,也很清晰,“之前的事,我不介意。但是以后请你离她远一点,哥。”
叶恩弥嗤地笑了。
“你有什么好介意……”
说着说着,渐渐回过味来,手里的烟没夹稳,掉在地面碎溅出火星。
他不可置信:“……是你?”
沈恩知容色安静,隔着剔透镜片与他对视:“是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8.21周一)入V,凌晨00:30更新三章,接下来几天都改成零点左右更新,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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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疯了,早就疯了。”◎
沈恩知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又走了多久,叶恩弥一径失去概念。
杭州正在缓缓睡入一场夜晚。他身体被夕阳完全浸泡,发起融融的暖。
头脑却一片混沌, 沉浸到微凉的少年时代中去了。
小时候他就注意到,隔壁家的小姑娘和沈恩知形影不离。当时的他并没起什么旖旎心思, 也就从未有过异样感觉。
叶恩弥把回忆的每一线褶纹平展开, 仔细触摸寸寸细节。发觉是那次她出事之后, 开始频繁对他投以关注。除了叶恩弥自己, 没人知道为什么。
现在想来, 沈恩知就是在那时出现变化的。
在盛凌薇面前他依然如故,谨慎,自持,有分寸, 和她一同学习, 给她盖毛毯、戴围巾, 在冬天把她一双手揣进衣袋里。
和叶恩弥却益发生疏了。平日在家里打照面, 只是清淡一声问好。在家人面前,倒还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那会儿叶恩弥只当作是弟弟暗流涌动的青春期。
现在想想,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
沈恩知一直在背阴面窥视着。隐忍多年,终于等来那个好时机。
十九岁的夜晚,叶恩弥离家,切断所有联系。而他趁虚而入, 一举得偿所愿。
可盛凌薇又是怎么想的?
他们竟然要结婚了。
整座城市盹着了, 日头全暗下去, 霓虹和街灯还没亮起来。月亮在地缘露了寸毫, 散发着清辉凌凌如冰, 照得风也白, 花也凉。
他垂手而立,在越来越浓重的昏暗里几乎窒息,直到被陈霜拍了下肩膀,终于如梦方醒。
陈霜问:“怎么还不上去?都等你总结今天的训练呢。”
“在思考人生。”叶恩弥说。
眼角的余光里,落在地上那根烟已经燃尽。
他呼出口气,中途变成一声叹息,罕见有点迷茫:“女孩子真难懂。搞不清楚……”
她到底是爱他,想他,抑或只是打算玩玩他而已。
又或者,和沈恩知在一起,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陈霜听得张口结舌:“你在下面站半天了,就为这个?”
“嗯,就为这个。”看对方一脸震惊,叶恩弥的口吻却平淡,甚至有点理直气壮,“我恋爱脑,你不知道?”
“你以前又没谈过恋爱,我上哪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回到训练室,叶恩弥调整状态,集合队员开了小会。
然而散会之后,独处时频频走神。
怎么回事,他还真是恋爱脑?
内心闷了半天,叶恩弥决定放弃无谓内耗,拿起手机翻找她的名字。
无论如何,总要当面问清楚。
他给盛凌薇发短信:最近有空见一面么?
那次忙完上海的工作,她回到北京,就再也没联系过他。
见面如斯缠绵,一分开就迅速冷淡,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就像戏剧影视里眠花宿柳的坏男人。
好半天才等来回复:最近忙。
叶恩弥手指打字飞快:忙什么。
等他回了家,浑身松弛地躺到床上,终于又收到她的消息。
——时装周。
屏幕发亮的那一瞬间,叶恩弥立刻翻身坐起来,从腰脊紧张到肩颈。又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急切得有失体面,像个懵懂早恋的少年。
他问:我去北京找你?
——不行。下周飞伦敦了。
——那伦敦见。
盛凌薇没再回复。
叶恩弥等到后半夜,终于捺不住困意,手机从掌心滑落,还停留在盛凌薇的消息界面。
睡前在心里想着,不说话,那就当她默认了。
于是第二天训练的间隙,他叫了陈霜来问:“去查查,伦敦最近有什么比赛。”
陈霜不久之后传回消息:“两周之后有个小比赛,好像是什么体育用品公司赞助冠名的,我看了下,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三线队伍……”
叶恩弥颔首,没犹豫:“报个名吧,我们去。签证你抓紧时间处理,都加急。”
陈霜差点一口呛住。圈内没人不知道,叶恩弥这次复出,赌上了职业生涯的全部荣誉和身家。自己是传说级别的明星选手,出资拉了个银河战舰,竟然还要打这种小比赛?
陈霜试图劝他,又知道叶恩弥这人向来笃定,很少改主意。郁结了半天讷讷说:“这样规模的比赛,主办方肯定不会报销机酒吧……”
然后他看见叶恩弥轻翘唇角,心不在焉一抹笑:“你看我像缺钱么?”
九月时装周,盛凌薇提早放出风声,只为三个蓝血高奢品牌走开闭场。一场在米兰,两场在巴黎,其余时间,不会上秀台。
此行去伦敦,纯属以嘉宾的身份受邀看秀。
也是严愫的提议:“你现在一年走几场就足够,要精不要量。”
她自己其实也不爱走秀,帷幕遮拦之下,后台各处腌臜。
跟多数模特一样,盛凌薇最爱香水广告,利润高,标准宽松,摄制流程短,多数时间轻松愉快。
奢侈品牌的平面邀约也不错,尤其是每个季节新发布的成衣鞋包,高定系列,公认的好赚又好拍。
最累就是走秀。
圈内都说排练两个月,上台两分钟。虽有夸张成分,但秀台模特的辛苦也的确不假。步幅,身型,定点角度,乃至唇鼻眉眼的神态,所有细微之处都要精心敲磨设计。
这次飞伦敦,她和宗笑同行。
显然这段时间,她和叶恩弥的绯闻也传进了宗笑耳朵里。好几次宗笑想提起话题,盛凌薇竖起食指抵住嘴唇,小声对她说:“十个小时呢,先睡一觉行不行?吃饭的时候跟你聊。”
话虽如此,盛凌薇放平座椅,左翻右躺,其实也没能睡着。
索性打开平板,翻阅严愫助理整理的时装周各项资料。时值九月,品牌发布的大都是隔年春夏系列。
记得沈恩知为数不多的几次和她在国外相见,其中之一就是一场春夏成衣发布会。
应该是四年前,沈恩知随大领导因公出境,在罗马勾留几天,空余出一个夜晚的闲暇,到米兰找她。
他赶到时大秀已近尾声,在米兰横斜丛乱的砖石路上迷失方向,恰逢盛凌薇从后台出来抽根烟。
她纤体素肤,披一身黑色长风衣,目光太沉太倦了,懒得抬起来去看他的脸,反而低头找他借火。
十月秋寒料峭,她的面容苍白,在风里显得尤为冷冽。
沈恩知平时不抽烟,身上没备打火机。他攥了攥她几根冰凉指尖,脱下身上温暖厚实的毛呢大衣,悉心覆在她肩头。
全身顷刻间暖成一团,盛凌薇愣住了,视线移到他面上,眨眼就笑:“恩知哥,怎么是你。”
那时他们做起亲密动作,还没有现在这样熟练自然。沈恩知想抚摸她的脸,可抬手又忍住,最终只是垂到身侧,牵起她的手。
顺便收下了她指间那根沾着唇印的烟卷。
之后他们在酒店共度整夜。沈恩知性情温润,做什么动作都非常舒缓,哪怕在意乱情迷之时,也克制着幅度与力度。
她在泯泯夜色中抚摸他的脸,闭眼亲吻那两片与叶恩弥如出一辙的薄嘴唇。不去看他洁净的细边眼镜,和鼻梁上那一颗小痣。
后半夜,盛凌薇迷迷糊糊醒来,逮到沈恩知站在阳台上背对她,偷偷抽她的烟。
米兰上空星幕高悬,光是极淡的灰,将空气染得蒙蒙如雾。原处看不真切,他凛冽的背影却很清楚,落在眼里,显得孤高而挺拔。
沈恩知俯身撑着大理石围栏,她那根细长的女士凉烟,正明灭在他指间。他听到盛凌薇起身的窸窣动静,回头望过来,烟还衔在口中。
似乎难以习惯烟味,嘴唇并不舒展,形状紧绷,色泽显得凉薄。
不知是凑巧还是刻意,他恰恰含住了烟嘴上,她口红留下的唇印。
在去往伦敦的长途客机上短暂睡眠,盛凌薇梦到的就是当夜那个场景。
有点奇怪,她在外面的时候,明明很少想到沈恩知。
可能是登机之前,他送她过海关,说的那个消息太具冲击性。
当时沈恩知把行李箱交过来,对她说:“下周我应该可以在英国待几天。”
“出差么?”盛凌薇随口问。
“嗯,去瑞士。”
“没听说瑞士最近有什么外交活动吧。要在那边常驻?”
沈恩知轻描淡写,神色也如常:“我申请调职到商务部了,对外贸易司。陪央行的人过去,是银行业那边的会。”
他语气稀松平和,盛凌薇步子却一下子呆住,脚步也猛然停了。
“沈爷爷同意么?”
他轻轻摇头:“不同意。大领导也没批,只同意临时借调。后面我再争取一下。”
沈恩知在外交部,走的是沈家爷爷铺好的路。他从小就是最懂事听话的乖小孩,想不通为什么忽然如此执拗。
沈恩知仿佛看出她的疑虑,伸手将她拥进怀里,面孔垂在她颈间,深深呼吸,像是呓语:“我们要结婚了,换一个部门,想多点时间陪你。”
盛凌薇身体酥了一半,回抱着他,说:“……嗯。那过两天伦敦见。”
沈恩知仰起头,吻上来。用嘴唇,用舌头,甚至用上牙齿,啮咬和吮吸缠绵至极,他眼里却晦暗如夜。
宗笑在伦敦骑士桥附近有间排屋,平时都宿在家里,也不和盛凌薇同住一间酒店。
白天两人结伴一起看过秀,有时要约盛凌薇去夜店玩,盛凌薇摆摆手说:“疯了?被拍到又要上黑热搜。况且伦敦的夜店有什么好玩的,都土得要命……”
一周时间,宗笑都没找到机会,好好和她坐下来聊天。
看出是盛凌薇在有意推拒,宗笑干脆在一个深夜打去电话:
“我喊了个日本主厨,在他自己店里开私宴,就咱们两个。这人的板前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了,薇薇,这回你说什么也得跟我去……”
盛凌薇看了眼日期,不算近,在巴黎时装周结束之后。她想不出什么托辞,只好答应下来。
她和宗笑认识也有几年了。起初是在纽约打过照面,宗笑陪母亲作为品牌的SVIP来看秀,而盛凌薇是压轴登台的闭场模特。
宗笑后来说,她是网瘾少女,对金钱名利堆成的时尚造物并不感冒,那时唯独对盛凌薇印象深刻。
两人真正熟络起来,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在马尔代夫相识。
盛凌薇有个商务片约,预计历时八天,偏偏触到霉头,被摄影师猛烈追求。
她一再拒绝,说自己已有男友。男人在细白如银的私人海滩上同她撕扯,涎皮赖脸地说可以共度美妙夜晚,彼此不用对关系负责。
盛凌薇厌烦极了,正要发作,宗笑在这时出现,高声让摄影师离开。
男人一脸不悦,讽刺地看向宗笑,而她不急不缓:“这是我家的酒店,我的岛。你说我是否有权请你出去?”
直到盛凌薇在她那幢写字楼里重逢叶恩弥,才知道宗笑是他粉丝。这两个人能合伙开公司,想来想去也无非是因为游戏相识。
第二天如约去看秀,宗笑蹭她一张邀请函,进了严格限制入场的私密时装秀。
在看台边跟盛凌薇耳语:“对了,偶像的队伍要来伦敦比赛,正好过两天咱们一起看吧。就在温布利体育场,到时候坐我家车过去。”
盛凌薇一直不愿把私事在好友圈里广而告之。不难想象要是宗笑知道,自己平时提起来以偶像相称的叶恩弥,私底下和她如此不清不楚地缠乱着,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沈恩知从瑞士过来,在傍晚抵达酒店。盛凌薇怕他太辛苦,叫了晚餐到客房里吃。
套房里有一面餐台,酒店侍者将菜品依次拿出推车。流程繁冗的法餐,因为空间所限,前菜、主菜和甜点一同摆上桌,盘碟精致而杂细,占据餐台多数空间。
沈恩知极富耐心和涵养,等侍者鞠躬准备离开,在推车里放上纸钞小费。
“这次能待几天?”盛凌薇问。
沈恩知西裤上铺着洁白餐巾,握着餐刀的手指也干燥白皙:“三天四夜吧。”他斯文地切下一片鸭胸,吞咽时喉结性感,搽搽嘴角才又开口,“薇薇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