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吗?明天没事儿。”
“那么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盛凌薇点了头。
她知道沈恩知喜欢旅行。高中毕业之后,盛凌薇的人生一下子空了。叶恩弥离家出走,杳无音信。而沈恩知则选择出国留学。
他用三年时间走遍欧洲,期间会不时和她通信,发来照片和视频,诉说经历见闻。
忙碌拥挤的时装周,他们偷出一天时间到海边玩。就在伦敦附近,慢悠悠坐一个半小时火车。规模很小的沿海城镇,建筑相互拥挤着站成一排,道路窄如细线,两侧房屋紧夹欲倾。
阳光滤过薄云,眼中全部色彩都被涂抹一层淡淡的金。
他们手牵着手,在金色阳光里慢慢地走。
英格兰艺术氛围浓郁,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也有一家美术馆。
正在展出东德艺术家的油画作品。
沈恩知带她买了票进去,馆内空阔,人影寥寥。他手臂从背后环过来,将她拥在胸口,声息温而潮,氤氲在耳廓:“可以从半侧面欣赏。薇薇,看到了么?他色料用的很足,能看到立体的肌理。”
盛凌薇在他的呼吸里发软:“说话就说话,抱我干什么……”
沈恩知淡淡一笑,松开手臂,向后撤离半步:“抱歉。”
且行且歇,一直逛到下午,腹中都有些饥饿之意。沈恩知带她在镇上盘根错节的小道间穿行,找到一家西班牙小碟菜餐厅。
老板是标准的昂撒人面相,浓重的伦敦西北部口音,热络又健谈。说自己也游历过四方,和沈恩知很是投缘。
等着后厨烹饪的空档里,老板索性抽把餐椅,靠过来与沈恩知聊天。
沈恩知本硕都在剑桥,一口英语流利且纯正,是标准的RP腔。
当初他提出要出国念书,很是把沈爷爷和父母吓了一跳。他成绩优异,高考也发挥稳定,已经接到清北招生办的来电。
盛凌薇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初做出那个决定。
后来餐点上齐,老板去招呼别桌客人,盛凌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
“恩知哥,高考之后你为什么突然要来这边读书啊?”
沈恩知认真地想了一下:“当时有点不开心,突然想逃走。”
他没有告诉她,就在十八岁生日当夜,他独自登上露台,窥见她和叶恩弥接了一场长吻。
餐后走到海边,现在是淡季,游客很稀。
海水并不蔚蓝,反而呈现一种清透的暗银,天顶高远,也有灰调的气色。
海鸥在头顶盘旋,圆润的白头颅,长嘴尖啸如风吟。
砂石滩并不松软,踩上去脚底触感奇特,她抬头观察海鸥展翅飞行,不知不觉入了神。
许久之后,脖颈泛酸才回过头,却被沈恩知握住了手,低声说:“一直都想补给你一场求婚。”
他屈起长腿,单膝触地。
手指在衣袋里勾出一个深色绒盒。
在她面前敞开,他同时开口,声音低回而轻柔:“嫁给我,好不好?薇薇,就像小时候说定的那样,做我的新娘。”
钻戒是在瑞士买的,目标明确,是品牌多年长盛不衰的经典款。
盛凌薇小时候跟他窝在一起看美剧,风度翩翩的纽约上东区贵公子,向心上人求婚,拿的就是同样的钻戒。
那时盛凌薇就说,如果以后嫁人的话,她也要这枚戒指。
只是小女孩的随口戏言,没走心,可能早已经忘却脑后。
而沈恩知记挂到如今。
银环冰冷光滑,尺寸合宜,小心地套上她纤长的手指。
就像沈恩知本人。清凉温润的,妥帖,得体,从不出错。
也最适合她。
盛凌薇感受着这枚戒指,严丝合缝圈在指间,像是那处皮肤延伸出的一部分。
脑中想起严愫的话。
叶恩弥那边,能断就断了吧……
也是巧合,收到叶恩弥的短信:
“登机了,明天到伦敦。”
她按熄屏幕,没回。
回伦敦的路上,聊起小时候的事。那时被沈恩知温柔呵护着的细腻感受,又重新回到心底。
盛凌薇只觉得情绪好柔软,不自觉往他怀里靠。
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亲近。这一次,没把他当作另一个人。
叶恩弥落地希斯罗机场,第一件事就是关掉飞行模式。手机讯号满格,却没有收到盛凌薇的任何回信。
他当夜患上严重感冒,幸亏身体底子好,服下陈霜送来的两粒药,昏睡一整天就差不多痊愈。
皮肤上淤着热汗,洗澡时心神不宁,又摸到手机来看。
她仍未回复。
于是叶恩弥转而打开微博,先是被爆炸的私信塞满视线。
定了定神,发现粉丝发来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
——你真的要结婚了?
叶恩弥很是摸不着头脑,简单搜了下自己的名字。最热的一条动态,是有人声称拍到“叶恩弥”在英国海边单膝跪地,向盛凌薇求婚。
发布消息的博主还说,她接受了那枚戒指。
叶恩弥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自暴自弃地把自己也摔进床里,用手背掩住眼睛。
下面有张照片,是戴着眼镜的、他的脸。正把钻戒套在她指间。
那是沈恩知。
而照片里的盛凌薇背对镜头,身型清寥,长发飞扬,看不见表情。
叶恩弥看过她走秀,就在杭州西湖。
是顶级珠宝品牌的年初发布会。那时他刚拿下史诗级成就,得到电竞第一人的称赞,风头正盛。承办方的公关送了邀请函给他。
他本来不感兴趣,却在宣传物料上看到盛凌薇的名字。
当夜她最先出场,身上只一件柔雾般缥缈的轻纱,没有任何裁剪修饰,全靠完美的身材曲线支撑。那一场秀,每个模特浑身都缀满华贵珠宝,台步依然轻盈婀娜。
只有她像黄金铸成的猛兽。踩着展台布景飘扑的影子,每一步都是美和力量的韵律。眸中翻浮着珠宝折光的碎沫,仿佛真的成了豹一样的竖瞳。
那时她已经爆红,是世界闻名的风貌凌厉,别具一格。
这套造型也成为经典。
后来叶恩弥忘记自己在哪里看到过一个形容,靡艳到刻薄的美神塑像,想起的就是那夜的她。
年底俱乐部的巨额奖金分成到账,叶恩弥全花在后来的展销会上,买走她身上几件世间唯一的珠宝。
宗笑说的比赛要在晚上才开场,然而她晌午过后就到了酒店。像是怕盛凌薇爽约,没提前打招呼,指挥司机把车停在楼下,大有一番盛凌薇不来她不走的架势。
盛凌薇只好找借口敷衍过沈恩知,下楼坐上宗笑家的轿车。
宗笑一眼就看见她指间那一枚钻戒,质地冰透,工艺考究,剖面折射出炫目的火彩。
宗笑问:“听说他求婚了?”
盛凌薇点头:“嗯。”
宗笑问:“是哪个?”
盛凌薇答:“我未婚夫。你见过的。”
宗笑脑袋里有点木,处理不清庞大的信息量:“那你和叶恩弥是怎么回事啊……”
盛凌薇唇舌发苦,声音也不流畅,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有点复杂,过段时间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不知道用什么说辞搪塞,只能一拖再拖。
等她把和叶恩弥的关系处理清楚,就可以掩饰掉这一段纷乱芜杂的过往。
她们坐在最前排。
也是盛凌薇第一次见识到,在叶恩弥的世界里,他有多么万众瞩目。
她没想到观众看台座无虚席,各色皮肤和头发,各自母语不同的读音,拼成叶恩弥的名字。那三个字交换在每个人口中,渐渐共鸣成推宕的声潮。
参赛双方选手尚未入席,台上的玻璃隔音房里还空荡无人,头顶巨型荧幕先一步亮起来,播放着官方剪辑的每支战队的高光时刻。
盛凌薇留意到,每次有叶恩弥的画面出现,总会引起一阵超乎寻常的喝彩。
盛凌薇出席最多的公众场合,以往都是在秀台上,哪经历过这种氛围。
她有点不习惯这样明确热忱的追捧,偏头去问宗笑:“叶恩弥这么多粉丝?”
宗笑盯着荧幕紧看,抽空回答她:“你不知道,薇薇姐。这个项目是全球最热门的游戏,但是叶恩弥出道之前,已经五年没有中国队拿到冠军了,国外论坛都说我们是最弱赛区……后来叶恩弥横空出世,终于又把世界冠军的奖杯捧回来。然后就一个接一个,拿遍当时所有比赛的头名。他打职业才不过两年半啊!不知道有多少玩家崇拜他。”
盛凌薇挑眉:“你是说在这个圈子里,叶恩弥很受人崇拜?”
她意识到一种奇异的反差。小时候每回跟爸妈到沈家吃饭,叶澜提起这个长子,总是免不了一番唉声叹气。说他头脑聪敏,就是总把心思放在没用的地方。
沈家人都对他失望透顶。可是叶恩弥一直没变过,从始至终做他自己。到另一拨人眼里,又成了奉上神坛的偶像。
宗笑猛点头,看得出用足了力气,生怕她不信:“是啊,他是世界公认十年才能出一个的天才少年。这个项目,国内的顶尖玩家青黄不接,很多人认为他会是中国赛区最后的冠军了……他宣布手伤退役那天,你真该上微博看看,什么叫哀鸿遍野。”
这时选手登台,于是宗笑噤了声。
在穿着统一白色队服的人群里,想找到叶恩弥轻而易举。他身量很高,脊梁笔直,走上台时露半个侧脸,下颌线条工整锋利,骨相优越,鼻额呈现完美的夹角。
走到舞台中心站定,他转过身来。
那张脸迎着光,皮肤欺霜赛雪的白,而眼目是纯然的黑,眉睫浓长,鼻骨形状优美,下方是她最爱的薄嘴唇。此时勾着一丝笑,懒洋洋地对观众席招手。
直到两小时的比赛结束,盛凌薇都没看懂内容,连赛果都不知道。但看宗笑如此兴奋,猜测该是叶恩弥赢了。
身后有男生凑过来,看样子是年轻的留学生:“小姐姐,你们俩也是叶恩弥粉丝啊?”
盛凌薇懒得理会,宗笑斜去一眼:“那不然呢。”
后座的男生目露了然,半开玩笑说:“弥神脸长成那样,女粉丝是不是都想嫁给他啊?但是听说人家女朋友是国际超模,都要结婚了。”
他的话实在有失礼貌。盛凌薇不悦地皱起眉,正欲出言,叶恩弥领着队伍走出玻璃隔音房,全场一时如滚油入水般沸腾起来,后座的男生也缩了回去。
叶恩弥视线轻快地在看台逡巡半圈,忽然一凝。
然后撕开步子,径直走过来。
盛凌薇脸上墨镜口罩遮阳帽,掩盖得严丝合缝,不明白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叶恩弥站定在她座位前,弯下腰,向她伸出手。
众目睽睽之下,盛凌薇只好起了身,将手放在他掌心。
已经有粉丝往前拥挤,问他要合照签名,叶恩弥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啊,女朋友来看我比赛了,先走一步。”
宗笑向她抛来含义丰富的眼神,嘴里故意小声问:“不是说没什么关系?”
跟叶恩弥回到他住的酒店,也是想把事情都说清楚。一路上两人坐在后座,都盯着各自窗外鸽灰色的阴天,似乎没人有交谈的意愿。
他酒店楼下就是唐人街。路面里出外进不平整,砖石缝隙成了小小陷阱,下出租车时,她的高跟鞋卡在里面,鞋跟应声而断。
叶恩弥垂眼不语,抱着她上楼,轻手轻脚安顿在房间里面。
自己出门买回一双高跟鞋,半跪下来给她试穿。
是盛凌薇所熟知的品牌,秋冬新系列,佛青色麂皮面料,前端尖长,脚腕各环着一圈水亮莹透的钻扣。
他品位不俗,眼光很准,挑的鞋裙都合眼又合体。
叶恩弥亲过来的时候,她还穿着这双新鞋子。
这样的姿态,让盛凌薇很受唤起。脚上是她迷恋的美丽鞋子,身上是她挂念多年的人。
叶恩弥的气息和嘴唇覆上来的时候,她几乎理智沉沦,双手环抱着他的劲腰,仿佛即将抛下过去的是非缠结。
此时此刻,迷离光影之下,柔软床被之间,只把他当作一个令人心动的男人。
但在断弦之前,盛凌薇维持住冷静。
挣脱他热烈的嘴唇,尽量把声音放平:“叶恩弥,这是最后一次了。”
叶恩弥一手撑在床头,慢慢站起身体。
眸中光彩急剧变换,最终归为一种深海般的浓黑。
他开口,咬字清楚,每一个音节都利落:“所以你选他?真的?”
盛凌薇意识到他什么都知道了。
“真的。”她也起身坐在床沿,淡淡回答。
叶恩弥不知是何种情绪,低笑了起来,又问她:“那就不要我了?”
盛凌薇“嗯”了一声。
她外套脱在沙发上,里面是一条露背长裙。
叶恩弥用手抚摸她的裸背,语声和动作都慢条斯理:
“如果我说不行呢?”
他依然是惯常的玩笑般的口吻,神色却是认真受了创痛,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剖开胸膛,把一颗真心露给她看。
这样苦涩,脆弱,摇摇欲坠,却还强自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和体面。
不像叶恩弥。
倒像他一走了之那年的她自己。
盛凌薇腾一下站起来。
正好,让他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吧。
她也把嘴角向上挑,徒劳地笑着说,叶恩弥你不用这样,你不是最了解我吗,肯定看得出来吧。你走以后,我想了你多少年,就恨了你多少年。
盛凌薇没说爱过他,但她知道他是明白的。
跨越这么多年,经历那场离别,到如今爱不完整,恨也不纯粹。
他终于无法再伪装下去,所有撑持的表象在一瞬间碎裂,声音凄楚,如同下坠:“我可以补偿你,薇薇,我什么都可以做……”
盛凌薇低头不语。半晌,抬起两扇密匝匝的长睫,目光落在他英挺而痛苦的脸上。
“叶恩弥,你真要补偿我?那你跪下。跪下,吃我。”
她一手撩开裙摆,冲他挑衅地笑。
像神话故事里,仲夜时分出没在海面的女妖。潮湿,阴暗,又极致美艳。
背后掀起惊天的狂潮巨浪。
叶恩弥一把将她掀到床上,俯身压上去。她整个人仰面倒下,却翘着一只脚,高跟鞋尖长的鞋跟踩住他肩膀。
他侧过脸去,亲她那只细脚腕。
——“叶恩弥,有些事情是没办法挽回的,做什么都没用。”
他不语,又往上轻轻啄吻。
到了膝窝。
——“叶恩弥,你这个样子好难看。”
嘴唇落在软嫩滑润的皮肤上。
——“叶恩弥,你舔我的时候好像一条……”
“你说的对,薇薇。我是最了解你的。”
叶恩弥忽而抬起脸,薄唇和黑眼睛都沾着湿汽,语声也滚烫动人,“来吧,伤害我,弄疼我,说些羞辱我的话。你知道这是因为你还爱我。”
盛凌薇忽然不动了,喉里锈涩,唇舌枯萎,怎么也发不出声。
面颊一片潮湿,指尖触上去,才发觉是在哭泣。
可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别哭,薇薇,我哪里都不去了。之前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不哭了,啊,听话。”
叶恩弥耐心哄弄着,渐渐的,终于又忍不住亲她,亲掉睫毛上、脸颊上的泪珠,然后慢悠悠地,终于要抵达唇心。
手扣在她纤长的五指之间,不期然摸到那一枚订婚戒指。
于是顿住了,往下紧看一眼:“他就给你买这么小的钻石?”
盛凌薇推开他的手,自己擦眼泪,勉强找回声音,压抑着故作平常情绪:“五克拉,够用了。况且他别的比你大……”
他眼睛眯起来,连名带姓叫她:“盛凌薇,你再说一遍?”
盛凌薇就笑,揶揄他:“我开玩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这么急?”
“那你试试谁更大。”叶恩弥嘴上孩子气地恐吓,手上却按住她膝盖。是属于成年人的抚触,温热而强硬。
“我不要。”盛凌薇干脆拒绝,掌心推他小腹。
叶恩弥当她在玩闹,面上笑意轻佻,手握着她腰肢,还想索取更多亲昵的接触。
却听到盛凌薇重复了一遍:“叶恩弥,听见了吗,我不要你了。”
回到她订的酒店房间,沈恩知在等待。清俊平和的一张脸,落眼在她指间的戒指上,唇边有极淡的笑纹。
而盛凌薇避开他的眼睛。
刚才离开时,叶恩弥的表情语气还在心口重重压着。呼吸好吃力,她不敢和沈恩知接吻,匆匆进了浴室。
卸掉脸上残剩的妆容,手机亮起来。
是叶恩弥的消息:
薇薇,我在楼下。我们别这样了……行么?
盛凌薇心里懊恼。
她明知道不行,可又不忍心说不行。
只好把手机倒扣过来,当作没有看到,去淋浴间冲洗。
沈恩知走进来时,手机正在嗡嗡振响。
他拿起来看,是叶恩弥的消息。
——我上去找你。
沈恩知没往上翻阅,心里明知窥探信息是失礼的行为。
他把手机放回原样。
盛凌薇披了浴袍出来,视线与他撞在一起。他看见她肿热的眼底,应该是不久前哭过一场。
目光下滑,捕捉到她小腿上一个牙印。
深刻,清晰,无从躲避,落在他眼睛里。
盛凌薇一无所觉,看了眼手机,面色微变,抬脚就往门口走去:“恩知哥,我出去一趟……”
话音未落,手被他攥住。
沈恩知说:“不行。”
她被抵在酒店的薄门板上,身体曲线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薇薇……”
沈恩知低头,以唇侍奉,以手抚触。她也被勾起情潮,没那么推拒了,亲得晕晕乎乎,下一秒被他掀开浴袍的衣摆。
客房门外传来脚步声。盛凌薇抬头正说有人来,没想到沈恩知这样快这样急,她一下被掼得顶在门上,刺激到小叫一声。
盛凌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充实突如其来,令她倏忽涌出刺激性的眼泪。
他紧接着一口咬在她锁骨上,逼她痛呼出声。那声音是湿润黏腻的,比起疼痛更像快乐。
来人站在门外,沉默听着屋内暧昧朦胧的动静,似是屏息良久,终究离开。
叶恩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意识到什么,又惊又怒,但嗓子干烧着,脚不沾地,不得不勾住他腰。
“舒服么,薇薇?”他问。
腰脊发了狠,盛凌薇起先觉得痛,后来又渐渐酥了。
沈恩知执拗地不放过她,硬要得到一个答案:“和他比起来呢?”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叶恩弥。
盛凌薇头脑凛然,瞬间清醒,马上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从沈恩知怀里挣脱出来,肺叶急喘似烧,回头就一巴掌狠脆地扇过去。
她羞愤得满面潮红,声音里大半都是呼吸:“沈恩知,你发什么疯?”
手里使上了大力气,金丝窄边眼镜被她的指节勾到地上。
一抬眼,沈恩知竟然在冲她笑,眸子深处却尽是淡漠,平滑无机质的目光,不经任何隔膜,重重降落在她脸上。
“我是疯了。”他说,抬脚利落地踩在地面,透质的镜片应声而碎,“早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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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告诉你。”◎
沈恩知一把攫住她手腕, 攥得异常的紧。盛凌薇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下一秒已被他拦腰抱起,转身, 松手,撂在床头柔软的靠垫上。
他就站在面前, 那么高, 挡住背后所有光源。面孔暗在晦郁的阴翳里, 居高临下看着她。
盛凌薇浑身细颤, 手心抓死了被角, 本能地觉得危险。
危险。这并不是一个意料之中能安在沈恩知身上的字眼。
可是盛凌薇好似忽然意识到,褪去邻家哥哥的身份,他也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男人。
“太久了。薇薇,我忍耐太久了……换谁来都会疯的。”
沈恩知弯下腰, 拉近与她的距离, 几乎脸贴着脸。一手把盛凌薇背脊勾住了, 不许她向后退避。
“你不要怪我。”他说, 语气剧烈挣扎,恍如哽咽,“我什么都告诉你……”
起初并不是一无所觉。
盛凌薇出院那天,叶恩弥在家养伤,没能去接。沈恩知跟着父母到了医院,单人特护病房里, 盛凌薇悄悄牵了他衣袖问:“恩知哥, 叶恩弥他……”
这时, 叶澜和盛凌薇的母亲热娜私语着, 挽手一同走过来, 小姑娘才不言语了。
后来总是如此。盛凌薇坐在轮椅上, 被家里的勤务员推来沈家,嘴上说着是想找沈恩知一起学习,心思却显然已经泛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想来也知道自己演技拙劣,小姑娘脸上微微红,最终憋不住泄破了底,问他叶恩弥在哪里。
沈恩知那时轻推一下鼻梁上的镜片,心里感到莫名,还是耐心地告诉她:“我哥伤还没好,应该在他的卧室里。”
然后被她央求着,留在房间帮她打掩护。
沈恩知若有所思地看她脚下踉跄,以手撑扶着墙面,腰和脚腕都在抖索,仍小步地往叶恩弥的房间挪去。
那时他尚不清楚盛凌薇的目的,也不清楚叶恩弥的想法。甚至对于他自己朦胧的情感,其实也有些钝然。
在沈恩知看来,孪生哥哥和盛凌薇性情天差地别,分居两个世界,不可能走到一起。
多年之后想起那时的笃定,发觉只是他潜意识里在宽慰自己。
直到十八岁生日当夜,盛凌薇结束了漫长的腰腿康复训练。两家人凑在一块略作合计,决定把两件事放在一起给孩子们庆祝。
在爷爷的嘱咐下,叶恩弥和沈恩知各自准备礼物。沈恩知托了在欧洲游学的朋友,帮他拍下一件钻石头冠,曾是匈牙利伊丽莎白王后的闺中藏品,补了高额税款运回国内。
掂在手里,珠光宝气,相当地具有一些分量。
盛长荣从前在新疆带兵,与当地的话剧演员热娜组建家庭。
因而盛凌薇也继承了一半母亲的血统,轮廓深,发眉皆浓,钟灵水秀的一对湿眸,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眼波一横就是浑然的骄矜。
初眼看到这一顶小巧头冠,沈恩知就能想象出她戴上的模样。
而叶恩弥准备的却是一双牛津鞋,提前问好了详细尺寸,找约克郡老鞋匠手工制作的。古典雅致的款式,雕纹精细,看起来却并无太多特别之处。
“小姑娘腿脚不方便,你送鞋子干什么。”爷爷见了空运来的外盒,目含责备。
“这您就不懂了。”叶恩弥说,“越不能正常走路,就越要穿好看的鞋子,她就是这样的。”
他下巴微扬,补充一句:“不信您等着看呗。”
时至傍晚,盛家人登门。恢复到现在,整整三年时间,盛凌薇已经不需要旁人搀扶,可以单靠自己独立行走了。
只是左脚有点轻微的跛,步幅很小,步速也不快。然而下颌依旧抬得高,背挺得特别直。
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她特地化了淡妆,收下两兄弟的礼物,礼节周到地分别感谢,看不出任何偏爱。
而后把一个扎着蝴蝶结彩带的盒子递给沈恩知,扭头对沈家爷爷说:“恩知哥爱干净,我给他缝了一个手帕。”
叶恩弥在旁边伸一只手过来,歪着头问:“我的呢?”
盛凌薇朝他掌心抛去一眼,表情不温不火:“你的还没织好,等着吧。”
两家人坐在一块儿,闲谈喧笑了半晌,等晚饭摆到桌上。沈恩知注意到,盛长荣沉默着轻扫了一眼叶恩弥,面色不豫,转到他身上才和缓一些,稍稍点了头。
“薇薇这孩子懂事,受了苦遭了罪,一声都不吭,是有脊梁的。”
席间,沈家爷爷说,“我把她当亲孙女,你们两兄弟的亲妹妹。做哥哥的可得保护好妹妹,不能再让她受欺负了。”
“爷爷,我能不能不做妹妹啊?”
盛凌薇马上弹出强烈反响,大人们于是齐齐笑了,慈蔼地问她为什么。她眼底升起淡淡的粉,在面腮上晕开了,期期艾艾就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很快沈恩知就了解到缘由所在。
餐后孩子们先离桌,沈恩知观察细致,注意到她已把那双崭新的牛津鞋悄悄换上了。
三个孩子在露台拍过照片,各自回房休息。沈恩知忽然听到头顶异响,是天花板窜起纷乱的脚步声。动静像项链断了线,饱满的珍珠一连串砸在地面。
他卧室楼上就是露台,因而听得格外清晰。鬼使神差走到楼梯口,按着木扶手往上看。
沈恩知看到许多东西。白日才下过暴雨,冲去了积云缭雾,只剩下一场洁净姣好的星夜。半敞着的玻璃门上有水渍的形状,藤编的吊篮亮着一层潮气,绿植油厚的叶面间水色濛濛,隐约有漫漶之意。
画面的中心,少年和他怀里的女孩正在热吻。
沈恩知静静地窥视着。
头脑空白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找回知觉。唇面燎干如同皲裂,身体里蔓延一种灼烧般的渴。
步履滞重地晃到楼下,想接上一杯水喝。
之前的生日宴会结束不久,餐盘还未收净。
回到卧室,沈恩知才意识到,拿在手里的不是水杯,而是盛凌薇用过的那朵餐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