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 by草灯大人
草灯大人  发于:2023年1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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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秋瞥了一眼价格,带有金粉的那盒胭脂要一两银子呢,她悻悻然放下胭脂盒,嘟囔:“谢先生眼力过人,还真是呢!”
她把胭脂盒都放回原位,悄悄溜出人群,回到谢林安边上。
谢林安诧异地问:“不买一盒吗?”
“我吗?”夏知秋骨碌碌转了一圈眼珠子,凑到谢林安耳畔,说,“我就不了,金箔的那盒胭脂,太贵了,这店家是想把客人当猪宰呢。倒是谢先生,你不买吗?”
闻言,谢林安脸色发黑。他在原地站了一刻钟,突然鼓起勇气,转身去店家买了一盒带金箔的胭脂,塞到怀中。
夏知秋一脸复杂,她原先倒是不知道,谢林安这么喜欢当猪的……
不过,为了心上红颜被数落一回“畜生”,谢林安痴情起来,倒是很有一番风骨嘛。

第39章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两人赶路的倦意散尽。他们用梁二爷的信件顺利入了庄子,还让伙房忙碌的下人们不必生火做饭,他们办完事情就走了。
夏知秋待在待客的花厅里,她原本想让人通禀一声,喊盲女丫鬟翠碧过来,哪知还没开口讲话,就被谢林安抬手制止了。
夏知秋不解地问:“不喊人过来吗?”
谢林安摇摇头,将指腹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随后,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不用大费周章喊人过来,我们和下人打听一下她住的厢房,上门拜访吧。”
“那行吧。”虽然不知道谢林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他办事一向稳妥,听他的准儿没错。
夏知秋跟谢林安去往翠碧的厢房,她一早就被通知有贵客来访。底下的丫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也不妨碍她们羡慕翠碧的机遇。难不成有贵公子就是好“身残志坚”这一口,想把翠碧接府里去?这等好事,真是羡慕啊,丫鬟们排成排,咬手绢。
谢林安扫了一眼不远处搔首弄姿的丫鬟们,蹙起眉头,问带路的总管:“庄上的事很少吗?既然事少人闲,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和二爷提一句,赶些人出府?”
总管哪里知道谢林安是这样雷厉风行的刺头,顿时冷汗都下来了。他殷勤地讨好:“爷说笑了,庄子上平日里也有事要忙呢。”
他急忙跑到丫鬟们面前,大声斥责:“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去做事?一个个不要月钱了是不?”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总管刚要讨个赏,就被谢林安拒之院外:“我们和翠碧有事要谈,总管在院子里等着吧。”
总管就没见过这么不给他脸的客人,奈何这是梁二爷的朋友,主子的朋友,那就是主子,他只能唯唯诺诺应了。
待谢林安走远,心高气傲的总管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嘟囔:“还真把自己当梁家主子了!”
谁承想谢林安听力极好,他回头,似笑非笑,道了句:“我看庄子上,瞧不见事物的丫鬟也能用,想来没了舌头不会说话的总管,也能留吧。”
总管后脊背凉飕飕的,谢林安的意思是……他太聒噪了,因此要割掉他的舌头吗?
他慌忙下跪给谢林安赔礼道歉:“是小的多嘴说错了话,还望爷别往心里去。”
谢林安收敛了笑意,和夏知秋一起进了院子,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夏知秋钦佩于谢林安这一手“喜怒哀乐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她也颇同情总管。这些人以为她是官老爷,最难得罪,殊不知她的佐官比她难缠多了。
想惹谢林安,还是自求多福吧。
院门被关上,谢林安和夏知秋快步走向翠碧的厢房,他们敲了房门,很快有拄着盲杖的俏丽丫鬟来开门。
她的双眼黑亮,和寻常人无异,只是目不对焦,不知在看哪处,不像正常人一样能落在一个点上。
谢林安端详她的模样,半晌不语。
夏知秋见惯了谢林安无礼的举动,暗暗叹一口气,道:“翠碧姑娘,多有打扰。我们是来找你问些事的,叨扰你半个时辰。”
翠碧对自己的厢房熟悉极了,此时忙请人进来:“两位公子请进,我从总管那处听到风声了。不知你们找我一个下等丫鬟有什么事?”
谢林安大大方方落座,道:“我是想问你一些关于粱大夫人的事,七年前,你在清风院做事的事情,可有看见粱大夫人和旁支的二少爷卿卿我我?”
闻言,翠碧一颤,支支吾吾:“主子的事情,咱们做奴婢的不好妄论。况且,我不过是盲女,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又如何知道主子家的事呢?”
谈话间,夏知秋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首饰台上。下人的厢房很小,就一门一窗,两把椅子,一个小矮桌,一侧就是隔了薄纱帘子的床榻与梳妆桌子。
那桌面上摆着两盒让夏知秋有些眼熟的胭脂盒子,她想了想,正是今日看到的新品胭脂。瞧那颜色,就是她一见钟情的妃色桂花味胭脂,盒体是和膏体呈同一颜色的,只是含有金箔粉的那盒盖子上略有金芒。
显然,翠碧对妃色胭脂情有独钟,不仅买了那盒哑光的,还买了另外一盒带金箔粉的。
她起身,忍不住去碰了一下胭脂盒,确认了这一点。
夏知秋笑道:“没想到翠碧姑娘也喜欢这家店的胭脂,含有金箔粉的和纯妃色的胭脂都入手了。不过这两款除了带有金粉,气味和颜色都没什么不同,都是桂花味的。”
夏知秋原本是想套近乎,哪知她说完这话,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太对劲。
假如翠碧是普通盲女,她买两盒相差不大的胭脂有什么用?而且她又如何区分这两盒膏体与香味一致的胭脂呢?自己都看不见,还买了价格高昂的金箔粉胭脂,这是打扮给谁看的?总不能是自己看吧?
翠碧听夏知秋屏住了呼吸,惶恐不安,她急忙解释:“这是……府上小姐妹帮我买的。她也不知我喜欢什么样式的,就把新品胭脂都给我买了一份。”
她话音刚落,谢林安就笑了:“那带金箔粉的胭脂可是要一两银子,庄子上的丫鬟一个月的月俸最多也就三钱银子吧?她没问过你,敢擅自给你带一两银子的胭脂?说谎话可不带这样的,你说对吗?”
谢林安这话,乍一听像是在打商量,然而细细一品,又觉得其中陷阱颇多。他像是潜伏在暗处窥伺猎物的豺狼虎豹,让人招架不得。
“我……”翠碧想要解释,舌头却像粘在唇齿腔壁上动弹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谢林安突然悄声抽起一侧小桌上用来剪络子的剪刀,他拿尖端对准翠碧的腹部,步步紧逼。
他一边谈笑,一边朝翠碧走去:“对了,还忘了问,翠碧姑娘芳龄几何?”
翠碧低下头,嗫嚅:“有……有十七了。”
“哦,我比翠碧姑娘稍稍年长一些。”谢林安旁若无人地笑,若是没看见他手上动作,或许根本察觉不出危险。
那剪子锋利异常,尖锐的剪子正对翠碧腹部,仿佛一用力就能刺入她的腹腔,鲜血淋漓。
若是被剪子刺伤,流血过多,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的命。
眼见着那剪子就要扎入翠碧,她终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不……不可!”
谢林安及时收起剪子,讥讽地笑:“这时候倒是能瞧见人了,还知道躲。”
夏知秋懂了,谢林安这是在试探翠碧。
奈何翠碧不知道,她明白主子想要碾死一个奴婢有多么容易。就算她死在庄子里,也没人会帮她说一句话。
她急忙下跪磕头,恳求谢林安和夏知秋发发善心,别对外讲出去:“奴婢不是存心骗人,实在是日子艰苦。奴婢当年跟着爹爹在街上乞讨,要装作盲女才能骗路人给些银钱。哪知粱大夫人瞧见了,大发善心将奴婢领回府中做事。奴婢知道自己一日不是盲女,一日便不能在这样富贵的府上做事,这才一直装下去。求求你们,别对外人讲这事。否则……否则奴婢骗了主子们,罪无可赦,一定会没命的。”
她是为了讨生活才装成盲女,夏知秋也是为了讨生活而女扮男装,本质上来说,她们是同一类人。
夏知秋天性纯善,动了恻隐之心,扶起翠碧:“你放心吧,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谢林安就接了一句:“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嗯?”夏知秋……语塞。
谢林安凉凉地道:“除非你能说出点我感兴趣的东西,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七年前,你在清风院有没有看到点什么?为何粱大夫人不赶别的奴仆去庄子上,偏偏赶了你?”
翠碧不是蠢货,她自然知道两边都不好得罪。
她确实看到了点什么,只是若她说出来,那一定是条死路。
她看到的……可是惊天大秘密啊!
谢林安见她盘算来盘算去,权衡利弊,顿时笑了:“看样子,你确实知道点什么吧?”
“我……”翠碧欲言又止。
谢林安轻描淡写地说:“若是你真的看到了什么,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我来猜一猜,若是你什么隐秘之事都没看到,真的是动了主子的东西才被赶到庄子上。那么即使我对外抖露你不是盲女的事,你也顶多是在庄子里混不下去,会被赶出府而已,绝对没有你说的‘会死’那么严重。要是说到‘会死’,可能性也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你真的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这件事和粱大夫人还有牵扯,所以才被她赶到了庄子上。原先她想着你是瞎子看不见,处理了太费事,因此放你一条生路。若是我们抖露出去你不是盲女,那么她会怎么做呢?当然,咱们往好处想,如果你真的没撒谎,你什么都没瞧见,即使我对外说了你并非盲女,也没人会理你这样一个小角色吧?”
可惜了,翠碧确实看见了可怕的事。
若是让多疑的粱大夫人知道她并非盲女,恐怕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了事吧?
翠碧闻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两位官爷面前:“我……求求两位爷,不要对外说我的事,求你们了。”
谢林安没有怜悯之心,此时继续逼问:“若是你聪明,你该知道,这时候投奔我们夏大人,寻个庇护,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若是你帮了梁二爷,卖身契也可被他拿出来,到时候你是平民之身,受县令的庇护,岂不是更安全?”
此时被利用的夏知秋,仿佛浑身都散发出普度众生的金光,照耀着下跪的翠碧。
夏知秋微笑:“果然,只有在这种需要狐假虎威的时刻,你才会想到我。”
谢林安斜她一眼:“闭嘴,是你的荣幸。”
“哦。”佐官太凶了,好可怕。

第40章
翠碧只是没什么心眼的毛丫头而已,或许她装瞎能装这么多年,骗过所有人,是有那么几分幽深城府与隐忍不发的耐力。可那总归是小孩家家的小打小闹,不然她也不会拘泥于梁家这么屁点大的方寸之地混吃等死了。
因此,她很容易被谢林安三言两语就绕进去。何况,这两位都是官爷,当官的总不会欺负良民吧?
翠碧怯生生地窥了一眼夏知秋,她委实是怕谢林安,此时膝行两步,下了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道:“夏大人若是能护奴婢周全,奴婢愿意说出我亲眼所见的事。”
“你放心吧,若是你真的说出当年的事情,而这事会伤及你的性命,本官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的。毕竟是本官拖你下水,理应负责。待你说完这些事,本官就带你回衙门,在案件尘埃落定之前,你都只管待在夏府就行。”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可不就是官宅吗?那些人手再长,也不敢和官斗。
“夏……夏大人。”翠碧很是感动,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夏知秋。她的相貌偏阴柔,此时温文尔雅地给她保障,一时间就让翠碧红了脸,心脏狂跳。
“多谢夏大人护着奴婢。”翠碧娇俏地咬了咬唇,忙低下头,额头直抵地砖。她磕头技术好,此时又一口气磕了三四个。
夏知秋是见好就收的类型,她刚想和蔼可亲搀扶起翠碧,就被谢林安打断:“别忙着卖惨,先把要事说了,咱们再定夺。你知道的,我家夏大人耳根子软,好糊弄,我不一样。若是你说的那些秘密是无关紧要之事,也不会招惹来杀身之祸,那么我也会有自己的考量。你,懂吗?”
“你才耳根子软呢!我这叫亲民,懂?”夏知秋瞪了谢林安一眼。
不过细细分析,谢林安这番话倒也有些用处。
这话算是完全斩断了翠碧的后路了,让她想含糊一些重要的细节都没办法。
翠碧知道自己只能老老实实交待,她垂头丧气地道:“我自小跟着我爹四处装瞎乞讨,若是手脚健全的人乞讨,必定要遭人白眼,我爹又体恤我,不忍让我断手断脚求人施舍,于是便打算装成盲女。那年正巧碰上了逛首饰铺子的粱大夫人,她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回了梁家,安排到外院做事。像我这种不是家生子的奴婢,自然是没有资格去内院的,能在外院有个事做已是恩赐。由于我是盲女,平日里梁家嬷嬷关照,也就只给我安排些浣衣扫地的工作。大概是七年前,清风院里来了旁支家的客人,院子就忙起来了。那时姐姐们都去伙房里帮忙,给几位爷送洗漱衣裳的事就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时,我端着放衣裳的托盘进旁支家二爷的寝房,哪知道正撞上他和粱大夫人交缠在一处。”
“后来呢?”夏知秋听得整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里,吓得要死,仿佛身临其境。
翠碧想起那天的事都后怕,声音也忍不住打颤。她口干舌燥,舔了舔下唇,道:“后来我想着,若是我下跪认罪,这不就是暴露了我能看得见,知道发生了大事,这才认罪吗?于是我就试探着喊了两声,随后摸黑走进去,把衣服摆在桌上,又离开了。”
翠碧当时大气都不敢喘,她目光虚浮地扫过床上勾结的男女,一句话都不敢说。那时,她为了让人知晓她确实是盲女,于是尝试着喊了两声:“二爷,您在吗?这是姚姐姐喊奴婢带来的衣裳,给您放桌上了。有什么事,您招呼奴婢就行。”
她一手拄着盲杖,另一手端着托盘,颤颤巍巍朝前走,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余光间瞥见榻上的人屏住呼吸朝她望来,那目光如影随形,像是想要吞噬人的饿狼一般。
她都这样小心了,还会被灭口吗?
翠碧不敢细想,她甚至连汗都不敢流,生怕被人发现。
她功成身退后,出了厢房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脊背全湿了,风一吹,凉飕飕的,麻了她整个上身。
几日后,她被主子家从屋子里搜出首饰,至于那首饰是不是搜查的嬷嬷顺势带进去的就不得而知了。她被赶去了庄子上,这件事也就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了。
看来,她演的一出戏成功骗过了粱大夫人和旁支二爷,否则她不会这么轻易脱身,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因此,她不敢暴露自己不是盲女的事,这会要了她的命。
听完这一桩事,夏知秋的供词也就成型了。她让翠碧画押,让翠碧把重要衣物都收拾进包袱里,跟着她走:“你把衣物都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把你一个女流之辈留在庄子上太危险了。粱大夫人手眼通天,恐怕会知道我们来过庄子,或许会猜到你身上。”
“嗳,好。”翠碧也不用装瞎了,她麻溜地收拾好东西,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跟在夏知秋和谢林安的后头。
谢林安出了院子,迎面撞上了总管。他突然指着翠碧,说:“劳烦总管将翠碧的卖身契给我,不过是要个丫鬟的事,我自会和你家二爷说的。”
“只是送个丫鬟,小事,小事。”总管讨好地笑,急忙脚下生风去库房给这位官爷送上卖身契。
趁着三人离远了,总管才呶呶嘴,道:“这丫头倒是好命,让官爷捡走了。”
说完,他又急忙捂住嘴,生怕谢林安听力极好,被他发现。
翠碧见谢林安把自己的卖身契收入袖中,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她就这么脱离梁家了,再也不用伪装了?!
她热泪盈眶,忍不住和夏知秋窃窃私语,道:“谢大人原来也是个好人。”
夏知秋刚想为谢林安说几句好话,正一正他的形象,顺道表达他们夏府的佐官都是刚正不阿的,不是谁都玩歪门邪道那一类招数。
于是,她道:“对,他其实人不坏……”
夏知秋话还没说完,谢林安便回头,冷冷答:“不,我只是担心她被灭口,毁了一个人证。”
“……”竟是如此有理有据吗?翠碧和夏知秋一同语塞。
三人上了马车,谢林安突然从怀中拿出某个东西,递到夏知秋面前:“拿着,给你。”
夏知秋沿着他纤长白皙的指骨看去,原来他指尖衔住的是那盒价值一两银子的金箔胭脂。这么贵的礼物,她若是收下,那该多不好意思啊。
夏知秋一面客气,一面伸出手,她奇怪地问:“你不留着送心上人吗?”
谢林安避开她的眼神,望向窗外,低语了一句:“不了,突然不喜欢心上人了。反正没人送,不如丢给你。”
夏知秋美滋滋接过胭脂盒,想着这可是一两银子呀!她一面暗爽,一面嘟囔:“男人的爱真是变幻多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第41章
翠碧这个名字喊着真拗口,夏知秋没忍住,问:“翠碧这名字该是府中夫人赐予你的吧?今后你不是奴婢了,可以改回本名的。”
翠碧坐在马车的最角落,她从包袱里翻出青梅子,用磕碜的袖子擦了又擦,想递给夏知秋吃,又不敢。此时见夏知秋主动和她讲话,俏脸一红,结结巴巴:“啊,是。我本名里带个翠,大夫人见院子里喊的名字大多是碧玉碧玺的,于是给我起了这个名儿。我本名小翠,也……也姓夏。”
夏知秋乐了:“小翠,倒是个可爱的名儿。哟,你也姓夏啊,敢情和本官同姓,倒像是我多了个妹妹。”
夏知秋是打亲民牌的,所以不知道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夹杂着千丝万缕暧昧情愫,惊得小翠心口似乎有兔子乱窜,一颗心砰砰直跳,手里搓青梅子的速度更快了。
谢林安被她神来一笔惊得不轻,他是个明白人,怕事后惹麻烦,此时打消小翠那欲语还休的少女幻想,道:“和官家称兄道妹,她还不够格。”
小翠被谢林安讥讽这么一句,顿时脸色煞白。确实,夏知秋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要不是被带回了梁家,她不过是街上颠沛流离的乞丐罢了。
她清醒过来,自卑地低着头,道:“是,奴婢……不,小女身份卑微,当不得夏大人的妹妹。”
夏知秋最厌烦谢林安平素恃强凌弱的模样,此时蹙起眉头,苛责:“谢师爷这句话就不对了,我乃吉祥镇百姓的父母官,既是民众的长辈,又如何当不得她的兄长呢?小翠,我且问你一句,你家中可有其他人健在?”
小翠茫茫然摇摇头:“没有,我爹早几年得了肺痨去世了,如今我是孤身一人待在梁家做事的。”
原来她是孤女啊,夏知秋那颗所剩无多的良心被发现了,她咬咬牙,教育谢林安:“既然如此,若你不嫌弃,我认你为义妹,可好?”
“夏……夏大人!小女何德何能,能当您的妹妹。”闻言,小翠呆若木鸡。
“这有什么不可的?脱去这一层官身,我也不过是寻常人。与你同姓,你我皆为孤儿,是我俩有缘,今后结为兄妹,彼此有个照应,是我该欢喜的事呢!”说这话时,夏知秋执拗地望向谢林安,她朝高扬起下巴,似乎在鄙夷谢林安瞧不上草芥小民。
谢林安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凉凉地道:“随便你。”
“那……那小翠今后就喊您一声哥哥了。”小翠满心满眼都是夏知秋,此时感动地跪到地上,她怎样都没想到,她看上的义兄竟然是这样古道热肠之人。她何德何能,居然能当夏知秋的义妹。
“快起来,今后你就住在夏府里,有哥哥护着,再无人敢欺你。”夏知秋搀扶起热泪盈眶的小翠,为她轻柔地擦拭去眼泪。
几人回了夏府,刚进门,赵金石就咋咋呼呼嚷嚷开了:“还说不是在外勾三搭四,昨天领回来一个稳婆,今天把美娇娘也带回家了!”
这话说得小翠一愣,夏知秋尴尬,谢林安冷眼旁观。
夏知秋手上青筋绷起,她一个飞踢将赵金石撂倒,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正扯发冠呢。
夏知秋道:“瞎说什么,这是我妹妹夏小翠!”
“妹妹?!”赵金石看了一眼小翠,顿时酸了。
夏知秋这样弱不禁风的男子,居然有这样漂亮的妹妹啊。
赵金石急忙理了理头发,和夏知秋勾肩搭背,酸溜溜地道:“这不就巧了吗?小翠啊,平日里,你哥喊我一句赵大哥,你要是不介意,今后也这么喊吧。”
小翠面红耳赤地道:“赵……赵大哥。”
“嗳!”赵金石听得心花怒放,还没来得及摆出个笑脸,脸上就挨了夏知秋一巴掌。
两人又撕扯在一起决斗,夏知秋和他互相揪住对方的衣领:“妹妹你都抢?!你真想有妹妹,自己不会去认一个?”
赵金石也怒了:“咱俩什么交情,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吗?凭啥不能共享?”
两个幼稚鬼缠斗在一块儿,打破了小翠对于文弱美书生夏知秋的幻想。她站在风中凌乱,结结巴巴地问谢林安:“平时在府中,哥哥都这样吗?”
谢林安扯了扯嘴角,嗤笑:“谁知道呢。”
谢林安在外待了一整天,此时到府中天都黑了。
他腹中空荡,打算趁着这几人打闹之际,去伙房煮些夜里要吃的饭菜。
谢林安平日吃食从不假借人手,他不喜欢吃其他人端来的东西,一个是觉得那些人厨艺不够精湛,第二个是他觉得危险。
他记得身边亲近的侍女给他端来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她那么温柔地笑,仿佛他的家姐,她殷切地劝他吃,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谢林安喊人进来,让下人一口一口喂这个侍女吃甜食,侍女哭喊着说“不要”,求他饶过她一命。
谢林安冷冷一笑,让人动手。侍女还没咽下一口,她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死的时候,身体仍温热。
既然是谋害未遂,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谁要害他呢?
谢林安从那日起,再也不吃经由他人手递来的东西了。
他不过一条命,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谢林安正做菜呢,夏知秋不知何时突然窜到了他的后头。
夏知秋来了好一会儿了,本想看看谢林安晚上煮什么好吃的,哪知道他举着锅铲站在铁锅前出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谢林安这样失魂落魄,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
夏知秋思来想去,今日的变故,也就是多了一个义妹啊!
她明白了,捂住嘴,心道:“原来他是怕我心思都放在义妹上,对他疏忽了?”
这样一想,很有可能呢。平时谢林安刻薄嘴毒,不过是他一层伪装,他的目的,是吸引她的注意力!
好家伙,真不愧是谢林安啊!
夏知秋得意极了,上前去拍了拍谢林安的手背,道:“谢先生,你安心吧。就算我多了个妹妹,我心里也是有你的。”
她会待妹妹好,也会对谢林安好。夏知秋决定了,明日就请他吃烧鸡!
哪知,谢林安听到这句话,神色竟有几分不自然,他避开夏知秋殷切的目光,垂眉敛目,冷淡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知秋眨眨眼:“知道啊,我说我很看重你,满心满眼都是你。”
谢林安喉头滚动一遭,如鲠在喉。他那双漂亮的眉眼注视着夏知秋,像是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良久,他道:“我警告过你,别来招惹我的。”
“啊?”夏知秋懵了……
“既然是你执意要与我沾亲带故,那么望你今后别后悔。”他这话说得很轻,嗓音沙哑低沉,略带点性感。
夏知秋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明明是安抚谢林安的话,怎么没让谢林安感动,好像还让他记仇了?
男人心,海底针。

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冬至,是时年八节之一。
据说南北两面,冬至日贺冬的吃法都不同,也有的人会祭祖。
夏知秋想起这一茬子,对谢林安道:“谢先生,此前我都忙忘了。今日是冬至,我打算带一杯米酒敬一敬祖先,让赵金石出门去给我捎一些纸钱回来,你可有什么亲人要祭拜的?”
谢林安摇摇头,道:“我不用了,你去忙吧。”
“那好。”夏知秋觉得谢林安有些古怪,一般人在冬至日哪有不祭祖的?这是孝道问题,除非他们没辞世的亲人。
说到这里,夏知秋又想到了赵金石说,谢林安来历不明,吉祥镇查无此人。如今连亲人都没有,难不成他真是山林间来的精怪,所以在世间无依无靠?
夏知秋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脊背爬上一层白毛汗,她傻乎乎地问:“谢先生难不成是……狐狸精?”
谢林安正盘算着包点饺子晚上吃,听得夏知秋没头没尾冒出这句话,顿时皱眉,道:“何出此言?”
夏知秋舔了舔下唇,道:“赵主簿曾查过你,说你并不是吉祥镇人士。我看谢先生家境优渥,能文能武,有京都口音,又通体气派,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为何像你这样风姿绰约的人,会来这样偏僻的吉祥镇呢?而且,你似乎也没有亲人……我听说男狐狸精都是清贵高雅,眉目如玉的,你很符合这一形象。可见,你极有可能是京都来的狐狸精。”
谢林安听她一通谬论还能讲得头头是道,顿时气得头晕目眩。他咬牙切齿,带了点音量,道:“夏知秋,你近来都看了什么野书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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