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没找到人,”沈煜辞职业习惯,强调,“也没找到尸......”
沈煜辞的话?像一道?雷劈在?季言礼耳侧。
让人有些恍惚,仿似在?此刻寂静的夜里产生了极为短暂的耳鸣。
季言礼喉头轻滚,转身往屋外?走?。
他脚下有些发虚,强忍着情绪:“把详细地址发给我。”
“你还在?限制出境的时间内,出不了国...”
季言礼嗓音干哑,声线低沉,重复:“把地址发给我!”
......
从凌晨四点半到早晨七点,季言礼方足足跟政府沟通了两个多小时。
拿出了所能拿的所有诚意,对政府给出的限制无条件做出退让。
但官方走?流程需要时间,还是说最?早只能晚上六点后放行。
几辆车停在?菩洛山脚,这是通往机场最?近的一条路。
只要对面说放行,从这里到淮洲国际机场只需要二十几分?钟。
段浩站在?车旁,手机开了免提,还在?跟对面交涉:“能不能再早一点,只要文件出来,我们的飞机九点就能飞。”
林洋往车后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仰靠在?座椅里的人脸色很?平静,但从两个小时前,他和林行舟赶到,就没听季言礼说过两句话?。
安静得像没有声息。
开了免提的手机,对面人打太极似的官方话?一套一套,听得人心烦。
林洋皱眉把手机拿过来,咬着牙:“能不能再早一点,我们的人在?挪威出事了......”
林洋话?音未落,坐在?车里的人忽然睁眼,把车门?推开,冲林洋摊了手。
因为长久未出声,他嗓音很?哑。
“手机给我。”
从昨天半夜,淮洲又开始大范围的降雪。
也不知道?今年这天怎么回事,一场接一场,真就是下个没完。
林洋在?车外?站得没多久,头发和肩上已?经落了不少?雪花。
此刻雪飘飘扬扬地掉在?车内那?人伸出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手心温度太低,竟然也没有化。
林洋走?过去,看到季言礼黑色的大衣衣袖沾的白雪。
“你歇会儿,我跟他们说。”
“电话?给我。”男人重复道?。
林洋叹了口气,把手机递过去。
世家都很?要脸面,跟政府关系也好,所以先前的交涉季言礼他们都是以妥协退让为主。
季言礼把手机拿过去,人再次往座椅里靠了靠,闭上眼睛。
语调和缓,但说出的话?却不是:“九点前我的飞机飞不了,往后在?淮洲的所有产业我都会移到荆北或者国外?,我不会再给淮洲纳税了。”
......
季言礼的威胁很?不讲人情,但也很?有用。
十分?钟后,对方打来电话?,说限制出境对季言礼来说本来就不是必要的,只是他们走?流程时间太慢才会一直拖着没解决。
九点半,季言礼的飞机可以在?淮洲国际机场正常起飞。
“能走?了。”林洋挂了电话?,抬手轻敲了一下季言礼的车门?。
车窗没有关,所以林洋和对方的对话?,季言礼自始至终都能听到。
但此刻,他还是在?听到这句后,反应了两秒才睁眼。
“九点半起飞?”他侧眸问?车旁的林洋。
林洋点头,跟他确定时间。
季言礼盯着座椅靠背的挂件看了几秒,又问?:“现在?几点?”
林洋抬腕看了下表:“七点二十。”
时间还早。
林洋看了眼季言礼的脸色。
尽管他一直神情平静,情绪貌似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林洋还是不放心。
他总觉得季言礼有点过于安静了。
此刻他不自觉地上前半步,劝道?:“你们几个都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别等沈卿还没回来,你自己先......”
林洋的话?被季言礼开车门?的动作打断。
季言礼脚下不太稳,下车时踩进厚重的积雪里,踉跄了一下。
林洋伸手扶住他:“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么样,”季言礼看着林洋搭在?自己肘间的手,低声问?,“你说我该怎么样?”
这是除刚刚接电话?那?句外?,从早上到现在?季言礼跟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林洋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菩洛山脚北面,往上三百多级台阶是菩陀寺。
冬天天太冷,来这里的人不多,陡峭的石阶没人打理,早被皑皑的白雪掩盖。
偶尔几处僧人扫过的地方才能看到原先青灰色石板的痕迹。
他们的车就停在?离石阶不远处的雪地里。
林洋动了动唇,还想劝什么,却看到季言礼抬了下头,突然问?。
“林家每年都来祭祖?”
“对,”林洋脸上也不好看,不仅担心沈卿,也担心季言礼,“你们家不也年年来?只不过是你不信这东西,每回都不跟着来罢了。”
男人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问?:“真的有用吗?”
“什么?”林洋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有用吧,不都说心诚则灵,还有说拜多了没用,偶尔拜一次,你就那?一个愿望,佛可能心软,就给你实现了......”
话?音未落,被林洋抓着的人已?经隔开他的手,脚下虚浮着往远处的石阶走?去。
“季言礼。”林洋在?身后喊他。
林行舟在?另外?一处车前安抚尚灵,此时看到往远处走?的季言礼,不仅也往前跟了两步叫了声:“哥!”
大雪皑皑,风卷起雪雾,荡了一抹尘。
沾了雪的山路,陡峭而?滑。
林洋追上去。
他拉住季言礼的手臂,想要拦他,急切地:“也没那?么灵,你别......”
季言礼却忽然在?这个时候撑着一侧的石制扶手,单膝跪了下去。
像是脚下太软,身体实在?撑不住这早就翻涌的情绪。
很?轻的“咚”一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林洋盯着眼前这个背脊弯曲的人,终于意识到,平静了一整个早晨的人,此时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男人半垂着头,声音很?低很?低,带着此刻沉在?雪里的无力。
“那?我该怎么办呢?”
他声音很?轻,落在?雪里,带点无措:“我过不去,飞机飞过去要十个小时。”
“我不在?她身边。”
“我该怎么办,林洋,”他低声,“她昨天才跟我说有了小宝宝。”
几个小时前,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明明还很?幸福。
“你不是说一直没拜过的人,拜一次会很?灵吗?”
林洋看了眼往上的山路,还是不想松口:“但是太高了......”
“林洋,”季言礼叫了声。
声音里带了很?淡的哀求,说不上来是在?求身旁的林洋让他试一试,还是别的什么。
“求你了。”他说。
......
二月末,淮洲下了今年的最?后一场大雪。
怕车祸追尾,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绕城高速被交警封了起来。
机场也有几趟航线的航班全?部停了机。
淮洲这个城市貌似因为这场雪,被短暂地掐了暂停键。
而?远在?郊外?的菩洛山。
好久没有人光顾的山脚下。
有人三步一叩,跪拜了一整个山路。
隆冬的大雪,雪花像不要钱似的掉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
他说没拜过的佛大概都要攒到今日了。
如果真的有神佛。
那?请你听听我的话?。
保佑她平安。
拜托了。
第93章 10.17日一更
雪崩来临时, 沈卿正巧还在木屋内,她找到一个有桌子的角落钻了进去,山石滚下来压垮了房屋, 形成的?三角形角落却保证了她的安全。
除了手肘处的?磕伤, 和脚踝扭到外,沈卿身上并没有其它更严重的伤。
但这已经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眼下, 天已经黑下来,跟身上那?点外伤比,更为严峻的?是另一件事——深夜雪山的严寒。
沈卿的?登山服并不薄,但还是无法?抵御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
沈卿屈腿缩在角落里, 抬手摸了摸身后?和一旁的?石板墙。
夜风呼啸, 身侧只有冰凉的?墙壁和散落进破败墙角的?雪。
风卷起地上的?雪花,扑到沈卿的?身上, 和她没有任何遮挡的?脸颊和唇。
她抬手拍掉胳膊上的?雪, 试着移动一旁的?铁板,想把头顶那?个残缺的?窟窿补起来。
但无奈, 板材太重,她试了好?几次, 都?无法?把东西挪到正确的?位置。
沈卿舔掉唇上的?雪,呼出一口哈气,最终放弃了。
她还要保持体力。
一个小?时前, 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时, 沈卿从这个封闭的?角落钻出去过, 在外面?试着找过生火的?材料, 但很可惜, 并没有找到。
最后?思来想去,她还是回到了这个略微能抵御风寒的?地方?。
这间屋子是度假区的?警卫房, 在用料和建造上本来就不算牢固。
所?以山石崩坍时也?算被砸的?七零八落。
沈卿用仅有的?野外生存的?知识,用手边所?能用到的?一切物品,将她所?呆的?这个地方?搭成了简易的?“紧急避难所?”。
此刻,沈卿拢着衣服再次往墙角靠了靠,避开顶头会飘下雪的?“天窗”。
她闭了下眼睛,计算时间。
刚入夜,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距离天亮,还有将近十?个小?时。
沈卿脸埋在领子里,单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臂,驱赶困意。
无论如何。
她都?要确保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熬过这个深夜。
......
沈煜辞最终是没有拦住时恒湫。
前山的?山脚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在协商无果之后?,时恒湫开上他们来时开的?那?辆山地越野,要从另一条极为险的?路,独自绕去后?山的?西南峰。
沈煜辞揪住时恒湫的?领子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时恒湫垂手站在车侧,沉默良久后?,只沙哑着声音开口说了一句。
他说“她活着,我也?不一定能活,但她死了,我一定会死。”
沈煜辞知道时恒湫没有骗他。
他是精神科的?医生,见过很多抑郁自残,甚至是走不出来自.杀的?病人。
活着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如果心里最后?的?那?点寄托没有了,他们的?生命也?差不多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事发太突然,沈煜辞和时恒湫那?辆越野上专业的?防寒设备只有两?套。
所?以在时恒湫要求沈煜辞下车,不让他去的?时候,沈煜辞没有过多坚持。
但其?实后?来,沈煜辞也?会想,是不是他当时坚持拦住,或者跟上去,结果会好?一点。
不过或许也?不会。
世事难料。
没有人会知道在下完某个决定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沈家的?度假区,时恒湫自然也?来过不止一次。
十?年前,和沈卿还有父母来的?那?次是第一回 ,不过后?来他还独自来过很多趟。
度假区的?位置对他来说很熟悉,也?很好?找。
他早就从山下的?警察口中得知,沈卿的?位置是在度假区门口的?警卫房。
时恒湫把车停在能开到的?最高处,背着两?套防寒设备,徒步三个半小?时,终于找到了沈卿被埋的?地方?。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沈卿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山里,已经独自挺了八个小?时。
时恒湫背着东西,站在距离那?片废墟几十?米外的?雪地里。
三个小?时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
他盯着那?处,腿下虚软。
他不确定等下见到的?是一个还有声息的?人,还是一具完全?被冻僵的?尸体。
时恒湫拖着东西走过去,拨开积雪,掀开那?些盖在上面?的?铁皮和隔板,终于在最下面?靠墙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人。
太冷了。
时恒湫身上穿着两?层的?防寒服,还是冷。
时恒湫从右面?没有被完全?挡住的?缝隙侧身进去,摘掉手套试了下沈卿脸颊的?温度,再接着晃了她的?手臂:“小?卿,不要睡。”
“小?卿。”
“醒醒,小?卿。”
时恒湫在把带来的?那?套防寒服盖在沈卿身上时,还在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沈卿处于低温昏迷状态,长时间的?低温让她的?呼吸系统已经受损。
时恒湫把带来的?氧气瓶帮沈卿接上,再度试着叫醒她。
“小?卿。”
高功率的?取暖设备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奇效,短短半个小?时,沈卿周身的?温度已经上升了不少,也?不再是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状态。
会在时恒湫唤她几声后?,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迷糊地回应。
“季......”年轻的?女?人睫毛密而长,很轻地颤了颤,叫得含混不清,“季言礼.....”
“......宝宝。”她低声念着。
她深深皱着眉,呓语般地重复:“还...有......宝宝。”
时恒湫往沈卿身上搭衣服的?手顿住,再接着垂眸,看到了她一直护在小?腹的?手。
爱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是在危难关头支撑你活下去的?勇气,也?是在濒临死亡前残存的?唯一意志。
你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爱他。
但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你能叫出的?也?只有他。
沈卿叫出的?名?字是她能生命力如此旺盛,在这深冬风雪里足足挺了八个小?时的?原因。
但也?是压垮时恒湫的?最后?一丝防线。
凌晨四点半,天还未明。
风好?像比时恒湫刚来时还大?一些。
从头顶那?片没被遮住的?地方?掉下的?雪,在身旁积起一个小?小?的?雪堆。
如狼似的?风声掠过人的?耳尖。
而时恒湫垂着眼,也?知道了为什么刚见到沈卿的?第一眼,她是侧卧的?。
一个最利于保护腹部的?姿态。
时恒湫半跪在沈卿身旁,手从防寒服上滑下来,轻轻抬眸,看了她很久。
他想到很多。
想到人生从开始到现在的?二十?八年,诸多种种。
也?想到十?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极光。
那?天,极光抖落在天际,他终于确定自己对身旁站着的?这个女?孩儿的?感情。
而十?年后?,在同一个地方?,他也?终于被迫接受,他喜欢的?这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了。
时恒湫目光轻垂,落在沈卿怀里那?个闪烁不明的?取暖器。
他很遗憾。
但,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
通讯器里有微弱的?电流声响,是沈煜辞发来的?消息,说警方?有两?个小?队跟着他进了后?山,让时恒湫发去确切位置,他们会在天亮时到。
时恒湫盯着那?个通讯器略微有点失神,片刻后?把开了定位的?设备放在了沈卿耳侧。
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两?个取暖器,一个打开同样塞进沈卿盖着的?防寒服,另一个则放在沈卿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他站起身,脱下自己的?那?件防寒外套搭在沈卿的?腿上。
时恒湫并不知道在孕期的?人身体会比常人弱到哪种程度,但只是下意识觉得,她还是再需要一件衣服。
再接着,静默半晌,微微弯身,伸出食指,用戴了手套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沈卿的?指尖。
脸上一贯凌冽的?神情敛去,在这一刻换了少年时的?温和。
男人轻轻勾了唇,在痛苦挣扎的?这几年里,第一次很真心实意地笑了。
尽管过程辛苦。
但他好?像并不后?悔喜欢她。
随后?,站起身的?人缓缓转身,捡了从包里掉出来的?军刀,离开了这个在风雪之中异常温暖的?屋子。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残存的?意志。
幸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救下她。
还是这座雪山。
也?算有始有终。
......
沈卿再次醒来,天已将明。
怀里的?取暖器燃料几近耗尽,指示灯亮得非常微弱。
沈卿意识还不太清醒,舔了舔干涸的?唇,眯着眼睛翻了下身体。
随后?,搭在身上的?防寒服掉落在地上。
身体骤然一轻,沈卿迷蒙地睁开眼,往下望了望,这才看到并不属于她的?米白色防寒服。
耳旁的?通讯器接连不停地响,沈卿按着嗓子坐起来,拿过来按了接通。
“时恒湫?”信号不好?,沈煜辞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我们距离你定点的?位置还有二百米,沈卿醒了吗?”
沈卿一时疑惑,哑着嗓子回了句:“我哥来了?”
那?端沈煜辞一愣,几秒后?,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传出来:“他比我们先到几个小?时,现在不在你旁边吗?”
沈卿听懂这两?句的?意思后?,垂眼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给听筒那?端的?人留了句“我哥不在”,撑着地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太阳还未完全?露头,山与山之间,遥远的?天边,只有很淡的?一抹白。
和山头的?雪融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哪里颜色更浅,又是哪里颜色更纯净。
冻了一整夜,又缺水,沈卿的?身体非常虚弱。
她身上裹着厚重的?防寒衣,一手撑着墙,竭尽所?能地四处张望。
不远处的?身后?,响起沈煜辞喊她名?字的?声音,还有那?些消极怠工的?挪威佬,扯着挪威语大?声叫喊着什么。
风雪依旧,甚至晨间的?风里还染着湿漉漉的?水汽。
然而沈卿也?在这个时候终于找到了时恒湫的?身影。
在离她不远处的?屋子里,男人阖眼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板。
沈卿看不清伤口具体在哪里,只知道从那?人搭在地上的?手腕处往外,淌了一地鲜血。
太多了,染红了雪和木板,根本没办法?擦干净。
强烈的?情绪冲击着沈卿的?大?脑。
她眼睛里瞬时泛起一片水雾,望着那?处不可置信地喊了声:“哥。”
沈煜辞几乎是和沈卿同时看到的?时恒湫。
然而在沈卿意识混沌,想再往那?处走时,沈煜辞抬头看了眼一侧的?山,两?步跨上去拉住了沈卿。
下一秒,前一晚未落完的?碎石再次从山顶滚下来,混着积雪砸跨了那?间房子。
木屋瞬间倾倒,随着无数的?石块急速地往山下滚去。
刚刚还在眼前的?人骤然已成泡影。
沈煜辞脸上恍然失掉了半分血色。
被他拉住的?沈卿眼睛盯着那?处,在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轻轻软倒在雪地里。
“沈卿。”沈煜辞托住她。
飞机飞了十?四?个小?时、季言礼到奥斯陆的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
病房里除了因为长时间?的低温导致身体机能下降, 仍在昏迷状态的沈卿外,只有一个沈煜辞。
沈煜辞看到推门进来的人,从一侧病床上站起来。
“只有手肘和脚踝有扭伤, 呼吸道受损, 但很快能好。”
“孩子也平安。”
大概是知道季言礼想听什么,沈煜辞两句话把?情况交代清楚。
身后的门被再次推开, 进来的是尚灵,随后几秒,是林洋和林行舟。
尚灵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 戴着氧气。
但好在是仪器设备上显示的生命体征都是正常。
尚灵松了口气后, 再度望向?远处的沈煜辞。
房间?里很安静,所有人?, 包括平常最爱在这个时候插科打诨, 调节气氛的林洋都没有说话。
沈煜辞扫了眼病床另一侧的几个人?,很轻地垂了下头。
季言礼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落在沈卿身上, 此刻确认她确实平安,也把?视线转向?了沈煜辞。
沈煜辞脸色还算好, 他盯着脚下的地砖看了两秒,手插上口袋往外走。
绕过床尾,路过季言礼时留了句:“你跟我出来一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尚灵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时恒湫.......”
沈煜辞脚步微顿, 像在凝神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 轻摇了下头, 给出答案:“还没有找到?尸体。”
被山石卷下来的。
多半也没有尸体了。
季言礼跟在沈煜辞身后出了门。
沈煜辞往前两步, 坐在墙边的休息椅上。
他习惯性摸了下空着的口袋, 侧眸,看了靠墙而立的男人?一眼。
男人?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大衣, 里面是深色的高龄羊绒衫。
他自始至终都很沉默,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什么。
沈煜辞把?转着的笔重新塞回口袋时,忽然问:“你是不是也愧疚?”
季言礼没细究他为什么用“也”,只是侧身往沈煜辞的方向?走了几步,坐在和他相?隔一个的座椅上。
他背靠椅背,单手虚虚地搭在膝盖上,盯着几米外走廊白色的墙壁。
片刻后,季言礼眸色微闪,低声承认:“有点。”
时恒湫走之前,是他拜托了时恒湫,好好照顾沈卿。
沈煜辞的目光从季言礼身上收回来,片刻后垂眼,无声地笑了下。
像是无奈,又像是不解的,轻骂道:“你们夫妻俩真的是绝了。”
“平常看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狠,其实对?待身边的人?都心软的要死,”沈煜辞咬着字轻声吐槽,“别人?对?你们点好,都恨不得记一辈子,带到?土里。”
季言礼敏锐地察觉到?沈煜辞这话里的意思,很轻地皱了下眉:“她……”
“估计说百八十?遍时恒湫的事和她没关系,她也还是会愧疚,用这事折磨自己。”沈煜词嗓音清润,低声道。
沈煜辞抬头,目光落到?墙对?面的广告板上。
奥斯陆一家高级的私人?医院,深夜十?点的走廊,很安静。
片刻的沉默后,沈煜辞缓声开口,说出叫季言礼出来,真正要说的事。
“时恒湫是自.杀,割了右腕桡动脉,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留的血太多,他是个医生,知道那到?底是多少血。
“被二次滚落的山石砸下去?的,”沈煜辞顿了顿,“沈卿跟我一样,我们亲眼看到?,就?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
季言礼搭在膝盖的手动了动,神情平静,但眼底眸色略微沉了沉。
亲眼见到?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冲击。
沈煜辞说到?这里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季言礼直觉后面的才是他想说的重点。
略微停顿了几秒,沈煜辞再次开口。
不过这次是个问句。
沈煜辞轻晃了下手里的手机,转过来看季言礼,低缓的声音:“你知道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季言礼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点头,淡声:“知道一点。”
沈煜辞手捏在裤缝,很轻地掸了掸:“因为时恒湫的病,沈卿就?算再清醒干脆,做事不拖泥带水,但其实对?他一直都是有愧疚的。”
“在身体情况极差,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亲眼目睹救了自己的哥哥的死亡。”
“而且她怀孕了,”沈煜辞两手交叉搭在膝盖,“因为激素原因,孕妇情绪波动本来就?会更?大。”
他仅仅作为朋友,时恒湫的事可能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平复心绪。
沈卿只会更?严重。
沈煜辞摇头:“我不确定沈卿到?底有没有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但在来医院的路上我觉得她状态不太好。”
沈煜辞和季言礼虽然不算熟,但也认识。
在牵扯到?身边人?的病情这块,他很坦诚。
季言礼搭在膝上的右手无意识地轻捏指腹,声音很轻:“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她。”
走廊空旷,季言礼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廊壁两侧,但沈煜辞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
他唇线拉得有些直,像在思考什么。
“季言礼,”沈煜辞话起了个头,然而两秒后他又轻声作罢,“算了。”
然而一直在走神,思考什么的季言礼这时却侧了眼,问沈煜词:“你想说什么?”
他一直觉得沈煜辞还有后言。
沈煜辞左手拇指压在右手掌心上,垂眼动了动唇,最终模棱两可地重复道:“沈卿她对?时恒湫心里有愧。”
“但她很爱你,”沈煜辞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
事关沈卿,季言礼还想问,但病房的门被打开,尚灵探出身,手轻叩在门上,提醒走廊上坐着的两人?。
“小?卿醒了。”
季言礼按着座椅站起来,比身旁沈煜辞更?快的动作,走进去?。
沈卿倚靠在床头,鼻下还戴着氧气。
浅绿色的氧气管衬得她的皮肤更?加没有血色。
她抬眼看到?走进来的人?,随后瞳孔像被刺激到?,很轻微地皱缩了一下。
然而幅度很小?,不仅是病床旁的尚灵和另一侧的林行舟,就?连一直望着她的季言礼都没有发现。
刚刚看到?沈卿安稳地躺在床上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季言礼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床上的人?,目不转睛,生怕转了视线,她就?又没有了。
他喉头抑制不住地滚动,两步上前,轻轻拢上沈卿的后脑,把?人?揽进怀里。
人?抱进怀里,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时。
在淮洲就?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轻轻落了回去?。
他拇指蹭在她的脑后,很温柔地轻抚着。
低低垂头,嗓音轻哑,怕吓到?她一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怀里人?动了动,像是发不出来声音,很轻地闷哼了一声。
季言礼松开手,蹲下来,帮沈卿拨开发丝,看着她,语调依然轻柔:“是哪里疼?”
沈卿听到?男人?的问话,强忍着疼痛把?手伸向?他,摇了摇头,虚着声音答:“有点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