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宇若有所思。
晏长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还是有一点疼,她躺在床上喊如兰,“让厨房熬点醒酒汤来。”
“姑娘,早熬好了。”如兰端着刚热好的醒酒汤进来,“姑爷一早让熬的,已经热了三回了,早饭也做好了,是鸡丝粥,姑爷说酒后得养胃。”
晏长风揉了揉发胀的头,有点愁。昨夜裴二没有趁人之危,早上还这样体贴,越发显得她小人之心。
不行,她必须得查清楚裴二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大姐为什么怕他。
“对了姑娘,夫人早上派人来请你过去呢,你一直没醒,我就说等你醒了再去请安。”如兰这时说。
晏长风喝着粥问:“没说什么事?”
如兰:“倒是没说,但我听府上的下人说,夫人好似是有些不舒服。”
“那是得去看看。”晏长风扒拉完了粥,换了身衣裳便去到定北院。
“二少奶奶来了。”王嬷嬷亲自给她撩开厚门帘子,说,“夫人昨晚上着了凉,今日身子就有些乏,还怕冷,这不早早就换上了厚门帘子。”
“有劳嬷嬷。”晏长风问,“可有请郎中来瞧瞧?”
“请了,说是染了风寒,加上操劳,让多休息呢。”
晏长风心里有了数,八成是要把什么事交给她做才请她来的。
外屋没有人,她走进里屋喊了一声:“母亲。”
赵氏懒懒地歪在贵妃榻上,秦惠容站在后面帮她揉着头。
“老二媳妇来了,快坐吧。”
晏长风寻了个椅子坐下,“母亲这会儿感觉到如何?”
“倒也没什么要紧,就是浑身发沉,头晕的厉害。”赵氏说话有气无力,“我这病得不是时候,眼看着到了年底,府里一大堆的事要操持,你瞧我躺在这里,其实心里根本不安生。”
晏长风宽慰说:“天大的事也不差这一两日,您放宽心好好歇着就是,这毛病歇个几日就好。”
赵氏心里怪她不上道,这种时候换做一般的媳妇儿怕不是早就主动开口接管家事了。
秦惠容最了解赵氏的心,替婆母点拨弟媳:“原是不差这几日的,赶巧再有几日公爷生辰,今年又是整寿,怎么也要热闹一下,原本我是长嫂,理应替母亲分这个忧,可我原先在家里什么都没学过,不怕弟妹笑话,账本子都看不懂的,于是也只好麻烦弟妹了。”
赵氏嗔怪道:“这话怎么好开口说,长风自己的生意就够忙了,咱们家这点事怎么能拿来麻烦她。”
秦惠容看着晏长风笑说:“母亲您这就多虑了不是,弟妹哪里是这种人,最是热心肠了。”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怎么听都像是在挖坑。
但这个坑对晏长风来说是个机会,她原就是要掌国公府的权,必要先深入内部,了解一下国公府的一切,如此才好有的放矢。而且她也想了解有关裴二的过去。
“母亲您这就客气了不是。”她佯装上套笑道,“让我替您管两天家事直说就是,我这人脑子有时候不大转弯,要不是大嫂提醒,我根本没往这处想,毕竟管家这样的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
“母亲您听,连弟妹都笑话我什么都不会呢。”秦惠容自嘲。
“你也该着叫人笑话!”赵氏嗔怪,“身为咱家的长媳,理应操持家事,我眼见着岁数越来越大,你早该替我分忧的,如今却还要麻烦你弟妹帮你,你羞耻不羞耻?”
秦惠容被她说得羞愧难当,“母亲教训的是,我定会好好学的。”
赵氏朝晏长风说:“长风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请你操持,你且辛苦些时日,有时间呢也教教你这没有用的大嫂,把她教会了,往后我也就不操心了。”
“那我就替母亲照管两日。”晏长风笑着应了,“只是我这人做事没有母亲周全,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您千万担待。”
赵氏只想将家里的烂摊子交出去,管他当不当的,只要老二媳妇肯接就行,“你只要不把家拆了,怎么都随你,王嬷嬷,快去把家里钥匙取来交给二少奶奶。”
赵氏高兴的人都精神了,晏长风寻思着,国公府的烂摊子大概是有了亏空。
钱对她来说是小事,花点钱在国公府布局这没什么,但既然把她当冤大头,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找来王嬷嬷一并几个管事,询问往年惯例。
王嬷嬷对这些事记得清楚,回道:“公爷整寿是要大办的,上次四十大寿一共有十八桌席,按照惯例,这次得加两桌,另外老夫人今年会在公爷寿辰那两日回府,一并还有二老爷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回来,恐怕要二十二桌才够,一桌三十八道菜,瓜果盘面食各六道,八荤八素两汤,另加四道酸咸小吃,还有饭后的甜饮两样,大部分菜品是按照惯例,如有需要得随情况更换。”
晏长风脑子快,一边听着,大概的花销就算出来了。她朝账房道:“你把近五年的账单子回头拿给我。”
账房不解,“二少奶奶是要查账?”
晏长风抬眼看她,“做个参考罢了,我初来什么也不懂,多了少了的不合适。”
账房:“哎,我知道了。”
晏长风又看向其他人,“各位官事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管器物的管事嬷嬷说:“二少奶奶,今年的布置摆设,碗碟杯盘什么的,该是要除旧添新了,还有老夫人房间的一应物件,衣被也要换,老夫人一向不喜浆洗过的旧衣物。”
前院管家说:“上个月大门的石砖破损,门匾门楣还有大门皆要上新漆,院墙亦有破损,都得补。”
园子官事说:“花木得修剪重栽,另外需要添置一批临时盆栽。”
衣物官事说:“各房要添置换季新衣首饰,另外参加寿宴的衣裳首饰也是公中出。”
晏长风一边听着,估算了一下开销,多少有些吃惊,她只当有多大亏空呢,就这点支出,国公府居然拿不出来?
大家族里,这些增添都再正常不过,便是晏家每年打理园景的钱都不止这些,更不提侯府里处处讲究的大长公主了。国公府穷成这样也是叫人叹为观止。
她道:“劳烦诸位将所需单子列出来,一份交给我过目,一份交给账房,账房报个总数给夫人,夫人点头了再拨款采买。”
王嬷嬷愣了一下,二少奶奶这是没打算过问钱账的事?
其他管事皆面面相觑,不明白二少奶奶到底会不会办事,若是由着各位管事开单子不过问,那还不知道要被贪多少,就算有账房最后把关,可万一大家合伙贪呢?
“有问题么?”晏长风一一看着几个管事,最后视线落在账房身上,“我替母亲管几天事,不好插手钱账一事,就要劳烦账房先生多费心了,您是府里的老人了,每年花销多少比我有数,知道怎么替母亲把关,是不是?”
账房当然有数,府里的钱早就入不敷出,每次过寿都是东挪西凑,国公夫人自己不知道添了多少进去,可偏偏国公府的脸面失不得,硬咬着牙也要办。他听说这位二少奶奶手里有钱,既然让她办了今年的寿宴,夫人总有法子往她身上刮油水,那就没有省的必要了。
“二少奶奶信得过我,我定尽力而为。”
晏长风点点头,“那今儿就到这吧,时间紧迫,恐怕要大家受累了。”
王嬷嬷特意晚走一步,她觉得二少奶奶这样有些不妥,于是多一句嘴:“二少奶奶,我知您是谨慎守礼,可有些事还是该过问过问,免得有那些贪心的东西糊弄您。”
晏长风知道她是好意,感激道:“我这初来乍到的,性子又莽撞,多亏了您事事提醒,这事我没说不过问,只是得谨慎些,劳烦母亲帮我把把关,免得我做得不妥当给母亲添了乱。”
王嬷嬷好似听懂了,府里入不敷出,夫人这个时候让二少奶奶出来管家,难保不是为了钱,倘若二少奶奶独断一切,为了国公府的颜面,少不得要自己掏腰包。可如果不声不响地掏了钱,那就等于吃了哑巴亏。
只是,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二少奶奶出了这个钱,怕也没人会领情,恐怕将来还会被夫人算计着掏更多的钱,横竖都是个无底洞。
徐嬷嬷知道了这事,话说得就直白了,“姑娘,您做什么揽这档子事,这不是明摆着吃力不讨好,这就罢了,恐怕是沾上了就甩不掉了,以后赔钱的时候多呢。”
吴嬷嬷也不乐意,“是啊姑娘,这事您就不该揽,他国公府有夫人有长媳,凭什么让您出头,明摆着欺负人。”
晏长风让她们宽心,“出点钱倒没什么,亏是不能吃的,我心里有数,你们啊千万别心怀怨气处处抱怨,会落人口实。”
几个嬷嬷都有分寸,“是,姑娘。”
傍晚账房送来了账单子,晏长风趁着等裴二回来吃饭的功夫翻看,不知不觉看到了二更天。
裴修为了不要面对二姑娘可能记得昨晚之事的尴尬,今日下职后就跑去蜀王府躲着,磨蹭到了这个点才回来。本以为二姑娘早就吃饱喝足上了床,毕竟这姑娘从来忍不了饿肚子,如果他回来迟了,她会留着饭,但是不会等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她会等到现在。
他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巧合,她可能是忙得忘了吃,但心里还是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一丝狂喜。
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她其实不讨厌跟他亲密?
他刻意咳嗽了几声,压下心里的雀跃,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没吃饭?”
吃还是不吃,这个问题从傍晚到现在一直在晏长风心里闹着别扭。
吃吧心里愧疚,昨晚她对人动手动脚又动嘴,没干一件人事,早上人家非但没计较,还给她准备了醒酒汤跟早饭,哪怕是礼尚往来,也应该等人家吃晚饭。
可她以前从来不等他吃饭,忽然今日等了,又太刻意了。
于是她提前想了个理由:“哦,看账本看入了神,什么时辰了,有点饿了。”
“已经亥时了。”裴修心想果然,这丫头没这个心。
“呀,这么晚了!如兰,快去把菜热一热。”晏长风扭头问裴二,“你吃了吗?”
“没吃。”裴修撒了谎,就想跟她一起吃,他洗过手坐下来,“你在看喜乐园的账本?”
“不是,是府上的。”晏长风把账本给他看,“夫人病了,没人管事,就让我管两天,下月国公爷过寿,这是近五年的账。”
裴修一愣,以二姑娘的聪慧,应该看得出来这就是个坑,她做什么还要接呢?
晏长风看出他有疑问,解释说:“想要拿走国公府,总要先了解一下,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说不定还能找到裴钰的一些把柄呢。”
裴修面露担忧,“裴钰最近吃了你不少亏,心里正记恨,这次故意将管家的事交给你,难保没有猫腻,你小心为上。”
“我知道。”晏长风心里酝酿着跟裴二道个歉,坐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正好如兰端了菜过来,她借着给他舀汤,趁机道,“那个,昨晚上我喝多了,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裴修接汤碗的手一顿,她好像……没记得太清楚?
他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涌上一丝隐秘的失落。他到底还是存了非分之念,希望二姑娘能跟他有同样的心思。
“我要是往心里去了呢?”他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看着她。
晏长风噎住。
她这一天想的都是自己误会了裴二,其实这家伙没那么不正经,被她调戏了肯定尴尬。但从来没想过,如果被调戏的人比调戏的人脸皮厚,非但不尴尬,还拿这件事开玩笑该怎么办。
“裴二,你最近是不是没去醉红尘?”她现在确定裴二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他应该是想女人了,想趁机跟她讲条件。
裴修不解,自己那个问题为什么会勾出她这样的疑问。
晏长风:“那什么,你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只要别让徐嬷嬷他们知道了就行。“
裴修:”……“
所以她理解的往心里去就是这个意思?
裴修一时啼笑皆非。
“夫人这样大方,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男人嘛,我理解,连我都挺喜欢青楼里的漂亮姑娘,何况你们。”晏长风完全是在往气死裴修的方向想。
裴修心里怄得慌,可也知道自己的感情来得太突兀,说出来徒增尴尬。他强迫自己跳出心里的非分之念,玩笑说:“看得出来夫人是常去那种地方,调戏起人来驾轻就熟。”
“我也没那样不像话。”晏长风甚至谦虚起来,“也就是对着特别好看的人会忍不住,之前我们扬州府出现了一个花魁,那叫一个天香国色,就是为了她我才第一次跑去青楼,后来也就去过那么一两次吧,毕竟好看的人可遇不可求,二公子要是有兴趣,回头再去扬州,我领你去啊。”
裴修抚额,无奈笑道:“夫人是拿我当花魁了?”
“嗯……”晏长风想说,裴二这张脸拿去做花魁那是绰绰有余,不过这话只能心里想想,她嘿嘿笑,告饶说,“二公子我喝多了,你就别同我计较了。”
裴修笑了笑,低头喝汤,“吃饭吧,要凉了。”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至少晏长风觉得是过去了。
裴二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因为这件事表现出任何不自在的地方,只除了他夜里常常晚归,几乎都要在她躺下后才回来。
她琢磨着,大概是去醉红尘了吧。
她一面觉得这很正常,一面又认为裴二原先很虚伪,他嘴上说着无福消受,去醉红尘只是喝茶,可谁大晚上的去喝茶呢?
但这点小小的不舒服也没有兴起太大风浪,她接下来这段时间疲于应对家事。
国公府家大业大,每天屁事一堆,今日厨房来说屋顶漏了要修补,明日三房来说院子旧了要重漆,后日四房又来说要添家具。没出几日,晏长风觉得整个国公府除了房子不要重建,其余的都要换一换。
“都不像话!”
早上请安时,赵氏难得对几个孩子发火,“这是趁火打劫呢,仗着二少奶奶好说话是不是?往日你们怎么不敢朝我要东要西的?”
晏长风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不是觉得他们要东要西不像话,是觉得大家凑在一起要不像话。
“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一个也不批,除了与公爷寿辰有关的所需,统统不批。”赵氏说,“咱们国公府的情况你们不是不知道,公爷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兵营里常常需要他补贴,府里账上没有多少钱,这次过寿的开销已经很大了,你们但凡懂事,就不该这时候开口。”
夫人这样说了,大家自然不敢再提,只是心里有没有意见就不知道了。
请安过后,赵氏留下晏长风,同她讲情,“这两日让你为难了,怪我没跟你说清楚,府里账上余钱不多,一些不必要的开销就不要批了,昨日我看到账房给的单子吓了一跳,当时就把几个管事叫了来训斥,我说不要欺负二少奶奶性子好,能用的东西讲究用就罢了,难道咱们国公府还要给人一个穷奢极欲的印象不成?”
晏长风听着频频点头,“母亲理家有方,又知道节俭,实在值得咱们学习。”
“我也是没有法子。”赵氏趁机说起苦来,“公爷一心为公,家里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兵营送,他要是吃喝玩乐我还能说几句,这叫我如何说呢,只能是苦水往肚子里咽,这些年我不知道往里赔了多少嫁妆,可为了国公府的面子还不能跟别人讲,只能是尽量能省则省,弄得底下人一肚子怨言。”
拿国公府的脸面来压晏长风,这还让她说什么呢。
“各位管事列的单子我都看过了,不知公账上能拿出多少钱,又有多少钱的缺口?”
赵氏有些为难道:“公账上只能拿出不到一万,还有三万的缺口。”
好嘛,只能拿个零头,这跟直接伸手要钱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账房给的单子有近四万?”晏长风有些吃惊,“可我算出来的才三万不到呢。”
赵氏神情诧异,“难道账房算错了不成?”
“兴许是算错了。”晏长风就给赵氏这个台阶,“账房先生账算得比我好,但对于物价大概没有我清楚,我按照各位管事给我的单子,结合如今市面上价格最高的对应物件算,最多两万六出点头就够了,再添点杂七杂八的,不会超过三万。”
“这差的也太多了!”赵氏恼怒道,“不瞒你说,往日他们报账,多少都会加一些,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大差不差的也就罢了,谁知道胆子竟是越来越大,这一下子就差出了一万!”
看来赵氏心里门儿清,知道账房会连同各位管事贪银子,贪多贪少她不过问,只在中间当好人看热闹。倘若今日不是晏长风挑明,这糊涂账怕是要算在她头上,将来任凭别人诬陷她贪了钱,还是说她不会管家,让下人贪走了一万银子,她都没话可驳。
“母亲仁义,念着各位管事辛劳,给他们一些好处,原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这天底下人心常常不足,您的好心未必换来好报。”晏长风微微一笑,“恕我逾越多一句嘴,该管您还是得管,这家里您是主心骨,除了您没人有这个分量。”
赵氏被她一捧一杀噎了个半死,她本意是借病当个甩手掌柜,任凭晏长风怎么做她都不过问。这可倒好,现在账还是她来把关,账不妥了恶人还要她来当,这是个什么道理?
可赵氏又不能不认这个栽,因为她没钱,想让晏长风掏钱,总要先让她舒坦称意。
罢了罢了,赵氏想,只要老二媳妇能堵上这个洞,她就替她当这个恶人!
“你说的极是,这些老东西是该管管,我不管,将来你大嫂更拿捏不住他们。”赵氏朝王嬷嬷道,“去把各位管事还有账房请来。”
赵氏教训人,晏长风在这里不合适,随起身告辞,“那母亲,我就先下去了,银子不够我回头想办法帮您凑一凑,您别因为这事上火。”
有她这话,赵氏就放心了,笑着说:“你且去吧。”
从定北堂出来已近晌午,晏长风瞥见裴萱丫头一直在附近徘徊,喊道:“枝枝?”
“嫂子!”裴萱上前拉着她往自己院子里走,“嫂子我得跟你说,你可别被那些管事蒙骗,他们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的,上面捞一层,下面还要再刮一层,置办回来的东西,除了送去正房的像个样,给其余几房的必定要糊弄,往常母亲管家,其余几房不敢言语,你可就未必了。”
晏长风笑起来,“就为这点事,你巴巴等我半天,冷不冷啊?”
裴萱搓了搓了冻僵的手,“冷是冷点了,但我一心等你也没觉得,诶,你倒是听进去了没有啊嫂子?”
“我当然听进去了。”晏长风捂着她的手,“去我院子里吧,今日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顺便啊,你多给我讲讲府里的事。”
“那我哥在家吗?”裴萱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
“怎么他在家你还不上门了啊?”晏长风拿手指点她的头,“跟我们这么生分,该打。”
裴萱不好意思地揉揉头,“我这不是想着你们俩新婚燕尔的,不方便打扰么,我当然想天天过来跟嫂子说话。”
晏长风:“那你就天天来,他忙得很几乎不在家吃饭,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你来陪我。”
“啥?”裴萱完全没想到哥哥跟嫂子是这样过日子的,“他晚上也不回家吃饭啊,衙门里有那么忙吗?”
忙个屁,晏长风心说,是忙着去找姑娘了。
当然这话不能跟小姑子讲,“大概吧,年底事多。”
裴萱敏感地察觉这里头有事,“嫂子,你跟我哥是不是闹别扭了?”
“你个丫头,还挺敏感,我俩能有什么别扭。”晏长风不想多谈,拉着她进屋坐下。
“嫂子,”裴萱还是想替哥哥说两句,“你别嫌我多嘴,我哥他不是胡闹的人,他以前去醉红尘就是做给人看的,在这个家里头要是不留点心眼儿,根本活不大。”
裴二胡闹不胡闹不知道,但晏长风知道,但凡男人都不能免俗,不胡闹不代表他什么也不干。
“我知道,说了他衙门里忙,你别多想。”晏长风借着她的话头问,“你方才说府里的管事欺上瞒下,可我瞧夫人不像个管不住事的人,怎么会任由他们那样放肆呢?”
裴萱咬了咬嘴唇,眼睛下意识地四处观望,压低声音道:“我猜,应该是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晏长风眉头微动,这倒是说得通的,赵氏干那么多坏事,总要有几个帮手。
“我问句冒昧的,原先你们母亲在时,身边是谁伺候着?”
裴萱想了想说:“我只说我记得的,我小时候母亲跟哥哥在偏院相依为命,身边只有个牛嬷嬷伺候着,这个牛嬷嬷是国公府里的家奴,也就是如今的厨房管事,跟采买是两口子。”
“牛嬷嬷?”晏长风若有所思。
赵氏捂着额头,拿眼睛斜着牛嬷嬷,“你报价也要有个限度,那多出来的一万两,厨房就占了三千,你当二少奶奶是那些闺门里不识五谷钱粮的娇小姐吗?她算盘比你会打,你糊弄她怎么想的?”
“这二少奶奶也真是贼,我还当她真的不过问呢,敢情上您这告状嚼舌根子来了!”牛嬷嬷生了一对牛眼,生起气来那对昏黄的眼珠子恨不能从眼眶里瞪出来,“这过日子哪有那样精打细算正正好的,厨房里的瓜果蔬菜,碗盘碟筷哪样不得多备着,万一有烂的坏的缺的,临时要去哪里找呢?大家伙儿你们说是不是?”
“可说呢!”管器物的于嬷嬷说,“去年寿宴前一晚上打碎了一个刻着寿字的瓶子,第二日便没能补上新的,因为这个还挨了老夫人的训。”
管事们七嘴八舌的,说的都是对二少奶奶的不满,只有账房没吭声,因为他知道这钱是二少奶奶掏,夫人也没有法子。
赵氏等他们发完牢骚,才说:“既然这次寿宴是二少奶奶操办,一切就按她的规矩来,是好是歹你们自己看着办。”
赵氏心里早就烦了这些老东西,话她替老二媳妇说了,听不听就看他们了,她心里盘算着,最好惹得老二媳妇亲自整治他们一番才好。
在赵氏这里闹了一地鸡毛,几个管事离开了也不消停,一路骂骂咧咧,恨不能嚷嚷得二少奶奶听见。
牛嬷嬷气鼓鼓地回到厨房,还没进门就远远瞧见世子院里的一个丫头,她忙换了副笑脸,“可是世子有什么吩咐?”
那丫头笑着上前道:“我们世子想请牛嬷嬷去院子里一趟,他想看看寿宴菜单子,说是今年有几个新来的大人,嘴上有些忌讳,他得把把关,别到时候嘴上亏待了客人。”
“哎呦,那可感情好!”牛嬷嬷自然求之不得,“你等着,我这就拿了菜单子过去。”
这整个国公府,最要巴结的就是世子院,原先世子不过问家事,管事们跟他素无交集,今日有这样的机会,牛嬷嬷心里别提多高兴,连二少奶奶那档子事都忘了。
她端着一张热脸,喜笑颜开地去了世子院,将菜单子亲手交给裴钰,“有劳世子帮我瞧瞧。”
裴钰敷衍地翻看着。秦惠容则热情招待,“牛嬷嬷您坐,还不快给嬷嬷上茶来!”
“哎呦世子夫人,不敢当不敢当,我一个奴才,哪里有坐下的份儿。”
“您为家里操劳吃喝,怎么就没有份儿了。”秦惠容硬是摁着牛嬷嬷坐下,“不瞒你说,我有心讨教你一些家事,往后啊少不得要麻烦你常常过来。”
牛嬷嬷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被世子夫人看重,那后半辈子也就不愁了。
她脑子热乎着,冷不丁听世子道:“牛嬷嬷是自己人,三代都在咱们国公府,你以后少不得要仰仗她的。”
裴钰先给牛嬷嬷灌了碗迷魂汤,然后才问:“我记得你还在二房伺候过吧?”
说起二房,牛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发热的脑子骤然降下温来,“啊,是伺候过几年。”
“那正好我得问问老二的病。”裴钰放下菜单子说,“我年纪小记不清了,他是生来就体弱还是后天没养好来着?”
牛嬷嬷面上笑着,又带着一些肉眼可见的顾虑。
“哦,你别多想。”裴钰笑得亲和,“我啊没娶媳妇儿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关心家里的弟弟妹妹,如今有小容在身边提点着,我这才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够,这不是前阵子听说民间有个神医,我就想着找回来给老二瞧瞧病,他这身子这么一天天的也不是事,但找人家神医来,得先了解了解病情不是。”
“是是,世子想得周全。”牛嬷嬷心里稍稍放了心,一边回想着说,“二少爷打出生身子骨就不好,娘胎里带的毛病,八岁那年又得了一场大病,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哦,这样。”裴钰点了点头,“可我记得二姨娘身子骨挺好的,父亲身子更是强壮,怎么二弟会先天体弱呢?”
“这个……”牛嬷嬷吱唔着,“世子您这就难为我了,我也不懂这些。”
裴钰扯着嘴角笑了笑,没继续问,“别光顾着说话,嬷嬷喝茶。”
“哎哎!”牛嬷嬷迫不及待端起茶杯来,茶盖敲得茶碗叮当响。
“牛嬷嬷,你这菜单子好像不太行,给母亲看过了吗?”裴钰重新拿起菜单子地看起来。
牛嬷嬷手里的茶碗抖了一抖,险些撒出来。她心里清楚,世子这是故意找茬。
“那个……”她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我记得是二姨娘胎像不太好,好像是差点儿小产,女人怀孕这种事啊都是说不准的,没准儿不巧摔一跤,着个凉,就影响到孩子了。”
裴钰心里逐渐不耐烦,笑得敷衍,“是意外还是什么别的事,你可记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