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嫁(重生)—— by枯草藏烟
枯草藏烟  发于:2023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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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佩兮站起来,颔首欠身:“失陪了。”
瞧着那抹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去到庭院里。
裴岫越发觉得这处索然无趣,磨蹭着坐正身子,理了理堆在一起的袍袖:“阳翟主妇的父母不能被囚,裴氏丢不起这个脸。但人有生老病死,丧父失母乃是天命。”
他扶着椅把慢慢站起身来,拎着衣袖一振,顾自道:“还是六倍的交易,周卿事三思。”
懒懒散散向前走了没几步,裴岫却又停了步子,看向周朔:“我们家阿璃读书少,脑子也不灵光,周卿事对她还请多耐心些。有空的话,和她讲讲尹吉甫写给仲山甫的信。”
“这丫头笨,我明明和她讲过许多次,她却转身就忘了。”
尹吉甫写给仲山甫的信: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这是明哲保身的典故。
裴岫的确很生气,这份怒气不仅对上了姜佩兮,更对上了周朔。
周朔抬眼看向裴主君,杂乱的丝线此刻突然找到了头绪。
裴主君心思婉转又极为狠辣,为什么会掏出那么大的代价要与周氏做交易呢?
他并不在意朝端,甚至就这样随性决定朝端父母的生死。
单被软禁,除了行动受限,说出来有些掉面子,但实则不少供养,待遇均是如常的,而裴主君却要他们的命。
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代价维护阳翟的颜面呢?
裴氏维护脸面的方法明明有更优解,岳父母亡故可解,与朝端和离可解,甚至丧妻也可解。
后两种办法裴氏稳赚不赔,最后的方法裴氏还能大捞一笔,朝端县君归葬建兴,她的陪嫁就会全部留在裴氏。
周朔不明白裴主君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要岳父母的命。
枉受利而不问,必有灾殃及身。
他行事谨慎,想不通原因,便不敢答应。
而裴主君明哲保身的典故一下点醒了他。
周朔下意识看向庭院里正在和儒生交谈的妻子,莹莹的雪簇拥在她的脚边,精致美丽的雪青玉琼花布在雪白的袍子上。
满头的青丝因已为人妇而尽数盘起,是因他而盘起的。
裴主君这是在提醒他,佩兮因他而不再明哲保身。她罔顾江陵的信任,调走姜氏派往京都的部分军队。
她进了一场不该进的赌局,她把姜氏对她的信任换成筹码,在建兴的赌局上下注。
她将她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他去赌,不仅赌他必须赢,而且还在赌他究竟可不可靠。
但其实在效益上,他的妻子是进了一场稳输的局,只有输多输少的区别。
他输了,她便无法再置身事外,生死一线。
她给江陵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姜氏必然不会再接纳她。
他赢了,像是如今,她获得本该有的安全。
可她犯了这样大的错,姜氏会撤回对她所有的庇护。
佩兮究竟得到了什么呢,一切的纷争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并不牵涉到建兴动乱里的任何利益。
她什么也没得到,只招来了姜氏对她的猜忌与愤懑。
江陵派往京都的十万军队,她抽走了三万,害得姜氏进入京都的兵力不足,最终在拥帝中落败。
因为他,佩兮把姜氏多年的辛苦筹谋付之一炬,江陵不会再容下她了。
当妻子把兵符塞进他手里的时候,周朔就知道了。
在建兴周氏这次互相倾轧的赌局中,姜郡君下的赌注是她的命。而赌的必然结果,是失去她后半生的依仗。
裴主君最后这两句话,让他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思。
固然十分微妙,固然他在这方面木讷迟钝,但身为丈夫,他还是捕捉到了别人对自己妻子的觊觎。
生性淡漠薄凉的裴主君,此次拿出的条件不是在买岳父母的命,而是在买佩兮的一生顺遂。
裴主君怕无论是休妻还是杀妻,都会引起周氏的不满与报复。
他担心嫁到建兴的表妹会被恶其余胥,会受到牵连。
其实这不太可能,周氏是簪缨大家,最重礼法颜面,气量不会小到要辗转曲折地去为难一个已是他远亲的表妹来泄愤。
但……万一呢?
她为周朔背弃了江陵,姜氏不一定还会为她撑腰。
姜佩兮赌得孤注一掷,决绝地将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丝毫没考虑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但裴岫却谨小慎微,再三思量,不敢有任何差池。
哪怕周氏气量小,对姜佩兮不礼重的可能性极低。
但宁可承受这么大的损失,他也不愿冒一点险。
一点点她可能会到受委屈的风险,他都不愿承担。
三百年税收,六万匹骏马,两百年劳力。
是裴岫下给姜佩兮的聘礼。
裴主君最终选择把话挑明,是在告诉他,
佩兮身后没了江陵,还有阳翟。
周朔终于回过神,抬眼看向已经跨过门槛的裴主君。
他还是懒散地没个正形,挪着步子向外走去,大裘曳过地面,带起一层薄薄的雪。
裴主君这件事做的隐蔽且妥善至极,在所有人看来,阳翟的面子护住了。
而裴主君花这么大的代价,是为了朝端县君。
可这场交易中隐含的威胁,只有他与周朔知道。
姜佩兮听着学府先生念叨善儿的淘气劣事,忍不住地叹气。
真不知这性子是随了谁,周朔温雅,她自幼也算得上乖巧。怎么就得了个这样乖张的儿子?
她向先生表示着歉意,许诺会好好教育孩子。
先生张嘴还欲说些什么,一抬眼就瞧见面色冷淡的裴主君缓步而来,他被盯着打了个冷颤。
停下告状的心思,连连拱手告辞。
姜佩兮正要再送先生出去,余光瞥见一抹雪白。不由转头看向裴岫,有些诧异:“这便聊完了吗?”
裴岫盯着落荒而逃的儒生,并没应她的话,等儒生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他才垂首看向身侧的姜佩兮。
他静静看着她,七年不见,她确实长高了,逐渐和他模糊记忆中在阳翟的身影重叠。
上次见面,她还是被娇养在江陵的未嫁的女郎。
姜佩兮没敢抬头,快速扫了一眼雪地,看到沾了薄雪的大裘。
她觉得与裴岫的距离有些近了,便不动声色后退半步,刚刚站稳,便听见裴岫说: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糊弄我做什么。”
懒洋洋的调子,像是在冬日暖阳下打了个盹后的呓语。
姜佩兮看着那擦肩而过的衣衫,下意识想要挽留;“裴主——”
说出口的话卡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挽留什么,又该挽留什么。便不自觉低下头,忽而有些无措的委屈:“表哥……”
裴岫停下了步子,看着姜佩兮好整以暇:“佩兮想说什么?”
“阿姐她……”姜佩兮欲言又止,这不是她想说的,可她和表哥之间还有什么话题呢。
裴岫眉眼低垂,眸子映着地上积着的白雪,声音又淡了下来:“不用管,我回头劝劝她也就罢了。”
他扫了眼正在走向这边的周朔,问道:“还有什么要说吗?”
姜佩兮终于讷声,她和表哥还有什么好说呢。
见她没有话,裴岫顾自道:“那我走了。”
“表哥这就回去了吗?”
“不然呢?”
姜佩兮看着地上的雪,他们的确没有话可以聊了。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猝然映出院子里的一切,满眼都是聪慧狡黠。
裴岫看着那个探进院子的孩子,禁不住地笑起来,侧首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姜佩兮看向有些心虚的孩子,对他招招手:“善儿,这是表舅。”
周善见母亲并没有生气,便放心地一溜烟跑到母亲身边,依着母亲才抬头看向这个病怏怏的陌生人。
裴岫垂眸看着小不点的孩子,问道:“我家里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丫头,以后给你做媳妇要不要?”
姜佩兮一愣,裴岫家里的丫头?
裴岫和朝端县君无嗣,从旁支过继了个女儿养在膝下,作为阳翟未来的主君培养。
“这孩子我还想留在身边。”姜佩兮摸不准裴岫的意图,只模糊着回应。
如果裴岫指的是裴池,善儿要是和她定下婚约,日后就得入主阳翟。她哪里舍得呢?
裴岫只笑:“这样好,我也不想池儿接任阳翟。”
姜佩兮并不当真:“表哥说笑了。”
裴岫却溢出一身喟叹:“做主君太累了,我累一辈子就够了,实在不想让孩子也一生受困。”
他语气中的疲乏与诚恳一点不假,姜佩兮看向他的眉眼,还是清冷漠然的。
但上次见面,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姜佩兮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很累了。
依着母亲的幼子此刻开口:“表舅,我还没见过她呢。”
听到这话,裴岫不由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周善的柔软的发顶,“不错,你比你母亲机灵多了。”
姜佩兮:“……”
眼见着确实没什么好聊了,再说下去还不知道裴岫要说她多少不好,姜佩兮温声道:“我送送表哥吧。”
随后又看向已经来到她身边的周朔,“子辕与我一起。”
裴岫漠然扫了眼姜佩兮,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真是欲盖弥彰。
说她不机灵,还总不认。
这蠢丫头认死理,还好面子。
不仅不肯改变自己想法,而且执拗的要死。
就算是吃了大亏,还总要因为放不下面子而嘴硬,自己没错、自己不后悔,自己很好。
当初对那个沈氏如此,现在对这个周氏也是如此。
明明他们都配不上她,她明明过得不顺心,却总是要装出一副岁月静好、同心同德的模样。
骗人骗己。
周朔从来不会拒绝她,颔首答应:“好。”
裴岫没理他们,只捏了捏周善嫩嫩的脸蛋:“多吃些,不要挑食,希望下次见你,你长高不少。”
姜佩兮没应声,她看着裴岫,这话他以前总说。
总对她说。
嘱咐完这一句,裴岫看向姜佩兮,神情又很漠然:“不用了,还没和你们熟到要长亭送别。”
裴岫今日的言行,处处都彰显着他的无礼与傲慢。见佩兮没坚持,周朔便顺着颔首:“裴主君慢走。”
也不再说什么,他转身向外走去,雪白的大裘罩在消瘦的身上,映着纯白的雪,显得他越发孤寒了。
姜佩兮立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猛然生出最后一面的遗憾。
她总觉得表哥执拗听不得劝,还死要面子。
可她呢?她又何尝不是呢。
要是她能听进劝,要是她能先服个软,他们也不至于从天翮二年起,就再没给过对方好脸色。
周朔走到妻子身边,碰了碰她的手,只觉寒凉,仿佛刚刚受了什么惊。
他把她的手裹到自己手里,温声叮嘱着:“屋子里多加些炭,暖手炉也备着。”
姜佩兮回过神,周朔值得吗?
当然是不值得的,什么也比不过江陵对她的庇护。
可是她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做了。
后悔吗?大概是有些的。
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树枝上的雪落了一团下来,雪团砸在地面上发出声响。姜佩兮的目光落到那乱糟糟的雪上,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种难言的惶恐盘绕在她的心里。
被刻意忽视的事实,因裴岫的到来而被彻底揭开。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失去姜氏了,失去了江陵对她的庇护。
她因周朔而背弃姜氏,罔顾她身为江陵郡君的身份与责任。
而周朔不会把她看的比周氏重要。
固然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恶果。
可是此刻对现在及未来的无所依靠,实在是让她茫然无措。
周朔沉默了半晌,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只能说:“天关殿还有很多事,我先走了。”
稀稀落落的,一片片冰凉落到脸上,姜佩兮呼出一口热气。
她此后的岁月,怕是会和数九的寒冬一样难熬。
年幼的孩子并不懂世事的无奈与母亲的孤苦无依。
他只是很高兴又下雪了,便围着母亲又笑又跳:“母亲,我们堆雪人好不好?”
姜佩兮目光落到孩子身上,扯了扯唇角:“好。”

门口站着的人身着素简黑袍, 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与屋内的人格格不入。
王柏坐着向来人拱手,“周司簿。”
姜佩兮看过去时, 正见周朔向王柏作揖回礼:“王郡公。”
下一刻周朔便听见姜郡君冷淡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他头也没抬, 接着刚才的礼又向姜郡君行礼:“邙山匪徒那边,收缴了许多财物, 想请王郡公过去认别是否有王氏之物。”
听到这话, 姜佩兮看向王柏, “郡公既有要事, 我也不多留您了。”
王柏瞟了眼周朔,心中冷笑,什么时候这种事要劳动他了?
但他面上不显,只站起来向姜佩兮作揖,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多有叨扰。”
“我送送郡公吧。”她的礼节一直是尽善的。
姜佩兮迈出房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外头比屋里冷多了。荒芜的土地上, 零星堆着几堆雪。
北风刮到身上, 他们的衣角都被吹乱,在风中打旋。
姜佩兮的视野缠上头发, 她抬手将碎发拢到耳后,心里打定主意, 走到最近的那堆雪她就不送了。
王郡公走在前头, 姜佩兮落后他两步, 周朔又在她的后方慢两步。
眼看就要走近雪堆,姜佩兮准备好了措辞, 刚刚准备开口,胳膊突然被拉住向一旁摔去。
她毫不设防, 被拉得一个踉跄,身体失衡。
紧接着就是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在耳边炸响,姜佩兮腰上一紧,她被完全护进怀里。
她愣愣地,完全反应不过来,但很快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茫然抬头,看到周朔绷紧的下颌,他的脸色前所未有得差。
她听到周朔毫不客气地质问:“王夫人这是意欲何为?”
姜佩兮略略一侧首,便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周朔手心拽着鞭子,不断有鲜血从指缝里滴落。
“我不叫王夫人,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佩兮诧异地向身后看去,阿娜莎神色倨傲,手上握着鞭把。
这一下,姜佩兮才看清那条鞭子,鞭身上一圈圈缠着小短针,针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泽。
见姜佩兮回头看见了她,阿娜莎冷笑:“你骗我。”
“我说过,我会救你,但你得和我说实话,你不能骗我。我最讨厌欺骗了。”
“我不管你是谁,你叫什么。现在,你是在袭击我周氏的夫人。”姜佩兮听到周朔冰冷的声线。
“我会请主君写下拜帖,来日我定要拜访宛城,向王国公请教你们王氏的规矩。”
阿娜莎轻蔑一笑,“你觉得我会怕吗?”
“我不管你怕不怕,你只需要知道,你的袭击,是在挑衅建兴。周氏在九洲绵延三千年之久,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宛城可以羞辱的。”他的话已不是警告威胁,而是宣战。
宛城王氏的确是世家之首,但其崛起也就是近百年的事,其总共存在时间也不过八百年。
建兴周氏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霸主,它见证了多少的崛起与衰落,而它自己始终不动如山。
三千年繁衍出的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绝不是当今任何一个世家可以硬碰的。
阿娜莎本来就不受宛城待见,如今绝不能再惹上周氏。
姜佩兮心中慌乱,她伸手托住周朔握着鞭子的手。
他手心滴下的血,流进姜佩兮的手心,她看向周朔。
“松手。”
“阿娜莎。”
姜佩兮与王柏对视一眼,他们自幼浸润在世家里,对于维持世家间的平衡极为敏感。
世家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任何两家彻底撕破脸,对于自己家,对于整个世家都会带来极为深重的灾难。
只需要这一眼,他们便立刻确定,当下首要的事情是避免纷争升级。
“子辕,松手。我们去找大夫,你的手需要包扎。”
“阿娜莎,这是个误会,姜妹妹有她的苦衷。”王柏走向对面的妻子。
双方硝烟暂缓,周朔松开手,阿娜莎收回了鞭子。
姜佩兮连忙把周朔的手拉回来,她拿帕子盖住那血肉模糊的手心,忍下对血腥气的恶心,拉着周朔的手要回屋找大夫。
阿娜莎看着远去的人,不由挑眉,她双手抱胸,“他很敏锐。”
“这样的反应速度……”王柏看向远去的身影,眸中闪着寒光,“司簿只是个文职,他却有这样的身手。”
“姜妹妹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他们看起来完全不相配。”阿娜莎询问身边的丈夫。
王柏沉思良久,找了个词:“时运不济。”
“你们不是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吗?光看身份,他们怎么会配到一起呢?姜妹妹先前说,是她母亲和姐姐的安排,就为了夫家的钱。”
“确实如此,但也不全然。”
“具体说说?”
王柏想了想,决定给她全部理一遍:“姜妹妹是姑母幼女,自幼深得姑母偏爱。姑母与宛城关系不睦,父亲一度想让姜妹妹嫁进宛城,以此修复与姑母的关系。”
“啊……还能这样?”阿娜莎有些震惊,“然后怎么没成功呢?”
“原因有三。其一,父亲本想让二弟娶姜妹妹,但后来我和桓郡君的婚约告吹,二弟就娶桓郡君了。其二,姑母极度厌恶宛城,根本不让姜妹妹与王氏接触。”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阳翟的裴主君中意姜妹妹。”
阿娜莎愣了好一会,在脑海里反复检索,确认阳翟裴主君是什么样的人,满是不可思议,“就阳翟那个臭脸,他还会中意人?”
“就是那个臭脸。”王柏笑了笑,“裴主君胥武十八年及冠,往后几年却没有向任何一家提亲的意思,也没有谁不开眼去说媒,你猜为什么?”
“他脸太臭,脾气太差,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肯定没人愿意嫁给他啊。”
王柏被妻子的话逗得笑开,“但看在阳翟富贵与权势的份上,很多女郎都是心动的,尤其裴主君还有一副好皮相。没人说媒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裴主君在等姜妹妹及笄。”
阿娜莎忽而问道:“他们差多少岁?”
“七岁,怎么了?”
阿娜莎难掩震惊:“他们自小相识的吗?”
“是的。”
“天啊。就算臭脸十七岁情窦初开,那他是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发情啊。”
阿娜莎想想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难忍恶心,“这是什么变态?你们就默认这种变态的事情发生?尤其是你,她不是你妹妹吗?你就这样看着?”
王柏被这话说得一愣,他下意识辩解:“也不能这样算,早些年裴主君对姜妹妹也都是兄妹之情。这些默认,也是他及冠后才出现的。”
阿娜莎戳破他话里的漏洞,撕开他试图维持体面的虚伪:“对着十三岁的小姑娘发情就合理了吗,就能被默认了吗?而且,兄妹之情能转成男女之爱吗?”
“要是这都能转,莫非你们世家还有乱丨伦的癖好?”
她冷冷看了一眼王柏,下了最后的评价:“你们真恶心。”
王柏苦笑,他将手背到身后,肩垮了下来:“是啊,这就是我们。”
“幸好姜妹妹没嫁给臭脸,比起变态,好歹现在这个还是正常人。”阿娜莎看向他,脸上挂着嫌弃,“所以姜妹妹是怎么逃出变态的魔掌的?”
王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阿娜莎气得脑壳疼,“你是怎么当哥哥的?变态靠近妹妹,你不阻拦,反而默认这一切发生。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也一问三不知。”
王柏有些无辜,他眼巴巴看着妻子,声音微弱:“那段时间我不在世家,我去了草原。”
阿娜莎瞪他,对这样不负责的哥哥深深唾弃,她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
“都是狡辩!”
大夫在给周朔处理伤口,白纱布染上红色被丢弃在一旁,攒出一推。
周朔神情淡漠,静静看着大夫给他上药,再缠上纱布,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手。
处理完后,大夫起身关照道:“每日要换药,司簿什么时候方便?我来给您换。”
姜佩兮接下话,“只要换药,重新缠纱布就行了吗?”
大夫欠身:“是。”
“你把药留我这吧,我给他换。”
周朔对自己的身体极不负责,他总会因为忙于周氏的事务,耽误吃饭,忘记上药。
这种事在上辈子已经发生太多次,姜佩兮摸准了他的性子,没人压着,他就不会把换药当回事。
周朔抬头看她,愣了一瞬,紧接着满是局促:“怎么好劳烦郡君?”
“给我吧。”姜佩兮让阿商跟大夫去拿药,随后看向周朔,“这伤因我而起。”
她倒了杯清水,递到周朔手边,“晚膳后过来,我给你换。”
“嗯。”
“在匪盗那,阿娜莎帮了我很多,若不是她,我根本逃不出来。”
话一开口,周朔就知道姜郡君的意思,他摩挲着杯子,“可她袭击你,那一鞭如果打到你身上,你会怎么样?”
姜佩兮有些茫然,她的目光落到周朔被包扎好的左手上,他刚才流了很多血,手心血肉模糊。
若是那一鞭落到自己身上,只是想象,姜佩兮便觉得后背发疼。
“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周朔愣了愣,回过神连忙道:“没。”
“怎么会不疼呢。都伤成那样……”她的手心还攥着那张带血的帕子,指间蹭的也都是红色。
她喃喃自语,“这里连止疼药也没有,要不我写信让阿青送些过来呢?”
“用不着那么麻烦,大夫给的药能镇痛。”
她看向周朔,眼中是不安与茫然:“真的吗?”
周朔颔首。
可姜佩兮仍旧不安:“你下次别替我挡了,我不想欠你什么。”
就像上辈子他无数次将她护在身后,挡住危险。
他握住剑刃,血淅淅沥沥顺着指缝、顺着剑身滴落。他的手心被割得很深,但他却紧紧握着,不让长剑靠近她。
哪怕那时候,她背叛的证据已布呈公堂。
“好,我知道了。”他这么回答了她。
姜佩兮看向他,他似乎什么都能答应她,他似乎永远不会拒绝她,除非她的要求有损建兴的利益。
她握紧手心的帕子,试探着求情:“阿娜莎的事,一定要闹到宛城去吗?”
“是。”
“其实她这样是有原因的……”姜佩兮想要解释,但又觉得牵强,她话说了一半没能说下去。
“因为你隐瞒了身份?仅仅因为这个,便要对你刀剑相向吗?”
他的话里是不解,夹着明显的不满,“宛城需要给你一个交代。”
“可是……”姜佩兮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该找寻什么借口,“可是我后面会离开世家,现在为这点事闹到宛城,得罪王郡公,对我并没有好处。”
话出口后,姜佩兮觉得自己这理由蹩脚,她和周朔都和离了,后面她怎么样关人家什么事。
她凭什么要求周朔为她,忍下王氏的冒犯呢?
他们之间沉默下来。良久,周朔看向她,黑沉沉的眸子难辨情绪。
“是我思虑不周。”
姜佩兮听出他话里的松动,身体不自觉前倾,眸中染上欣喜:“你不为难阿娜莎了?”
“嗯。”周朔将杯子放回桌上,“我会和王郡公说,她只需和你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他站起身,“姜郡君去新宜后,我会安排人去驻守。郡君有任何麻烦,都可以和我说,我虽身份低微,但能帮的一定帮。”
“不用……”她下意识拒绝。
“就当是为了孩子。”周朔打断她的推拒。
姜佩兮没能再说出婉拒的话,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她看着他向自己行礼,随后退身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也将慢慢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只待他们两人适龄,就会婚嫁。
王柏的确不知道裴岫为什么突然放手,也想不通, 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裴岫那性子,明明是得不到也要毁了的。
阳翟和江陵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两边变卦,婚事没了, 但一切的结盟仍在继续。
两家像是闹翻了, 但又在方方面面进行紧密地合作。
这中间发生的事, 格外得扑朔迷离。或许会很有趣, 但王柏完全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他不在世家。
从阳翟回去后不久,他就奉父命出去办事,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需要他亲自跑一趟,宛城的叛徒逃往了边关。
宛城对叛徒的容忍度很低,绝不会有原谅一说, 最多允许他们自己选死法。
此次的叛徒, 是王柏的族叔,他们本是一家人, 但他得奉父命杀了他。
处理完血亲的鲜血后,王柏看向边关外的草原。
时值初秋, 天高气清, 草原的广阔勾起他的好奇, 他没有去过草原。
趁着这次机会,他驶马进入草原。
他遇见了阿娜莎, 并迅速陷入爱河。
世家交口称赞的贵公子,没有请媒说礼, 甚至没有奉告双亲,便在长生天的见证下,与异族女子结为夫妻。
王柏知道父母不会同意,宛城绝不可能同意,他的行为一定会惹怒父亲,被逐出他信奉宗族,甚至被杀,他不该为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但她是阿娜莎。
王柏见过桓郡君,她品貌端秀,恭谨平和,他们的相处很愉快。他也知道桓郡君会是极好的贤内助,是他成为宛城主君后不可或缺的助力。
但她不是阿娜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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