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把那本书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下,“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中医,文言文,你快认输。”
林屿森一秒认输,“这个的确不行。”
我得意万分:“你怎么还有中医的书?”
“这么经典的中医典籍当然要有,不过我只会背大医精诚。”
“大医精诚?在哪里?那,不要说我投机取巧啊,就你说的这段背来听听,一个字都不错的话,也算你赢。”
“卷一,医学诸论,第二篇。”
我翻开书找了一会,“找到了,开始。”
他微微一笑,低声诵来:“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崄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他刚刚开始背的时候,我还认真地对照着每个字,看有没有错误。然而两三句之后,已经完全被这段来自中医的宣誓震慑,一时间输赢之心全无,心里只剩下撼动。
他停了下来,室内寂静无声。我低头认真地把这段文字再度仔细地看了一遍,才呼出气来,“医生是个很伟大的职业。”
“伟大谈不上,但我的很多同事,都很有信念很尽职。”他停顿了一下说,“高考的时候,我本来要报考商学院。”
我有些惊讶。
“你家里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父母的事?”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向他伸出手。
他莞尔,握住了我的手,“没事,很久了。要听我说的吗?”
“你想说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了客厅饮水机边上,倒了一杯水给我,“可能要说很久。”
捧着两杯温水,我们一起坐在了看得见江景的沙发上。
大概因为还在春节,江上的灯光深夜依旧绚烂,江水倒映着灯光静静流淌,平和而又喧嚣。
“这个房子是我爸爸买了自己装修的,可是我父母,却一天都没住过。”隔了好一会,林屿森才低声开口。
我有些意外地抬眼重新打量眼前的房子,莫名觉得它空旷了寂寞起来。
这间父母留给他的,却一天都没住过的房子,林屿森每次走进来时,会是什么心情呢?会不会有很多个深夜,他也像现在一样坐在沙发上,却没有人陪他。
心中陡然一阵酸楚,我把手中杯子递给他,他接过杯子放在了一边,轻轻地揽住了我。
“房子还没装修好,爸爸就被外派了。他出事后,妈妈就离开了中国长期旅居瑞士,几年前才再婚,现在过得很平静。那会她也想把我带走,但是爷爷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她不忍心在他们经历了丧子之痛后,还把孙子带走,最终选择把我留在了上海,那会我七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和爷爷奶奶住,在浦西一个很小的六十多平方的老公房里。”
“外公经常会接我到盛家住几天,爷爷奶奶从不阻拦,却从来不和我一起去。小时候也疑惑过为什么,但从没细想。大概因为父亲过世的打击太大,爷爷奶奶还是早早相继病故了。妈妈再次让我出国,但是那会我已经考上了很好的高中,也想在国内读大学,于是十三岁的时候,我搬到了盛家的老宅。”
“外公。”他顿了顿说,“一直对我很好。”
“我高考比较早,第一志愿是商学院,一方面想帮外公分担点东西,一方面,也是继承父亲的遗志,这个时候,才有人告诉了我父亲的事情。”
那必然是有人不想他帮忙分担了,可是选在高考前夕告诉林屿森这些,真的很卑劣。
“我改了志愿,报了医学院。我本来也对医学更感兴趣,小时候还想过做无国界医生,哪里有需要就立刻出现在哪里。”
我心中一动,想起舅舅提过的林屿森爸爸的死因。
他继续陈述着:“整个大学我借口学业繁忙很少去盛家,实在推不了去了,也大多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后来又去美国留学,最后选择回国当医生。从医看多了生离死别,我渐渐地放下,但是和盛家仍然联系不多。那次陪外公去参加你干妈的宴会,是凑巧我在无锡一家医院交流,外公派车到医院接我,我才陪同参加……后来我出了车祸。”
我不由抓住了他的手,他静静地低头看着,与我十指交叉。
“那一段时间,我心里充满了戾气,所以外公让我去盛远做事,我直接答应了。我算是从基层做起,一开始并没人太在意,毕竟我没有学过经商。但是做点小项目,还需要学吗?”
……哦,盛远的小项目。
明明听得心情很低落的,可是这一刻却又被他弄得忍俊不禁。
“进入盛远半年,盛行杰有个项目出了岔子,我想办法解决了,外公直接把我提到了盛行杰的平级。我做了一些事,交了一些朋友,嗯,也给聂总找了些小麻烦。”
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听得我差点信了,但是想想我爸对他印象这么深刻,鬼才信是些小麻烦。
后面的剧情我已经知道了:“后来你就到苏州了。”
“嗯。再后来,就有了聂小姐。”他说到这里,嘴角才微微弯了起来,“然后我的想法有了改变。”
“什么改变?”
“我好像回归了理智,好像得到了弥补,心境平和了。”此刻他的神情也带着经历波折后的冲淡平和,“我问自己,为了让别人不痛快,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做自己并没有兴趣的事情,是否有意义。”
“当然,本来是有的,因为我那时矫情,觉得自己已经算一无所有。可是,现在又拥有了。”他握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一些,目光专注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曦光,我不想放弃,我不想我十几年的辛苦付之东流。”
我坐直了身体。所以他真的要回去从医?!
“这次去瑞士陪妈妈过春节,我陪她去滑雪。站在雪山顶上的某个瞬间,突然觉得一下子天地辽阔了。学医的用处不仅仅在临床,不仅限于手术台上,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此路不通,我换条路,我还可以学以致用。我的手废了,但是难道我只有手吗?最宝贵的,难道不是我的大脑?”
我呆呆地看着他。
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应该鼓励他肯定他,可是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困苦,家庭上的,事业上的,可是却仍然这么豁达自信,发自内心的善良。
我神情大概有点傻,他看到我的样子,蓦然笑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就是觉得你,嗯,特别强大。”我有些懊恼,居然只能想出这么普通的形容词。
他捏了下我的脸颊,“你这样很容易被骗啊。”
我含糊不清地说:“好像已经被骗啦,你放手~”
拍开他的手,我关心起具体问题:“那你大概要去做什么呢?当内科医生?还是搞科研?或者去医学院当老师?”
“不着急下决定,哪怕都是医学行业,也是隔行如隔山,我先看看。”
“嗯。”我连连点头,“那就先多看看。”
江上的灯光随着我的语声骤然一暗。林屿森抬起手腕看了下表,“有点晚了,我送你回酒店。”
我们是从林屿森家走回酒店的。
冬天的深夜很冷,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雾,可是我心里却那样的快乐,裹着羽绒服挽着林屿森的手,步伐都轻快无比。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也许因为身边这个人告诉了我他所有的过往,也许因为他决定要去做他真正热爱的事情?
或者只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深夜,空荡荡的马路上,我挽着一个人快乐地走。
我欢欣雀跃的样子把林屿森都逗笑了。“这么高兴做什么?”
“你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当然开心啊。其实比起男朋友是霸道总裁,我更喜欢男朋友是很厉害的医生研究员什么的,毕竟霸道总裁见多了嘛。”
“以前我是很厉害,以后不厉害了怎么办?”
“不可能!”我停下脚步认真地说。
“这么肯定?”林屿森也停下脚步。
“就是这么肯定。”
“好。”
林屿森飞快地一口答应。
哎~明明这么冷,可是脸上却好像热热的。我抽回自己的手,快步走在前面。
“快点啦,我困了。”
林屿森也不着急追上来,不疾不徐地落在我身后。出门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沿着江边的路,因为更长一些。
路灯光幽暗地照在我们身上,身边江水默默流淌,只有零星的灯光闪烁。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我心头一阵怅然,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怎么了?”林屿森跟上我。
“如果你要回去从医,那就不在苏州了,我们以后要异地了吗?”
“不是说过不会那么快?而且苏州那么近,我想见你,可以每天来回。”
“那你有点不务正业。”
林屿森失笑。
我说:“我应该也不会一直在苏州吧?我以后……”
说着我有点迷惘起来,眼前的人有了坚定的目标,未来的方向,我呢?
林屿森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问我:“曦光,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
我有点回答不出来,我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父母也没对我提出过期许,是因为我太散漫了吗?
林屿森了然地点点头,思考了一瞬,提议说:“既然你目前还没什么想法,就先当个好老板吧。”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顺便赚钱养家。不错。”他自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鼓励似地拍拍我的肩膀,一脸郑重地说,“苏州的公司就交给你了。不管以后我往哪个方向发展,一时肯定赚不到什么钱,就先你来吧。”
等等,我们刚刚不是在谈异地问题吗?怎么就说到我要养你了呢?
“当然我也会努力,将来若在医学领域小有所成,一定会记得首先感谢我的……聂小姐。”
寒风凛凛,月黑风高,刚刚谈恋爱才一个月的我,依稀仿佛被男朋友画了巨大的饼,上了宇宙贼船。
回苏州的时候,我们车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大个子青年,依稀有点眼熟,林屿森介绍他说是新来的副总经理,姓戴。
大个子青年笑眯眯地跟我说:“聂小姐,你叫我小戴就行了。”
……我在公司里也叫你小戴吗?你职位可比我高。
“小戴是我隔壁学校的师弟。”林屿森介绍说。
“隔壁学校也能叫师弟?”我惊讶。
林屿森笑着解释说:“他们学校管理专业全国前三,我念大学的时候去旁听过几次,认识了一些朋友,上次你来我家,见过一些,小戴当时也在。”
怪不得我觉得在哪里见过。
林屿森说:“年后张总就回上海养老了,我升了一级,但是也准备养老了,小戴会接手一些具体事务,曦光你看着他点。”
你养不养老我不关心,可是我看着小戴是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地问:“他是副总经理,是我上司吧?”
“可是您是老板娘啊。”后座的小戴一脸调侃地接话。
我瞥了一眼林屿森,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了。呵呵,他以后都不想干活了,还想占我便宜?那必须不能。
于是我清清嗓子,转头对小戴说:“叫老板。”
小戴愣住,我一脸郑重地告知他:“你们林总,以后徒有其名罢了,他要靠我养呢。”
小戴一时是反应不过来了,而旁边开着车的林屿森,则迸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在公司当然还是要叫戴总。
空降的戴总引起了一番轰动,殷洁喜大普奔地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提供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信息。比如我已知的什么学校毕业,以前是上海某某大型外企的高管之类的,以及之前不知道的——戴总芳龄32,目前单身。
殷洁爆料完毕,感叹万千:“张总走了我本来还有点怀念,但是居然又来了一个帅哥副总,也太划算了吧!”
你的怀念简直一文不值。
挂了电话,我给林屿森发消息:“隔壁大学就算了,小戴比你还大哎,你怎么骗人家喊你师兄的?”
他过了一阵回我:“按入学时间排的,辈分这种东西,当然怎么占便宜怎么来。”
哦,是你了。
我刚要吐槽他无耻,他又一条短信飞快传来:“我比他年轻那么多你居然看不出来?”
我:“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吧。”
嘿嘿一笑,手指飞快地再来一条,“你好好上班别回我了,晚饭见!”
手机一合,开始工作!
我当然还是在财务部,林屿森问过我要不要调回管理部,我当即拒绝了。拜托,我才调回财务部没多久哎,过一个年就回去,也太不严肃了吧。
显得我们很黏糊似的!
虽然是有点啦,但是怎么可以让同事看出来,在公司必须是刚正不阿的那种形象!再说财务这块我还没完全弄熟,不着急回管理核心的。总之各种理由就是不回去,先在财务部当个愉快的小财务吧。
然而愉快平静的小财务日子还没过一周,就被人破坏了,破坏者正是我们新任副总经理。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外面飘着雪花,公司里却温暖如春。我抱着一大叠去年的账务资料送到档案室归档,途中碰到了戴总。
戴总看到我,眼睛霎时就是一亮,“哎哟”了一声:“什么情况,老板你怎么能搬这么重的资料?”
我呆住了,正好从后面抱着资料追上来的琪琪也呆住了,当然呆住的原因各不相同。我咳了一下,使劲提醒他:“戴总,我们是财务部的员工,我去年下半年才来上班的,是新员工。”
戴总一脸恍然大悟,“老板,你现在还是个小财务啊?”
我发誓,我透过他装傻充楞的脸看到了内心隐藏的一万个窃笑!
这我能忍住不跟他师兄告状?当然不能!而且还要上纲上线!
下班后去吃晚饭的路上,林屿森的车还没开出公司一百米,我的状已经告了几千字。
“这件事很严重你知道吗?”先来个定性,“虽然琪琪说她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如果今天不是琪琪呢,传出去了呢?他这样,人民群众会觉得我靠你上位了,十分飞扬跋扈,连新来的副总都要低头喊老板。”
“不是你让人家喊的吗?”
……你到底跟谁一边的?
“我那是开玩笑!”
“传出去也没事。”林屿森开导我,“反正你早晚会接手公司的,到时候大家就知道是我靠你上位了。”
有没有能力接手的事情再说……
我提醒他:“盛爷爷把公司股份给你了,你比我家还多一点。”
“那就是靠你才能拿到股份的。”
……他怎么都不用思考就编好新谣言了?而且想了想居然也说得通的样子。
我正无言以对,林屿森又说:“不过,既然我们戴总打心眼里认你当老板了,你就不要偷懒了。这阵子我正好带他熟悉下公司的情况,你也一起来吧。”
不是,你从哪句话看出我们戴总打心眼里认我当老板了?
救命!这算什么发展啊?
我告状不成还砸了自己的脚?
林屿森雷厉风行,立刻就把小戴喊来一起吃饭。
小戴一来就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老板有气度。”
他坐下来喝了口水,继续对我大加赞扬,“我还以为下午跟你开了个玩笑,你肯定会跟师兄告状呢,没想到还请我吃饭。”
我:“……”
我是告状来着,就是结局有点意外。
林屿森一本正经地批评他:“我们小聂总怎么会告状,不过你低调点,别人面前不要喊老板。”
小戴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主要今天一开始没看到别人,后面喊都喊了,怪我太激动没克制住,毕竟好几天没看见老板……哦,财务小聂了。”
你们一起逗我是吧?
林总说:“以后就天天见了,正好这阵子带你熟悉公司业务,小聂也一起。”
“挺好挺好,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小戴热情地举起杯子欢迎我,“来来,碰一个,欢迎你加入我的学习小组,明天早上晨会,下午去车间,别忘了啊。”
鬼才跟你碰一个。
我垂死挣扎:“哪里好了?你们别闹了。戴总毕竟是高层,我只是财务部一个小员工,去参加高层会议,和你们一起去车间,怎么都不合理啊,会被人说闲话的。”
“嗯,你考虑得很周到。”林屿森抚着下巴做沉思状,不一刻便展颜笑道:“你放心,我来安排。”
于是第二天,各大部门就接到了管理部的通知——为了培养青年骨干,以后高层会议,各部门主管可以带一到两名青年员工参与旁听。
吴科长毫不犹豫地带上了我。
很快公司又出了一个通知——为了促进管理部门和生产部门协同合作,管理部门也要下车间了解具体生产状况,各部门主管可带一到两名员工参与。
吴科长当然又带上了我。
话说他到底是被暗地里吩咐了,还是全凭自觉呢……
我也不好意思问
于是我除了本职工作外,不得不跟着吴科长参加各种高层会议,并到车间学习了解各种生产设备,流程,技术标准等等。其实我还好啦,虽然变忙碌了很多,可是也能学到很多新奇的东西,而且看林总开会时智珠在握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吴科长就不太行了……
又一次从车间回来,吴科长迈着腿酸的步伐,语气沉重地喊我:“小聂啊~~~”
“在!”
他紧锁眉头,“今年上班这半个多月,我怎么觉得会议比以前多呢?”
我有点心虚。
“而且,林总带新来的戴总去厂区熟悉生产情况,这种事情也要带上我们财务部吗?”
我不敢说话。
“以前都不用加班,今天看来又要加班了。上次我家太上老君都发火了,怀疑我有问题,还跑来公司抓我。”
我深深愧疚。
但是太上老君?科长你确定你太太发火只是因为你加班吗?
“那?科长你真的是在加班啊,应该没事吧。”
“事肯定没事。”科长悲愤地说,“可是她看到我真的在加班,居然让我多多加班,反正双倍工资,也不给我带点吃的。”
呃……这就不是我的锅了吧……
“而且大家都觉得我拍林总马屁,每次都带小聂你……小聂啊!”吴科长突然提高声音喊我的名字,充满希冀地看着我,“你看下次让胡科长带你去厂区怎么样?”
“这、这我怎么知道……”我支支吾吾地推却着,却在接触到吴科长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时,默默地改了口,“我觉得可以吧……”
吴科长脸上顿时焕发了神采,身躯不佝偻了,脚步也轻快了,精神奕奕地说:“走走,一起回去加班。我说小聂你也不容易,财务部的工作要做,还要开那么多会,又要到厂区学习,你说你找了林总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工作还变多了呢?”
这个问题……
我左右看看没人,偷偷告诉吴科长:“林总说他打算培养我,以后把整个公司交给我管。”
科长轻快的步伐瞬间卡住,僵硬地转头看向我,震惊的脸上慢慢地浮现了四个字——这你也信?
科长的脚步又不轻快了。
“小聂啊……”
“在。”
隔了一分钟。
“你信啊?”
“信啊。”
科长彻底沉默了。
到了办公室,我挥挥手,正要跑去自己的坑位干活,科长喊住了我。
他站在原地,满脸挣扎。
“小聂啊,我不是针对谁,就是……就是……”
吴科长努力了好几次,最后心一横,视死如归地说:“男人谈恋爱说的话,你不要信。”
我都有点后悔跟他开玩笑了。
加班结束后,我跑到殷洁羽华的宿舍蹭泡面。羽华对我的到来十分稀奇,“你今天怎么没出去和林总吃饭?”
我愉快地告诉她:“今天林总特别忙,一天都没见到面。晚上他被区里喊去吃饭了,好像有啥大人物来吧。”
殷洁无语:“男朋友不能陪你,你就这么开心?”
“他那叫陪我吗?他那叫奴役我,老是抓我工作。”
殷洁朝天翻了个白眼:“前天还有人跟我说雪后的山塘街夜景可美了,一定要去。”
“对啊,怎么了?”
“还说金鸡湖那边有家东北菜特别好吃。”
“……对。”
“最近电影都很难看不要去看,‘都’,注意,是‘都’!”
我默默闭嘴。
殷洁皮笑肉不笑:“明天周六还要去虎丘对吧?就这,你还好意思说林总抓你工作?”
我辩解:“加班也是加了的呀,只是我效率变高了嘛。现在中午都不午休在做账,晚上一般也要加班一个小时左右才一起走的。”
“辛苦你了哦。”殷洁毫无感情地附和,“不过感觉谈恋爱是蛮累的,最近我老收到林总半夜三更发的邮件。”
我疑惑地停下筷子,“半夜三更的邮件?”
“对啊。”殷洁说,“每天上班一打开邮箱,总飘着几封林总的工作邮件,看发送时间,差不多都是晚上十一二点。看看,这就是谈恋爱的代价,这个时候我正在快乐地看剧或者呼呼大睡!”
晚上十一二点,那不是他送我回宿舍之后吗?我以为他直接回家了,结果竟然去加班了?
“之前,去年不是这样吗?”我问殷洁。
“当然不是,你男朋友效率可高了,从来不拖到下班后。”
“刚谈恋爱肯定是这样的。”完全没谈过恋爱的羽华非常有经验地结语,转而好奇地问,“曦光,你刚刚为啥说你们科长是好人?不过你们科长的确一直挺好的。”
“啊?就是他人很好。”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林屿森今天应酬得有点晚,快到十一点才给我电话,我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不过手机一响,我还是飞快接通。“你到家啦?”
“没有,还在车上。”
“怎么吃到这么晚?”
“来了几个领导,不好扫兴,万一以后有求于人呢?所以还是做医生好啊。”林屿森长吁短叹,“说句明天有手术谁都不敢劝酒。”
现在我和林屿森已经可以很自然地说起他以前从医的事了,听他故作唉声叹气,我脸上甚至挂上了笑容,不过还是和他同仇敌忾。“就是,那些人最喜欢劝酒了,你喝了很多吗?”
“还行,我装了一下,他们都以为我酒量不行。”林屿森不无得意。
我不由好奇:“那你真实酒量是多少?”
“至今没测出临界值。”
“也是~”我想起旧事,拖长声音说,“我们林总的临界值可难测了,毕竟参加婚礼都把酒推给同伴喝。”
“别翻旧账啊聂小姐。”林屿森笑,“以后别的婚宴都我喝行不行?但是有一场我不能替你。”
……我才不会问他哪一场呢。
我肃然说:“我觉得你还是喝醉了,快喝点水醒醒酒,我要和你说点公事。”
“现在?好,我醒醒,你说。”
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不严肃?
不管他了,我正正经经地把吴科长的诉求跟他说了一下,“反正搞得我很内疚,所以下次去厂区不喊吴科长了吧?”
“最近不会再让大家去厂区了,等新厂竣工,生产线进驻后再做安排。曦光,公司规模扩大肯定要培养新的业务骨干,最近的安排并不是真的因为你才有的,你不用内疚。”
“什么?”我鲤鱼打挺惊坐起,“我心虚了好几天!我以为真的是因为我,还请无辜的年轻同事们喝了两次奶茶,你都喝了!”
“奶茶真的太甜了,你是不是让人额外加糖了?”
“没有啊,人家正常就是这么甜……不是,林屿森!我生气了!”
“别气别气。”他在那边大笑着说,“我到了。”
“什么?”
“你楼下。”
我披上羽绒服气呼呼地跑下楼,熟门熟路地跑向宿舍楼左侧行人较少的道路。
公司的商务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前几天下了雪,路边积雪未化,林屿森早已下了车,穿着一袭深灰色大衣站在车边,正微笑着等我走近。
我心中的气愤在看到他时神奇地少了一半,放慢脚步慢慢挪过去站定,我板着脸说:“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原因很多,非来不可。”
我扬眉,看他怎么编。
“第一个,我们从初七开始每天都见面,我怕跳过今天的话,拿不到累积见面奖励。”
我差点就克制不住笑意了:“什么累计见面奖励,又不是打游戏,连续登录能拿礼物。”
“没有吗?”他注视着我,眼中笑意流转。
我不由有些炫目,看四下无人,朝他招了招手。他俯身,我踮脚靠近他……然后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没有。”
“这么小气。”他笑开,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第二个原因,给你带了夜宵。”
我看向他手里的袋子,“夜宵?”
“今天吃饭吃到的小甜点,觉得符合你的口味,让小李跟酒店买了一份。”
小李是今天跟着他的公司司机。
“可是,晚上吃夜宵不好吧,还是甜的,你不是医生吗?这样很不专业哎。”
“幸好不专业了一回,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哄女朋友不生气了。”
光甜点是哄不好的,怒气值还剩下20%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