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语气干巴巴的,带着藏不住的在意。岑潇一听,不自觉地回道:“我的愿望本来就是带着爸妈去夏威夷养老,关注地产广告都成习惯了。”说着,晃了晃手机,“人生目标哪有说变就变的?或者——我不买岛也行,那你告诉我,我留下来干什么?”
这是她下意识的一句调侃,本意是想逗逗陆平川,可不想对方听后,彻底愣住了。
是了,从他认识岑潇那天开始,她就有着清晰的人生目标:摆脱方倚梅的控制,然后带着养父母去夏威夷晒太阳。
可他呢?毁掉陆氏集团以后,要干什么?
在喜欢上岑潇之前,他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喜欢上了,却还来不及好好思考。
白斯年倒是不止一次提过,希望他回江城去接班。但带着岑潇回白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选择……
陆平川思忖着,神情木然。岑潇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极其煞风景的问题。
她收好手机,转移话题道:“走吧,你送我去 NANA。”
陆平川应着,系上了安全带。待 911 驶入车流,他专心开车,却始终无法忽略心中那股患得患失的感受。
周六傍晚,陆平川驱车去了陆宅。
他这次确实来得早,时间刚过五点, 他把车子开到车库门口,就见里面停了辆灰黑色的大 G。
这车可不是陆建业的风格。陆平川绕着大 G 转了一圈,刚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就听有人在喊他:“少爷回来了,老爷他们在会客厅等您呢。”
这招呼不可谓不殷勤,陆平川闻声看去,只见张妈站在车库出口,一张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可就是这个女人,两个月前还叫他“川少”呢。
陆平川摸了摸下巴,嫌恶的目光一闪而过。他对张妈回道:“张妈,专门在这儿等我呢?”
张妈点点头,还想奉承些什么,又听他道:“以前星河在家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等他的吗?”
拜高踩低的笑容就这么僵在嘴边,张妈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陆平川冷笑一声,将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一丢,径直往会客厅去了。
会客厅在主楼的南边,与车库隔了一个入门大厅。陆平川刚进主楼,还没穿过大厅,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是女人的声音。
黑眸亮起兴味的目光,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待他走到会客厅门口的时候,终于看清了里头的景象——
陆建业坐在沙发区的主座上,左边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微胖男子,眉高鼻挺,戴着副金边眼镜,举手投足间颇具气度。
男子对面坐着个年轻女子,眉眼间英气十足,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嵌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像极了两颗黑珍珠,及肩的长发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英姿飒爽中也有种力量美。
三人不知在说什么,女人笑得前仰后翻,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许是感受到了陆平川的目光,女人率先看了过来。片刻之后,冲他喊道:“陆大哥。”
陆平川本倚在门框上,因为这声称呼一下站直了,他定睛看住眼前的女人,快速地在回忆里搜寻起来。
可 CPU 转到最高速,他还是没想起来,这女人是谁。
“陆大哥,你不记得我了吗?”看着陆平川疑惑的眼神,女人朝了他走过来,“我是沈蔓呀,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
沈蔓高挑健美,宽松的 T 恤和工装裤也难掩她的凹凸紧致。她走到陆平川面前,主动伸出了右手。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平川疑虑再多,此刻也只能与她双手交握。
女人的手不大,却很有力道。陆平川始料未及,被对方箍得一个蹙眉。
沈蔓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冲陆建业喊道:“陆伯伯,陆大哥的手劲儿还没我大。他是不是身体不好?”
陆建业还没说话,那位陌生男子先开口了:“小蔓,你怎么不说自己力气太大了呢?”末了,还指责一句,“你在别人家里作客,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沈蔓听着,耸了耸肩膀。一旁的陆建业连忙开口:“哎呀,老沈,没关系的。他们年轻人,就是要多开玩笑,感情才会好嘛。”
他说完,又冲陆平川招手:“平川,快来见见你沈叔叔。”
听到这里,陆平川已经明白了:这位陌生男子,大概率就是陆星河之前提过的沈学文了。而沈蔓,想必是他的女儿。
再细品陆建业刚才说的话,他一下就懂了——原来,今晚还是个相亲局。
第66章 斤斤计较的幼稚鬼
晚餐很快开席,陆建业带着众人到餐厅落座。按照规矩,沈蔓本应坐在陆平川对面,但她却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
沈学文正要训斥,就被她打断了:“我们年轻人坐在一起,比较有共同话题嘛。”
随即,又冲陆平川挑挑眉,“陆大哥,你说对不对?”
陆平川没有回答,只是勾了勾唇角,坐在了她的身边。沈蔓见势一笑,拿起桌上的红酒就往他的高脚杯里倒。
“我开车了,”陆平川说着,推开杯子,“今天就不喝了。”
“诶,平川。”陆建业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要我说,你就该从酒店搬回来住——喝醉了又怎么样,家里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
他说罢,又对沈蔓道:“小蔓,你尽管喝,陆伯伯给你准备客房。”
“好呀。”沈蔓答应着,又给陆建业倒酒,“那我先敬陆伯伯一杯。”
这个沈蔓打扮中性,性格豪爽,与常见的豪门名媛十分不同。可陆平川看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例如,她对着陆建业撒娇;例如,她每次看过来时,都带着若有似无的诱惑;再例如,沈蔓说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可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再看沈学文,也透着一股子不对劲。
他记忆中的沈学文,是个高瘦儒雅的男人,当年来看白锦曦的时候,一件白衬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好像风一吹就要倒。年幼的陆平川看着,还以为这个叔叔是不是和妈妈一样,生了什么怪病。
可眼前的沈学文儒雅犹在,却圆润多了——下颌线与脖颈连在一起,肚腩将衬衫撑起来,就连拿筷子的手指都很丰腴。
岑潇说过,当年强奸她的那个混蛋很瘦……陆平川想着,黑眸不禁浮上一层冷意,打量沈学文的目光更直接了。
后者感受到了,朝他疑惑地看过来,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倒是沈蔓先笑了:“陆伯伯,你快看。我坐在陆大哥旁边,可他一眼都不看我,反而一直盯着我爸爸瞧。”
她这一调侃,倒是给陆平川找了台阶下。他立刻端出小辈的谦卑,抱歉道:“我只是觉得,沈叔叔和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嗐,是不是变胖了?”沈学文面带无奈地接腔道,“这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发胖,尤其是我们这种应酬多的,逃都逃不掉。”
这话引起了陆建业的共鸣,他拿起高脚杯就和沈学文的碰了一下。
“平川,你沈叔叔在集团里负责新药的研发和生产,也管药品的进出口。”半杯红酒下肚后,陆建业又道,“这个星期,他刚好在越南开会,昨天才回来。你以后就跟着沈叔叔,从海外市场学起,尽快成长成合格的接班人。”
陆平川闻言,还来不及惊讶,就见沈学文的微表情变了——脸上依旧是温暖和煦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诡谲。
但这细微的神情变化,须臾之间便消散了。当他再想确认的时候,对方早已面色如常。
“那以后就要麻烦沈叔叔了。”陆平川不自觉地将背挺直,装出一幅谦虚的模样。
陆建业也转向沈学文,神情懊恼地说道:“老沈,说来惭愧,我这个大儿子虽然在东南亚呆过两年,但不是在海边冲浪,就是在山里跳伞,天天在外面鬼混,实在是不务正业。你多帮我上上心。”
沈学文一听,露出宽容的微笑:“年轻人嘛,都喜欢户外运动。”说着,伸手指向沈蔓,“别说平川了,就说我们家小蔓,她一个女孩子,最喜欢越野,还喜欢滑翔伞和蹦极。他们俩啊,搞不好在这方面很有共同话题。”
沈学文的语气再平常不过了,陆平川听着,决定顺着他的说辞,继续往下演。
只见他略带讶异地看向沈蔓,笑道:“第一眼见到沈小姐,就觉得你的气质很特别——原来是同道中人。”
这还是今天见面后,陆平川第一次拿正眼看沈蔓。后者受宠若惊,立刻回道:“我特别喜欢越野,没事就去露营,顺带玩点儿刺激的。”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陆伯伯说,你平时也喜欢跑山,或者下赛道玩竞速,下次我们可以约着一起。”
沈蔓下手的力道不轻,拍过来的气势就像男人一样。陆平川被她拍得前倾了两寸,心中却在想:她这“玩点儿刺激的”,说得实在暧昧。
他收起玩味的眼神,往沈蔓的酒杯里添酒:“沈小姐真是豪爽,我就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孩子。”
沈蔓不满地回道:“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不要叫我沈小姐,叫我沈蔓或者小蔓。”
“好,小蔓。”陆平川半启眼皮,眼尾上挑地眤着她,“我敬你一杯。”
“那我干了,你随意。”沈蔓举起酒杯,遮住自己泛红的脸颊。
晚餐结束,陆平川好像真的醉了。此刻,他正双眼朦胧地坐在陆建业的书房里,盯着一杯热茶发呆。
沈学文父女今晚就在陆宅留宿,饭后便跟着佣人去了客房,陆平川则被陆建业叫进了书房。
父子二人依旧隔着一张书桌而坐,不过今非昔比,许多事都不一样了。
“喝点热茶。”陆建业说着,将茶杯推到陆平川面前,“解酒的。”
“谢谢爸爸。”陆平川应着,一边端起茶气,一边露出顺从又讨好的笑容来。
他这幅模样,就像个失宠多年的儿子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关注,小心翼翼中透着点不知所措,叫人看着,只觉得心酸又可怜。
哪怕不满他那股四六不着的气质,陆建业也说不出责怪的话。谁让他眼下只剩这一个儿子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陆氏的家业早晚都要交到陆平川手里。
想到这里,他冲陆平川问道:“你觉得小蔓怎么样?”
“热情开朗,落落大方,长得也漂亮。”茶杯里氤氲出来的热气,遮挡了陆平川的表情,“我们很聊得来。”
这个回答取悦了陆建业,他满意地说道:“小蔓可是老沈的掌上明珠,这些年跟在她爸爸身边,也学了不少本事。最重要的是,她性格单纯,没什么恋爱经验,和外面的那些只会算计你身家的女人不一样。”
这话意有所指,陆平川听着,想起自己与岑潇初识时,她确实一直算计着他的身家。
嘴角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发现,分开这几个小时,自己还怪想她的。
陆建业看不透他的心中所想,只当他的沉默是一种附和,于是继续说道:“至于老沈,和我有着过命的交情,没有他,就没有陆氏集团的今天。”
他目露精光,若有所思地看向陆平川,“而且,他这个人很有大局观,永远把集团利益放在个人恩怨之上——这种格局,很值得你学习。”
陆平川闻言,再次呷了口热茶。他心中明白,“大局观”“个人恩怨”这样的词,陆建业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是在暗示他放下和白锦曦有关的仇恨,一心一意当好这个继承人。
而他,还拿沈学文来给他做榜样。
这个沈学文,当年探望过病重的白锦曦。白锦曦过世后,他也对余香进入陆氏工作多有不满,以至于数次传出两人不和的消息,就连陆平川这个“边缘人”都略有耳闻。
可当余香出了事,沈学文又来劝陆建业去捞她,理由是他这个大儿子已经不可靠了,必须为了陆星河保住他母亲。
事态发展到今天,余香入狱,陆星河远走他乡,他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和他这位曾经的“家族弃子”喝酒,甚至安排女儿来相亲,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陆平川说不好这种言行举止算不算得上是“大局观”,但他知道,这个沈学文在一系列变化中,无论做出什么的决策与反应,都能获取陆建业的信任,那么,他也一定知道陆氏集团的秘密。
他思忖着,放下茶杯,恭顺地说道:“爸爸的教诲,我都记住了,我会好好跟着沈叔叔学习的。”
出了书房,陆平川收起醉意朦胧的眼神,信步进了花园。
盛夏时节,花园里开满了栀子花。这种花团锦簇的白色花朵,释放着浓郁香甜的气味,驱散了夏夜的烦躁,是白锦曦生前最喜欢的花种之一。
陆平川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掏出手机,想告诉岑潇,自己今晚要在陆宅留宿的消息。
结果一点开微信,就发现岑潇在半个小时前,给自己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和毛娜、周南聚在一起,围着路边摊的烤串相谈甚欢。
她笑得很开心,甚至还在抢周南手里的烤鸡翅。
陆平川看着,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看她笑得开心,他也开心;可又忍不住在想,没有他陪在身边,她好像也能过得很自在。
爱情让他变成心软的傻瓜,也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幼稚鬼。
陆平川自嘲一笑,从兜里摸出香烟,才抽了两口,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他甫一回头,就见沈蔓站在自己身后。
她满脸酒意,冲他爽朗一笑:“陆大哥,借支烟。”
陆平川听着,将烟盒与火机一起递给了她。
沈蔓一边接过,一边问:“今晚这相亲局,让你尴尬了吧?”接着,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我知道你有女朋友,还为她受过伤。不过你也明白,老头子们犟得很。咱们不如就演个戏?台面上顺着他们,私底下就做朋友或者哥们,你觉得怎么样?”
她说完,还冲陆平川眨了眨眼睛,一幅“这个主意不错吧”的神情。
陆平川听着,神色高深莫测起来。他吐出烟圈,避重就轻地回道:“做哥们,挺好。”
“是吧。”沈蔓一听就笑了,她把烟叼进嘴里,对着打火机打了几下。
夜风刮起栀子花的香气,一瞬间,陆平川觉得有道阴影冲自己凑了过来。他一扬头,就见沈蔓叼着烟,作势要拿自己的烟头来碰他的。
陆平川反应极快,脑袋一偏便堪堪躲过,然后,凝神看向她:“你做什么?”
“打火机没油了。”沈蔓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打火机,“都是哥们了,借个火呗。”
第67章 高手过招,攻心为上
岑潇吃完宵夜,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她神情微醺,一身烧烤味地回到小区门口,就见那里停了辆劳斯莱斯。
她盯着车标看了两秒,确定那的确是个小金人后,一下站直了身体。
少时,一个男人从副驾上下来,冲她说道:“岑小姐,白老等你很久了。”
白晃晃的路灯照在男人脸上,不苟言笑的方脸轮廓分明。岑潇一下认出了他——那天守在陆平川病房前的两大“门神”之一。
她闭了闭眼睛,心想这会儿假装自己不是“岑潇”,是不是来不及了?
她实在不想自己第一次见到白斯年,就给对方留下一个“深夜醉酒”的印象。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白斯年特别绕开了陆平川,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见她……恐怕别有深意。
算了,该来的躲不掉。岑潇用手指扒了扒头发,尽量端出贤良淑德的风范,然后走到劳斯莱斯的后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流淌着交响乐,空气里散发着真皮与木料交错的香味。若不是空间狭小,岑潇还以为自己在参加哪个晚宴,拎起裙子就能跳一首华尔兹。
可她还在天马行空,身侧就传来一道严厉的目光。岑潇倏地挺直后背,冲白斯年露出微笑:“白老,晚上好。”
白斯年咳了一声,算作回应。这时,两排车座间升起一道挡板,为二人隔出一个私密空间。
岑潇从没觉得,豪车的后排还能如此拥挤。白斯年不怒而威的气势犹如一座高山,压迫得她头皮发麻。
沉默片刻后,白斯年率先开口:“你就是岑潇吧?”接着,目光审视地看过来,“倒是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岑潇很想提问,他所想象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其实……白老如果想见我,找人带个话就好。我一定会登门拜访的。”
她说着,语气恭敬,白斯年偏头看过来,算是给了她一个正眼。
他调查过岑潇,知道她的身世,也了解她的作风。在他眼里,这种女人最拿手的,无非就是用美貌、顺从做武器,让男人对自己言听计从。
会被这种手段拿捏的男人,本身也不是什么高段位。所以,当他得知陆平川为了岑潇以身犯险的时候,一度很惊讶。
只不过今天一见,他倒觉得:陆平川的转变还算合理。
眼前的女人,满面油光,发丝凌乱,坐进车里的一瞬间还卷进来一股浓重的烧烤味,丝毫不符合她“B 市第一美女”的称号。
再看她的言行,虽然不可避免地透着拘谨与小心,但并未透露出半点娇弱与胆怯。相反,她呼吸平稳、坐姿端正,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镇静与不卑不亢。
想到这里,白斯年收回目光,进入正题:“陈泱泱的那件事,你处理得不错,也让我看到了你的决心。”
岑潇一怔——什么决心?
“我有几个儿子,他们也都给我生了孙子,可我最看重的,还是平川这个外孙。他从小就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教就会,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太像锦曦,天真懵懂,容易心软。”
白斯年说着,想起了早逝的女儿,声音有些沙哑,“锦曦因为这种个性,已经赔上了性命。我不希望她唯一的儿子,还走她的老路。所以我把平川接到身边教养,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男人做大事,要重利益,轻情义,尤其对女人,没必要太在意。好看的就当个花瓶摆着,有价值的就好好利用,最后娶一个对他最有帮助的——像他爸爸那样,就可以了。”
“平川一向都很听我的话,也照着我期待的方向在成长,直到他遇到了你。”说到这里,白斯年的语气再次严肃起来,“岑小姐,你比我想得更厉害。面对不同的男人,你有不同的手段——高手过招,攻心为上。你步步为营,一点点地撬开平川的心房。”
“你对陈泱泱的将计就计,也很高明。一方面能解决自己的敌人,一方面也博得了平川的同情和欢心,让他更有底气来说服我,你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伴侣。”
白斯年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岑潇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其中几度想开口反驳他,却又都忍了下来。
反驳他什么呢?反驳他对陆平川的教育方式?还是反驳他,她对陈泱泱的将计就计,其实是担心自己连累陆平川,并不是为了讨谁的欢心。
这位白斯年,谁见了不得喊一声“白老”或者“白先生”?做了大半辈子的上位者,他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一个“真阎王”,不会听一个“假小鬼”的辩解。
岑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未置一词,只是看着自己的膝盖,维持住恭敬的模样。
接着,白斯年递来一叠 A4 纸。她不明所以地接过,定睛一看,是几张海岛销售的宣传单。
她冲他问道:“白先生,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锦曦是我唯一的女儿,她的仇,我一直都想自己报。但白家树大招风,我做什么都很惹眼。所以,当平川提出要自己报仇的时候,我并不反对。至于你,也算有勇有谋,算得上一把好刀。如果你能帮助平川达成复仇的目标,那么,我也愿意给你一张白家孙媳妇的‘入场券’。“
白斯年说着,语气越发沉重, “但是,岑小姐,人心最是叵测,我不想考验你的真心和忠义。你非大奸大恶,我也不是吝啬之人。如果有一天你不爱平川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更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你们体面分开,这上头的海岛随便你挑,算是我的报酬。”
一瞬间,手中的宣传单似有千斤重,岑潇随手翻了翻,发现这上头除了夏威夷,还有欧洲与南美海域的小岛,风景都很不错。
可她第一次觉得,这些风和日丽的海滨风光,也没那么吸引人。
白斯年三番两次地提及陆平川的复仇计划,又强调她能否为他带来助力。岑潇听着,眼前莫名浮现出陆平川的脸。
她想起那个独自抽烟,独自喝酒的陆平川;想起一个人盯着股票大盘发呆的陆平川;想起那个世界喧嚣,而他总是置身事外的的陆平川。
原来他的漫不经心与冷淡疏离,都是这么来的。
岑潇如鲠在喉,并没有回应白斯年。她将宣传单收好,打开了车门。这时,一阵夜风吹进来,吹散了她的烦躁,也带来几丝清明,她微一犹豫,还是做了个决定。
只见她收回准备下车的姿势,对白斯年说道:“我当然会帮陆平川完成他的复仇计划,但这和您今天说的话无关。”
她捏着宣传单,指关节微微用力,“我会帮他,是因为我对他也有感情,所以我心疼他,怕他受伤害,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替他分担。我也不需要您给我一张白家孙媳妇的入场券——我喜欢的是陆平川这个人,而不是什么陆氏的继承人或白家的接班人。”
岑潇说着,语速不自觉地快起来,“ 还有,做人不能太‘双标’。 虽然我能理解,您的女儿死于爱人的自私冷漠,所以您害怕外孙走她的老路。但是,您不能教育他也成为一个自私冷漠的人,这样,对别人家的女儿不公平。
她深吸一口气,“我对您久仰大名,但今日一见,您和我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
岑潇说罢,也不去看白斯年的表情,推开车门就想往外走。可她的脚才沾地,身后便传来一道厉声:“等一下。”
她咬住牙根,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头也不回地问道:“白老还有赐教?”
可回应她的只有窒息的沉默,就在岑潇以为“门神”要来揍她一顿的时候,白斯年终于开口了:“我是男人,我也了解男人。一时的相爱当然美好,但这世上本没有天长地久。如果我女儿还在世,我会告诉她,男人和事业,又或者是男人和钱,一定要选后者。”
他说着,目光凛凛地盯住岑潇的背影,“岑小姐,你我今天见面,也算缘分。我愿意多给你一些提点——现在,你已经知道,当年的方倚梅拿你和陆氏的某个高层做了交易。那你为什么不回岑家问一问,具体是什么交易呢?”
岑潇听着,只觉得如芒在背,片刻后才回道:“我知道了。谢谢白老提点。”
岑潇回家以后,随手将那叠宣传单放在床头,便去洗澡了。
可待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毫无困意。大脑里仿佛有台播放器,在循环回放她与白斯年的对话。
岑潇知道,白斯年不喜欢自己,也不看好她和陆平川的感情。但这不说明,他说的话就全是错的。
情到深处情转薄,是世间常有的事。一时情浓,不代表一世情浓。更何况,之前在高铁站前,陆平川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在他往后的人生规划里,要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他没有答案。
碧海蓝天、阳光明媚的私人岛屿上,有没有陆平川的身影?她也没有画面。
岑潇抱着被子,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境乱作一团的时候,身侧的床位突然凹陷下去。她倏地惊醒,正想尖叫,就被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一瞬间,鼻间充盈着她熟悉的香水味,接着传来一道安抚的男声:“别怕,是我。”
岑潇喘了一口大气,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死人了。”
“对不起。”陆平川说着,替她把被子拉高,“吵到你了。”
岑潇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发现快要六点了。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昨晚喝酒了,不好开车,我就留在陆宅睡了几个小时。”他说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前面睡醒了,觉得酒精也代谢得差不多了,就想着来见你。”
他声音嘶哑,带着宿醉和睡眠不足的疲态,岑潇觉得心疼,又问:“那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此刻的她,明明困得上下眼皮还在打架,却强打着精神关心他。陆平川见着,觉得感动又惊奇,回道:“我不饿,你别折腾了。”
接着,又笑,“你今天怎么了?有点奇怪。”
岑潇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一时间也拿不准他知不知道白斯年来找她的事,最后只道:“没什么,就是看着你,有点心疼。”
心疼你早早没了母亲,还要面对冷血的父亲和龌龊的继母,好不容易有个疼你的外公,却不懂你。
虽然拿不准我们的未来会如何,可此时此刻,我就是情难自控,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岑潇想着,发出一声喟叹,连带着陆平川的呼吸都颤抖起来。
他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觉得胸腔收紧,似有一股暖流淌过,然后微一偏头,贴在她耳边说道:“潇潇既然可怜我,那以后就对我再好一点吧。”
“好。”这话与她的心境不谋而合,岑潇不疑有他,答得郑重。
陆平川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奸诈的微笑,接着一个挺身,欺身在她上方。
“那……潇潇既然不困了,”他小臂用力,撑住自己,“就做点晨间运动?”
岑潇一愣,看清了他眼里的欲望。她也在瞬间中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