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淋浴还是泡澡,确实都很容易沾湿他后颈的伤口,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有人替他擦背。
哪怕知道陆平川不安好心,但岑潇挣扎了半天,还是妥协了。
她轻叹一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嘴上在说:“只是洗澡,你自己说的。”
她朝浴室走了两步,陆平川就跟了上来。他用公主抱将她扛起来,笑道:“你还能走得动路,看来我刚才不够努力。”
岑潇用力蹬了两下腿,却没能挣脱。浴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她的声音传出来:“陆平川,你这个骗子!”
陆平川伤口拆线的那一天,天气预报说 B 市会有一场雷雨。
而当他离开医院,抵达看守所的时候,天边的乌云已经很近了,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挤压着空气,叫人呼吸困难。
陈献在门口等他,闷得一头大汗,他干脆把袖子撸到肩膀上,短袖 T 恤就这么变成了坎肩。
“余香已经在会客室了。”他一看到陆平川,便交代道,“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陆平川冲他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看守所的大门。
嫌疑人候审期间,除了律师,其他人一概不许探视。陆平川这次能进来,还是他同意和警方合作换来的。
余香早就等在会客室了,当她看见铁门打开,走进来的人是陆平川的时候,彻底愣住了。
但她很快恢复了神色,只问:“怎么是你?”随后,发出一声冷笑,“你爸让你来的吧?”
陆平川没有回答,而是拖开椅子。铁制的椅子腿在水泥地板上剐蹭出刺耳的声响,扎得余香耳膜疼痛,她下意识地蹙眉闭眼,偏过头去。
看着她的表情,陆平川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余阿姨,憔悴不少啊。”
余香的状况确实不太好。嫌疑人在看守所,是被允许穿常服的。可即便余香还穿着她的名牌套装,却丝毫没有往日里的珠光宝气。
这些售价过万的衣物,就像从箱底翻出来的一样,颜色发白,满是褶皱,犹如余香的气色,只不过关了二十天,却仿佛老了十几岁。
可她再落魄,在面对陆平川的时候,仍旧要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
她抬高下巴,不给陆平川一个正眼。后者也不介意,只神情闲适地说道:“余阿姨还真是信任我爸,他都这么多天没派人来看你了,你还愿意等。”
“你虽然不成器,但你的外公还算个人物。”眼底有心虚一闪而过,余香强装镇定道,“你去江城请他出面,多少要花些时间,我当然愿意等。”
陆平川一听就笑了,他都不知该笑余香愚蠢,还是该笑她天真了。
记起陈献的交代,他摸了摸下巴,选择直奔主题:“我外公不会来了。我爸,也不会来了。”
“你什么意思?”余香抓住桌子的边缘,连关节都泛青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平川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我爸已经知道星河的身世了,正忙着和律师商量解决办法。当然,他们不是在商量怎么捞你,而是商量该怎么发声明,才能和你撇清关系,以及用什么样的离婚方案,才能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余香听着,倏地瞪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天方夜谭。
少时,她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你一定是在骗我。陆平川,你没本事请动你外公,就编这种拙劣的谎话来为自己开脱。”
“实话又怎么会拙劣呢?”陆平川看着她,笑得嘲讽,“星河到底是谁的孩子,你心里不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余香张嘴就要反驳,又被他打断了:“哦对了,再过段时间,陈泱泱或许会进来陪你——你们大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回忆一些往事。”
他说罢,余香的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一下,膝盖撞到桌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表情痛苦地俯下身,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不可能发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陆平川说着,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余阿姨,陆氏集团不会再给你派律师了,希望来给你做法律援助的律师,能帮到你。”
余香听着,面色涨得青紫。她失心疯一般的站起来,越过桌面就要去抓他的脸,嘴里喊道:“你骗我!你骗我!陆建业不可能放弃我!”
她的叫喊引来狱警的注意,后者用警棍在铁门上狠敲了两下:“3457,注意你的言行!”
就在此刻,憋了大半天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而 3457 这串数字,如同冰凉的雨水,将余香浇了个透心凉。
她倏地清醒过来——陆建业真的不管她了,从此,她不是陆太太,也不是影后余香,只是一串数字编码……
“余阿姨,感觉很绝望吧?”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陆平川满目寒光,“但我想,我妈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应该比你绝望得多。”
余香看着他,终于明白过来,陆平川就是来看她笑话的。而她的这个“笑话”,很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她满目愤懑,伸手指向陆平川:“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接着,一口恶气涌上心头,“你个小王八蛋,老娘一心想着养废你,你倒好,学会了扮猪吃老虎!”
陆平川伸手掏了掏耳朵,只道:“余阿姨,你倒是把星河养得很好,可惜他以后都和你没关系了。”
余香和陆星河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把后者当作掌控陆氏的“傀儡”在培养,从小到大不可谓不上心。事到如今,她锒铛入狱,陆星河也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她这二十多年的算盘都白打了。
然而,心狠手辣、毫无底线的人即便穷途末路,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相反,他们还会口出恶语、趾高气昂,仿佛这样就能维持住胜利者的姿态。
“损失一个陆星河,没什么大不了,我余香至少还留着一条命。”她狞笑一声,冲陆平川说道,“可是白锦曦已经死了!陆平川,你妈妈已经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说完,似是觉得还不够解气,于是又用力地鼓了几下掌,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清晰而有节奏的掌声果然刺激了陆平川,他双手握拳,青筋暴露,极力按捺着想打人的冲动。而余香看着,表情更得意了。
这种得意吞没了她的理智,驱使她说出一个在心底埋藏多年的秘密。
只见她摆出一个端庄的坐姿,嗤笑道:“你总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根本就是恨错人了。”
迎着陆平川惊愕的眼神,她颇为优雅地抚了抚鬓边的碎发,“ 真以为你妈是跳楼自杀的? ——你这幅自以为是的模样,真的太可笑了!和你那个故作天真的妈妈一样可笑!
嘴角的肌肉抽动起来,陆平川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我恨错人了?”
他声音颤抖,音量不受控地拔高,“我妈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把话说清楚!”
见他不再镇定,余香终于满意了。她施施然地站起来:“既然你这么高明,不如自己去查?”说着,露出看戏的神情,“我还要想办法救自己出去,才没时间给你讲故事。”
陆平川走出会客室的时候,天空正好响起一阵惊雷,犹如巨兽发出怒吼,想吞噬什么。
他掏出手机,正打算给白斯年打个电话,但一抬头,就见陈献在大门口抽烟。
许是雨势太大,绊住了他的脚步。看见陆平川走出来,他将烟盒递过去:“来一根?”
这不是陆平川惯抽的牌子,但他也没犹豫,十分自然地接了过来。
陆平川点燃香烟,用力吸了几口,鼻腔里顿时充满了呛人的烟草味。他冲陈献举了举夹烟的手,问道:“这烟的焦油含量不低,你不怕得肺癌?”
陈献看着外面的雨帘,漫不经心地回答:“都做老烟枪了,还怕什么肺癌?”
陆平川听着,只觉他这话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不由得打趣道:“你最近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对,怎么看起来这么萎靡?”
想他陈大队长才端了“顶峰”这个大淫窝,此前此后又解决了贺景胜和陈泱泱两桩案子,眼下该是他风头正盛的时候。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经过上次的合作,他们的关系不再剑拔弩张,陈献对陆平川也客气了不少。此刻,他顾不上对方的调侃,只耙了耙头发,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陆平川咬着烟头,“嗯”了一声。
“你是真心喜欢潇潇的,对吧?”
陆平川没料到陈献会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吐了烟头,答道:“当然。”
他说完,甚至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足以体现他的郑重。
将陆平川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陈献放了心。他始终记得自己见陆平川的第一面——城中村入口处,他轻浪浮薄,看向岑潇的眼神也过于狎昵。
和眼前这个愿意和警方合作,说起岑潇又格外慎重的男人一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陈献沉吟片刻,递过去一个手机:“你给我们的那个 U 盘,我都看了。”说着,将烟蒂碾在脚下,“基本和凌峰的口供相符,只有一处对不上号。”
陆平川听着,接过手机,发现屏幕上正播着一段性交易视频。
视频的画面非常昏暗,除了能隐约分辨出是一对男女在滚床单,几乎看不清两个人的长相。他眯着眼,将手机举得离眼睛更近了一些,这才看清男人的背上有一道极其狭长、扭曲的图案。
陆平川蹙眉道:“这是……伤疤?”
陈献回道:“对,应该是一道伤疤。”
陆平川又问:“这也是‘顶峰’的客人?”
“是,可他用了个假身份,我们查不到。” 陈献解释道,“凌峰说,这个男人每次来交易,都是方倚梅亲自安排的,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陆平川听着,冲陈献露出疑惑的表情,仿佛在问: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根据凌峰的口供,当年那个强奸岑潇的男人,也是方倚梅单独安排的。”陈献说着,指着男人背上的伤疤,“岑潇也说过,案发当场,她用开瓶器划伤了那个男人的背部——你觉得,会是这个人吗?”
陆平川闻言,下颌线倏地收紧,狠厉的目光再次看向那道疤痕。
陈献继续道:“关于岑潇的案子,凌峰知道的不多,但他一直强调,强奸岑潇的那个男人,很可能来自陆氏集团。”
听到“陆氏集团”几个字,陆平川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张口就骂了句脏话。
陈献也不在意,只重新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冲他问道:“你能认出这个男人是谁吗?”
除了陆建业,陆平川几乎不和陆氏集团的高层打交道。有些人哪怕就站在面前,他也未必能叫出全名,更别提只看这一个模糊的剪影了。
他摇了摇头,懊恼地叹了口气。
陈献看着他,问道:“那……你要不要回陆氏去查一查?”
岑潇今天没有陪陆平川去医院拆线,是因为她要到高铁站送行。
夏季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雨瓢泼了小半个小时后便停了,临时停运的车次陆续发出检票提醒。行人们拖着行李箱,纷纷奔赴下一个旅程,仿佛没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星河,你真的决定要去申城吗?”岑潇站在候车大厅,目光滑过陆星河身边的超大号行李箱,只觉得他把所有家当都带上了。
“嗯。”陆星河应着,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我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师兄,在申城的医科大学负责一个肿瘤治疗项目,他最近缺个短期助手,我对他的项目也感兴趣,所以就想着过去给他帮帮忙。”
“其实……”岑潇犹豫着说道,“距离你博士开学只剩下半年了,你大可以留在 B 市,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和朋友家人多聚聚。”
陆星河应道:“光阴很珍贵,不可以随便浪费。”接着,语气略有一滞,“再说了,B 市……好像也没什么家人朋友需要我留下了。”
看着他强颜欢笑,岑潇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觉得,经过了兰玉福庭那一遭,眼前的青年一夜长大,他不再冒失,却也不再开朗。
成熟的代价,便是学会藏心事,忍受不快乐。
“搭乘 G574 列车去往申城的旅客,请您尽快前往检票口 19A 进行检票……”
岑潇嗫嚅着嘴唇,正想说些什么,就被广播打断了。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陆星河笑道:“我得赶紧去检票了,不然就走不了了。”
她点了点头,交代道:“到了申城,记得报平安。”
陆星河应了声“好”,拉着行李箱就要离开,又被岑潇叫住:“星河。”
这一声极其郑重,他闻声回头,就见岑潇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说道:“无论如何,好好照顾自己。”
心底的晦暗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走回岑潇面前,问道:“姐姐,我能抱你一下吗?”
岑潇听着,瞳孔微一颤抖——陆星河叫她“姐姐”?
她还来不及反应,带着干净皂香的拥抱就这么覆了下来。青年收紧双臂,将她箍在怀里。在他强有力的臂膀中,岑潇感到了浓烈的依恋与不舍。
她终于反应过来,陆星河其实什么都知道。
兰玉福庭的那个夜晚,他虽然被敲晕了,却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在头昏脑涨中,听清了岑潇与陈泱泱的对话。
原来,他不是陆建业和余香的儿子。
原来,岑潇是他的亲姐姐。
刚开始,陆星河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可他在医院住了两天,查了不少陈乐康与方倚梅的旧新闻,之后再回陆宅,看到陆建业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便都相信了。
陆建业从前待他,说不上多慈爱,但总有父亲的亲厚在,远比他待陆平川更亲近。可他那天回到家,陆建业不仅没有关心他的身体,就连一个字都不愿和他多说了。
再接着,他便收到了陆建业要和余香离婚的消息。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温室,在一夕之间全部破碎,陆星河才知道,原来疼爱他的母亲,只把他当作豪门上位的筹码,而一向看重他的父亲,最在乎的不过是一层血缘关系。
这样被人当作棋子的生活,岑潇同样过了二十多年。
她甚至比他更惨——这二十多年里,他尚且能在他人编织的假象中自娱自乐,可岑潇面对的,是来自生母的明目张胆的利用与伤害。
想到这里,陆星河不自觉加重了拥抱的力量。他附在岑潇的耳边,说道:“姐姐,我会努力去过自己的人生,也会努力成为你的依靠。”
心中涌上一股欣慰,岑潇反手抱住了他,轻声应道:“嗯。”
这个拥抱短暂又漫长,直到陆平川走到二人跟前,陆星河才松开岑潇。
他冲陆平川露出微笑,意外道:“没想到大哥也来送我,真好。”
陆平川微一怔愣,只觉得这声“大哥”喊得有些微妙,探究的目光在陆星河和岑潇之间徘徊了一下,他便猜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也罢,人家姐弟相认,他不在现场打扰也好。
“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们就还是一家人。”他说着,拍了拍陆星河的肩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告诉大哥。只要大哥力所能及,都会帮你的。”
“好。”陆星河冲他颔首道,“我不会和大哥客气的。”
说罢,他朝检票口张望了一下,又道:“我真的该走了。”接着,露出祝福的笑容,“大哥,潇潇姐就交给你照顾了。”
直到走出高铁站,雨后清新的阳光晒在身上,岑潇依旧没能从离别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陆平川将她牵上车,她也只是呆愣愣地坐在副驾上,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陆平川看着,只好探过身来,先替她系好安全带,再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他的唇干燥而温热,印上肌肤的那一刻,带着安抚的力量。岑潇平静下来,扭头看向他。
她不自觉地问道:“星河去了申城,会一切顺利吧?陈泱泱会不会再去找他的麻烦?”
“陈泱泱现在是取保候审的阶段。”陆平川解释道,“她是作为‘现行犯’被抓的,证据确凿,能转圜的余地很小。如果她还想争取宽大处理,想继续做陈家的掌门人,那这段时间,她就该安分守己。”
他说着,握过她的手,“放心吧,陈泱泱不蠢。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自己找麻烦。”
岑潇听着,稍微放了心,又问:“我……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
从前,她可不是这幅模样。在审时度势这方面,她虽然不比陆平川精明,但也不至于如此的优柔寡断。
“你不觉得,陆星河从小就很‘福星高照’吗?你们同父同母,可他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在陆家吃香喝辣了。余香虽然不是他亲妈,但这二十多年里,也没做过什么真正伤害他的事。就连兰玉福庭那一遭,他都是迷迷糊糊的,连个皮外伤都没有。”
“所以啊,”陆平川感慨着,拧了拧她的鼻头,“这小子天生运气好,你不用太操心。”
他的这个角度另辟蹊径,岑潇听着,却觉得不无道理。
但仔细听,他的语气里又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她凝神看住陆平川,只见他状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却不住地敲打方向盘。整个人看似闲适,实则透着烦躁不安。
“你不是去医院拆线了吗?”她后知后觉地问道,“都还顺利吗?让我看看。”
陆平川挑高了眉毛,侧目道:“哟,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了。”
岑潇一听,连忙向他凑过去:“平川哥哥这么大度,一定不会和潇潇计较的。”
她说罢,还歪着脑袋看他,杏仁眼里装满歉意和讨好,陆平川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嗯,她愿意端出这股熟悉的“茶味”来转圜气氛,可见她的心情终于变好了。
陆平川想着,拉住岑潇的手就往自己的后颈处带:“那潇潇摸一摸,我就消气了。”
岑潇闻言,还真在他的脖颈处摸了起来。
她将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在他的后颈处轻轻一探,便碰到一道粗糙的凸起。接着,她用指腹在那凸起上来回摩挲一下,自语自语道:“这疤,是不是得做医美手术才能好?”
“不用做医美,就这么放着挺好。”陆平川回着,贴在她耳边,“在别人眼里,这是道疤。可在我眼里,这是块勋章,而你——是我的奖品。”
岑潇听着,只觉得心口有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拨动,轻捻酸楚,怦然温暖。她不自觉地就想与他亲近,于是揽住他的脖子往前,仰头吻住他的唇。
他呼吸灼热,带着一缕受宠若惊的惊慌,但很快反应过来,反客为主。
一吻结束,岑潇气息不匀,却还用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调戏道:“小嘴真甜。”
“可不?不甜不要钱。”陆平川一点儿也不害臊,反而打蛇上棍般的缠上来。
岑潇闻言,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她扯住他的脸盘,嗔道:“嘴甜,但是脸皮也厚。”
“媳妇,痛痛痛。”陆平川假意呼痛,哄得岑潇松了手,接着将其紧紧攥在手里,又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想和你说点儿正经事。”
他语气正经,又一脸正色,岑潇看着,也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我拆完线以后,去看守所见了余香,也见了陈献。”陆平川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和陈献……谈了一些和你有关的事。”
他语气一滞,没再继续说下去,岑潇却已经猜到这“和她有关的事”具体是指什么了。
她收回手,严肃道:“是酒窖那件事吗?”
陆平川点了点头,回道:“凌峰的视频里,有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和名单上的客户都对不上号。但这个男人的背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他说着,将手机递到她面前,“你要看一看吗?”
第65章 相亲局
听到“背上”“伤疤”这几个字,岑潇一下就坐直了身体。她迎向陆平川犹豫又心疼的目光,慢慢冷静下来,最后应了声:“好。”
陆平川点点头,按下“播放键”。很快,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动了起来。
视频的光线实在昏暗,岑潇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发酸,除了男人背上的伤疤,她什么都没看清。
她按下暂停键,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当年在酒窖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平川回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岑潇摇了摇头:“不,我想说的。”
她目光坚定,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陆平川看着她,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岑潇定了定神,平铺直叙地复述了当年的遭遇,平静得就像在背课文,可陆平川听着,只觉得被人捏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更让他伤怀的是,十几年过去了,岑潇依旧记得很多细节,仿佛这件事是昨天刚发生的。
“事情过去这么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冲对她说道,“当年的事……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
“我会记得这么清楚,”岑潇说着,露出宽慰的笑容,“是因为我为了给自己做脱敏治疗,隔三差五就会强迫自己回到那个酒窖。”
陆平川听着一愣,随即想起她在岑家庄园里轻车熟路的样子,以及她笑着告诉自己,她对酒窖熟得很。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当年的酒窖非常暗,我没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记得他非常瘦,伸过来的手就像枯柴一样。”岑潇说着,还张开自己的手掌以做示意,“和视频里的这个男人身形不太像,或许不是一个人。”
事情过去十几年了,人的容貌体型都可能发生改变,光看这一段视频,确实不好确认。
陆平川想着,又问:“当时还有其他证据吗?”
“嗯。”岑潇应着,点了点头,“事发之后我吓懵了,马上就被方倚梅哄去洗澡,当天穿的衣服也都丢了。但我划伤了对方的后背,陈献在酒窖的地毯上,提取到了那个人的血液。”
她说着,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我当时还打翻了酒窖里的红酒,撒了满地都是。方倚梅大概是清理得匆忙,又分不清酒渍和血迹,这才漏下了证据。”
她依旧是一幅云淡风气的语气,可陆平川听着,却觉得方倚梅只落得一个容貌全毁、精神失常的下场,属实是便宜她了。
他如鲠在喉,沉默片刻后才道:“难怪你和陈献那么亲厚。”
除了台面下的堂兄妹关系,陈献确实是个负责任的好警察。犯罪现场的痕检工作极其繁琐,一不小心就容易遗漏细小的线索。陈献当时一定是用了心,才能从酒渍中提取血迹。
再联想他在看守所前说的话,可见这十几年来,他都没有放弃追查真凶的下落。
“确实要谢谢陈献。”岑潇回忆着说道,“我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在医院住了很久。他一有空就来看我,陪我聊天,鼓励我振作。后来我出院了,他还教我柔道和防身术,说关键时刻可以自保。”
陆平川闻言,对陈献的感激又多了几分。他沉吟着,对岑潇说道:“我明天就要进陆氏集团上班了。”
岑潇听着,惊诧道:“这么快?”
“嗯。星河走了,老头子要把我当‘接班人’培养,希望我尽快进公司学习。”陆平川说着,话锋一转,“不过陈献也说了,欺辱你的男人可能和陆氏集团有关。我刚好进集团查一查,也许会有新发现。”
他语气坚定,可岑潇听着,却愣住了:“那个人是陆氏的高层?”
“有可能。”陆平川语气一滞,本想再补充些什么,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老头子”三个字,他与岑潇对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电话接通后,陆平川一边点开功放,一边打了招呼。
“平川啊,这周六晚上,你回家来吃饭。我记得你伤口拆线了,让张妈给你炖了汤,你回来补补。”
陆建业的语气,听起来比往常亲近了不少。陆平川忍住嘴角的冷笑,道了句:“知道了。”
“嗯。”陆建业满意了,又说,“周六你早点来,我还请了贵客,想介绍给你认识,你别迟到了。”
听到“贵客”两字,陆平川顿时挑高了眉毛,他答应下来,挂了电话。
“陆建业的脸是电子阅读器吧?翻得真快。”岑潇在旁听着,啧啧称奇,“我上次去陆宅参加星河的生日宴,他连个正眼都不给你。”
“他确实很矛盾,明明是冷血狡诈的性格,偏又在意一层血缘关系。”陆平川颇为嘲讽地说道,“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眼下也就只剩我一个儿子了。”
岑潇接腔道:“也好。你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尽快打进陆氏高层的内部。”
她这话和陆平川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后者凑过去,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去看看老头子的脸,到底是哪个牌子的电子阅读器?”
岑潇听着,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拒绝道:“不了,我和毛娜、周南约好了,这周六要在店里对账。”说着,又指了指陆平川的手机,“陆建业不是说了吗?陆宅那天还有贵客,我就不去给你添乱了。”
陆平川刚应了声“好”,就见岑潇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不知在和谁发信息。
他状似无意地瞥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花花绿绿的画面,顿时头皮发麻,立刻就把脑袋凑了过去。
毛娜刚发来 NANA 下个月要采购的产品清单,岑潇打开文档,还没把这些五颜六色的瓶子看个仔细,就感到左边凑过来一张人脸。
她往右边让了半寸,问道:“平川哥哥,对美发用品也感兴趣?”
陆平川一怔,说道:“我以为……你又在看什么地产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