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川三言两语地道出了陈家的往事,陈泱泱听着,面部肌肉开始抽搐:“陆总既然这么清楚,就该知道我有多恨方倚梅……”
“对,你恨死方倚梅了。”陆平川打断她,继续说下去,“所以你找来了余香。她和方倚梅的关系本就微妙,有共同利益的时候是好姐妹,可利益一旦起了冲突,随时都能撕起来。眼看方倚梅就要靠着‘儿子’飞黄腾达了,她自然眼红嫉妒。而你拿准了她的心理,怂恿她抱走了方倚梅和陈乐康的儿子。刚好那几年,余香一直和我爸纠缠不清,你又教唆她把这个孩子伪装成陆家的私生子,好作为她在陆家上位的筹码。”
“所以,故事的最后,方倚梅因为丢了儿子而失宠,可余香却成功进了陆家的大门。”陆平川说到这里,脸色越来越阴沉,“陈总,如果没有你的怂恿,余香的‘杀伤力’不会这么大。也是你的怂恿,害死了一个和你母亲一样无辜的原配。”
“陆总真是爱编故事,不做编剧可惜了。”陈泱泱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冰冷的声线里隐藏着一丝颤抖。
陆平川听着眉头一皱,黑如深潭的眼眸里恍若被人投入一颗石子,激起无数涟漪。
他对陈泱泱回道:“陈总是出了名的杀伐果决,我一直都很欣赏您的商业头脑和经商手段。但是,我从来不敢当自己是您的同类人。因为,我从不拿无辜的人做挡箭牌。”
他说着,冲着鸟笼外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拿着担架进来,抬走了陆星河。
看着陆星河离开,他继续说道:“陆星河在陆家这么多年,我再讨厌他,也从没有真正地针对过他。因为我清楚,如果孩子可以选择父母,他不会想成为余香的孩子。就像我们一样——你不会想做陈乐康的女儿,我不会想做陆建业的儿子,岑潇,也不会想做方倚梅的女儿。”
陆平川说着,忍住唇边的一声叹息,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身后靠过来一具纤细柔软的身体。
岑潇好像累极了,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背上。他将手向后探去,握住了她的手。
顶楼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突然扬起一阵高亢刺耳的笑声,划破了寂静的夜幕。
“没想到我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陆总说完了。”陈泱泱收了笑声,双目猩红地瞪向陆平川,“你说得很对,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想做陈乐康的孩子。可现实就是这么讽刺,我不仅做了,还做了他最不待见的女儿。”
强撑了多年的坚毅与淡漠悉数崩溃,她露出嫉恨与愤怒的神色,“可他再不待见我,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由我继承了陈氏集团?我不仅要继承陈氏集团,我还要陈氏在我手里发扬光大,变成我陈泱泱自己的商业帝国。”
她说着,伸手指向岑潇,“至于这些‘野种’,他们从那些臭婊子的肚皮里出来,就活该被人唾弃!去他妈的母凭子贵,借腹上位!要不是因为他们这些私生子,和我们这些婚生子女一样拥有继承权,他们的‘妈’又怎么会生下他们?——本来就是肮脏的棋子,何必装无辜,装高贵!”
陈泱泱句句嫌恶,平日里精明干练的气质悉数散去,整个人都变得阴鸷乖戾起来。
陆平川见势,正想反驳两句,就被岑潇拽了下手。
他回头看她,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青灰地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陆平川嗫嚅了一下嘴唇,最后也选择了沉默。
可就是这种默契的“无言以对”,更加刺激了陈泱泱。她倏地拔高音调,冲他们喊道:“岑潇,你流着方倚梅的血,长着方倚梅的脸,骨子里也和她一样,就是个卖弄风骚的贱货!”接着,鄙夷的目光看向陆平川,“没想到见惯了风花雪月的陆大公子,也会被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收买!”
陈泱泱歇斯底里,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无人承接的怒气,就像放空的子弹,失去了该有的破坏力,她像个泄气的皮球,一下子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片刻后,陈献走了过来:“堂姐,走吧。”
她看向陈献,只见他把手铐别在腰后,心知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体面。
“大公无私的陈大队长,你还是把我铐起来吧。”她十分不屑地轻笑一声,将手伸出去,“你既然都亲自来抓我这个‘现行犯’了,就不用留什么情面了。”
陈献定睛看住她,少时,他叹了口气,用手铐的一边铐住她的左手,另一边铐住了自己的右手,接着,拽着她站了起来。
手铐冰凉,贴在手腕的大动脉上,激起小臂上的鸡皮疙瘩。陈泱泱想起方才被自己铐在鸟笼上的岑潇,不自觉地抬眸看去。
只见她仰着头,正和陆平川说些什么。后者听得认真,随即露出一个宠溺又宽慰的笑容。
她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陈献——他炸着一头乱发,衬衫的衣领别进后脖颈,后背和手肘处全是脏灰。
这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在陈家老宅里爬树的样子。
不知为何,陈泱泱突然想起了陈家老宅——父母过世后,那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住了。没了父母的争吵,没了“小三”“小四”的登门造访,她本以为日子终于归于平静,一切都会朝着她期盼的方向发展。可是,在那些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在床上瞪大了眼睛,辗转难眠。经年不散的苦闷与仇恨变成了紧箍咒,卷着母亲的哭声,父亲的嘲讽,以及那些情人们的嘴脸,将她吞没。
她忘不掉,放不下,也没有亲近的人可以倾诉。
“阿献,你很恨我吧?”
莫名地,陈泱泱突然开口,陈献闻言转身,就听她继续往下说:“当年二叔一过世,我就把你和二婶赶到 B 市生活。因为我担心,爸爸会把你过继到他名下。”
她声音木然,看向前方的表情亦是十分空洞。一时间,陈献也拿不准她说这些话是因为愧疚,或是因为其他。
他沉吟半晌后,回道:“堂姐,我和我妈搬到 B 市以后,你给了我们很多钱。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你还说要送我出国留学,最后是我自己选择了去念警校。” 他感慨着,看向夜空, “至于其他事,我都记不清了——有时候记不清,才会比较快乐。”
陆星河被送到了医院,陆平川送岑潇回了她的公寓。
两人一进客厅,岑潇就问:“你不用回医院吗?伤口要不要紧?”
她问完,也不等陆平川的回答,扯过他的衣领就想检查伤口,却被对方用双手圈住,牢牢锁在怀里。
他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接着箍住她的肩膀,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个遍,再拽着她转了个身,直到能够确定除了那件被扯破上衣,她的确毫发无伤,才稍微松了口气。
岑潇就由着他这么来回折腾了一下,最后才道:“我都和你解释过好几次了,我没事。”
她说完,便想从他怀里退出来,结果才拉开一点距离,便看清了他眉眼中的情绪——
担忧中带着几丝焦躁,焦躁里又掺着一些患得患失。
这表情,简直就和他们上次从酒窖回来后一模一样。
他真是越来越爱操心她了。
这么想着,岑潇改了主意。她复又靠进他怀里,撒娇道:“今晚的计划这么成功,你笑一个行不行?”
接着,还用手去掐他的嘴角,“平川哥哥,你现在看起来好凶,潇潇怕怕。”
她的本意是想转移陆平川的注意力,却不料被他躲开了。他看着她,眉头蹙得更紧了:“计划里,可没有你拿着匕首往自己胸口捅这一项。”
岑潇眸光一紧,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她掩饰好自己的慌张,快人快语地回道:“那计划里,也没有你拉黑我微信这一项。”
陆平川听着,似有些苦恼。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说道:“陈泱泱极度聪明又极度多疑,我如果不当着那个‘眼线’的面拉黑你,她大概不会相信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岑潇连忙附和,“如果我不演出一幅豁出去的样子,她也不会妥协,更不会掏出解药和钥匙,放我出来。”
她说完,还颇为得意地冲陆平川眨了眨眼睛。可她不知道的是,当他坐在直升机上,用望远镜看到她把匕首高高举起的那一刻,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那种差一点就要失去她的恐惧感,陆平川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背流汗。
“我后悔了。”他沉着脸,十分懊恼地说道,“我就不应该答应你这个将计就计的计划。”
岑潇软着身子挨过去,劝慰道:“你总要给我表现的机会,才能改变你外公对我的看法。”
陆平川听着,回忆退回三天前——
那时的岑潇,刚从枕头里摸出那个金属外壳的 U 盘,就被陆平川捉住了手腕。
他放开她的唇,气息和声音都在颤抖:“潇潇,你做什么?”
而她没有回答,只是想挣开他的手,翻身下床。
陆平川见状,四肢犹如软蛇一样缠上来,放低重心,将她整个人压在了病床上。
这是柔道里纵四方固,岑潇自然知道破解之法。只见她条件反射一般的甩过还算自由的左手,带动身体扭转,再用自己的左腿夹住了陆平川的右腿。
此刻,她只要一个翻身就能脱困,却听对方说道:“潇潇,我伤口疼。”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可手上却用了十成力。岑潇听着,微一犹豫,心中的愤慨就像涨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劲儿。
她复又倒回床上,直愣愣地看向天花板。陆平川低头看她,只觉得那双杏仁眼瞪得又大又圆,眼尾却染上一抹绯红,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他的心里也堵得慌,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出口却成了:“你替我揉一揉,好不好?”
陆平川的伤口还没拆线,愈没愈合都不知道,怎么能随便揉?
再看他的模样——黑眸上蒙着一层雾气,满脸写着纠结,就是没有半点因为疼痛而带来的痛苦。
他好像也对这股情绪感到陌生,闭了闭眼睛想要调整,可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平时那总是上挑的眼尾,还是不受控地耷了下来。
他像极了一只犯了错,却不知该如何道歉的大狗狗。
伤口疼是装的,可这委屈的神情不是。岑潇就这么看了几秒,终于败下阵来,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后颈上。
她严重怀疑,两人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陆平川将她恃弱而骄的功力都学走了。
至于这伤口,揉是不敢揉的,岑潇干脆张开五指,穿过他最近变长的发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
就这么几下,大狗狗被顺毛了。陆平川放松下来,躺在她身边,再握过那只在他后脑勺轻抚的左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人说谎的时候,心跳会加速。”他对她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绝对不说谎。”
“诓我呢?”岑潇微一挑眉,“以你的道行,说个慌完全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今时不同往日。”他说着,抬手覆住她的左手,“它现在,不归我管。”
岑潇清楚,陆平川是一个多么擅长挑逗与诱惑的男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说出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来。
可此刻,偏偏是这最简单明了的一句话,收买了她的心。
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岑潇的心绪也飘荡起来。她摊开自己的右手,露出那个小巧的 U 盘,问道:“这里头是顶峰的客户名单和交易视频吧?为什么不愿意交给陈献?”
U 盘就这么躺在她的掌中,就像他的心。陆平川没有伸手去拿,也不想伸手去拿。
他定定看住她,解释道:“本来是打算给的,可是外公来了。”
他说着,把自己与白斯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但是略过了对方批评他感情用事的那一段。
最后,他总结道:“是我不好,被外公干扰了思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岑潇的左手始终贴在他的胸口上。听完他的解释,她只觉得掌心下的心跳规律又稳健,可她自己的心却慌乱起来。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右手一翻,将那个 U 盘重新塞回了枕头底下。
接着,她在他略带诧异的眼神中问道:“你外公是不是还骂你恋爱脑,不仅为我隐瞒了陆星河的身世,还受了重伤?”
陆平川一怔,随后自嘲一笑,又像放弃抵抗般的点了点头。
“外公的担忧也不是全无道理。”他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低声说道,“陈泱泱确实得防——我怀疑她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岑潇微一怔愣,用同样的音量回道:“这下好了,我连陈泱泱都招来了。你外公该更讨厌我了。”
好好的“坦白局”变成了“道歉局”。尽管他们一句“对不起”都没说,可口口声声都在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陆平川尤其不喜欢岑潇这看似玩笑,实则愧疚的语气。他听着,立刻曲起指节,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后者皱着鼻头看向他,又听他道:“陈泱泱不是你招来的,我和她也有个人恩怨。”接着,轻叹一声,“我也是这两天才想通的。”
“个人恩怨?”岑潇反问着,迅速在脑中回忆起陆平川与陈泱泱可能会有的交集,实在不明白这两人能有什么恩怨。
陆平川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泱泱从一开始就知道,星河是方倚梅和陈乐康的儿子,那这个儿子很可能就是她送到陆家来的?”
岑潇听着,瞬间瞪大了眼睛,直接用表情认同了他的猜测——是了,就算余香有心要抱走方倚梅的儿子,也得有人帮她才行。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自然是立志要将陈乐康所有私生子都拒之门外的陈泱泱啊!
岑潇感慨着,收回自己的惊诧的目光,再往下两寸,落在他脖颈的绷带上。
明知他是为了给方倚梅准备一个“豪华牢饭套餐”,才会“不小心”在小吃店受了伤,可岑潇总觉得,如果不是陈泱泱要针对她和方倚梅,也就不会向方倚梅捅破直播的真相,那么,小吃店的绑架案压根就不会发生。
且不论陈泱泱到底有没有教唆余香,把陆星河抱到陆家来,但只要她在陆平川身边一天,就可能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岑潇忍住心中的酸苦,对陆平川说道:“我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摆平陈泱泱。但需要和陈献合作,你愿意吗?”
时间再回到今天,陆平川只后悔自己当时答应得太爽快了。
一想到那把匕首差几公分就可能捅进她的心脏,他便觉得胆颤心惊。
他还想“教育”她两句,岑潇的手机却响了。她担心错过陈献的微信,连忙掏出手机。
可微信不是陈献发来的,而是夏威夷的地产中介。
这还是今年年初,岑潇经人介绍给加上的中介。对方是个很有职业素养的美籍华裔,平时不会叨唠,但每个月都会给岑潇发一次更新过的私人岛屿推介手册。
陆平川凑过来的时候,岑潇正好点开了那个 PDF 文件,手掌大的屏幕上立刻跳出详尽的图文介绍。
PDF 设计得很精美,排版花花绿绿的,可陆平川只瞥了一眼,面色便沉了下去。
岑潇却很爱看这些漂亮的照片,尤其图片上阳光明媚,豪华别墅的不远处便是细白沙滩与湛蓝海水,不用任何滤镜,这天然的配色与饱和度便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她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身后有具僵硬的身体靠了上来:“你现在,还想着要买私人小岛?”
陆平川问得漫不经心,却又伸手捏住了她手机的上沿,仿佛她只要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他就会把这台手机丢出去。
岑潇憋着笑,头也没回地问道:“怎么?你空白支票都给我了,还怕我去买岛?”
陆平川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因为看不到表情,一时也没听出她是在逗自己玩儿。
于是,陆大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在说:“潇潇,别用离开威胁我。”
第62章 如果是你,我愿意
岑潇闻声正要回头,就见陆平川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面色不虞地盯着她的手机。
仿佛那不是一部手机,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男人脸色阴沉,眉眼间写满抵触,但微微张开的鼻翼却泄露了他的紧张——这个模样的陆平川实在少见,岑潇看着,突然就起了逗他的心思。
她偏过头,故意将目光投向远处:“下午在病房,你还祝福我能有活着抵达夏威夷的那天。”她说着,语气微愠,“怎么?就准你威胁我,不准我威胁你?”
病房里的那场戏,本来就是演给陈泱泱看的。可两人毕竟没有商量、彩排过,所有的台词都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
如今看来,他当时为了做戏而口不择言的狠话,真的伤到她了。
陆平川抬起脑袋,颇为苦恼地思忖片刻,本想说些什么来解释,结果一开口却变成了:“当时,你说我对你别有用心。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以为我把你当工具,我能不生气吗?”
岑潇听着,瞪大了眼睛——咦,他怎么还委屈上了?
陆平川坐在沙发上,烦躁地侧过身子,背对着她。岑潇一回头,就瞥见这么一个背影,与窗外的繁华夜景彼此对照,因而显得更加落寞。
她双手抱胸,冲着这个背影冷声道:“可是,你骂我没有心。”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救温梓涵的那天晚上,你还在和别的女人上床。”
话音落地,岑潇便见陆平川的背倏地绷直了。
他从前就听人说过,如果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千万别和女朋友吵架。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女孩子能翻出哪天的旧账来。
他当时不以为然,结果,今天就迎来了现世报。
可更让陆平川头疼的,不是岑潇要翻的旧账,而是该怎么做,才能停止她的这种行为。
他从前没怎么哄过女孩子,一是不上心,二是没必要。就算真有异性和他闹别扭,一张黑金卡或是几个名牌包,基本上都能搞定。
可他若是用这套对付岑潇,她只怕会更生气。
正当陆大公子黔驴技穷的时候,岑潇已经摊开手掌,对他的“英勇往事”如数家珍,每说一项就放下一根手指:“还有上次,就是星河生日宴那天,你说自己非常习惯和异性同床;上上次,在这个小区门口,你送了我一块和温梓涵一模一样的手表;再上上次,我看见你和温梓涵、Maggie 在餐厅……”
岑潇的记性从没这样好过,可她还没回忆完,便有一只大手覆上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陆平川终于转身,一脸愁容地打断她:“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你吃了以后失忆的?”
“呜呜(没有)。”岑潇眉毛微挑,摇了摇头。
他又问:“那有没有一种药,能让我吃了以后别后悔的?”
“呜呜呜(想得美)。”岑潇再次摇了摇头。
男人一筹莫展,沉默片刻后只能说:“那有没有一种药,你吃了以后就不会离开我了?”
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男人,唯独在你面前展现出不自信的姿态,这一招很能讨好人。岑潇看着他,终于心软了。
握住他捂嘴的手,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会不会离开你,难道不是看你表现?”
说罢,她眉眼间的调侃越来越明显,陆平川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心中有懊恼一闪而过。
但懊恼过后,他很快便起了报复的心思。只见他眯着眼,佯装恼怒地将她拎起来,岑潇反应不及,下意识地张开四肢,像只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
她怕自己摔下去,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又怕弄疼他的伤口,双手不自觉地往下滑,但是这一滑,她便找不到着力点,只能在他的后背胡乱地摩挲了几下。
可这摩挲,对陆大公子来说就是十足的挑逗了。他掌着她的大腿往上一托,问道:“我要怎么表现?色诱吗?”
他声音沙哑,喷薄的鼻息里全是危险的信号,岑潇大惊失色:“平川哥哥,我错了!”
可惜求饶已经来不及了,陆平川将她抱进卧室,再轻柔地放在床上,接着俯下身来,将她禁锢在胸膛与软床之间。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自客厅方向透进来的一点光亮。他的双眸却很明亮,水光滟潋中,倒映着一个面色绯红的她。
他的气息就像一根牵引线,带着她的视线,略过他深情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牢牢地盯住了他的嘴唇。
女人红唇微张,懵懂间透着无声的索求。陆平川轻笑出声,低头吻了她一下。
但他也就只吻了这一下。吻过之后,嘴唇便停在她面上几公分的位置,调侃道:“我们潇潇最不会吃亏了。平川哥哥亲了你一下,你是不是要自己亲回来?”
他的声音里有蛊,岑潇被诱惑了,一抬头就吻住了他。
之后便是唇齿交融,难舍难分,直到她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陆平川才舍得放开她,而滚烫的唇继续往下,滑过下颌与脖颈,停在她裸露的肩膀上。
这一停,他没有再动。
岑潇身上还穿着他的男士外套,此刻衣襟敞开,露出她被陆星河扯破的上衣。
就是这件上衣提醒了陆平川,她在酒窖里的遭遇。
从前,他不知道那段往事,尚能有意无意地撩拨她;可如今知道了,却没考虑过,她会不会反感异性对她做这样的事。
靠,他是禽兽啊。
陆平川在心里骂了一句,随即坐直了身体,又闭了闭眼睛,却无法驱散眼中的情欲。他不想让岑潇看到这样的自己,准备下床离开。
不料他才转过半个身子,便有一缕馨香靠了上来。
“你去哪儿?”岑潇在他身后,伸手圈住了他的腰身。
陆平川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问道:“不是要好好表现吗?”
她身段柔软,嗓音暗哑,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挑衅,可让陆平川最难耐的是她的那双手,此刻正在他的腰上画圈。
他之前明明告诉过她,他的腰不能乱摸……
陆平川忍住喉间的一声喘息,偏过头来,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岑潇跪直了身体,吻上他的喉结,小声道:“如果是你,我愿意。”
陆平川感觉身体深处,有一道闸门被岑潇一脚踹开,洪流般的爱意与渴望呼啸而出,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捞过她的身体,两人双双跌回大床上。
岑潇惊呼一声,不小心扯开了他的衬衫,扣子崩落,如雨水般落在床上,再滚到地上。
陆平川欺身上来,笑她:“原来我们潇潇这么心急。”
她张嘴就要反驳,却再次被他夺去呼吸。神智在他的攻城略地中逐渐失守,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要争什么,只觉得心跳加速、浑身滚烫,只有陆平川的爱抚可以治愈。
一时间,卧室里只剩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还有若有似无的低吟轻喘。最初的不适很快消融,岑潇在灭顶的快感中感受到小心翼翼的珍惜,她跟上他的节奏,载浮载沉。
直到最后,低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他对她道:“潇潇,看着我。”
她双眼涣散,却依旧乖顺地听从他的指令。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捧起她的身子,就像捧着一件人间至宝,所有的湿润与情绪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岑潇呜咽一声,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疯狂的情欲就像奔腾的潮汐,将他们卷入深海,又翻上岸来。末了,两人浑身湿漉漉地抱在一起,气息不匀,又意犹未尽。
陆平川看着怀里的岑潇——她微耷着眼皮,看起来十分困倦,手却还在他的腰背上无意识地抚着。
突然,那只作乱的小手不动了,而是停在某处感受了一会儿。接着,她抬头问道:“你这儿怎么有道疤?”
那疤摸起来像个小圆点,位于陆平川后背的中下方。从前隔着衣服,岑潇感受不到,如今裸裎相对,指腹滑过,粗糙的触感还是挺明显的。
陆平川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是枪伤。”
他随口说了三个字,岑潇却在一下坐直了。她张大眼睛看了他半晌,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干脆长腿一跨,想到他背后看个究竟。
“是一年多前,”陆平川见状,连忙将她捞回来,“我在东南亚受的伤。”
岑潇下意识地追问道:“是余香吗——她把你‘流放’到东南亚,还找杀手对付你?”
“确实是余香把我弄到东南亚去的,但不是她顾的杀手。”陆平说着,眯了眯眼,“打我的人枪法不错,至少有雇佣兵的水平。余香如果有这个能耐,现在也不会在看守所里了。”
听到“雇佣兵”三个字,岑潇的面色更凝重了。她顿时想起他在东南亚的那两年,能查到的履历全是空白,于是又猜他是不是在那儿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否则,怎么还能受了枪伤?
将她的疑惑看在眼里,陆平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破坏此时旖旎的气氛。
他对她说:“我在那边发生的事,说来话长。找个机会,我带你去一趟,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虽然好奇他为什么不能长话短说,可一想他都准备带她去看了,岑潇也就不气恼了。
她搂住他的背,从枪伤往上,缓慢地摸到他的颈部,委屈巴巴地说道:“我们平川哥哥伤痕累累,好可怜……”
这话里的心疼半真半假,陆平川听着,状似无意地挺了下胯:“不要紧,反正都没伤到最重要的地方。”
岑潇被他惹得又气又羞,咧开嘴就想在他肩上留下第二道齿痕。
两个人闹了一阵,陆平川揽着她说:“我抱你去洗澡吧?”
“不要。”岑潇推了推他,只回,“我们各洗各的。”
“那我一个人洗,不小心碰到伤口怎么办?”他先是面露为难,接着语气促狭地看着她,“只是洗澡,你想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