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光将自己画的图展开,指着其中一条线说:“施桐1940年出生,1957年进入湘省大学读大学,大学毕业之后读朱成岭的研究生,1963年在老师安排之下赴D国留学,1965年学成归来,在建筑设计院大力邀请之下进入设计院工作。所以从这条线来看,施桐是贾慎独的嫡亲师兄。”
师兄?这么对待师兄的女儿,太恶毒,太没良心了!
顾之光详细给大家分析:“你们看,贾慎独与施桐有很多地方类似,都是农村读书出来的孩子,都是十七岁就考上大学,都读的是建筑大师朱成岭的研究生。不同的是,施桐读研期间公费出国留学,贾慎独没有。施桐进设计院工作,而贾慎独留校当了老师。贾慎独比施桐年轻八岁,施桐跳楼那一年,贾慎独三十二岁,两人同在湘省,都是建筑专业领域的专家,按理说应该是有来往的。不知道为什么,路芝英没有提起过这个人。”
的确不合理。
如果说,两人从来没有交集,绝对不可能。
华国重师承,同一个导师的研究生,又在同一个城市,那关系一定会很亲近。
八岁的距离,事业正在上升期的贾慎独,怎么可能会放过事业正辉煌的施桐?按照贾慎独那贪钱的个性,设计院有个同门师兄坐镇,未来合作横向项目多么方便!因此,贾慎独一定会努力与施桐交好。
何明玉道:“一定要问问,施桐跳楼之前,贾慎独有没有上门拜访?施桐跳楼之后,贾慎独有没有上门吊唁?”
高广强点点头:“对,这个要问问。”
如果施桐在世时贾慎独和他没有来往,或者说施桐去世之后贾慎独没有上门吊唁,那说明两人关系并不好,极有可能私下有过节。
听路芝英说过,施桐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端方君子,如果两人有过节,那一定是贾慎独做了什么令施桐不满。
到底是什么过节?让贾慎独苛待施桐的女儿,用各种语言、行动打压施启燕,活生生把一个如此优秀的女生逼到绝路。
赵向晚在本子上写下第一个要调查的内容:施桐与贾慎独的关系。
顾之光说:“朱成岭先生已经仙逝,他的学生分散各地。我已经在建筑学院的历史档案里找到了朱成岭研究生名单,下一步打算对这些人进行调查。”
朱飞鹏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不错,你把名单给我们一份。”
顾之光爽快地应了,接着往下说:“不是说要重点调查贾慎独身边失踪或者不正常死亡的人吗?我还真找到了几个。”
这一点,朱飞鹏与何明玉在调查与贾慎独有关的案件时,也找到了一些线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你说。我们到时候对一下,互相补充。”
顾之光目光一敛:“第一个人,是贾慎独的前妻,戴敏丽。”
也不知道顾之光是从哪里翻出来的旧事。1974年,二十六岁的贾慎独因为外形问题一直没找着对象,后来经人介绍与老乡戴敏丽结婚,两人都是鄂西北昌汉县麻源乡人,只是不同村。
戴敏丽个子高挑、脸庞秀丽,一心想要嫁到城里去。听说贾慎独是大学讲师,不计较他个矮模样丑,高高兴兴便嫁了。
两人结婚之后,贾慎独想办法把戴敏丽的户口迁了出来,安排在学校花圃当一名园林工。1975年12月的某一天晚上,贾慎独在学院的绘图教室指导学生做毕业设计,晚上十点回到家发现戴敏丽不在家,于是到处寻人,可是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在学校西北角小树林发现她的尸体。
出现人命案,学校迅速报了警。
一元路派出所刑侦支队出警,最后侦查结果是被人强.奸杀害,凶手是同在花圃工作的另一个临时工姜遇春。
直到最后法院死刑判决下来,姜遇春都在喊冤。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戴敏丽和姜遇春原本就是情人关系,后来姜遇春想要戴敏丽离婚和他结婚,但被戴敏丽拒绝,于是泄愤杀人。
这件事情之后,贾慎独大受打击,一直到六年之后才再婚生子。
朱飞鹏点头道:“顾之光没有说错,湘省大学归一元路派出所管辖,我和明玉前天去跑了一趟,听一直在那里工作的老民警提起了这件事。他说当年这事闹得挺大,因为戴敏丽的丈夫是大学讲师,凶手姜遇春是学校临时工,背后议论的人挺多,都嘲笑贾慎独戴了绿帽子,他老婆肯定是把他当跳板进城,然后遇到长得好看的便失了魂。”
何明玉补充道:“这事已经过去十几年,75年的时候派出所档案管理很混乱,当年的刑侦记录都已经遗失。说起来,我当时也觉得疑惑,问那位民警,难道没有人怀疑过是贾慎独杀妻,然后将罪名强加在姜遇春头上?
民警回答说当时他们也去调查过,贾慎独对戴敏丽很好,那天晚上也的确是在绘图教室指导学生,有不在场证据。倒是这个戴敏丽风评不太好,和姜遇春在工作中眉来眼去。姜遇春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没有人管他。戴敏丽家在农村家里人很封建,听说女儿与人通.奸觉得丢脸,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大家都听明白了。
第一,贾慎独作为戴敏丽的丈夫,又把她从农村调到学校,仁至义尽。可是戴敏丽却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与他人私通,周边邻居、同事、老乡都偏向贾慎独。
第二,戴敏丽的父母家人不怀疑,姜遇春没有家人,因此没有人鸣冤申诉。
但是,现在看到贾慎独表现出来的强势、冷漠、自私,重案组所有人都有理由怀疑一件事:戴敏丽被贾慎独杀害。
贾慎独那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在绘图教室?中间有没有外出?证据是否确切?
姜遇春曾说那晚的确与戴敏丽发生了关系,但八点左右便让她归家,是否属实?有没有证人?
最有可能的,是贾慎独察觉妻子出轨之后将戴敏丽悄悄杀害,然后再栽赃姜遇春,只是因为当时刑侦手段相对落后,姜遇春也没有家人出来为他喊冤,这才让贾慎独逍遥法外至今。
两条人命,赵向晚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一笔。
顾之光连连点头:“朱警官、何警官你们补充得挺好,说明我调查的这一点的确是有的。戴敏丽到底是谁杀害,姜遇春是否冤枉?这都有待调查。”
自从上次向赵向晚求助,接触到一次刑事案件之后,顾之光感觉到非常刺激,这一回表现得特别积极。
“除了失踪的前妻戴敏丽,贾慎独这个人像是自带诅咒一样,与他接触得多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幸。我了解到的,还有一个,是贾慎独带的第一个女研究生,翟欣莲。呶,资料在这里。”
顾之光从资料袋里翻出一页纸,上面记得密密麻麻。
“78年贾慎独获得硕导资格,开始招收研究生,79年从西北考过来的翟欣莲是他带的第一个女研究生。我听学院研究生秘书说过,这个女生外形清秀,瘦瘦弱弱,说话细声细气的,贾慎独对她青眼有加,经常单独辅导。”
何明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单独辅导?不会是……”
顾之光耸耸肩:“这个说不好,没有人知道。但翟欣莲在学校表现很正常,既没有不满,也没有抑郁,所以大家都觉得只是正常的师生交流。”
朱飞鹏催他继续:“这个女生后来怎样了?”
顾之光叹了一口气:“很蹊跷。80年学校放寒假,翟欣莲买了火车票回家,从此就杳无音讯。家长说女儿没有回家,因为最后一封信里曾提到可能要和导师做项目,一直以为她在学校。可是贾慎独却说寒假他回了趟老家,并没有做项目,也不知道翟欣莲去了哪里。”
何明玉提出异议:“翟欣莲不是买了火车票回家吗?她难道没有告诉家里人什么时候回家?”
顾之光摇头:“没有,她没有写信告诉家里人。她父母在西北一个小县城里开副食店,性格都很老实,先前以为女儿在和导师做项目,没敢打扰,后来一直到小年前一天,女儿还没有消息,这才往学校挂了个电话。了解到情况之后她父母慌了神,赶紧报了警,可是调查来调查去,什么线索都没有,最后以失踪结了案。因为那个时候社会上拐卖女性猖獗,因此都认为翟欣莲是在火车上被拐。”
赵向晚忽然想起贾慎独曾经在心里嘀咕过:上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已经被我掐死埋在老屋茅厕那口大缸底下,让她天天被屎臭熏、日日被尿水淋。
细思极恐,赵向晚打了个寒颤,难道……这个埋在茅厕大缸底下的人,是翟欣莲?
他是怎么做到的?
贾慎独曾在内心说过:年轻时不懂事的确亲自动手杀过三个。
戴敏丽应该是贾慎独亲手所杀, 算一个。
嫁祸姜遇春,姜遇春被判处死刑,间接被杀, 不算在那三个之内。
翟欣莲表面上是失踪, 实则被杀埋尸老屋茅厕, 算一个。
还有一个是谁?
是不是施桐?
愤怒、疑惑、烦躁……各种负面情绪涌上来, 赵向晚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一直守在角落专注画画的季昭。
季昭感受到赵向晚的目光,放下手中画笔,走到她身旁。
小云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大树枝繁叶茂,树下绿草如茵、野花盛开, 季昭的世界平静而祥和。
【怎么了?】
清润的少年之音, 让赵向晚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赵向晚冲季昭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才能舒缓世界罪恶所带来的焦躁。
【那我陪着你。】
季昭从桌上拿过一张A4白纸、一支炭笔, 拖开赵向晚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季昭冲顾之光伸出手。
【给我一张照片。】
顾之光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男子手掌, 第一反应是:妈呀, 这手也长得太漂亮了吧?第二反应是张大嘴:“你要什么?”
赵向晚替季昭说话:“他要你给他一张照片。”
顾之光一头雾水:“什么照片?”
【不管是谁的,嫌疑人的、被害人的,都可以。】
季昭的回答准确而利索, 颇有点赵向晚的风格。
赵向晚嘴角微微上扬, 看着顾之光, 重复季昭的话:“不管是谁的, 嫌疑人的、被害人的, 都可以。”
顾之光终于反应过来, “哦、哦”了两声, 从资料袋里取出几张照片:“我从学院资料室搜罗了几张,里边有贾慎独教授的个人照,还有他带学生出去实习的工作照,看到这个小小人影没?那就是翟欣莲,至于生活照……没找到。”
季昭接过照片,目光专注,仔细观察。
顾之光不太懂季昭的工作方式,好奇地问:“刑侦画像师,一般都做些什么工作?根据照片画人像吗?还是根据口述画人像?那些通缉令上的悬赏照片,就是刑侦画像师画的?”
赵向晚的回答很简短:“为了破案,什么都画。”
季昭运笔如飞,不一会儿一张贾慎独的个人肖像图便出现在纸面上,再涂了几笔阴影,整个人便活灵活现起来。
顾之光凑近看了看,嘻嘻一笑,比划着自己的脸:“他这里、这里还有青春痘留下的印记,坑坑洼洼的很难看。我听说,贾老师以前满脸青春痘,比现在丑多了,他追求过不少女孩子,都没有人接受他。”
季昭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几笔,贾慎独的形象愈发生动起来。
朱飞鹏哼了一声:“丑人多作怪!”
翟欣莲的照片实在是太小,季昭只能依靠放大镜仔细观察,然后快速画出一个瘦弱、清秀的女孩子。
顾之光看看照片,再对比季昭的肖像画,啧啧称奇:“这也太像了吧?不仅仅是形似,关键是神似,只要是见过他的人,一眼就能凭这张肖像认出他来。天才画家,果然了不起!”
祝康对这个案件很感兴趣,问顾之光:“除了戴敏丽、翟欣莲这两个,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受害人?”
朱飞鹏也想起来三天前施启燕跳楼事件之后群众的议论:“哦,对了,那个差点自杀的研究生是什么情况?”
顾之光拿出第三份资料:“这是86级的一名研究生汪勇,男生,父母是湘省扈阳县中学的老师,他家里三个孩子,他是老二。刚上了半年学,寒假期间回家后突然就割腕自杀,家里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问他他又不说。后来他父母没办法,只好办了退学手续,给他在县建委找了个工作。”
朱飞鹏问:“为什么自杀?学院这边没有调查过吗?”
顾之光说:“学院背后肯定有人议论,不过没有可以拿到台面上的证据。我就这么一说,你们也就这么一听啊。”
祝康看出来了,这个顾之光是个话痨,而且很容易歪楼,于是催促道:“快说。”
顾之光说:“汪勇长得很帅,一进学院便引来不少女生垂青,贾慎独对他特别严厉,布置了一大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让汪勇很崩溃。估计是因为害怕被导师批评,所以自杀了吧?”
何明玉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老师批评几句就自杀?”
赵向晚摇了摇头:“想想施启燕。”
所有人一下子沉默下来。
是啊,不要小看了语言的杀伤力。俗话说得好,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尤其是老师对学生的批评与指责,很容易击溃学生的自信与认知,让学生产生自我怀疑,进而自我否定、自我厌弃。
还有些老师,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孤立某个学生,让学生在一个被集体抛弃的环境下生活,那种被抛弃的恐惧感会让学生产生厌世的念头。
看来,贾慎独是个语言暴力的高手。
顾之光说:“目前我了解到的,就是这三个人,汇报完毕。”
只有“三人”?听着简直触目惊心。
披着教授的外皮,做的却是禽兽的事。
如果不是赵向晚无意间听到贾慎独的心事,恐怕这些人、这些事都会被历史的长河所冲刷,直至被所有人遗忘。
赵向晚忽然想起一件事,询问道:“施桐跳楼是什么时候?”
顾之光记性好,迅速回答:“路芝英说的是1980年,但我查了一下,她说的应该是老历年,实际上施桐跳楼是1981年1月23日,老历腊月十八,星期五。”
赵向晚再问:“翟欣莲坐火车回家,具体是哪一天?”
顾之光想了想:“说是1980年寒假,但学校按照学年计,是1980-1981学度度第一学期的期末,学校1981年1月15号放假,翟欣莲买的是1月17号的火车票,一早出发离开宿舍,这一点宿舍同学可以证明。她家里人是老历腊月二十三号,也就是北方小年前一天,1月27号才联系学校发现翟欣莲失踪。”
赵向晚站起身,拿起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时间点:“翟欣莲17号的火车,随即失联,施桐23号跳楼,中间只相隔了六天,如果都与贾慎独有关的话,那他们的死亡有没有可能有关联?”
这个猜测很大胆,因为什么证据都没有。
唯一有关联的,是施桐、翟欣莲都与贾慎独认识。施桐是贾慎独的师兄,翟欣莲是贾慎独的研究生。
翟欣莲在1981年1月17号一早出发乘坐火车,前往老家:一座西北小县城,她的火车终点站是长安市,到了长安之后转乘长途汽车再回老家。
施桐是1981年1月23号中午,在设计院午休期间独自上楼,然后跳楼身亡。
这里有太多的疑问。
1、施桐跳楼那一天,楼顶有没有可疑的第三者脚印?有没有目击者?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
2、施桐与贾慎独关系怎样?施桐跳楼之前有没有联系过贾慎独?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争执?贾慎独有没有在设计院出现过?
3、如果说翟欣莲的确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为什么没有给家里发消息?她出发之后是否顺利上车?中途有没有下车?有没有遇到熟人?贾慎独是否真的不了解她的行踪?
想到自己听到的心声,赵向晚有理由怀疑,施桐是被贾慎独亲手杀害的三个人之一,否则不会对施启燕那么大的恶意;而翟欣莲已经被贾慎独杀害,并埋尸在老家茅厕下面。
赵向晚脑中灵光一现,问道:“贾慎独老家在哪里?”
顾之光回答:“鄂西北昌汉县麻源乡贾家村。”
“坐火车怎么走?坐哪一趟火车?”
祝康拿出老早以前的列车时刻本快速翻找起来,几分钟之后抬起头来:“八十年代初的火车大都是绿皮车,坐火车的话,有这、这、这几趟列车可以选择。先到宜岭站下车,坐长途汽车到昌汉县,步行大约三个小时到达村里。”
赵向晚问:“翟欣莲坐的那趟车,到不到宜岭站?”
祝康翻了翻,眼睛一亮:“到!翟欣莲坐的是从羊城到长安的火车,宜岭是中途站。”
重案组的刑警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朱飞鹏迅速提问:“1981年1月17日那一天,贾慎独在做什么?顾之光刚才有提到,贾慎独寒假他回了趟老家,并没有做项目,那他是哪一天回的老家?坐的哪一趟火车?有没有同行者?有没有人证?”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但目前到哪里找到答案呢?
半晌,何明玉回答说:“1981年的人口失踪案,应该也是一元路派出所管。那里的档案管理有点混乱,不如金莲湖派出所搞得好,不知道找不找得到。昨天我们去调查的时候,负责的老民警没有提到这个案子,估计认为学生在火车上被拐,与贾慎独没关系,所以印象不深。”
顾之光举手道:“我们学校保卫处那里应该有记录,我可以问一问。”
朱飞鹏指着电话:“赶紧问。”
顾之光认命地走到电话机旁,开始拨打学校保卫处的电话。一番沟通之后,顾之光挂了电话:“他们说这事要找已经退休了的余处长,我等下过去问。”
调查取证本就麻烦,要不停地找人、不停地问,时间过去这么久,有些知情人已经退休、离职、甚至死亡,旧事重提,还真是难。
朱飞鹏道:“这一点必须要弄清楚。如果贾慎独也是1981年1月17日出发坐车,那他有可能与翟欣莲是同一趟火车。只要能够找到那个时间段他与翟欣莲有接触,并且隐瞒下来,那他就是犯罪嫌疑人。”
赵向晚突发其想:“有没有可能,施桐也在这趟火车上,或者在火车站遇到过这两人?”
越想越觉得可能:施桐经常出差在外,火车上、火车站遇到贾慎独与翟欣莲在一起,随意问了几句,然后分手。施桐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贾慎独杀人之后做贼心虚,于是在事发之前赶回星市,推施桐推下楼之后匆匆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一来,杀人动机有了,施桐被谋杀的原因便找到了。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迹可循。
虽然火车票并非实名制,但总会留下痕迹。虽然贾慎独的行踪现在很难追寻,但总会被人看到。他是当地名人,回老家的时候会被人看见,有没有带翟欣莲,1981年1月底做了些什么,一定有人记得。
只要细细搜索,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高广强站起来:“我马上找咱们许副局长汇报,重启案件调查。咱们就以翟欣莲失踪案为突破口,开始侦查。”
重案一组的行动力向来迅速,很快就定下了下一步方案。
祝康、艾辉前往翟欣莲老家;
高广强、黄元德前往贾慎独老家;
朱飞鹏、何明玉前往一元路派出所寻找案卷档案,寻找所有与翟欣莲失踪案、戴敏丽被杀案有关的资料;
赵向晚则和顾之光一起,前往湘省大学保卫处、施启燕家中了解情况。
季昭则安心驻守重案一组,拿着大家提供的照片,开始画贾慎独、戴敏丽、姜遇春、翟欣莲的肖像。
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去学校的路上,顾之光好奇地问赵向晚:“你让他画这些有什么用?”
赵向晚微笑不语。
有什么用?季昭画的图让人印象深刻,比照片更有震撼感,对寻人一定会有所帮助。
顾之光非常熟悉湘省大学,因为开侦探社的缘故,他与保卫处的领导、职工关系都处得不错。只不过一个电话,便打听清楚当年负责戴敏丽被杀案、翟欣莲失踪案的人是余衡,现已退休,住在学校家属区五区六栋。
从湘省大学的大门走进来,前面是教学区,后面是家属区,中间有商店、邮局、银行、书店等配套设施。
上次匆匆过来解救施启燕,赵向晚根本没有时间认真欣赏湘省大学的美,这一回时间充裕,又有话痨顾之光走在身边,这才真正领略到这所百年名校的美。
北靠桂子山,道路宽阔平整,道旁梧桐繁茂,遮天蔽日,一进学校,气温瞬间低了两度。学校南低北高,顺着南北方向的道路看去,能看到高高的桂子山青翠欲滴。
建筑古朴大方,山墙爬满藤蔓,形成一幅幅天然的、美丽的墙画。
顾之光感叹道:“我们学校建筑学专业全国闻名,我当年考进来的时候特别自豪。只是……后来有点不务正业,一天到晚琢磨侦探小说、开侦探社,专业水平不太行,惭愧。”
赵向晚看了他一眼:“技多不压身。”
顾之光家里是做建筑公司的,他读的是建筑学专业,随时都能回去接管家业。至于侦探社,能不能成为他的主业还不一定呢,惭愧得好没道理。
顾之光听她这一说,立马笑了起来:“诶,赵向晚,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会说话?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人的心坎里。”
赵向晚没有接这句话。
顾之光也不在意她话少,继续介绍学校的重要建筑:“呶,这就是82年新建的图书馆,占地面积大、空间高、藏书丰富,是不是很气派?看!那是以前的旧图书馆……”
赵向晚脚步轻快,随着顾之光的介绍来到余衡家。
余衡已经退休五年,正是闲极无聊的时候,听说有小朋友上门讨教,高高兴兴备了水果、凉茶,等着顾之光、赵向晚的到来。
两人一进门,余衡便将切好的西瓜拿出来,笑眯眯地招呼:“来来来,先不着急说案子,先吃瓜。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建筑学专业不认真读,非要开个什么侦探社,和我年轻时一样,好奇心重!”
他往赵向晚的手里塞了块西瓜:“孩子,你是哪个专业的?是不是侦探社新招的小助理?”
余衡满头白发,个子高大,微胖,声音洪亮,精神头十足,行为举止之间带着军人作风。赵向晚抬头看着他,礼貌地回答:“您好,我叫赵向晚,是公安大学的学生。您是军人吧?”
余衡愈发高兴起来:“小同学眼光不错啊?有点当公安的潜质。我是军转干部,分配到湘省大学保卫处,一干就是二十多年。现在退休了,闲着没事干,你们要是有需要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闲聊了几句,趁着余衡去厨房倒凉茶的空档,顾之光冲赵向晚挤了挤眼睛:“来侦探社当我的小助理,怎么样?”
赵向晚淡淡道:“你发工资啊?”
顾之光张了张嘴,有心想说发啊,怎么不发,可是转念一想上次顾之星想请她当顾问每个月发三百块钱工资时被她嘲讽,说有人开六百块工资挖她她没去。唉呀呀,请不起,请不起。于是讪讪地说:“那个,我还是学生呢,没什么钱。侦探社收费很低,毕竟委托人都是穷学生嘛。”
赵向晚将他心中所想听得明明白白,点点头,表示理解。
吃完了西瓜,余衡又给每人倒了一杯凉好的薄荷茶,看着两个年轻人脸上的汗收了,这才说:“要问什么?问吧。你们别看我退休了,记性依然不错,好多案子都记在我这脑子里呢。”
顾之光很高兴,欠了欠身:“那我问了。您认不认得贾慎独教授?”
余衡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认得。”
【那就是个伪君子、白眼儿狼,学问做得不错,可惜不干人事。】
赵向晚拿出笔录本,端端正正准备开始记录,听到余衡的心里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只管说,我们这回就是想查贾慎独。前几天施启燕跳楼的事情您一定听说了吧?好多人都在骂他,我们也不喜欢他。”
余衡已经退休,根本不怕事,听赵向晚说话敞亮,直接表明态度,心里很是欢喜:“贾慎独是朱成岭的学生,这个你们知道的吧?运动一来,他第一个跳出来写大字报,把朱教授整得……唉!要不是不少人拼命护着,只怕朱教授早就命丧黄泉了。”
顾之光与赵向晚同时瞪大了眼睛。
余衡苦笑道:“你们都是七几年出生的吧?那个时候还小呢,可能不知道运动期间的知识分子有多么不值钱。”
顾之光在脑子里算了算,提出异议:“不对啊,贾慎独是1965年考进的大学,66年运动开始他读大二,如果说他跳出来整朱成岭老师,那怎么后来他还能读研、留校?”
余衡回答:“这就是他不要脸的地方,他写完大字.报,带头整完朱老师之后,又找关系留校,还挂在朱老师名下混了个研究生文凭。后来77年高考恢复、78年研究生招生恢复,他到处说是朱成岭老师的研究生,申请硕导资格,朱老师在1973年仙逝,也没办法出来澄清,但是朱老师的那些研究生都不和贾慎独来往。”
赵向晚恍然:难怪路芝英从来没有提过贾慎独,原来是因为这个。
施桐是朱成岭嫡亲的学生,用心教导、感情深厚,而贾慎独的文凭、学历全都是运动期间混出来的,还带头整朱老师。施桐憎恨、厌恶贾慎独,不来往很正常。
可恨的是,到了八、九十年代,贾慎独凭借着那点小聪明、在大学混出来的文凭、还有朱成岭的名声,竟然一步一步走上了教授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