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弘伟听到她的痛呼声,这才意识到下手太重,忙笑着拍了拍她胳膊,殷勤地帮她盛鸡汤:“来来来,饿了吧?工作一整天可不是累了。你们在医院工作的人啊,都辛苦,来,喝口鸡汤补补。”
顾文娇根本没有心情喝什么鸡汤,正要开口说话,乔医生站在旁边说了句:“这么热的天,喝鸡汤,你是巴不得顾医师中暑吧?”
樊弘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没礼貌的乔医生。
他是个粗人,在与文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文化人最要面子、最怕冲突。三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是文化人,素质相对也高,看到夫妻之间恩爱,最多就是开开玩笑,绝对不会站在一边冷嘲热讽。
他斜着眼睛看一眼乔医生,眼中精光一闪:“你是哪个?和我老婆是不是很熟?熟到什么地步?”
这话一出,近乎挑衅,听得顾文娇心中一突,害怕丈夫对乔医生不利,慌忙说话:“这是眼科的乔漠医生,我,我和他不熟。”
樊弘伟冷哼一声:“哦,住你家楼上的那个外国来的医生对吧。我说他怎么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原来你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乔漠家境良好,在国外读的书,行事向来随性。他作为人才引进省三医院以来,说话直,脾气不好,得罪不少同行。不过他向来只对病人、病情感兴趣,独来独往不爱交朋友,对旁人的议论根本就不在意。
听到樊弘伟意有所指,乔漠的脾气上来了,将行李箱放旁边一放,大声说:“你这个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看到顾医师疼得眼睑都在颤抖吗?她明显胳膊有伤,你为什么总捡她痛处捏?受了伤不能喝鸡汤这类发物,你不懂,难道顾医师也不懂?我好心提醒一下,怎么就成了阴阳怪气?!”
眼见到乔漠像个愣头青一样跳出来指责自己不爱护老婆,樊弘伟怒火中烧,冲曹得仁使了个眼色。
曹得仁早就蠢蠢欲动,接受到大哥的信号,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右手食指定定地指向乔漠的鼻子:“哪来的狗东西,敢对我大哥指手画脚。不要多管闲事,给老子滚!”
乔漠年近四十,至今单身,情商在医院那是出了名的低。
病人害怕,可怜巴巴地问:“乔医生,我的眼睛会不会瞎?”
乔漠看一眼检查报告,冷冷回一句:“你再不注意休息,瞎是迟早的事。”
有大领导得了角膜炎,同行为了表示郑重特地请他会诊,乔漠一点面子也不给:“屁大点的事,别找我。”
有好心大姐给他做介绍,他全程盯着人家姑娘的眼睛看,大姐问他感觉怎么样,他的回答让人气个半死:“好像有点先天弱视,需要及时就医。”
这么一个旁若无人、专注眼科的专业医生,难得帮顾文娇说一句话,没想到被个地痞样的曹得仁指着鼻子骂,乔漠直脾气发作,眼睛一抬,锐利而冷硬。
“还没哪个病人,敢让我滚。我看你眼睛充血,有高血压吧?你食指、中指指节红肿,弯曲困难,尿酸是不是有点高?我建议你多喝点啤酒,最好再加点羊肉一起吃,这样死得更快!”
乔漠这一开口,周边人都知道要糟。
乔漠医生怼起人来,那可是全科室无敌。不管是多大的领导、多厉害的专家,要是惹毛了乔漠,他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儿!
曹得仁脑子不太好使,听乔漠说了那一通,一片迷糊:“什,什么高血压,老子好得很!”
旁边一阵哄笑声响起,曹得仁才反应过来乔漠是在骂他,心里一慌,曹得仁拿起啤酒瓶子,狠狠将瓶子在桌上一砸,碎片横飞,只剩下一截瓶颈,在夕阳光照下闪着尖锐的寒光。
他将尖锐部分对准乔漠,终于找到一点自信,痞里痞气地叫喊起来:“敢和我作对,你嫌命不够长吧!”
乔漠不慌不忙弯下腰,从行李箱的侧边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尖锐的手术刀,熟练无比地执在手中。
乔漠环顾四周:“你们都看清楚了啊,是这个高血压患者拿着破啤酒瓶威胁我在先,我为了保护自己,只好拿我吃饭的家伙,在我熟悉的领域动手。眼球穿通伤或眼球破裂伤、虹膜根部离断或者虹膜缺损超过一个象限的、外伤性视网膜脱离或出血、外伤性黄斑裂孔……这些都属于轻伤二级,再考虑到我是自卫,法院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手术刀闪着寒光。拿着手术刀的手,稳定而冷静。
一大堆医学术语名词,听得曹得仁眉毛直跳,拿着啤酒瓶的手开始哆嗦,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拿着瓶子捅死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还是应该乖乖地把手上的瓶子收起来,免得不一留神被他捅伤了眼睛。
樊弘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乔漠是个难缠的家伙,曹得仁不是他的对手。
他笑着站起身,抬手将曹得仁拿啤酒瓶的右手向下压了压。曹得仁趁势垂下手,不再做出攻击的动作。
樊弘伟眼睛看着乔漠,声音和煦轻松:“乔医生,一场误会,我不是医生,不知道天热受伤不能喝鸡汤,是我考虑不周,多谢提醒。您要是吃好了饭,我就不留您,有机会再来登门拜访。”
樊弘伟的笑容愈发和煦:“还得感谢乔医生的科普,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眼球穿通伤、眼球破裂伤只构成轻伤二级!”
了解樊弘伟的顾文娇全身一颤,双手开始哆嗦,恐惧感席卷全身。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他记恨上了乔医生,不会要动手打他吧?我是个罪人,是个罪人!我这是要害了乔医生吗?】
乔漠的态度明显和缓下来:“你知道就好,以后对顾医师好一点。”说罢,冷哼一声,右手手腕一翻,便要将手术刀收起来。
乔漠刚刚低下头,忽然听到顾文娇痛苦的叫声:“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乔漠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起,横飞出去。
手中一空,手术刀被人夺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顾文娇开始尖叫:“住手!住手!”
胡爱玉急冲过来,也大声叫嚷拦阻:“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赵向晚与季昭一直躲在啤酒箱之后观察眼前这一切,根本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走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樊弘伟嘴里安抚乔漠,可是等乔漠收回手术刀,他出手了。
樊弘伟幼时习武,学的是南拳。南拳动作紧凑,手法多变,短手连打,攻击迅猛,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
习武之人与普通人之间,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樊弘伟快如猛虎,一个错步便来到乔漠面前,双手不知道怎么一搭一掀,乔漠那上百斤的身体就飞了起来,整个人后背朝下,躺倒在地。
樊弘伟左膝压住乔漠,右手扣住他手腕,只不过一个巧劲,就把手术刀夺下。食指与中指夹住那锋利的刀刃,贴近乔漠的眼睛。
冰冷、锋利的刀片贴在眼皮之上,带着森森寒意。
想到刚才樊弘伟刚才所说的话,乔漠心如死灰。眼球穿通伤、眼球破裂伤只构成轻伤二级——这人想要刺瞎自己的眼睛!
一个眼科医生,眼睛就是他的生命。
如果被樊弘伟伤害,乔漠毕生所学、毕生梦想,全都归零。
什么还世人一片光明,什么把所学贡献给我的祖国和眼科医疗事业,全都完了!
乔漠不后悔出言帮助顾文娇,他只恨自己轻信了樊弘伟。
——这个母亲被无辜杀害的可怜姑娘,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无耻之徒?
旁边人的惊呼、尖叫忽然间响起,乔漠却觉得一切都那么遥远。他紧闭双眼,放弃挣扎,若是樊弘伟刺瞎他眼睛,那就与他不死不休!
樊弘伟看着手底下乔漠的模样。虽然放弃了挣扎,眉眼间却满是倔强,仿佛在告诉他:你可以用武力征服我的身体,但却永远也征服不了我的心。
身体虽弱,傲骨犹在。
乔漠的倔强,成功激发出樊弘伟体内的凶兽,他冷笑一声,右手指尖微微一抖!
“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傲!”
恰在此时,一米高的啤酒箱忽然被人撞倒。
“轰!”地一声,无数空啤酒瓶从箱中滚落,墨绿色的玻璃碎片迸裂飞散,现场一片混乱。
樊弘伟一个愣神,正对上站在啤酒箱之后的赵向晚、季昭。
季昭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庞,让他一眼惊艳的容貌,突然出现在面前,樊弘伟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重案组的人怎么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什么?】
【如果没有警察,老子伤了乔漠,最多只是个打架斗殴,何况刀在他手上,只要咬死是误伤,再找人疏通疏通,什么事都没有。可是现在警察是目击证人,我如果现在动手,那就是故意伤人,脱不了罪。】
【这漂亮小伙怎么出现在这里?他旁边那个女警察眼睛像淬着刀子,什么路数?】
只不过是一闪念的功夫,樊弘伟迅速有了决策,哈哈一笑,将手术刀收回,不再压住乔漠,长身而起。
乔漠逃过一劫,反应迅速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露在外面的小臂有碎玻璃划伤的浅浅伤口。他苦笑一声,拒绝了同事要搀扶的好意,拖过行李箱,却站在饭馆门口,没有离开。
樊弘伟冲他摆摆手:“乔医生,您走好。以后可别随便拿手术刀出来吓唬人。”说罢,他将手中的手术刀一甩,准确丢进角落的蓝色垃圾桶里。
食客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胡乱开口说话。
【这人有功夫在身,不好惹。】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乔医生这回也是踢到了铁板,差点眼睛被捅瞎了。】
【顾文娇怎么找了这么个武夫?动手的样子像要杀人一样,好吓人!先前还觉得她丈夫客气有礼貌,没想到……唉!】
胡爱玉原本以为店里要出人命案,吓得魂飞魄散。看到樊弘伟放过乔漠,暗自庆幸,拿着笤帚过来准备清扫地面到处散落的啤酒瓶碎片,看到乔漠不言不语不离开,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她走到乔漠跟前,好意提醒:“乔医生,您先回去吧。”
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和樊弘伟这样凶悍的人过不去?现在好不容易有警察出面,他的行为有所收敛,不走难道还想留在这里和他打一架?
——可是,这些话她不敢当着樊弘伟的话说,只能冲他挤了挤眼睛,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乔漠越过她的头顶,看向顾文娇。
这个一直执拗寻找杀母凶手的同事,让同样执拗的他有了一份同理之心,只是平时没什么来往,一直没机会说上话。
“顾医师,你胳膊上有伤,得清淡饮食,不要吃发物。”
【肯定是被这个武夫打的!顾医师真是可怜,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唉!】
顾文娇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根本不敢与他视线相对,抬手挥了挥:“多谢,你回去吧。”
【完了,今晚回家免不了一顿打,樊弘伟这个畜生越是看着平静,背地里越是狂躁,怎么办?怎么办?】
乔漠听不到顾文娇的心里话,只以为自己今天有心想帮她说几句公道话,没想到被她丈夫全方位碾压,有点受挫,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看了赵向晚、季昭一眼,扯了扯嘴角,以示谢意,这才离开。
他这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顾文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啤酒箱子撞倒,露出赵向晚的身形,顾文娇便有些紧张。赵向晚今天过来调查询问的时候,叮嘱过她不要告诉樊弘伟,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她打招呼?
隔壁桌有药房同事,说不定有人看到了警察来找自己,虽说何明玉、赵向晚当时穿的是便装,但张英华向来话多,说不定早就把这事传出去了。如果让樊弘伟发现自己欺骗他,恐怕又是一场祸事。
赵向晚听到了顾文娇心中所想,眸光一闪。
她推倒装啤酒空瓶子的箱子,是为了救乔漠一只眼睛。
樊弘伟见过她,知道她是重案组的人,只要她一现身,谨慎的樊弘伟绝对不敢当着警察的面捅瞎乔漠的眼睛。
可是现在,自己的现身让顾文娇感觉到了恐惧,这是赵向晚始料未及的。
赵向晚还没有采取行动,樊弘伟已经提着一瓶啤酒走到赵向晚与季昭面前:“真是有缘呐,昨晚刚见过,今晚又再见到。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怎么也不能放你们走,来来来,一起坐下来喝洒酒如何?”
樊弘伟转头对正在打扫卫生的胡爱玉大声道:“换张大桌给我们,刚才喝得不痛快,这回我请客,请这两位年轻人……”
他忽然凑近季昭脸庞,目光闪动,满是戏谑:“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在哪里高就?”
赵向晚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胳膊一阵刺痛袭来。
侧过头一看,这才发现左边臂膊上方插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墨绿色玻璃碎片,鲜血自衬衫渗出,浸润开来,腥红一片。
刚才推倒啤酒箱时,啤酒瓶碎片飞溅,应该是那个时候被刺中。
自小在农村长大,受伤对干惯农活的赵向晚而言习以为常——插秧时打赤脚被蚂蝗叮、割稻时被镰刀割、打猪草时被尖锐叶片划拉出血……
但自从上了大学、尤其是进重案组之后,赵向晚被保护得很好,受伤这件事变得非常遥远。此刻发现玻璃碎片扎伤胳膊,赵向晚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担忧,而是疑惑:我受伤了?
◎能让季昭动手的,都是人渣!◎
感觉到赵向晚停顿与迷茫, 季昭目光一凛,顺着赵向晚眼睛看向她的胳膊。
季昭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在他的记忆里,鲜血, 代表的是伤害、是疼痛、是惊慌、是虚弱的体力和无尽的黑暗。
季昭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原本就白, 如瓷器一般的细白, 现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带出股病态的凄然。
他的世界,开始刮风。
小云雀似乎感觉到了危险,躲在鸟巢里一动不动。
风雪陡然降临,草地瞬间被白雪覆盖。
赵向晚顾不得自己左手胳膊的疼痛, 先用右手扶住季昭的肩,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你, 怎么了?不要下雪了!”
随着赵向晚抬手的动作, 带着左臂伤口,更多鲜血渗出, 血腥味袭来,季昭死死盯着赵向晚的伤口, 脸色更加苍白, 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站在一旁的樊弘伟眼睛一亮,恨不得将他揽入怀里。曹得仁与樊弘伟一样,喜好男色, 尤其柔弱美少年, 更是两人心头好。用曹得仁的话来说, 搞女人还可能被人告, 可是搞男人根本就不怕。八、九十年代思想相对传统, 男男之间的勾当根本没有人敢对外声张, 免得被人看不起。
古代有断袖分桃之说, 可现在这个时代男男是禁忌。强jian罪的描述都是:违背妇女意愿……那如果违背男人意愿呢?就不算是了吧?
因为这一点,两人玩得很疯。前前后后荼毒了不少清秀男孩子,可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告他们。一来觉得丢脸,二来也害怕这两人报复,只能自认倒霉举家搬走,从此不再相见。
水库抛尸那个,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因为过程中激烈反抗,被曹得仁失手杀死,求助樊弘伟,抛尸水库,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被朱飞鹏等人误打误撞地过来调查,这才让他们慌了神。
即使慌神,见到季昭,樊弘伟、曹得仁依然起了色心,忍不住要与他亲近一下。看到他怕血,更是喜得抓耳挠腮。这么柔弱可爱的男孩子,多好。
顾文娇第一眼看到赵向晚受伤,鲜血晕开,浸湿了米色的短袖衬衫,曾经的晕血症让她手脚有些发软。可是再一看到赵向晚不顾自己的伤口,反过来照顾季昭的情绪,急得再也坐不住了。
顾文娇站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挎包,从里面拎出个简易的医疗救治箱。
她快步走到赵向晚身边,一把将季昭推开:“别站在这里碍事,没看到她受伤了吗?”
季昭陡然被人用肩膀撞开,踉跄后退,正好被樊弘伟伸手托住后腰。
【唉哟,我老婆终于做了件聪明的事儿,把这个漂亮宝贝送到我怀里来。就冲这一点,老子今晚不打她了。这小腰软的……】
后面那些恶心的话语,赵向晚听了想吐,立马伸出手,想要将季昭拉回来,却不料季昭的反应比赵向晚更加迅速。
樊弘伟的手掌贴住季昭后腰,食指不自觉地勾了勾,动作猥琐至极。
季昭的眼睛陡然睁大,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道利光,仿佛划过黑夜的闪电。
【去死!】
往日清润的少年之音忽然拨高。
赵向晚听得心头一紧,还来不及反应,季昭的身形动了!
小世界狂风骤起。
季昭的动作快似闪电。
侧步滑移、弯腰、抬手、拧腰、插!
不过一秒的时间,一根碎裂的啤酒瓶颈,赫然插入樊弘伟的左眼!
“啊——”一声惨叫,在饭馆响起。
樊弘伟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觉得可爱的柔弱漂亮宝贝会突然出手,而且下手如此狠毒。下意识地反应,他双手抬起,左手捂脸,右手扶着那一指长的玻璃瓶颈,疼痛席卷全身,鲜血糊住眼睛,令人恐惧的黑暗涌来,他大吼一声,冲拳出击。
季昭再一次侧身躲开,右腿一抬,狠狠踹向樊弘伟小腹,正中他那要害之处。
“咔嚓!”
一声脆响之下,旁边人听得眉毛直跳。妈呀,不会是那个蛋……被踢爆了吧?
男人最脆弱的位置被踢中,樊弘伟完全忘记要收拾季昭,捂住裆部嚎叫。
“啊——啊——救命!救命!”
所有人都震惊了,张大嘴看着眼前这一切。
刚才没有打成的架,现在怎么突然就发生了?
樊弘伟干了什么?
他只是扶了那小伙子一下。
樊弘伟凶是凶,悍是悍,但他打的是乔医生,并没有得罪那小伙子吧?
这漂亮小伙是什么人?下手简直是快、准、狠!
曹得仁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大哥被捅、被踢,狂吼一声,操起桌上完好的啤酒瓶冲向季昭:“老子杀了你!”
季昭的内心世界里,已经是狂风暴雪。
可是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眼前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变得缓慢无比,曾经老师教过的话全都涌入脑海。
——你力气不大,不怕,专攻对方脆弱之处。
——他贴近你身体,那就抓到什么是什么,插他的眼!
——他与你有一臂之遥,那就抬腿踢裆,爆他的蛋!
——他若是抱紧你,你就咬他的喉咙!
一弯腰,又是一个断裂的啤酒瓶瓶颈拿在手上,啤酒瓶瓶颈细长、瓶身阔大,砸碎之后瓶颈完好,但靠近瓶身位置却满是尖锐锋利的缺口,一格一挡,尖头瞬间插入曹得仁的右眼。
“啊——啊——”曹得仁双手在空中胡乱划动。
往日都是他打人,今天却被一个看着柔弱可怜的少年戳瞎了眼,右眼痛得像火在灼烧,脑子像要炸开一样,曹得仁第一次感觉与死亡隔得那么近。极致的恐惧感让他仿佛整个人淹没在水里,透过不过气来,只能拼命地张开双手,努力扯开嗓子嚎叫,声音完全变了形:“救命,救命——”
樊弘伟知道今天算是栽了。
乔漠拿着手术刀他都不怕,可是眼前这个美少年却令他胆寒。
少年似乎对生命充满藐视,招招都是致命杀招。
法制世界,他怎么敢?!
樊弘伟忍着剧痛,一只手捂眼,另一只手捂住裆部,咬牙道:“老子——”
话音刚落,一道旋风般的胖乎乎身影冲进饭馆,将樊弘伟撞开,扑过去一把将季昭抱住。
胖子身后,跟着两个彪悍汉子,三拳两脚便将樊弘伟、曹得仁控制住。樊弘伟、曹得仁这两人因为眼睛受伤,战斗力大打折扣,再加上彪悍汉子身强力壮、明显是练家子,只两个回合就双手反剪,双膝跪倒在地,只剩下嚎叫之声,在饭馆回响。
赵向晚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季锦茂和他的私人保镖。
季锦茂面色慌张,一把抱住季昭,用手抚着他的脸,焦急地呼喊着:“昭昭,你怎么样?你别吓爸爸!”
季昭双手在轻微颤抖,明显有些脱力。他面色苍白,在季锦茂不断的呼喊声中,眼神由狠厉慢
慢转为茫然。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刚才杀神一样的少年,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
赵向晚托住还在流血的左手,对胡爱玉说:“报警!”
饭馆柜台那里有一台红色的电话机,是插卡收费电话,平时客人有事可以打电话,也能为饭馆增加一点收入。
胡爱玉也反应过来。刚才樊弘伟打乔漠的时候她就想报警来着,可是看到赵向晚没有动,乔漠也没计较,于是作罢,毕竟她还想继续做生意。
可是现在顾客见了血、受了伤,饭馆里一片狼藉,再不报警,胡爱玉也兜不住,于是快速跑到柜台处,打了报警电话。
顾文娇根本没有在意樊弘伟、曹得仁的伤情,将她左手抬起,察看伤口之后,拿出剪刀将她衣袖剪开,用镊子把碎玻璃片拔出,再消毒包扎,动作轻柔而快速,一气呵成。
一边用纱布包扎,顾文娇一边温柔叮嘱:“好在扎得不深,没有伤到大血管,我就直接拨了。等下你再到医院去,重新处理一下伤口,这几天要注意饮食清淡,伤口不能碰水。”
樊弘伟这一生都嚣张无比,一言不合便动手,不知道伤害过多少人,但每一次都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越发助长了他的气焰,以为这世间拼的就是谁更黑、谁更狠,行事没有丝毫顾忌。
但此刻遇到了比他更黑、更狠的人,樊弘伟这才知道自己这点子本事根本不算什么。
樊弘伟被人反剪双手,双膝跪在满是玻璃碴子的地面,左眼、裆部巨痛无比,眼前一片模糊,陡然听到顾文娇的声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叫了起来:“文娇,文娇,我受伤了。”
顾文娇帮赵向晚包扎好伤口之后,看一眼樊弘伟,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这眼睛受伤太重,我们三医院只有乔医生能处理。”至于裆部那里的伤,顾文娇更想狂笑三声,为季昭欢呼助威。
樊弘伟心中一沉。
【妈的,老子谁不好得罪,非要得罪医生?这年头,医生才是救命的那一个啊。我刚打了姓乔的,那姓乔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好欺负的,老子要是送过去,说不定他会故意弄瞎老子另外一只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所想,暗暗啐了一口:现世报、来得快,活该!
樊弘伟呻.吟起来:“不去,不要让姓乔的治——”
顾文娇拉住准备打电话喊救护车的同事:“别慌,他说不去三医院。”
同事有些犹豫:“可是,三医院就在对面。”
顾文娇恨不得他马上去死,故意拖时间:“可是,我们要尊重病人意愿。”
樊弘伟咬着牙抬起头,满脸是血,眼睛上还插着根啤酒瓶颈,简直像个怪物:“打120,求你。”
第一次听到樊弘伟求自己,顾文娇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退让像是个笑话。对这样的人而言,只有比他更狠、更毒,他才不敢欺负吧?
赵向晚左边胳膊衣袖被剪下,变成了无袖,缠上一圈白色纱布之后,刚才顺着胳膊流下的血渍还没有清理干净,模样看着有些吓人。不过赵向晚抬了抬胳膊,感觉除了疼痛之外,并没有行动受损,再看纱布上没有鲜血渗出,知道已经止住血,她便放下心来,借用电话呼叫了重案组成员,顺手打了120。
等一切都处理完毕,赵向晚这才有时间关心季昭。
季昭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季锦茂将他圈在怀中,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他的内心世界里白雪皑皑,所有色彩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一根枯枝、一个鸟巢,孤独、寂寥、凄清。
小云雀没有露面,赵向晚知道此时根本无法与季昭沟通,便将目光投向季锦茂。
季锦茂一直紧紧抱着季昭。确认儿子性命无虞之后,季锦茂心中略安,留意到赵向晚受了伤,焦急地询问:“你怎么受伤了?”
赵向晚摇摇头:“我没事。”
季锦茂张了张嘴,想要埋怨赵向晚不该单独带着季昭出来,可是对上赵向晚那双清亮的眼睛,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要不是在酒店见到朱飞鹏他们,我根本就不知道季昭和向晚两个人来了这家小饭馆。我平时把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就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出门时生活助理、保镖跟着,她倒好!一个人带着他出了门。什么土豆丝饼那么好吃?告诉我,我把大厨挖过去天天做给她吃。这么热的天往外跑,我家季昭还真没吃过这样的苦!】
听到季锦茂的心声,赵向晚抿了抿唇,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把季昭单独带出来,以后……”
她正要向季锦茂保证以后不单独带季昭出来,却被季锦茂打断:“那个,没事儿,是我没有把季昭的全部情况告诉你,怪我、怪我。我既然把儿子交给你,那就是以性命相托,绝无虚言。”
全部情况?赵向晚挑了挑眉。季昭难道除了自闭症,还有什么新问题?刚才季昭的爆发力惊人、出手迅疾、毫不留情,像受过训练的杀手。季锦茂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季昭?画家与杀手,这完全是两条无法平行的轨迹啊。
季锦茂一脸讨好地看着赵向晚,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听朱飞鹏那意思,向晚和我家昭昭在谈恋爱?昭昭这个样子,她不嫌弃,愿意和他交往,这是昭昭的福气,也是我老季的运气。我妈说得对,好人还是有好报,我老季这么多年给老家修路、建小学,帮助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终于有了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