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飞鹏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说白了,还是工作量太大,全靠人力不知道搞到猴年马月。要是有机器能够帮忙,把指纹一录入,自动比对,该多好啊。”
黄元德慢条斯理地说:“你说的这个,现在还不行,也许未来可以。我看过一部科幻小说,未来机器比人聪明,可以快速帮助人类完成许多枯燥的任务。”
许嵩岭摇摇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只是半个模糊指纹,人工一一比对,你们说需要多少时间?”
指纹是人体独一无二的特征,每个人、不同手指的指纹都不一样,其复杂程度足以提供用于鉴别的足够特征。
现场留下的指纹,是右手食指外侧的半个指纹。如果要进行指纹比对,首先就要进行采集,采集完整的右手食指指纹。设定出几十个基本特性点,一一进行比对。
现场采集、确认有效性、送到刑侦技术中心,再由专人比对,一个人、一个指纹,最快也需要耗费三个小时的时间。
1982年星市全市近百万人口,年轻男性也有十几万,如果全部进行采集指纹对比,需要四十万个小时,换算下来就是四十六年时间。
四十六年!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完全是不可能任务!
就连朱飞鹏都开始摇头:“难,难,难——”
许嵩岭说:“我们当年查过蔡畅的所有社会关系,发现蔡畅其人并不是高广强所看到、所了解的那么简单、那么无私善良。在他家中找出十几条高级香烟、数十瓶好酒,还有现金若干……”
啊?重案组的年轻人们刚刚闭上的嘴,又再一次张大。
何明玉不假思索地说:“贪污受贿?”
许嵩岭抬手示意大家闭嘴:“随着蔡畅的去世,这一切都划上了一个句号。蔡畅行事很隐蔽,同事都不知道他私下里受贿。查不出是谁送来的烟酒,更查不出大量现金的来源,最后市局决定,将赃物收缴,其余的,就此封存。但正是如此,案件便显得更为复杂。是谁行贿,所为何事,是否与蔡畅被杀有关?”
赵向晚陷入沉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樊弘伟、曹得仁之所以没有留下案底,是因为樊家、曹家行贿的结果?会不会因为蔡畅要价太高,引来樊弘伟两人不满,所以行凶杀人?
想到这里,赵向晚抬眸看向许嵩岭:“当年有没有查过樊弘伟和曹得仁?”
许嵩岭点头:“只要是蔡畅经手过的案子,所有人员我们都进行了排查。时间过去太久,我也记不得樊弘伟这个人了,按理说应该都查过,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赵向晚提出了异议:“要查的人太多,警察精力有限,如果有人做伪证,编一个不在场证明,极有可能蒙混过关。”
何明玉也支持赵向晚:“对啊,我记得潘国庆杀人,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呢。”
许嵩岭看着小徒弟,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怎么?你是非要和樊弘伟干上了?来,你和大家说一说,为什么怀疑他?”按照他对赵向晚的了解,如果不是有较为清晰的判断,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赵向晚道:“师父你不是说过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就是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怎么就那么巧,在火锅店里遇到樊弘伟,又为什么那么巧,恰好触动高警官的心事,让他说出蔡畅被杀案。而且……天堂有门他不入,地狱无门偏要来,谁让他不长眼,非要和我们重案组的人过不去?我查一查他,很正常。”
想到火锅店里对阵的场景,艾辉有些跃跃欲试:“当时那一架没打成,手痒得慌。小师妹想要查他,那就查吧。”
朱飞鹏的脑子里闪过昨晚赵向晚站在夹竹桃花树下悠悠地说:“有没有觉得,这世界并不公平?”
如果世道不公,那我们就来替冤死的鬼们讨个公道!
不管蔡畅是不是贪污受贿,他罪不致死;三医院家属楼那四条人命,更是清白无辜。
朱飞鹏咧开嘴,冲着赵向晚说:“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怀疑樊弘伟,我信你!你说查他,我们就查他。”
许嵩岭终于点了头:“行,听向晚的,查吧!”谁叫我是你师父呢——这句话,许嵩岭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赵向晚听到了,起立站好,笑着说:“是!师父。”
许嵩岭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决定放心让年轻人去查,立马大手一挥:“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都说来听听。”
老大一发话,重案组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朱飞鹏将手中资料放在会议桌上:“许队,今天我们走访城建局的人,发现大家对樊弘伟的评价两极分化。有的说他克己奉公,有的说他搞小团体;有的说他热情豪爽,有的说他阴险狡诈。”
许嵩岭拉下脸:“你们没有征得我同意就开始调查樊弘伟,那用什么身份去询问?”
朱飞鹏嘿嘿一笑:“隔壁三组不是在查水库抛尸案吗?正好城建局与九秀水库不远,我们借用查这个案子的名头进行走访,名正言顺。”
许嵩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算你小子聪明。”
祝康笑着补充:“许队你放心吧,我们没有上来就指名道姓查樊弘伟,都是迂回战术,慢慢引到拆迁办这上面去。毕竟,水库抛尸案虽然还没查出死者身份,但毕竟水库旁边有块地说是要盖别墅,拆迁办的人正在负责协调。勉强也算是找了个理由问问拆迁办的基本情况。”
许嵩岭心中一凛:“拆迁办?好家伙!你们不会误打误撞,找对地方了吧?”
朱飞鹏神情有些兴奋:“许队,你别说,我还真的有点怀疑这个樊弘伟。我听说他带着曹得仁这一批小弟,专门负责修路、盖房的地块拆迁工作。要是遇到不听话的,他们就采取各种下流手段,什么断电断水、堆放垃圾、怂恿地痞流氓闹事,有一回还直接把挖土机开到现场,把人家的房子给扒拉了。有人告到城建局去,可是杨旭刚局长很维护樊弘伟,说他顾全大局、牺牲自我。”
许嵩岭点点头:“嗯,我会让重案三组往拆迁住户那里走访一下,说不定能迅速确认死者身份。你们先说说樊弘伟、曹得仁他们的事情吧。”
将朱飞鹏、赵向晚了解到的情况一综合,许嵩岭在小黑板上写下樊弘伟人生的几个关键时间节点。
1981年10月,樊弘伟打架斗殴进派出所,年底被运输公司辞退,一直待业在家。
1982年3月,樊弘伟进入城建局当临时工,给杨旭刚当私人司机。
1985年5月,樊弘伟认识顾文娇,同年12月领证结婚。
1986年5月,城建局拆迁办成立,樊弘伟有了正式编制。
1987年3月,樊天宝出生。
1988年5月,樊弘伟升任副科长。
1990年5月,樊弘伟升任拆迁办主任,科级干部。
赵向晚看着这条时间线,久久没有说话。
何明玉想到赵向晚刚刚跟她说过,怀疑樊弘伟是蔡畅被杀案、三医院灭门惨案两桩大案的凶手,刚刚还觉得这个怀疑太过大胆,但现在看着樊弘伟由一个小小的货车司机,一步步成为拆迁办主任,不由得也动了心思。
说不定,赵向晚真猜对了呢?
不是有句俗话,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么多人都抓不到凶手,说不定赵向晚误打误撞的,抓到了呢?
想到这里,何明玉走到小黑板前,拿着粉笔在杨旭刚这个名字上划了个圈圈:“樊弘伟之所以能够升官,全靠杨旭刚。有没有可能,他与杨旭刚曾有过不正当的交易,因此他才会那么下死手帮忙?”
现场安静下来。
许嵩岭皱着眉毛,半天犹豫着说:“杨旭刚?这个名字我没有听说过。”
门口传来高广强的声音:“杨旭刚?这个人我认得!”
所有目光都投向刚刚从外面办事回来的高广强。
高广强突然接受到这么多目光,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你们干嘛?怎么突然讨论起杨旭刚这个人?”
和他一起办事的刘良驹一进屋,看到大家都坐在会议桌旁,忙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小黑板上的时间线好奇地问:“你们在讨论什么案子?怎么不等我和老高回来?”
朱飞鹏简单介绍了一下刚才大家讨论的结果,高广强听说许嵩岭松了口,同意大家调查蔡畅被杀案,神情非常激动,站起来大声表态:“需要我老高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嵩岭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你先和大家说说,杨旭刚你怎么会认得?”
高广强冷笑一声:“我在五福路派出所的时候,应该是81年的时候吧,在一次扫黄行动中抓了十几个人,其中就有他一个。当时登记信息的时候是蔡畅负责的,原本我也记不得这个人,但是杨旭刚在那一批人里头吧,皮肤最白,比那些小姐还白,我印象特别深刻,特地瞄了一眼他的名字。”
众人想象当时的场景,全都笑了起来。
在这一拨没穿衣服的人中间,杨旭刚鹤立鸡群一般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简直太搞笑了。
朱飞鹏一边笑一边说:“老高,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他的名字,看来是真白啊。”
老高脸一红,嘿嘿一笑:“没办法,大男人露光屁股的画面,除了澡堂子,也就是扫黄的时候有机会看到。”
许嵩岭想笑,可是嘴角扯了扯,看到赵向晚、何明玉绷着脸不吭声,赶紧收了笑,咳嗽两声:“好了好了,说正事。”
高广强迅速收了笑,整了整脸上表情:“我当时记住了杨旭刚的名字,不过也没放在心上。这种小违法处理起来也简单,拘留、罚款就完了。五年前吧,处理一个案子的时候,我和三组的梁元凯一起走访城建局,无意间见到了杨旭刚。他那个时候已经坐上局长的位置,根本记不得我这个小警察。”
刘良驹奇怪地“咦?”了一声,“嫖.娼被抓,拘留处理,难道没有留下案底?竟然还能升官?这个杨局长挺有能量啊。”
许嵩岭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妈的,蔡畅当副所长之前,估计干了不少腌臜事。搞不好,杨旭刚之所以能够全身而退,也是蔡畅放了他一马。滥用警察权力,真丑陋!】
杨旭刚、樊弘伟、曹得仁……都在1981年与蔡畅有了交集,第二年2月,蔡畅被杀身亡。
许嵩岭转头看向小黑板,心潮起伏,说不出来的难受。
蔡畅被杀,配枪被抢,此案轰动全城,如果不是后来配枪在三医院灭门惨案中被找到,恐怕公安部都会来人督办。
蔡畅的亲人、朋友、同事,包括记者媒体,每个人都在说:这是一个好警察,只可惜死得早,一定要为他申冤。
现在如果翻出此案,有些真相浮出水面,不知道那些为蔡畅唏嘘的人,心里会怎么想。
震惊?难过?痛苦?唾弃?
许嵩岭不得而知。
但许嵩岭知道,追寻真相,是他的职责。
许嵩岭缓缓站起, 眼神变得坚毅。
他从粉笔盒里拿起一支黄色粉笔,在樊弘伟、杨旭刚这两个名字之间连上一条线:“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利益勾连。”
“对!绝对有猫腻。”
“如果不是因为有勾连, 像樊弘伟这种因为打架斗殴被单位开除的小混混, 杨旭刚凭什么让他给自己开小车?”
“查一下, 在樊弘伟来城建局之前,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许队说得对,要是没有勾连,杨旭刚不可能这么下死手地提拔、维护樊弘伟。”
何明玉刚刚把杨旭刚的名字划上圈圈,现在看许嵩岭又把他与樊弘伟连上线, 脑中的思路更加清晰起来。
重案一组讨论案件之时,从来都是畅所欲言, 何明玉站在小黑板的右侧, 看一眼赵向晚,用粉笔把樊弘伟这个名字再画上圈圈:“向晚刚刚说过, 怀疑蔡畅被杀案、三医院灭门案都是他所为,只是我们没有找到杀人动机。现在我有了一个新想法……”
高广强和刘良驹是在许嵩岭提到杨旭刚的时候才进的屋, 前面说的怀疑没有听到, 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许队刚说要查旧案,凶手就有了怀疑对象?赵向晚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高广强摇头:“不是, 蔡畅曾经帮助过樊弘伟, 没有杀人动机啊。”在他看来, 杀害有恩于他的人, 这还算是人吗?
刘良驹皱眉思索, 一边想一边慢慢说话:“习过武, 身手好, 下手黑,十年前二十来岁,身高、体重都符合,有这个可能性。只是向晚,只不过昨晚在火锅店与樊弘伟打过一次照面,你怎么就精准锁定他的嫌疑?”
这个问题,刚刚赵向晚回答过一遍,她用的是一个“巧”字。
火锅店偶遇,这是巧。
樊弘伟、曹得仁酒醉色心起,过来调戏季昭,这是巧。
高广强认出他俩,触动心事,提起蔡畅旧案,这是巧。
樊弘伟不正常的升迁之路,成功激发重案一组所有人对世道不公的愤怒,你说巧不巧?
所有的巧合汇在一起,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看不过眼,要助重案一组破案。
听完赵向晚的话,本就有点小迷信的高广强听着连连点头,眼睛变得亮亮的:“对对对,当刑警这么多年,我挺信这个。你说是巧合也好,说直觉也罢,反正既然樊弘伟、曹得仁不开眼地跑到我们面前来,不查查岂不是对不住这份巧合?小朱说过,向晚是我们重案组的福将,那就听她的。”
赵向晚笑了笑,“福将”什么的,得感谢读心术。
但这回锁定樊弘伟是嫌疑人,并不是因为读心术,而是一种特殊的直觉。看人看多了,读心读多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落眼便知。
这种人一看就屁股不干净,和徐俊才一样,根本经不起查,一查一个准。
定下了嫌疑人之后,大家开始头脑风暴杀人动机。
“从时间线来看,蔡畅被杀正是樊弘伟待业的时候。”
“会不会是樊弘伟觉得虽然没有留下案底,但还是被单位辞职,送礼求情划不来,所以动了杀心?”
“是啊,会不会是觉得蔡畅收了太多礼,所以樊弘伟不甘心想要教训教训他?”
“如果是对蔡畅收礼办事的行为不满,教训一下说得过去……”
高广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抬起手制止他们继续发挥:“你们在说什么?蔡畅怎么可能收礼办事?他纯粹就是心肠太好,所以出面调解,让双方达到和解。当时樊、曹两家除了支付所有医药费之外,每个受害人赔了两千块,对方这才罢休没有告他们。如果真的提起公诉,一年半的牢是少不了的,那樊弘伟、曹得仁的未来就完了。蔡畅是个好人,他没有受贿!”
众人全都住了嘴,盯着许嵩岭。
许嵩岭看着高广强,欲言又止。
“蔡畅是个好人,他死得冤枉”,这已经成为高广强的固有思维,打破这个幻境,恐怕他会很难过吧?
高广强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紧张地看了看众人,再盯着许嵩岭:“许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许嵩岭长叹一声,将实情和盘托出。
高广强越听脸越白,双手开始颤抖。
【蔡畅和我情同兄弟,我从来不知道他会受贿、利用手中权力为自己谋私利!难怪我和他争吵,不应该对恶人心软,不应该觉得立案是浪费法律资源时,他的脸色那么难看,原来……他的内心藏了那么多事。兄弟,兄弟,你错了!你错了啊——】
听到高广强内心独白,赵向晚没有打扰他,只轻声道:“许队,我们继续吧。”有些事,得自己想通;有些痛,得自己去受,旁人根本替不了。
许嵩岭点点头,跳过高广强,示意大家继续分析案情。
祝康说:“从时间线来看,有一种可能。杨旭刚与蔡畅结怨,想找人教训教训他。恰好找到待业在家的樊弘伟,便以工作为代价,让樊弘伟下手。”
朱飞鹏直接反驳:“没道理。第一,蔡畅不仅没有和杨旭刚结怨,反而有恩,杨旭刚干嘛要教训他?第二,不管是嫖.娼被抓,还是打架斗殴差点入刑,就算蔡畅利用职务之便做了什么让对方愤怒的事,也不至于因此而丢了性命。”
祝康想了想:“也可能原本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结果不小心杀了人?”
想到案宗上的法医鉴定结果,黄元德摇了摇头:“不可能,铁锤暴头,尖刀刺入心脏,这是一击毙命的架势,就是要让他死,不存在所谓的小教训。”
什么仇、什么怨,让他直接要蔡畅的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向晚开口说话:“师父刚才说得对,在进行犯罪心理分析的时候,咱不能以己度人。我们是正常人的思维,罪犯却不是。我们觉得有深仇大恨才会杀人,但有些人天生坏种,把杀人看得轻描淡写。也许只是看不惯,也许只是因为曾经一次争吵,甚至有可能什么原因都没有,就是想证明自己胆子大,都有可能杀人。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樊弘伟控制起来,不要让他跑了,至于他为什么杀人,不着急讨论。”
许嵩岭赞许地看一眼赵向晚:“对。犯罪心理五花八门,杀人动机有的时候简直匪夷所思。像刚刚破的谭学儒杀人案,谁能知道谭学儒之所以杀人,是因为看到魏清婉身上与人欢好的痕迹,追问她和谁在一起而造成的悲剧?我们现在既然假设樊弘伟有嫌疑,那就先要想办法盯住他。”
朱飞鹏脑子最灵活,当时便想出了一个主意:“三组那边认尸进展怎么样?如果能够确认死者身份,并且与拆迁办有关,就能传唤樊弘伟和曹得仁。”
许嵩岭摇头:“尸体没有穿衣服,早就腐烂变形,只能辨别出是二十岁左右男性,根本看不清楚容貌,法医组正在进行深度尸检。今天三组的人在水库附近走访,也发了寻人通告,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
何明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我和向晚今天上午在三医院调查,见到了当年灭门惨案的受害者家属,周金凤的女儿顾文娇,她是樊弘伟的妻子,我看到她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可以让她报警,我们控制住樊弘伟,趁机取指纹比对。如果对得上,立马申请逮捕令!”
刘良驹有点犹豫:“顾文娇是樊弘伟的妻子,她愿意报警吗?”
何明玉道:“顾文娇是目前唯一一个一直在追寻灭门惨案凶手的人。我听说,她每个月都会到五福路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如果她知道樊弘伟有可能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一定会愿意配合。”
朱飞鹏“嗐”了一声,“樊弘伟如果是杀害周金凤的凶手,那顾文娇岂不是太可怜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凶手?杀了母亲,还敢娶她的女儿!就不怕做恶梦吗?良心不会痛吗?”
赵向晚淡淡道:“他就没有良心,怎么会痛。”
“唉——”所以人都同时叹了一声。
短暂的唏嘘之后,大家再次进入正题。
朱飞鹏道:“灭门惨案中只存留半枚右手食指指纹,能不能比对出来,暂且不论。作案者三人,只比对樊弘伟一个人的有什么用?”
刘良驹到底是结过婚的男人,做事更为周全:“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樊弘伟不是凶手,我们让顾文娇报警抓他,他回去之后会不会报复顾文娇?那我们岂不是害了她?”
何明玉与赵向晚对视一眼,同时闭上了嘴。
的确有这个可能。
向晚猜凶手是樊弘伟,并没有实锤的证据,也没有清晰的作案逻辑,只不过用了一个“巧”字。
如果不是呢?岂不是害了顾文娇?
季昭忽然从铁皮柜遮挡的区域走出来,将手中一幅图画摆在桌上。
【火锅店那五个人的穿着打扮详图,在这里了。向晚你看,画得对吗?】
赵向晚接过图画,赞了一句:“画得好!”
季昭眼睛微弯,眸光潋滟,这美丽的画面终于将刚才的沉闷与阴霾冲淡。
朱飞鹏凑过来看,发出“哇哦~”一声。
刘良驹也凑过来看,发出“哇哦~”一声。
紧接着,是祝康、艾辉、黄元德……
何明玉还站在小黑板前呢,看着这几个大脑袋都凑在季昭画的画面前惊呼,好奇心起,将粉笔一放,绕过会议桌,跑过去扒拉朱飞鹏的肩膀:“让让,给我看看。”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肩头,何明玉的脸庞也靠近过来,朱飞鹏感觉全身上下仿佛有电流通过,急急向右一闪,整张脸忽然就红了。
何明玉的目光落在那幅图画之上,顿时被那精妙的人物肖像所折服,同样发出一声:“哇哦~”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觉得右手发烫,这才转过头对上朱飞鹏的脸。
何明玉愣愣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问完话,她忽然明白过来,侧目看着还扶在朱飞鹏肩膀上的右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两人视线相对,何明玉慌忙收回手,红通通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朱飞鹏傻乎乎地看着她,忽然冒出一句:“何明玉,我请你吃饭吧?”
一群人虎视耽耽,何明玉想拒绝,可是又舍不得,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遵从本心:“好。”
“一言为定!”
朱飞鹏咧开嘴笑了,越看她越觉得好看。同事这么多年,怎么以前没发现何明玉这么可爱呢?脸一红的样子,简直太漂亮。
旁边刘良驹第一个起哄:“我也要吃饭。”
祝康、艾辉、黄元德这三个看戏不怕台高,拉的拉胳膊,箍的箍他脖子,把朱飞鹏一身衣服弄得跟腌菜一样:“喂,是不是兄弟?啊,是不是兄弟?我们也要吃!”
被一群人围攻,朱飞鹏瞅到空看一眼何明玉。何明玉脸颊红晕还没有消,嘴角上扬,笑得灿烂无比。
朱飞鹏心中欢喜,抬起双手大叫:“请请请,都请!大家一起吃饭。”
众人看着朱飞鹏、何明玉脸颊红红,眼睛里满是笑容,对视时一股子缠绵喜悦的劲儿,都拍桌子起哄:“吃饭,这可是好事,必须吃饭。”
许嵩岭心知肚明,看着这一对共事三、四年的年轻男女,想到何明玉藏在心底的暗恋,终于等来朱飞鹏开窍,不由得笑了起来:“朱飞鹏,上次你想请客没请成,这一回恭喜你得偿所愿。”
意有所指,听得何明玉一颗心砰砰直跳,抿着唇低下头去。
赵向晚也挺开心的。先前还担心朱飞鹏看上周如兰,没想到何明玉守得云开终得月,暗恋有了结果——朱飞鹏喜欢上了陪伴左右的何明玉,还学会了表白。虽然只是请吃饭,但也是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是不是?
朱飞鹏热情、坚定,何明玉温柔、聪敏,两人又是同事,挺般配的。
赵向晚抬眸看向季昭。
季昭眼眸清澈,似一潭深水,悠然而沉静。
【你也想要我请你吃饭吗?】
少年清润的嗓音在脑海中响起,赵向晚的心情更好了,点头道:“好。”
【你喜欢吃什么?】
赵向晚回了句:“土豆丝饼。”
赵向晚是农村娃,对四季大酒店的奢华晚宴、米其林大厨兴趣不浓,反而对三医院门口小饭馆里的土豆饼念念不忘。
季昭依旧嘴角带笑。
【好,你带我去。】
自从明白眼睛里看到的是真实世界之后,季昭开始观察周边人群与环境,整个人通透了许多。他不会说话,不知道如何和别人打交道,能够为赵向晚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是赵向晚说喜欢的,他就愿意陪着。
赵向晚微笑点头,两人视线相接,旖旎风光无限。
许嵩岭看看这一对,再看看那一对,甜蜜的恋爱气息弥散开来,原本还挺大的重案组办公室,忽然就显得逼仄起来。
“梆!梆!”
许嵩岭拿起粉笔擦,在黑板上重重敲了两下。
粉笔擦一面绒毛,另一面是坚硬的铁皮板。铁皮板子与黑板相碰,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成功让这一群分神分到十万八千里的年轻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许嵩岭。
“吃饭还早呢,莫慌。咱们先讨论案件。”
许嵩岭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归位坐下,赵向晚将季昭画的肖像图、火锅店场景还原图递交给他:“许队,这是季昭画的。”
许嵩岭一看,瞳孔一缩,脱口而出:“好家伙!”向晚这是物尽其用啊。
因为亲身体验过,许嵩岭第一时间便发现季昭绘制的场景还原图真实到可怕,很多一眼看过去、根本没有人会留意的细节,都被季昭画了出来。比如,樊弘伟腕上的金表、曹得仁腰上的皮带、桌上随意摆放的打火机、车钥匙……一看就价值不菲。
许嵩岭再一看肖像图,不由得笑了,将图递给朱飞鹏:“来来来,咱们重案组就你对这些高档货有研究,你估算一下,樊弘伟他们这一身值几多钱?”
朱飞鹏接过图,仔细研究了一番:“樊弘伟的衣服看着倒是不起眼,但他手上这款金表是劳力士最新款,起步价一万六。曹得仁身上穿的衬衫、皮带、裤子、皮鞋,应该都是在华侨商店买的进口货,我估计啊,没个三、五千拿不下来。”
许嵩岭冲刘良驹使了个眼色:“你去和经侦科对接一下,直接搞个举报信,让经侦科接手贪腐案,我们重案组打辅助。”
朱飞鹏一拍大腿:“妙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刑事案件没证据没办法拘捕,那换个角度从经济案来查,再顺藤摸瓜,这个主意好。
刘良驹心领神会,比划了一个“好”的手势。
确定了下一步工作计划之后,重案组一天的工作也基本结束。
朱飞鹏振臂一呼:“走!四季大酒店。”
重案组几个年轻人开始簇拥着何明玉起哄,闹得何明玉脸红心跳。
赵向晚微笑:“你们去吧,我和季昭去吃土豆丝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