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这里是医院,不是家里。家里是樊弘伟说了算,可医院却是她的主场!这个畜生杀了自己母亲,让他吃枪子儿简直是便宜了他!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出口恶气,那就真对不起老天爷的安排。
虽然警察说目前证据不足,但顾文娇跟了这个案子足足有十年,直觉敏锐无比,只需前后细思,但已经有了笃定的想法。没有证据,那就找证据嘛。
人只要有了目标,就不会胡思乱想。原本差点走进死胡同出不来的顾文娇,被赵向晚这么一开导,顿时有了精气神,主动担负起“照顾”樊弘伟的任务。
樊弘伟虽然身体不能动,但脑子还算明白,嘴巴能动,他眼珠子转了转,看着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顾文娇,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些:“文娇,你去给大姐打电话,让她来照顾我。”
顾文娇将注射器放进医疗盘,再将医疗盘放在床头柜,细心处理完这些之后,侧身坐在床边,顺手帮他盖上那小块白布:“大姐不是在帮忙带天宝吗?她忙。”
樊弘伟看着她气定神闲、眼睛放光,和平时见到他时不情不愿的死人相完全不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说话有些结巴起来:“那,那你让我妈来。”
顾文娇伸手戳了戳他大腿,看他没有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镇静剂看来起作用了,肌肉反射减弱,很好。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你妈年纪那么大,怎么好意思劳动她老人家?”
野兽的直觉让樊弘伟内心升起恐惧感,他想跳起来打人,可是他跳不起来。他想大声反抗,可是他现在舌头都有些发麻,说话需要拼尽所有气力。
“通知我爸,还有二姐、三姐……”
顾文娇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只是小问题,何必惊动她们?我是你爱人,又在医院工作,照顾你是应该的。”
樊弘伟挣扎着喊出一个名字:“天宝……”
顾文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天宝有你姐照顾,你担心什么?”
乔漠看了顾文娇一眼,眼睛里透出些许疑惑,似乎在问:他对你这么坏,你为什么还照顾他?太贤惠了点吧?
顾文娇看一眼乔漠和护士,微笑道:“这里就交给我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
乔漠只得点点头,带着护士检查了一下邻床的曹得仁。曹得仁身体素质比樊弘伟差太远,人胖体虚,到现在还没醒,睡在床上像头死猪一样。
乔漠交代护士:“留意一下病人的情况,要是两点还不醒,就给我拍醒他。”
顾文娇看了看手表:“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我以前就是护士,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两个护士值的是夜班,凌晨一点多正是困意十足的时候,一听说顾文娇帮忙值班,顿时都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顾医师,那真是谢谢你。”
“幸好有你体谅我们的工作,不然今晚光是这两个术手护理,就累得人够呛。”
顾文娇微笑点头,又对乔漠说:“乔医生,你今天也累了一天,赶紧去睡一下吧,这里有我呢。”
乔漠有点看不明白顾文娇,总觉得她这个状态不太对。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是要做什么?是不是用了镇静剂脑子不太清醒?”
顾文娇白了他一眼,冲他挥了挥手:“你别总是帮倒忙,赶紧去睡吧。”
先前在饭馆的时候也是,虽然的确是为了她好,说了几句公道话。可是当着樊弘伟的面关心她,触怒樊弘伟,最后受罪的人还是顾文娇。要不是季昭把樊弘伟捅瞎了眼睛,恐怕今晚她又要遭殃挨打。
“帮倒忙?”乔漠重复了一遍顾文娇的话,自尊心大受打击。他难得关心一位女性,没想到她根本不领情。
乔漠强装镇定地将双手插在衣兜里,咳嗽两声,自我解嘲地说了一句:“行,行,行,我不管你的事了。我去旁边值班室休息,你有事就叫我。”
等医护人员都离开病房,顾文娇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步,她将樊弘伟病床两侧的栏杆升起。
第二步,拿出医用四肢护栏捆绑带,将樊弘伟的双手、双脚都束缚在栏杆之上。
樊弘伟四肢软麻,一丝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她动作娴熟,缓慢而有节奏感,脑中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个令自己恐惧无比的念头。
——顾文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镇静剂开始发挥作用,樊弘伟现在连舌头都没办法控制,说话含含糊糊的:“文娇,文娇,你……要奏什木(做什么)?”
顾文娇没有回答他。
确认樊弘伟已经捆绑好,再也没办法挣扎逃脱之后,顾文娇换到另一张床边,如法炮制。
曹得仁还在昏迷中,没有任何反抗,很顺利地被绑在床栏杆上。
手脚向两侧伸展,仰面而躺,形成一个“大”字。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顾文娇走到樊弘伟身边,弯下腰与他目光相对,声音里透着冰冷:“现在,感觉怎么样?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会有报应?”
樊弘伟头皮开始发炸。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笼罩。
砰!砰!砰!
心跳第一次跳得这么急、这么快。
肾上腺素飙升,体温开始升高,汗水从每一个毛孔冒出。
樊弘伟天生大胆。
用铁锤狠击蔡畅后脑时,他很平静;
用花瓶砸死熊家小姑娘时,他很平静;
将熊涛推到曹得仁面前,命令他开枪,熊涛脑浆、鲜血迸出时,他依然平静,甚至有一种嗜血的兴奋。
可是今天,刚从麻醉中苏醒,又被打了一针镇静剂,四肢绑在床栏,像待宰的羔羊一样,面对同床共枕七年的妻子时,樊弘伟感觉到了恐惧。
无边的恐惧。
仿佛黑暗中,有一双野兽盯着你。
极致的寂静里,野兽的喘息、低吼声就在耳边。
樊弘伟从来不相信报应。
从来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铺桥无尸骸。”
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都是骗老实人的鬼话。
他杀了警察,杀了一家三口,杀了阮武,那又怎么样?官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走出去谁不敬他一声“樊哥”?
当他把顾文娇压在身下欺辱;
当他利用顾文娇的单纯获取信息;
当他看着顾文娇为他生下儿子;
当他看到顾文娇被自己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还要努力遮掩伤痕去上班。
那种变态的的成就感,让樊弘伟有一种异样的快感。
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全他妈是屁话!
谁狠谁就是大爷。
可是今天,面对冷静里透着一丝兴奋的顾文娇,樊弘伟感觉到了恐惧——她,是来真的!
樊弘伟的脑袋被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眼睛、鼻孔和嘴,但汗水不断蒸腾,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努力让自己清醒,想要呼喊救命。
张开嘴,樊弘伟拼命地喊:“救——命!”
可是他悲伤地发现,他发出的声音跟蚊子一样,瓮声瓮气根本听不清楚。病房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医护人员放心地把他交给顾文娇,都休息去了。
已经是凌晨两点,正是人最疲惫困倦之时。
根本没有人听到病房里的响动。
顾文娇熟练地抽了樊弘伟、曹得仁每人三管子鲜血,送到病房外等候着的高广强:“呶,拿去做检测吧。”
高广强已经和重案三组的人联系上,申请加急DNA检测,省厅刑事技术中心主任苗慧派技术人员守在医院,等着血样。
技术人员说:“一管就行,用不了这么多。”
顾文娇笑了笑:“没关系,多一点备用。”医院血库缺O型血,正好樊弘伟、曹得仁都是O型血,等过两天麻药、镇静剂代谢掉,可以每天取他们400cc。人虽脏,但血能救人。
高广强看了顾文娇一眼,善意地提醒:“姑娘,咱不能做犯法的事,划不来。”
顾文娇道:“放心吧,我有分寸。”恶人,自有法律制裁,顾文娇并没打算越俎代庖。
走回病房前,顾文娇从清理间取了块抹布。
樊弘伟惊恐地看着顾文娇,看她拿着抹布做卫生,越看心里越害怕:“你,你做什么?”
顾文娇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块抹布从床头柜擦到床栏杆,再到地板,再到窗台,直到浅色抹布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灰色,又用脚踩了几下,这才走到樊弘伟面前。
有一股不详的预兆,让樊弘伟开始挣扎。只可惜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根本动弹不了,只能徒劳地看着顾文娇嫌弃地弯腰,掀起盖在他小腹的干净白布,然后……
脏兮兮的抹布砸在樊弘伟腰间。
一股难闻的气味袭来,樊弘伟几乎昏倒,瞳孔放大,却只能张大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顾文娇解释道:“医院还是太干净了,这块抹布我在外面抹了一圈,连窗台都扫了,可惜还是没有变黑,不过也差不多够了。等你那里发了炎,估计医生会征求家属意见,你放心,我会帮你签署手术同意书,把那个害人的东西拿掉,保证合法、合规,谁也挑不出刺来。”
樊弘伟左眼眼球摘除,只剩下一只右眼可以视物,他死死盯着顾文娇,眼神怨毒,却无计可施。
“哈哈……”顾文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掉下泪。
“我从学护理以来,老师教的、妈妈教的、医生教的,都是让我们救死扶伤,谁也没有教过,原来,能让你生的东西,同样也能让你死。能让你活得舒服的东西,同样也能让你难受。”
顾文娇丝毫不惧樊弘伟那怨毒的眼神,任由泪水滑落面颊:“我在药房工作,什么药拿不到?可是我从来没有起过一丝害人之心。你打我,打得我呕吐,打得我伤痕累累,打得我走路、抬手钻心地痛,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你喝的水里放上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加点雌激素,一点一点累加呢?也足够让你体内机能紊乱,渐渐体虚软弱。”
“你看,其实在药房工作的我,和你在一个屋檐下,曾经有过一百次机会可以弄死你。”
听到这里,樊弘伟的体温一下子降了下去,背后开始出冷汗。这个恶毒的死娘们,竟然敢毒害亲夫!雌激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光是听到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岂不是把一个丈八金刚的汉子变成个娘娘?
这个时候,樊弘伟才真正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欺负顾文娇,只不过是仗着顾文娇心地善良、没有害人之心。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樊弘伟终于开始后悔,不应该那样下死手打她。好歹……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还为他提供重要线索,让他远离被枪毙的风险。
出了一阵汗,镇静剂的作用好像减退了一些,樊弘伟发现自己说话稍微完整了一些:“文娇,文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顾文娇看一眼手表,转身从医疗盘中取过镇静剂,再一次注入:“嗯,看来你身体素质不错,需要间隔二十分钟左右加强一下。”至于副作用?反正他也活不过今年,管它什么副作用。
趁着还能说囫囵话,樊弘伟哀求道:“天宝,求你看在天宝的份上……”
顾文娇擦干泪水,嘲讽一笑:“你还知道看在天宝份上?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作恶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嚣张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自己不为孩子积德,要求我倒是一套一套的。”
樊弘伟张口结舌,第一次发现顾文娇伶牙俐齿惹人恨。
为什么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不就是因为坏人制定出各种条条框框约束好人,而他们自己却从来不遵从?
有些男人要求老婆顾家贤惠;但他们从来不会这样。
上位者要求下位者顺从、奉献,但他们一味索取、压榨。
可是,当老婆不再贤惠顾家,家庭怎么办?当下位者不再顺从奉献,社会怎么办?
顾文娇居高临下看着平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樊弘伟,觉得眼前这一切实在讽刺。原来,他也不可能永远嚣张,不可能永远跋扈。
顾文娇的声音冰冷无比,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你说,天宝身上,流着杀母仇人的血,我还能爱他吗?”
魂飞魄散。
樊弘伟使劲眨了一下眼,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如果他还能动,樊弘伟一定会狠狠掐自己一把。
这个世界是不是错乱了?
不然……顾文娇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
樊弘伟感觉胸口完全喘不上气,拼尽全力才说出两个字:“不是……”他想说:不是我,我没有杀你的母亲。可是,镇静剂的存在,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文娇学的是护理,但长年在药房工作,自学药剂学,对医理、药效非常清楚。特地减少了镇静剂一次性注入的剂量,让樊弘伟思维清晰,但肌肉无力。
一颗子弹要他的命?太便宜了!
顾文娇嘴角一勾:“你不是说,如果我和你离婚,就把天宝摔下楼吗?我先前觉得不舍得,但从知道你是杀母仇人那一刻起,我便想通了。摔吧,摔吧,反正他的出生便带着原罪。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外婆,这样罪恶的血脉,留在世上也没有意义。你要是下不了手,那我去。还得感谢你教我,原来只要假装失手掉下楼,再当着大家的面掉几滴眼泪,谁会怀疑一个母亲会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樊弘伟的一颗心变得冰冷冰冷,挣扎着嘶吼:“不要——”
顾文娇问:“不要什么?”
樊弘伟的眼神不再怨毒,只剩下哀求:“天宝是樊家的根,不能死。”
顾文娇悲哀地发现,赵向晚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樊弘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弄死天宝。那些曾经让她害怕屈从的话,只不过是樊弘伟拿捏她的手段,不过是樊弘伟威胁她罢了。
“哈哈哈哈……”顾文娇笑了。
樊弘伟被她笑得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小腹的那块臭抹布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让他胃里开始翻腾。
晚上根本没来得及吃几口饭,胃里又饿得发烧,此刻涌上来一股酸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顾文娇没有理睬他,任那酸水从樊弘伟嘴边流下,沾湿了枕头。
酸水的腐臭味将樊弘伟包围,只是他现在被顾文娇笑得胆寒,生怕她当真伤了儿子,哪里还敢求她帮忙擦干净,换个干净枕头?
顾文娇的目光转向医疗盘上的一柄手术剪。
灯光下,尖锐的手术剪泛着蓝光。
——只要剪子对准樊弘伟的心脏,大仇就能得报。
——他杀了母亲,今日也活该死在我手上!
这个念头刚从脑中升起,顾文娇又将它按了下去。赵向晚说得对,如果能够活到八十岁,她还有五十年好活。母亲虽然死了,但她还活着,她要活得更漂亮、更闪亮。
何必,为这个烂人脏了手?
顾文娇的目光一转之间,樊弘伟看到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剪子,瞳孔一缩,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顾文娇看他昏迷,啐了一口,径直走到曹得仁病床前,上前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啪!啪!”只可惜脸上纱布裹得多,影响手感。
麻醉剂量根据体重来,曹得仁因为胖,所以下得多些。从手术室出来快一个小时了,这货还没醒。
“啪!啪!”
名正言顺打耳光,负责叫醒患者的顾文娇毫不留情。
曹得仁正睡得死沉死沉,陡然被打,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第七个耳光过来,他才哼哼唧唧地睁开眼。
顾文娇的脸就在眼前,曹得仁嘟囔了一句:“大……大嫂?”困意再次涌上来,就又闭上了眼睛。
自从水库抛尸之后,曹得仁失眠得厉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颜逸那小子愤怒的眼神,张开嘴咬下自己颈脖一块肉的狠辣。
好不容易借助药物的作用,睡得黑甜,曹得仁根本不愿意醒来。哪怕脸上被打得火辣辣地痛,他依然装死,不肯再睁开眼睛。
眼睛?等等!我的眼睛!
曹得仁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只有一只左眼能够看到东西,右眼被纱布遮住,脑袋沉沉的,四周全是白色,一股消毒水味,曹得仁明白过来——他在医院,他安全了。
他想活动一下,却发现手脚被束缚住,不过长久以来的观念,让他非常信任医护人员,看着身穿白大褂的顾文娇,曹得仁态度很顺从:“大嫂,这是做什么?”
顾文娇道:“眼球摘除了一只,捆绑是为了防止你不小心揉眼睛,引发炎症,将来颅内感染,必死无疑。”
曹得仁“哦”了一声,感觉没什么危险,闭上眼准备继续睡觉。
他还没有恢复神智,迷迷糊糊中,听到顾文娇问:“开枪杀周金凤的,是你,还是你樊哥?”
顾文娇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夏天的穿堂风,令人更加想睡。
曹得仁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我杀的。”
“樊哥杀了谁?”
“熊家那个小姑娘。”
“指纹是阮武留下的?”
“是啊,本来我们都戴了那种劳保手套,结果周金凤临死之前拉了阮武一把,扯脱了手套。那死娘们,临死都不老实。”
顾文娇眼中怒火渐炽,但想到赵向晚的嘱咐,继续追问:“你们把阮武埋在哪里了?”
曹得仁觉得头脑昏沉沉地,顾文娇的声音很催眠,虽然手脚被捆有点不舒服,但并不妨碍他睡觉。他吧唧了一下嘴,回了一句:“埋进樊哥他爷爷的坟里了,这狗东西,每年清明我们还得给他烧纸、磕头……”
顾文娇还想再问,却发现曹得仁已经打起了鼾。
麻醉后要将病人叫醒,是因为全麻手术过程中,会使用一些镇静或镇痛的药物,这些药物会对呼吸有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甚至产生呼吸遗忘反应。
唤醒病人,就是要让他正常呼吸。像现在这样,曹得仁刚刚清醒一下,又迅速睡去,按理医护人员应该继续唤醒,因为这种睡眠状态下病人的呼吸频率可能会很快下降,可能出现短时间呼吸暂停,产生缺氧反应。
顾文娇冷冷地瞥了曹得仁一眼,叫醒患者?做梦去吧!你呼吸暂停也好、缺氧反应也罢,关我屁事?我现在又不是护士。
杀母仇人就在眼前,五花大绑,任她宰割。
顾文娇却没有动。
她的手在颤抖,内心在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个小人说:“趁这个时候戳他们几刀,神不知鬼不觉。”
另一个小人却在说:“内心的恶,如果释放出来,也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一个小人说:“怕什么!对付恶人,就该用狠招。”
另一个小人却在说:“可是现在,他们是病人,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再对付他们,你岂不是成为了和他们一样的恶人?”
眼前闪过曹得仁枪杀母亲的画面。
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顾文娇觉得天都塌了。事后她无数次在恶梦中重演,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举起枪,对准母亲的太阳穴,“啪!”地一枪。
现在,这个男人有了脸。
母亲按响门铃,阮武不耐烦地拉开门,曹得仁对准母亲就是一枪。
樊弘伟狞笑着站在客厅,看着眼前这一切。
母亲倒下之前,抬眼看着阮武,双手在空中划过,拼尽全力也只拉下一只手套。
阮武躲避之时,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按在门框,在现场留下一枚指纹。
正是这枚指纹,让樊弘伟、曹得仁杀了阮武。
也是这枚指纹,让重案组的人找到案件侦查的突破口。
那是母亲用生命,留给警察的一份线索。
愤怒,席卷全身。
法律若还不能让作恶者畏惧,那就像季昭一样,以恶制恶,并且全身而退!
身体各部位骨皮质的砍(刺)痕;
轻微撕脱性骨折;
手关节或者肌腱损伤;
腕骨、掌骨或者指骨骨折;
外伤致指甲脱落……
——这都是轻微伤。
樊弘伟、曹得仁被惊醒,看到顾文娇的动作,开始尖叫。
“啊……啊……救命,救命!”
顾文娇面色苍白,眼睛泛红,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敢杀我妈妈,我剁了你们!”
看着自己手上硬生生被顾文娇拔掉的指甲、被折断的指骨,大腿内侧的划伤,剧痛折磨得樊弘伟几欲昏倒。他此刻再无侥幸,扯开嗓子高喊:“救命,救命!她疯了!”
曹得仁身上虽然没有伤,但看到樊弘伟的惨状,吓得尿了裤子,想要挣扎,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瞪大眼睛,浑身颤抖:“大嫂疯了,大嫂疯了!”
医生、护士冲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赵向晚和季昭。
顾文娇眼中含泪,摘下带血的橡胶手套,甩在樊弘伟脸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她按下按钮,播放刚刚录下的、她与曹得仁的对话。
“开枪杀周金凤的,是你,还是你樊哥?”
“我杀的。”
“樊哥杀了谁?”
“熊家那个小姑娘。”
“指纹是阮武留下的?”
“是啊。”
“你们把阮武埋在哪里了?”
“樊哥他爷爷的坟里。”
顾文娇指着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的樊弘伟、曹得仁,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出声:“我要举报!熊涛灭门惨案,一家三口加我母亲周金凤,四条人命,都是樊弘伟、曹得仁杀的!”
赵向晚万万没有想到,顾文娇如此聪敏、如此厉害。
她不仅亲手整治了杀母仇人,还留下证据,为重案组找到了重要的线索!
阮武埋在樊弘伟的爷爷墓中?只要挖出阮武尸体,他们便逃不了一条人命案。
赵向晚走到顾文娇面前,接过她手中小巧的随身听,哑声道:“谢谢你。”
顾文娇的手因为脱力而颤抖,整个人激动地发抖。她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稚气犹在,眼神坚定清澈的女孩,泪眼模糊。
顾文娇忽然伸开双臂,一把将赵向晚抱住,头靠在赵向晚的肩膀,含泪道:“十年,我终于找到了杀害我妈妈的凶手!”
【樊弘伟身上的伤,只是轻微伤,我和他是夫妻,这属于内部矛盾,调解教育,不予立案,对不对?】
听到顾文娇的心声,赵向晚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干得漂亮!”
挖开樊家祖坟, 果然找到阮武的尸体。
阮武家人以为他是犯什么事跑了路,一直存着一丝希望他能回来,因此将他的随身物品保存完整, 警察取了多组指纹, 筛选出阮武的, 并与三医院灭门枪杀案的指纹比对, 完全吻合。虽然只有半枚,依然可以作为有效证据,予以支持。
水库抛尸案的被害人已经找到其家人,颜逸今年19岁, 大一学生,暑假在酒吧打工挣学费, 却遇到樊弘伟与曹得仁, 欺负他是外地人,对他进行强奸并杀害。经比对, 颜逸体内残存的精.液与樊弘伟、曹得仁匹配,颜逸的牙齿、指缝也有人体组织, 均与曹得仁的DNA匹配。
苗慧一手建成的刑事技术中心为此案提供了极大的支持。
九十年代初的DNA检测需要对照基本图谱, 一段一段地比对,耗时耗力,苗慧组建专班, 24小时连轴转, 只一周时间就完成了所有检测工作。
重案组立刻申请拘捕令, 对樊弘伟、曹得仁两人实施抓捕, 城建局局长杨旭刚接受传唤。
被捕后的樊弘伟感觉自己的人生急转直下。
他是家中独子, 父母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下他, 看得如珠似宝, 娇惯纵容,他想摘天上的星星,父亲马上搭梯子,他要是想要水里的月亮,母亲马上就往湖里跳。
等他长大一点,体格健硕,最喜惹事生非,一天到晚逃学,结交些社会上的混混。父母看他习文不行,干脆一咬牙把他送去练武。学了几年,渐有小成,打架鲜有敌手。
眼看着樊弘伟年过二十了还在混日子,父亲樊兴富提前退休,让他顶职在运输公司开货车,才开了两年不到,就和同事打架,把三个人打进医院的地步。樊弘伟自己无所谓,樊兴富却吓得不轻,又是送礼又是说好话,哀求五福路派出所的蔡畅帮忙,掏空家底赔偿,好不容易才消了案底,没想到运输公司还是把樊弘伟给开除了。
樊弘伟就这样成了无业游民。
接下来,樊弘伟的人生忽然就像是开了挂,勾搭上城建局的领导,开上小车,混进编制,娶了医院的医师,生了儿子,当上拆迁办主任。樊兴富每年清明给祖先上坟的时候,都带着儿孙感谢先祖保佑。第一谢樊家香火未断;第二谢儿子官运亨通。
樊弘伟以为,他这一生会永远顺利。
压根就没有想到,只不过是接老婆下班,顺路在小饭馆里表演一下恩爱,只不过是看乔漠不顺眼,出手教训了他一下;只不过是调戏了一下季昭,悄悄揩点油……然后,他的人生忽然开启至暗时刻。
先是眼睛被戳瞎一只,摘除了眼球;
紧接着在病床上被顾文娇折磨,拔掉了十根手指甲、折断了所有指骨。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还没等他有机会向父母求助,顾文娇举报他杀人,有曹得仁录音为证,警察迅速将他控制,不允许他对外联系。
顾文娇的“照顾”让樊弘伟悔不当初!
尤其看到被脏抹布遮盖的要害处开始红肿发亮,他就知道完了。他的人生,他的骄傲,他的男性雄风,完了。
顾文娇说到做到,成功照顾得樊弘伟要害处水肿发炎、小球坏死,医生不得不建议摘除。医生诊断、家属意见、手术同意书……手续完全合规、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