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德相对谨慎,皱眉道:“你确定是消失?也许他有了更好的发展?”
赵向晚道:“我今天碰到了五福路的黄毅,他说1986年10月,阮武家里人来报过案,按失踪立案,至今没有找到。”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好好的,成年人失踪?什么失踪,多半是被同伙杀了!
为什么杀阮武?
重案组开始头脑风暴。
“是不是分赃不匀?”
“不应该,如果是分赃不匀,阮武闹腾,估计他82年就没命了,不至于关系好到连顾文娇都知道。”
“那……有没有可能阮武事后越想越怕,想要自首,所以被樊弘伟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有这个可能性,但四年时间过去,樊弘伟1986年5月有了正式编制,将曹得仁、阮武都带进了城建局拆迁办,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至于这个时候想自首。”
讨论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何明玉忽然惊呼一声,从会议桌后站了起来,一张脸胀得通红,那是给气的:“会不会,是顾文娇提供了什么重要信息,让樊弘伟他们不得不杀了阮武?”
“狗东西!”
向来温柔的何明玉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句,“我们上次就讨论过,樊弘伟之所以娶顾文娇,就是为了探听警方最新动静。会不会顾文娇知道了什么,无意间说给樊弘伟。然后,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所以樊弘伟动了杀念?”
赵向晚冲她点了点头,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是,我猜也是这样。好,那么问题来了,有什么重要线索,是我们不知道,但樊弘伟却心知肚明,并且精准锁定阮武的?”
这一下,所有熟悉案情的人都叫了起来。
“指纹!”
“门框上的指纹!”
“右手食指的半个指纹。”
“指纹是阮武留下的。”
一阵寒意涌上来。明明是七月炎天,电风扇在呼呼地吹着,后背的汗还没有收,可是大家都觉得寒意逼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狡猾、猖狂、无耻的嫌疑人!
第一,没人敢杀警察、抢枪;
第二,没人敢在杀完警察之后还留在原地,三个月之后继续持枪作案;
第三,没人会杀人之后故意接近受害人女儿,与她结婚生子;
第四,没人会想到这样打听消息的方法,将隐患成功消灭。
一般人做贼心虚,犯了案、杀了人,一有风吹草动早就跑得不见踪影,樊弘伟却不仅留在星市,还堂而皇之进了城建局,心安理得成为一名国家干部!
高广强狠狠一捶桌子:“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许嵩岭听到这里,再一次惊叹赵向晚缜密的思维、大胆的推理能力。
如果说,赵向晚先前在审讯过程表现出来惊人的观察力,利用微表情行为学理论一步步审出真相,已是惊艳众人。那现在她的表现,更加让许嵩岭相信:这是个刑侦天才!必须好好保护!
许嵩岭站在小黑板旁边,点了点阮武这个名字:“樊弘伟害怕暴露的,那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朱飞鹏第一个跳起来:“对!樊狗以为杀了人就能消灭罪证?休想!”
樊狗这个称呼一出,顿时被所有人接受。
“樊狗做贼心虚,杀阮武肯定留下痕迹,我们就从这里着手去查。”
“人死了怕什么?指纹还在。只要阮武家里人还留了阮武的生活用品,我们就能取指纹。”
“樊狗以为他聪明,还利用顾文娇探听消息,我呸!”
“他反侦查能力强又怎么样?樊狗根本就不懂刑侦技术。”
许嵩岭当机立断,开始指挥行动。
“朱飞鹏、何明玉,你们继续盯在医院,千万别让樊、曹二人跑了。虽说医院那边可以给他们上麻醉,但毕竟没有人当他们是犯人,不会约束他们的行动。他们如果真的要跑,医护人员也不会去阻挡。你俩就给我死死地盯着,寸步不许离!”
朱飞鹏、何明玉立定:“是!”
“祝康、黄元德,你们去五福路派出所了解阮武失踪案的所有细节。”
祝康、黄元德立定:“是!”
“艾辉、刘良驹,你们去阮武家中了解情况,进行指纹采集。”
艾辉、刘良驹立定:“是!”
“向晚,你和季昭负责陪伴顾文娇,注意她的心理状况,我担心她会有严重心理创伤,做出极端的事情。”
丈夫是杀母凶手,一般女人根本扛不住这么大的痛苦。刚才在小饭馆顾文娇的精神状态很不对,许嵩岭不得已打昏了她。可是那份痛苦并没有消失,还需要人对她进行心理疏导。
赵向晚点点头:“好。”
高广强见所有人都有任务,就他还没有分派工作,有点着急:“许队,我呢?”
蔡畅被杀案终于有了眉目,高广强此刻比谁都着急。哪怕知道蔡畅做过违法的事,但他罪不致死。杀他的人,该死!
许嵩岭看了他一眼:“老高,你和法务科的人熟悉,重启案件调查的手续,就由你负责吧。”
高广强有点不情愿,手续什么的,分分钟搞定,哪里有参与案件调查有成就感?
赵向晚忽然想到一件事,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高警官,你不是和重案三组的人很熟吗?”
高广强一拍胸脯:“对,我就是从重案三组过来的嘛。”
赵向晚道:“关于水库抛尸案,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
高广强不知道她有什么想法,但因为目前这个案子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个流程,完全是基于赵向晚大胆的想法,因此他不等她说完,赶紧催促:“你只管说。”年轻人脑子活,有冲劲,应该多多鼓励。
赵向晚凤眼微眯,闪过一道寒光:“大家还记得火锅店里,樊弘伟、曹得仁他们拿季昭开玩笑,曹得仁还走过来要摸他的脸吗?”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都紧紧闭着嘴,点了点头。
“后来在省三医院对面的小饭馆里,我推倒啤酒箱露出身形,樊弘伟看到我们,第一时间表现出对季昭的兴趣,并且拿着酒过来要和我们拼桌,用近乎调戏的口吻再次询问季昭的名字。”
季昭听到赵向晚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叫我?什么事?】
季昭那独有的清润少年音在脑中响起,赵向晚冲他摆摆手:“我在和他们讲饭馆里发生的事,没有叫你。”
【哦。】
小云雀耷拉着脑袋,有点小小的失落。
赵向晚问他:“饭馆里,你为什么忽然动手?”
【你流血了。】
“还有吗?”
【他的手碰到我了。我爸说过,只要是让我不舒服的碰触,都可以反抗。】
赵向晚明白了。
季锦茂父爱如山,真的是用心良苦。季昭患有自闭症,不会正常表达自己,偏偏他又长得好看,容易受到骚扰,所以季锦茂找人来教他防身之术。
为了担心季昭伤了人,季锦茂连律师团队都准备好了。
只是,恐怕连季锦茂自己也没想到,季昭的学习能力超强,竟然能凭借防身之术对抗凶悍如樊弘伟。
赵向晚冲季昭点点头:“就这么干,挺好的。”
季昭与她视线相触,确认赵向晚并没有不高兴,终于安下心来。
赵向晚看向高广强,将话题引回刚才的水库抛尸案。
“从他们的反应,我判断樊狗、曹狗应该是喜好男色之人,并且在这方面涉猎颇深,绝对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因为现在受害人要面子所以没有声张。”
高广强还没明白过来,但许嵩岭是刑侦大队队长,对水库抛尸案的进展了如指掌,迅速把握到重点:“你怀疑……又是樊、曹两人干的?”
赵向晚点了点头。
高广强今天一天都在跑蔡畅被杀案,没有关注水库抛尸案,听到这里很疑惑:“樊狗、曹狗好男色,和水库抛尸案有什么关联?”
许嵩岭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法医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年龄19-21岁之间,后.庭有撕裂伤,体内留有男人精.液,显然生前曾遭受性.虐待。”
啊?啊?啊?
即使在刑侦领域多年,众人依然大开眼界。
性.虐待男人?
樊狗!曹狗!
赵向晚面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表情:“咱们星市,如此明目张胆好男色,虐待致死男人沉尸水库,又恰好在五福路派出所辖区的……”
高广强听懂了赵向晚的话,眼睛瞪得老大:“你这个怀疑虽然大胆,但可能性很大,我这就联系三组的梁元凯,正好趁着那两条狗在医院手术,抽血取样,进行DNA检测!”
安排妥当之后,赵向晚、季昭、何明玉、朱飞鹏四个人开车前往省三医院。
夜风如水,城市灯火闪亮。
孩子们在路边嬉戏打闹,举着水枪到处乱滋,时不时发出欢叫声。
虽然说,阴暗的角落里隐藏着罪恶,但不可否认,这依然是个美好的城市。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朱飞鹏与何明玉守在走廊,等着樊、曹二人出来。
赵向晚则找到顾文娇的病床。
因为是医院职工,顾文娇又是在三医院长大,黄毅把昏迷的顾文娇送到争急诊科,听说了她的情况之后,医生第一时间安排顾文娇住进了特护病房,并用上镇静剂。
顾文娇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眉毛紧皱,即使昏迷,依然痛苦。
赵向晚长叹一声,拖了把椅子坐下,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
赵向晚的左手刚刚抚平顾文娇的眉头,转瞬又皱了起来。
病房很安静,听得到日光灯管发出的“丝……丝……”声响,顾文娇忽然开始呻.吟。
赵向晚贴近她唇边,听到了她的呓语:“妈,妈妈,妈妈。”
一声又一声呼唤,听得赵向晚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赵向晚从小缺失母爱,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温柔地爱抚、呵护。
即使养母钱淑芬、生母魏美华让她失望,但遇到难过之时,她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抱紧双臂,将自己蜷成一个团,无意识地喊着妈妈。
每个人,对母亲的依恋,自胎里形成,深入骨髓。
哪怕是母女关系不好,失去母亲依然会难过。
更何况是从小与母亲关系良好,能够一起看电视、一起聊闲天,亲密无意的顾文娇呢?
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无力阻挡,那种锥心的痛,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治愈吧。
季昭感觉到了赵向晚的情绪低落,轻轻握住她右手。
【不怕,有我。】
赵向晚转过头看向季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羡慕他。
虽然季昭有自闭症,拒绝与人交流,但他有一对非常、非常好的父母。季锦茂爱他如命,教他防身术、教他画画,努力挖掘他的潜能,在遇到拥有读心术的赵向晚之后,放下身段讨好,忍着不舍把季昭送到重案组。这一切,都是真心实意为季昭谋划未来。
哪怕季锦茂看错了洛一辉,但不可否认他用心培养洛一辉,送他去国外读心理学,也是想为季昭培养心腹,保证在自己死后还有人真心实意关心季昭。
虽然没有见过季昭的母亲洛丹枫,但从季昭的容貌来看,绝对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听说季昭的绘画天赋也遗传自母亲,那他母亲应该是位艺术家,季锦茂心甘情愿为她结扎、只生季昭一个,那必定是爱之入骨。
父母恩爱、全心全意地呵护他成长,季昭真的很幸福。
想到这里,赵向晚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季昭的脸,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在手下变形,而他乖乖巧巧不予抵抗,这才心里舒坦了一些。
赵向晚笑着嘟囔了一句:“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季昭听得分明,眼神认真专注地看着她,目光眷恋而温柔。
【好看,不好吗?】
赵向晚故意板起脸:“不好。”
【我觉得好。你比我好看,你聪明又厉害,我喜欢你。】
唉哟,季昭知道甜言蜜语了。
赵向晚的坏心情,彻底被他治愈。
“啊!”
一声急促的呼喊,顾文娇陡然惊醒。
因为用过镇静剂的原因,顾文娇的脑子一刹那间有些迷糊,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
可是,心脏那里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在提醒顾文娇:她一定遗忘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赵向晚听到顾文娇的呼喊声,迅速转过头,一把抓住顾文娇那双试图捶打脑袋的手。
顾文娇无声地挣扎着,眼睛里透着绝望。
【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躺在病床上?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心慌得厉害,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赵向晚的声音低沉而柔和:“顾文娇,先别慌。”
听到赵向晚呼喊自己的名字,顾文娇停止挣扎,目光逐渐聚焦,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转:“你,你是赵向晚?”
赵向晚点头道:“是,我是。”
顾文娇左右看看:“我为什么在医院?”
赵向晚:“你昏倒了。”
顾文娇感觉脑子里起了雾,努力回想之前的事,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昏倒?”
赵向晚没有说话,嘴唇微抿,安静地看着她。
镇静剂的药效在慢慢失灵,顾文娇的脑子里忽然涌进来许多、许多画面。
她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季昭:“啊,我认得你,你戳瞎了樊弘伟的眼睛,你还踢了他的裆!”
顾文娇反过来抓住赵向晚的手,兴奋地说:“他打我,你们替我出了口恶气。你不知道,看到他眼睛里插着个碎瓶子,一脸的血,跪在地上鬼叫,我心里有多么开心。他在家只要一喝酒,就会打我。他打我的时候,下手可狠了,很痛、很痛!我想反抗的,可是我打不过他;我也想离婚的,可是他拿儿子性命威胁。”
顾文娇现在像个受了委屈寻求妈妈帮助的少女,单纯、活泼、可爱,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性情。
赵向晚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眼中露出悲悯之色。
——顾文娇到现在,还没有想起来自己昏迷的原因。
顾文娇说了一会话,感觉喉咙口的憋闷感轻松了一些,心脏也没有那么痛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她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丝撒娇的味道:“我口渴,想喝水。”
赵向晚点点头,将手收回,起身帮她倒了杯水,送到她身边。
听到病房里有响动,值夜班的护士走进来,帮着升起病床一头,让顾文娇半坐着,方便喝水。
护士一边升床头一边说话:“顾医师,你怎么突然就昏倒了?送你来的警官也没有说清楚,光嘱咐医生给你上镇静剂。哦,对了,你爱人还在手术,听乔医生说,挺严重的。”
护士是个年轻姑娘,喜欢说话。一边做事一边叨叨叨,赵向晚根本无力阻拦。
顾文娇一口气喝完杯中水,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赵向晚,眼睛焦距却不知道凝在哪一个点。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重案组调查三医院灭门惨案,今天中午就开始找我打听樊弘伟的事。】
【晚上警察过来,赵向晚说樊弘伟、曹得仁是犯罪嫌疑人。】
【重案组只查大案、要案,他们重启灭门惨案调查,樊弘伟是杀人凶手,他们,他们就是杀害我妈妈的凶手!】
“畜生——”
顾文娇使出全身力气,终于骂出这一句。
她浑身颤抖,可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她没有什么力气,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
赵向晚让护士离开,将板凳拖到床边与顾文娇靠得更近了些,目光沉静。
“顾文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樊弘伟是杀母凶手?”
顾文娇呆了呆,看着赵向晚,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赵向晚不言不语,只安静地看着她,等她理顺思路。
赵向晚的态度让顾文娇也渐渐冷静下来:“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娶我?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可如果他是凶手呢?他和我结婚就能名正言顺地陪我去派出所询问案情、探听进展。他以前有个小弟叫阮武,后来不见了。他消失的时间,就是我告诉他警察在门框上发现了一枚指纹之后。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除非……他就是凶手!”
赵向晚知道,这是顾文娇的心结,与其隐瞒欺骗,不如直言相告:“是,我们重案组重启十年前的灭门惨案,高度怀疑樊弘伟、曹得仁是凶手。你一直在追寻杀母仇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顾文娇从赵向晚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颗心陡然往下一沉。
失重的感觉之后,心脏忽然急速地跳动起来。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明明警察调查的结果说,杀蔡畅是两个人,杀……杀我妈妈的是三个人,年龄、身高、体重、习武,所有特性都符合,我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他杀了我的妈妈!”
赵向晚摇了摇头:“人海茫茫,符合那些特征的人很多。谁也不会想到,杀了人还敢明目张胆地活动,处心积虑地接近受害者家属。不要说你,那么多警察都没有追查到樊弘伟那里去,可见他有多么狡猾。”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让自己遇到这件事,这桩悬案恐怕就真的会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顾文娇陷入了极度的悔恨之中,一时之间根本听不进去赵向晚的话。
“我真的很该死。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一丝怀疑都没有!我还和他生了一个儿子,我和我的杀母凶手生了一个儿子!”
“嗬嗬——”
顾文娇的笑声诡异得可怕,听得人毛骨悚然。她双手死死捏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却无法缓解内心的苦痛。
赵向晚打断顾文娇的笑声,握住她的手,目光平视,琥珀色的瞳仁里闪着异光:“这不是你的错。”
顾文娇被迫对上赵向晚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赵向晚的眸子似乎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她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将心中所想都吐露出来。
“怎么不是我的错?这就是我的错!”
“我看不惯父亲再婚、遗忘母亲,所以拼命反抗他的所有安排。他让旁人介绍的对象,我一个都不见,偏偏看上了樊弘伟。”
“妈妈曾经告诉过我,挑男人第一要看人品,我没有听她的话!”
“既然发现他人品不好、对我不好,我应该和他离婚,我不应该和他生儿子!天宝啊……妈妈怎么办呢?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难道我能把你舍弃?”
引导顾文娇把压在心底的痛苦说出来,这是打开她心结的第一步。
赵向晚握住顾文娇的手,声音温柔而低沉:“错的人是樊弘伟,你不必自责。”
顾文娇仰头看着赵向晚,泪水滚滚而落:“我,我的天宝……”
樊弘伟是顾文娇杀母凶手,但两人有个共同的儿子樊天宝,这是顾文娇痛苦纠结的根源。
赵向晚加快语速,问的都是极为简单,可以不假思索回答的问题。
“天宝姓顾吗?”
“不。”
“他姓什么?”
“樊。”
“他今年几岁?”
“快六岁了。”
“离十八成年还有多久?”
“十二年。”
“假如他二十六岁他结婚生子,还有多久?”
“二十年。”
“你若活到八十岁,还有多久?”
“五十年……”
赵向晚忽然就停了下来,认真而专注地看着顾文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文娇感觉脑子里糊成一团的思维被拎了起来,越来越清醒,开始喃喃自语。
“樊天宝是我的孩子,但也是樊弘伟的儿子。他们樊家三代单传,肯定不会把孩子给我。就算法院把天宝判给我,樊弘伟的爸妈也一定会来闹事,他的姐姐们也会教天宝恨我。我养了他六年,没错,可是未来还有十二年、二十年、五十年时光要过……”
樊弘伟若定了罪,绝对会枪毙。樊家人三代单传,樊弘伟的父母必定要争夺樊天宝的抚养权。
与其不断纠缠,不如直接放弃。
与其将来孩子憎恨自己帮助警察抓走他的父亲,不如彻底与他断绝关系。
要恨,就恨到底;要断,就断干净!
“就当没生这个孩子,就当没生这个孩子?”
说到后来,顾文娇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坚定,咬牙硬起心肠,重重说了一句:“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看到顾文娇狠下了心肠,心中有了决断,赵向晚很欣慰:“顾文娇,这里是你的主场,不必再害怕樊弘伟。他曾经怎么待你的,那你就怎么待他。这叫做——”
顾文娇若有所思,眼睛一亮:“报应?”
◎樊弘伟拼命地喊:“救——命!”◎
从晚上八点推进手术室, 经历五个小时的救治,直到凌晨一点,樊弘伟、曹得仁才从手术室推出来。
好消息是:两人眼球贯通伤, 实施了眼球摘除手术;
坏消息是:季昭的力气还是小了点, 樊弘伟的蛋蛋没有碎裂, 只是局部挫伤血肿, 暂时消炎处理,休息观察即可。
樊弘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看了乔医生。
乔漠面对病人时绝不带入一丝私人情感,手术非常成功, 成功保住了他们两人的另外一只眼睛。只不过,稍微加大了一点点麻药剂量, 以免两位身体强健的习武之人在手术中突然清醒, 影响进程与效果。
樊弘伟醒来,痛苦地发现自己头脑昏沉, 脑袋上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眼睛可以视物。下腹处也被脱得精光, 四仰八叉地平躺在病床上, 要害处盖着一块白布,大腿露在外面。
稍一动弹,白布底下便传来凉丝丝的寒意, 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一下, 樊弘伟吓得魂飞魄散, 开始狂吼起来:“医生、医生——”
穿着白大褂的乔漠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士。
乔漠冷着脸:“你鬼叫什么?”
乔漠戴着口罩, 五官只露出两道眉毛、一双眼睛, 原本樊弘伟认不出来, 只是乔漠一开口,那略带嘲讽的冷冰冰语气,让樊弘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完了,真落在姓乔的手里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平时嚣张至极的樊弘伟,到了医院,看着眼前一身白的医生、护士,不自觉地变得老实起来:“乔医生,我,我这是怎么了?”
乔漠的眼睛里有些血丝,昨天刚从国外参加学术会议飞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又赶上急诊手术到一点,还要守在病房等病人从麻醉中醒来,实在是疲惫不堪。
他没好气地瞟了樊弘伟一眼:“左眼眼球摘除,右眼没事。”
刹那间,樊弘伟心一沉。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在外面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柔弱无害的少年给戳瞎了眼!
他双腿一抖,裆部盖的白布下方再一次传来麻麻的凉意,吓得他再一次叫了起来:“医生,医生,我的下面,好冷……”
两名女护士捂着嘴转过脸,想笑不敢笑。
乔漠板着脸,严肃地说:“哦,没事,备过皮,毛都剃光了,碘酒消过毒,有点凉是正常的。”
樊弘伟这一世驰骋床上江湖,驭男驭女无数,对自己那点能力颇为自得。突然之间一点知觉都没有,完全慌了神:“乔,乔医生,你没公报私仇,把我那里割了吧?”
乔漠点了点头:“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所以割了。”
护士实在没绷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樊弘伟本来就麻醉刚醒头脑不清白,又遇到乔漠不合时宜的玩笑,哪里还能够控制住情绪,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大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一挣扎,盖在肚子上的那块白布掉落,露出腰部位置,被季昭一脚踢到的位置红肿胀大,明显不对称,四周抹得到处都是碘酒,黄澄澄的看着挺吓人。
护士一边笑,一边上前按住他胳膊:“不能动,不能动,你得平躺着。”
平生第一次,樊弘伟被两名女子按倒在床上,却半分旖旎都没有,只有屈辱。
从不示人的位置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一丝遮掩都没有,一点隐私都没有,曾经他引以为傲的地方此刻却显得丑陋不堪。
樊弘伟的脸胀得通红,有心想要挣脱遮挡,偏偏两名护士很敬业,怕他这样挣扎会碰触到患处,一左一右将他按牢在床上,还不忘对乔漠说:“乔医生,快帮忙!”
乔漠上前一把按住樊弘伟的两条腿,满脸严肃:“你要是再闹,我就给你上镇静剂!”
话音刚落,顾文娇走了进来。
手执针管,二话不说,一管子药水就打进了樊弘伟的静脉。
乔漠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打的是什么?”
顾文娇淡淡道:“不是你说,打镇静剂吗?”
乔漠张了张嘴,他是那么说没错,但是……你也不至于动作这么快吧?他还没有开处方呢。
药水打进去,昏沉感袭来,樊弘伟身体变得绵软,很快便放弃了挣扎。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明前因后果的护士看着顾文娇:“顾医师,你爱人好凶哦。”
年长的护士还瞪了乔漠一眼:“乔医生,以后莫开这种玩笑,看把病人给吓的。”
乔漠冷哼了一声,一丝悔改之意也没有。就这种打老婆、装深情的畜生、败类,吓吓他怎么了?我又没真的一刀子下去割了他那玩意儿。
听了赵向晚的一番话,顾文娇现在整个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