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把她说得浑似成了婚就忘了本的白眼狼。
凝珑转过身, “喂,你在清风镇见到大哥了么?清风镇既是巫教派的据点, 那大哥贸然前去, 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冠怀生想当然不会。他想先瞒着凝理的身份,一是怕凝珑受刺激, 二是想她远离朝堂风波, 省得惹火上身。
“我去到的时候并没见到他。他既然能冒着风险来清风镇, 自然也有办法平安走出去。”
他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想回凝家看一看?”
凝珑见心事被戳中,只好低低地说了一声“是”。
“那我陪你去。”他有些困,“省得他们再欺负你。”
也省得凝理再光明正大地去骚扰她。
凝珑没吭气,冠怀生便当她同意了。次日天蒙蒙亮就把她拉了起来,知她有起床气,所以挨她骂也不吭气,给她穿好里衣又伺候她盥洗。
云秀看着他笨拙生疏的动作,“世子,要不让我来吧?”
冠怀生摆摆手说不用。他的手时而笨拙时而灵巧,今下给凝珑系着衣带,系半晌差点系成死结。他也觉尴尬,“一回生二回熟嘛。”
凝珑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心生烦闷,“今日休沐,起那么早干嘛。”
云秀听罢,震惊地把眼睛睁大。从前在凝府,凝珑从不赖床,一到时间就去给岑氏问安。
来了宁园,兴是无人管束,黏在床上越发懒散。
云秀提醒道:“姑娘不是说要回凝家拿点先前忘拿的物件嘛。”
这是冠怀生提前给云秀说过的话。凝珑脸皮薄,想回老家看看舅舅舅母,可又不好直接说,干脆就假称是去拿物件吧!这理由顺理成章,还不动声色地维护了她的自尊。
凝珑终于睁开了眼,“是啊,你看我这记性。我竟忘了还要把物件拿来。”
云秀只当她是真有物件要拿,待冠怀生走后问道:“姑娘要去拿什么?”
凝珑想了想,“拿他之前送给我的那个银手镯。”
云秀:“不是熔了么……”
凝珑嗔怨道:“你不是知道实情嘛。熔的是大哥之前送给我的生辰贺礼。那时烦大哥多于烦他,便把大哥送给手镯当成他送的那一个熔了。”
屋外,冠怀生正好偷听到这个炸裂消息。他都快忘了银手镯这事,毕竟那是他第一次造手镯,如今想来,当时的手艺的确不精湛。但没曾想原来凝珑还记得,甚至还把手镯好好地放着。
冠怀生心里一暖,决定今日要给她好好撑腰。
他特意摆了道大阵仗,弄得全京城人都知道世子爷和世子妃要去拜访落魄的凝家。
再见到凝检,冠怀生觉得他变化不小。从前凝检是只显山不露水的老狐狸,看着和善,其实满腹精明。如今他两鬓斑白,看上去不仅老了二十岁,还像走火入魔的老邪头。
像被吸了精.\\气,入了邪窝。
再看岑氏,眼角纹深得能夹死几个蚊子。眼里布满血丝,像熬了很久不曾歇息。
凝玥也不似从前那般有活力,现在怯懦地躲在岑氏身旁,不敢看凝珑。
唯独凝理还是老样子。当然,冠怀生心里明白,凝理的朝气蓬勃都是靠无数人头堆起来的。
凝府还是那么大的地盘,可因先前被搜刮过一番,现在府内装潢冷清寒酸,败落得像个野草窟。
凝珑是吓了一跳又一跳。她怀疑眼前几位“亲戚”是活死人,也往冠怀生身旁一躲。
凝理招呼着来客往里走,“程……冠世子,你不仅整了样貌,还改了名字。乍一看,倒让我觉得很是陌生。”
冠怀生握紧凝珑的手,“应该是感到熟悉才对。毕竟我先前待在凝府当差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
提到从前,凝检脊背一僵。他怎么就忘了呢,分明是冠怀生把凝家弄成这般落魄模样,他为甚要感谢冠怀生把家人从诏狱里救出来呢?
如果不是冠怀生从中作梗,他便不会经历此番落魄,更不会做了许多扭曲冷血之事……
他竟还幻想着能献出凝珑讨好冠怀生,借此东山再起。
可睁眼看看冠怀生对他、对凝家的态度吧。冠怀生依旧公正不阿,毫无提拔凝家的心思。
凝检扬起一抹苦笑,勉强应酬道:“世子与夫人来府里做客,怕不只是要吃顿饭叙叙旧那么简单吧。”
冠怀生:“倒不是来叙旧。她那时走得急,忘捎一样物件。”
凝珑说是呀。既然在场诸位都知道她非凝检亲生,她也不再假惺惺地唤他“爹爹”。
“舅舅,中惠院你没给我拆掉吧?我的卧寝还在么,我取个物件,马上走。”
这话令众人难堪。
凝珑想舅舅舅母,可也想变相地控诉他们区别对待。这话说得好像是凝检盼她走一般,说罢果然见凝检脸色一变。
冠怀生心里感到震惊。凝珑是出嫁了不是死了,怎么,如今回趟“娘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岑氏搭腔打圆场:“院没拆,屋还在,只是……”
“只是让旁人搬进去住了?”冠怀生把眉头一皱,眼睛一转,停在面露得意的凝理身上。
真是白白便宜了凝理,他心里不知该有多高兴。
凝理避开冠怀生的目光,温润地望向凝珑:“大妹妹的卧寝自然还在,里面的物件阖府不曾动过。只是偌大一个院落,空着也是空着,白白落了土,不如把旁的屋改成书房,还能增添些人气。”
凝珑想反正她也不在凝府住,谁搬进去,谁搬出来,干她何事。
一番短暂交锋过后,大家面热心冷地吃了顿场面饭。
岑氏说取物件不急,“主要是我们都想看一看珑丫头。看你过得很好,我们就放心了。”
她是女眷,说话声轻轻柔柔,能把套路掩藏在温柔话声里,又不易令人察觉。
岑氏扯来凝珑的手,爱惜地揉了揉:“珑丫头,家里落魄你也都知道。你看啊,往后能不能往家里多来几趟,不让外人看轻咱们家。你舅舅被贬了官,胸中郁结,整日喝烂酒消愁。玥丫头的婚事也因此黄了,跟她那情郎彻底没了联系。你大哥争气,趁这时候撑起一个家。这时候大家都需要你,你能不能帮个忙?就当舅母求你了。”
这时几个男人都聚在前堂应酬,岑氏凝珑坐在后院里说悄悄话。
凝珑把手一抽。如今有了倚仗,她也不用再假意逢迎来委屈自己。她说道:“舅母这话说的有失偏颇。我一直都把凝家当‘咱们家’,但大家好像并没有把我当‘自家人’。落魄是因舅舅太贪,但全家保命不死,已是皇恩浩荡,世子助力的结果了。”
她反问岑氏:“舅母还记得最初让我攀程家高枝的目的吗?”
岑氏回:“程家根基稳固,权势滔天。勾上程家,这辈子吃喝不愁。”
凝珑说是呀,“无论是前朝还是当朝,凝家都果断站了程家的队。舅母,你难道还猜不到陛下的心思吗?陛下刚刚登基,急需左膀右臂辅佐。明看是贬官,其实是在考验舅舅对他忠心不忠心。若舅舅痛改前非,那往后升高官做宰相一点不愁。”
“如果舅舅连这点坎都迈不过去,纵是我在世子耳旁吹再多软风,凝家也无法再平步青云。”
凝珑看得很透彻。她把自己当局外人,那么凝家是升是贬,于她而言都不要紧。
当然,二十年养育恩情搁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愿意给凝家一点希望。
这无异于是把答案提前透露给考生。岑氏听罢脸色一喜,“当真?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凝珑说当然,“陛下急着大赦天下,是想早点把凝家从狱里捞出来。舅母想想就知道陛下是用心良苦,所以还是早点调整好状态吧。”
冠怀生也把这个消息告知给凝家父子俩。
一方面是想警戒凝理早点放弃造反念想,一方面是想提醒凝检不入邪门,迈入正道。
只是凝检并没有面露惊喜,反而后悔地看着凝理。
凝检当真后悔。倘若早点知道这番好消息,他就不会帮凝理隐瞒巫教派作恶多端的事迹。
更不会双手沾血,与巫教派成为一丘之貉。
对错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凝检无法回头,只能祈求这次他依旧站对了阵队。他赌巫教派会把江山夺来,那样他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行事。
冠怀生不知这对父子在用眼神密谋着什么事。
作为“女婿”,他尽力把老丈人劝回正道。
“凝老爷不要气馁,转机或只在一瞬之间。只要心不歪,该有的迟早会有。”
凝检敷衍一笑,“世子不是要找物件吗?时候不早了,快去跟珑丫头一并到院里找一找吧。”
凝理:“我陪着这对小两口去吧。”
冠怀生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好啊,多谢‘大舅哥’。”
这算是在点醒凝理时刻摆正他自己的身份。只要冠怀生还在,他就永远是藏头不露尾的教首,永远是龌龊上不得台面的大舅哥。
冠怀生故意要气凝理,因此接来凝珑后,把她的腰搂紧,趴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诨话,把她逗得连连发笑。
凝理握紧拳头。
哼,想从他手里找回物件,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说:
身体不舒服,更不了太多了。
凝理自然知道小两口想找什么物件。
凝珑走得匆忙, 可凝珑屋里的大小物件却被冠怀生收拾得很稳妥。
只有一件没拿走:一道表面打磨得很光滑的银手镯。
凝理一瞬就想起他曾给凝珑送过一个银手镯,不知凝珑现在是否还把那银镯放着?
当着冠怀生的面,凝理故意把话往暧昧处说:“大妹妹及笄时,我曾送给大妹妹一个生辰贺礼, 大妹妹当时说很喜欢这贺礼, 大妹妹还记得这茬事吗?”
凝珑正翻箱倒柜地找着手镯, 一时没听清,便回道自然记得。
凝理添油加醋道:“大妹妹当时喜欢得紧, 说我送的银手镯把你的手腕衬得细嫩。对吧?”
凝珑正翻着妆奁箱,不耐烦地“嗯”几声。
凝理朝冠怀生递去挑衅的一眼。
冠怀生不恼反笑,“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曾经的喜欢无法概括现在的态度, 大舅哥不要总沉湎过去, 还是要抬头向前看看。”
凝理不会知道, 他那个手镯早被凝珑熔了。此刻还在沾沾自喜, 以为自己挑衅成功。
凝珑无心管俩男人之间的风波,现在她心里着急, 看哪个男人都觉得烦。
“镯子不见了。”她走过去朝冠怀生说。
又瞥凝理一眼:“大哥见过我落下的一个银镯吗?”
凝理说没有,“大妹妹的卧寝我之前没有进去过,只是婢子每日进屋前来洒扫。是不是婢子把镯子摸走了?”
冠怀生侧眸瞪他:“当真?”
凝理反问:“自然当真。世子此话是何意思?难道怀疑是我拿走了大妹妹的物件?”
冠怀生回怼道:“我可没这意思。大舅哥一点就着,很像是被踩中尾巴无能狂怒啊。嘶……难道其中当真有猫腻?”
听到这里凝珑就懂了, 这镯子是再找不回来的。凝理又拿走了她的物件,还反过来装懵懂。
凝珑脸皮一耷, “不见就不见吧, 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左不过一个破银镯子罢了,肯找就算对得起它的价值了。”
她朝凝理福了福身:“告辞。”
话落便气冲冲地走出凝府。
马车内。
凝珑双手一抄, 头靠在车窗一旁, 脸快要被凉风吹得皴起皮。
冠怀生劝道:“你不是说, 不见就不见么。怎么自己反倒气了起来?”
她冷哼一声,“我不是气银镯不见,是气自己的领地被凝家人肆意冒犯践踏。我人是不在凝府住了,可我原想着好歹得让仆从把屋里好好看护收拾。结果呢,我就落一件私人物件,到头来还是不见了。”
冠怀生摸来一把新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
“你也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不,新手镯就来了。”他轻笑道,“丢的那个手镯造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你还放着作甚?这是我新造的,手艺比从前精进不少,你戴着也舒服些。”
凝珑嗔道:“都说第一次叫人记得深刻,我自然会时刻惦记。”
说罢猛觉不对,把眼睁开瞪他:“你……你是不是偷听我跟云秀说话了?我又没说那银镯子就是你送我那个,你又怎知丢的是哪个?”
右手腕处是个刻着麒麟的银镯子,这银料比先前那支好不少,工艺也更精细,纹样复杂而不显繁重,戴上去也不像寻常银镯子那样沉甸甸的。
凝珑忽地想起新朝国号为“般”,明明跟送镯子是两件事,可她总不由自主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好像是他把她的小字给了陛下,让陛下将国号定为“般”。
若此事为真,那她享受来的荣耀可不少。
凝珑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仍旧寡淡,浑似位要债的俏东家。
冠怀生先前既已承诺过不再骗她,便回道:“在自家听自家人说话,哪里算偷听?”
这便是承认了。
“不过我倒真没想到,你还把那镯子好好收着。当时你把它往地上一扔,我都已想好怎么恕罪了。”
凝珑不愿承认在意他,把头使劲往车窗边靠。
不过个把月时间,京城里吹来的风就已经变得凉骨。她总觉她还待在烈日炎炎的夏日里,眨眼再看,已是深秋。
风继续吹着,衣裳却日复一日地添厚添绒。
又是月末,云秀抱来件薄氅披在凝珑肩头,“园里下人这几日都在议着朝堂事呢。”
凝珑持把养花书,正想着深秋初冬交际之时,什么花种好养活。
“朝堂发生了什么变故?”
云秀:“难道姑娘没听到动静?”
再一想凝珑不知情倒也正常。
未婚贵女有她们的交际圈,贵妇也有独属于贵妇间的交际圈。这些日子凝珑游荡间各花宴茶会间,扮演着一个端方大方的世子妃。
为此常常忙得沾枕就睡,对园里的这些八卦自然无心去听。
云秀道:“听说陛下有意给凝老爷升官呢。陛下没明说,但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朝官耳里。先前站队凝老爷的朝官见他失势,立马离得八百里远。如今见陛下有意重用他,那些朝官怎么不急?所以都抗议升老爷的官,把他贪污受贿的事重新拿出来说,闹得沸沸扬扬。”
凝珑翻了一页书。
朝官反对,程家因姻亲关系骑虎难下。陛下面子挂不住,急需安定朝官心绪。
这番乱象得益者会是谁?自然是巫教派。
凝珑不在意,“陛下决定的事,无论朝官反对还是支持,他都会做下去。拭目以待吧,看看谁在狗急跳墙做煽风点火之事。”
立冬一过,这件事情终于迎来结果。
李昇外放凝检去苏州做知州。往常外放基本算是贬官,但凝检要去赴任的地方是苏州,那里何等繁华热闹。何况他还是一地知州,掌握着大小诸多管辖权力。
不过反对声倒不算响,旁的争议雷声大雨点小,这事就这么定了。
凝检把发染黑,再出门终于能挺直腰杆,不再畏惧舆论。
凝家一夜之间仿佛又成了从前的簪缨世家,一时上门提礼拜访的人数不胜数。
“你要前去拜访吗?”
冠怀生在她的脖侧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这些亲吻如同窗外飘起的轻薄初雪,轻飘飘的,落下没有一点痕迹。
冬日温存,身心都是暖洋洋的。凝珑把头仰得更高,“不去。人家这时可没空见我。落魄时,我是大救星,全家没我不行。现在我可排不上号,顶多算一盆泼出去的水。”
冠怀生听她这话酸溜溜的,就知她尚心存芥蒂。
“当真不去?明日下晌他们家可就要乘船搬去苏州了,往后说不定就不再回这平京城。”
凝珑心里一慌。
她气恼地捶了捶冠怀生的胸膛,“去。可不是我想去,是你一直撺掇着要我去。”
冠怀生箭在弦上,连忙哄道:“好好,是我迫不及待要去见他们。”
凝珑这才给他个好脸色看,“快进来,被窝好不容易暖热乎了,这样掀着腿肚冷。”
“那我先给大姑娘暖一暖她尊贵的腿肚。”
说罢一头扎进被褥里,从她的脚底处爬来,慢慢向上走。先把她伺候舒服了,自己才有机会好好享受。
凝珑解下床幔,早已习惯他说出的各种天花乱坠的称呼。
大姑娘、好媳妇、乖般般、主人……
他就是那么没脸没皮,为了自个儿能爽一爽,什么好话歹话都愿意说。
这会儿弄了一次,他劲头未消,倒了一盏酒,拽来个束缚带,递在她手里。
他眼里亮晶晶的,摆好姿势:“玩不玩?”
凝珑裹紧被褥,盯着手里的皮质束缚带。这带子是戴在脖子上的,又窄又紧,往常要造出个几近窒息的氛围时,凝珑就会选这个。
但前几次把握不了临界的度,差点真勒死人。凝珑心里有了阴影,犹豫道:“还玩?你不要命啊。”
冠怀生:“你怕什么?”
他跪伏过去,把头搁在她腿上。
“你是不是越来越在乎我了?”他调侃道,“最初玩的不比这野多了?那时也没见你顾忌,那么多次下来,你都是老师傅了,还怕呀?”
“去去,谁越来越在乎你了。”凝珑把膝前的脑袋掰走,心里不禁想,她是不是太纵着冠怀生胡来了。
他才是玩起来命都不顾的疯子。
凝珑想好好跟他聊一聊,“明天再说,先盖着被褥跟我说会儿话。”
冠怀生回:“那我得先去冲个冷水澡。”
凝珑无语地瞥他一眼:“大冬天洗冷水澡,也不怕生病。”
“大姑娘你心疼啊?”
“不要脸的,谁心疼你?你生病不得我拿钱去抓药,我这是勤俭节约,不想在你身上浪费钱。”
“那我也不能戳个直杆子跟你说话,成何体统。”
凝珑没辙,勾了勾手:“过来,我有办法给你摁下去。”
她给手心手背都抹了层护手膏,把冠怀生捏得浑身舒坦。
动作间,她忽地有些迷惘。
“你说,我们俩这样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不是很另类?”
冠怀生亲了亲她的耳垂:“有没什么关系,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也不要在乎。”
他搂着她一起倒在床榻里,“你这人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想在万人心里都落个好印象,想让大家都看得起你。人怎么可能做到令外人都看得顺眼嘛,与其小心翼翼地逢迎讨好,不如就做自己想做的。”
一旦认真走心,凝珑便想把内心的真实想法都隐瞒了去。她这个人怪是奇怪,走肾时游刃有余。谁要是妄图走进她的心,她就化身浑身是刺的刺猬,不让别人走近。
凝珑推开他,“睡吧,明日再说。”
冠怀生侧身搂紧她,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她不愿听,他也就作罢。
自那短暂交心的雨夜过后,凝珑待他有些变化,但并不多。简单来说,俩人从关系简单的“床友”变成了搭伙过日子的“室友”。交谈的无非是家长里短,真正交心的次数可以说从来没有过。
她依旧不冷不热,态度不咸不淡,依旧没把他放在心里。
此刻除了默默叹气,他还能做什么呢。真心无法用任何讨好求来,他只盼望用真心能换真心。
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凝检急着上船,凝理劝他再等一等。
凝检对这个儿子又是埋怨又是懊恼。
可能这就是老天对他精明过头的惩罚吧。他的儿子是巫教派教首,不仅作恶多端,还把他甚至是一大家都拉上了贼船。
“我能等,苏州那边能等吗?”凝检肃重问道。意思是在问,巫教派愿不愿意等。
苏州依旧繁华,但早已成了巫教派的老巢。此去明面上是赴任,实则是上贼船谋逆叛反呐。
凝理平淡地笑笑:“等得及。苏州那边自有人看管,爹还是再等等吧,万一还有迟来的贵客要给你践行呢。”
话音刚落,凝珑与冠怀生便迤逦走近。
人一旦发达,大多时候便不再感念落魄时给予帮助的贵人。
先前凝珑撕破脸皮,岑氏只能苦苦哀求她给个面子。如今岑氏眼里划过一丝轻蔑,还在心里想着,假以时日,凝检定会回来做宰相。
岑氏扬起一抹客套的笑:“天寒路冻,珑丫头不必亲自跑一趟送行。”
凝珑何尝不知凝家人并不待见她。但待见不待见是一回事,她来不来则是另一回事。
人际关系就是这样,该有的礼数都得有,哪怕自己不想走这礼数。
何况……
何况她虽有埋怨,但实在感激凝检与岑氏的抚养。
舅舅舅母原本与她爹娘不亲近,甚至称得上疏远。舅舅家没让她挨饿受冻,赠她锦衣玉食,让她读书识字,没坏心眼地把她养废。
只这一桩事,只要凝家不是作恶多端,她都要永远感念这份恩情。
凝珑把眸子转在凝玥身上:“心里感念,何惧这趟受寒路。”
凝玥到底是小姑娘,见识没凝珑广,心眼没凝理多。如今听罢凝珑这话,眼里竟一酸,差点把泪落出来。
后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大船便停泊靠岸。
凝检意味深长地看了冠怀生一眼,“天冷,快回去吧。已经上了船就不能再回头,纵是再舍不得,也得往前走。”
冠怀生心叹凝检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可惜这老狐狸的聪明用不到正处,只做着偷鸡摸狗之事,注定走不长久。
送走凝家几位,冠怀生又把凝珑送回宁园,自己则去了趟禁中。
尽管换脸改姓一事已过去很久,但李昇每每见到他还是会打趣一番。
李昇摆手示意他往榻上坐,“冠世子来啦,是有什么事要指教?”
冠怀生无视他的揶揄,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把凝检调到苏州,是故意为之吧。苏州是凝理那帮歹人的老巢,你这是想一网打尽?”
李昇收起笑容,“正是。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么?”
他怕冠怀生心有不忍,又提醒一遍:“一旦凝检有异心,必须杀之而后快。”
作者有话说:
等会儿再补一章2000字。
这句话似一把钝刀, 直直扎进冠怀生心口里。
因为钝,所以刺口不深。但他的心仍被扎出了个窟窿,龇牙咧嘴地往外透出凉风,一缕一缕地萦绕在他和李昇之间。
因为钝, 所以他后知后觉, 现在的李昇早已不是当初需要征求他的意见的荣王。
现在李昇是登基不久的新帝。新官上任尚还需得烧三把火, 何况是一个急需确立威信的新皇帝。
从前李昇是荣王,虽对凝家有些不满, 但碍着冠怀生与凝珑这层关系,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兴许那时李昇就发觉出凝检的不对劲,但明面上仍对所有人说, 凝检是人才, 不得不用, 甚至必须重用。
如今李昇是帝王, 任何阻挡他坐稳江山的人与事,他都是一句话:“杀之而后快。”
杀人简单, 难得是事后的处理。
若杀凝检与岑氏,凝珑怕是要哭得昏厥,要与自己一刀两断了。
冠怀生垂眸深思:“凝检他当真……”
李昇见他存疑,干脆扔过去一道奏折。
“凝理有个左膀右臂叫苏辉。苏辉呢, 以前是闽南一带最有名的土匪,占山为王自立一方江山,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后来凝理许给他许多好处, 他才愿意投靠巫教。如今苏辉在教内被教徒称‘右祭司’,威胁南方州郡投靠巫教。”
李昇长叹一口气, “苏辉有个癖好, 喜爱奸\\.淫幼女。那些女孩不过十来岁, 有的甚至连月事都未曾来,就已经遭了他的辣爪摧残。凝理为拉拢他,主动给他献幼女。起初是街上的乞丐,后来竟直接闯进人家把女孩抓来。后来苏辉的口味变刁,指名道姓要世家幼女。最近要的一个女孩,是马将军的孙女,马云娘。”
冠怀生看完奏折,气得手指发颤。
“马家是平京六大世家之一,马将军平定边境有功,耄耋之年得一孙女,即是云娘。”冠怀生说道,“前段时间云娘失踪,马将军惊得当场暴毙,马家动乱不断。”
李昇道:“你当凝理是怎么接近云娘将其掳走的?是凝检从中作梗,把云娘连夜送到了苏州去。当年我跟着嗣王与马将军一道平定西北,马将军不顾危险,在战场上救下了重伤的我。没有马将军,我早就咽气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程家都是李昇坚定的后盾。有些话,他不愿跟旁人讲,是因旁人听不懂。但冠怀生可以听懂,甚至能提出许多可行的解决方法。
李昇讲道理道:“把凝检这个祸害送走,平京城就少了一大害。因朝中有些知情人在,所以这次让凝检做苏州知州并没有太多人反对。这些见风使舵的朝官都懂得其中到底,我想你一定也懂。不是我故意给你出难题,要你难堪,而是凝家实在作恶多端,让我无法忍受。鹤渊,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冠怀生眸色翻腾:“那马云娘呢?还能救出来吗?”
“难。”李昇沉声道,“但还有救。天冷,水道结冰,船只难行。若能及时拦下,或有转圜之地。现在我们仍要按兵不动,直到把对方的计划摸透,才能反击。”
又道:“这只是其中一桩恶行。巫教派若真有那实力,我自然会退位让贤。然而他们各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凝检上了贼船,届时凝理坦白身份,凝家肯定会向着自家人。你说,凝珑也算是半个凝家人吧,她有没有……”
“绝对没有。”冠怀生眸色一冷,“她并不知情。”
李昇看冠怀生眼里警戒意味明显,便尴尬地笑笑:“开个玩笑。不知情也好,知道的越多,她的处境便越危险。你也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危险总是无处不在的。但总要告诉她一些该她知道的事情,我想你懂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