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 by松松挽就
松松挽就  发于: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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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凝家需要聚集许多勇气,凝珑心里准备很久,才能接受自己不是“白眼狼”。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心里的愧疚心又被勾了出来。
她道:“是我疏忽了。等再回去,我定去拜访。”
凝理说这话本就是诱她回凝家,好让他能纾解一下相思之苦。如今见她身在自己的地盘,心里灵机一动,想出一计。
“因要办事,我也会在镇上小住半月。我住在镇南小桥巷,进巷第一户。大妹妹若是遇见困难,随时来找我。”
话虽说得漂亮,可心里却阴暗地想:只要来找我,我就把你掳走。
凝珑心觉他城府极深,想是个能搞事的人物。
她不再搭理凝理,走到分岔路口就乘车离去。
她没暴露住址,但凝理却早把她调查得一干二净。
片刻后,他拐去凝珑去过的陈家铺。
原来这陈大夫是个杀伐果断的杀手,她把与凝珑的对话一字不动地说给凝理听。
凝理存疑道:“她是因要治不孕而来?”
陈大夫说是,“我提到让她把老头子带去新桥镇看病。新桥镇也是咱们的地盘,若世子上钩,可在那里将其歼灭。”
凝理说不必,“只要凝珑还待在清风镇,他就不会冒险去新桥镇。”
陈大夫理解他的话意,“那何不把凝珑引去新桥镇,再故意让她遇见危险呢?世子定会英雄救美,到时就能……”
一边是心爱的大妹妹,一边是想除掉的宿敌。
凝理倒是没有犹豫,冷声说道:“找准恰当时机,将云秀那婢子掳去新桥镇。再留给凝珑一张字条,就说要想救人,带五十两黄金去新桥镇,且只能是她一人前去。具体地点等我通知。”
陈大夫说是。
她是躬着腰站在凝理身侧。凝理进来时已经换上了教袍,脸盖在獠牙面具之下,指节交叉放于膝前。
话声平静低沉,可说出来的话却尽显城府。
陈大夫是教徒之一,教派内只有教首的左膀右臂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像陈大夫这等普通教徒,只知他就是教首,却不知他是凝家大哥凝理。
陈大夫又问:“世子会猜到凝珑来了清风镇吗?”
凝理:“他兴许不知,但我会让他必须知道。”
话落,面具底下流出一阵阴险的笑声。
听得陈大夫浑身发颤。
也是在下晌,宁园侍卫把山里各处角落都找了个遍,甚至派暗卫把整个平京城都找遍,依旧没能找出凝珑与云秀。
程延与程瑗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回宁园。
程瑗自责地在前堂里来回走:“都怪我,就不该在这关键时候跑出去陪爹爹。兄长,你说嫂子她到底是自己走的,还是被歹人掳走的呀?”
程延无奈苦笑:“自然是自己走的。常嬷嬷说昨夜看见云秀鬼鬼祟祟地收拾衣裳,其他婢子也发现屋里少了几件衣裳。歹徒总不能还贴心地给她拿走几身换洗衣裳吧?”
若是说被歹人掳走,程瑗心里好歹只有焦急。如今听到兄长说嫂子是自己逃走的,程瑗彻底把脸耷拉下去,捶着程延:“都怪你!肯定是你对嫂嫂不好,把嫂嫂逼得太紧,她才在一怒之下带婢子跑了!”
程延傻傻地干瞪眼:“怎么就怪我了?再说我们之间的事,你怎么知道详情?”
程瑗没好气地“哼”一声,又白他一眼,气愤地坐到他对面。
“我就是知道!”程瑗狠狠把桌子一拍。力道反震得她手心疼,她强装不疼,数落道:“之前我跟她聊过,她说你虽待她好,但有时不免霸道。她都哭着求你不要这么霸道了,你还不听,反而让她哭得更狠!这还不是你逼得太紧么……真是没一点风度。”
程延面色尴尬。
凝珑怎么还把夫妻私事往外面说呢。
看程瑗这义愤填膺的模样,想是还没搞懂这霸道指的是哪方面的霸道。
程延只得硬着头皮认错,“好好,往后我再也不逼她了。”
他转了话题,“现在关键是要知道她去哪儿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若她平安无事,我会派去侍卫暗中守着她,免得她遭遇不测。”
说话间,十三急匆匆地递给程延一封密信。
程延解开信,低低地叹了声:“不好。”
程瑗登时急得站起身,“怎么回事?是不是嫂嫂遭遇了不测?”
情况确实严峻,但好在尚有转圜的境地。
程延不欲把程瑗牵涉进来,只说一句:“你好好在园里待着,不要乱跑。”之后便快步迈出堂。
程延下令让侍卫看守程瑗,程瑗出不去园,只得待在园里干等。
来到堂外,又走了一段距离,程延来把密信展开又看了一遍。
信是陈大夫写的,动用暗线加急送了过来。
陈大夫可谓是碟中谍,表面是无辜百姓,实则第一重身份是巫教信徒,第二重身份则是程延安插在清风镇的眼线,也是她的真正身份。陈大夫是他的人。
程延早知清风镇与新桥镇是巫教派的两处据点,但却没料到凝理会待在镇上,更没料到,凝珑竟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凝理的地盘。
何况凝理还准备以凝珑为诱饵,设计引他前去厮杀!
程延心觉事关重大,走暗道进禁中,将此事报给李昇。
若不掺搅巫教势力,这事只是一桩儿女情长。但事已至此,李昇无法坐视不管。
李昇严肃道:“你带着数十精兵,切记一定要走暗道离开平京城,否则会惊动城里的巫教眼线。先聚集周边县镇的厢军,视情况调兵。最好不要打草惊蛇,悄摸收回清风镇与新桥镇。实在免不了兵戎相见的话,那就挑杆开战吧。”
程延颔首说好。
这时凝珑仍旧没发觉危机。
她只是怕凝理会偷找上门,嘱咐云秀一定要时刻守在她身边。俩人这次出行没带侍卫,万一出差错那就麻烦了。
夜里翻来覆去,凝珑心口突突往外跳。她侧身看了眼床边挂着的熏香球,明明这香是从陈大夫那铺里买来的安神香,可怎么越燃越是令她不安呢。
夜已经深了,她仍旧惴惴不安。想着唤云秀过来跟她说说话,可又怕云秀早已睡熟,自己贸然唤人会打扰她睡觉。
没辙,只能忍一忍了。她忽地有些后悔离开京城。
须臾,凝珑又头疼起来。她捂着胸口,试探地唤了几声。
“云秀,你过来!”
却没听见回应。
凝珑又唤了几声,这次只听“噗通”一声,下刻屋外骤风忽过,之后整个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里。
凝珑暗叹不好,果断推开门寻云秀。她举着烛台,甚至把巷里巷外都找了一遍,却仍没看见云秀的身影。
白日见过的阿婆说:“姑娘,要不次日去衙门报案吧。你先回去歇息,等天一亮我来叫你。”
凝珑抹着泪眼,只好先回了院。
她心里闪过无数不好的场景。云秀是不是被歹人掳走了?还活着吗?
刚拐进院,却见一支箭羽深深扎在廊柱上面。
箭尾挂着一张纸条,凝珑赶紧解下。
只见上面写着:“人已掳走,若想救人,次日辰时携五十两黄金条子至新桥镇平安巷。不得报官,需独身准时到。”
纸条下又挂着一个囊袋,凝珑将其拆开。
却见里面是云秀的一缕头发,发丝上还沾着血液。
作者有话说:
没够6000字,补到明天的更新里吧。

这一夜真是不得安生。
程延前脚快马加鞭到了清风镇寻到凝珑住宅, 后脚凝珑就已乘车去到新桥镇。
已近黎明,阿婆挑着灯,昏花老眼迷迷糊糊地看见程延一行人。
程延问阿婆:“那位姑娘去哪儿了?”
阿婆回想着几个时辰前的动静:“那姑娘与她的婢子来镇上暂住,结果婢子好像是被歹人抓走了。我让姑娘等次日天明报官, 结果她等不上, 坐上马车就走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哩。”
凝珑梳着妇人发髻, 面前这位小官人神色如此焦急。阿婆斗胆猜他是凝珑的夫婿,便劝道:“小官人还是赶紧去找一找吧。夫妻间心有灵犀, 说不定你能猜出来她去了哪里。”
程延进院四处寻找,过后再出来又利落上马,直奔新桥镇。
原本那封密信上只将凝理的歹毒计划陈述一遍, 具体何时绑架要挟, 信上并未提及。但因事关重大, 程延便马不停蹄连夜赶来。不曾想, 就是在今夜,凝理利用信息差业已引诱凝珑去了新桥镇。
当真可恶。
新桥镇。
整个镇气氛很不对劲。明明天已亮, 可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只听得见猎猎秋风刮来。
刚到镇,马车连带着车夫就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凝珑捉裙往前走,蓦地回眸, 这才发现就连车夫都不见了!
她不知是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掳走了人,心里警铃大作。
走了几步, 见街道中间竖着一块木牌, 上面挂着一张小镇地图。
沿着脚下这条主街一直往前走,尽头是无数容易走迷路的巷道。进巷逢岔路口就贴着墙往右手边拐, 拐到尽头就是平安巷。
平安巷的地标上挂着一缕系红绳的头发, 与先前囊袋里的那缕头发出自同一人。
凝珑心里一紧, 一面往前走,一面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她摘下一根尾部很锋利的发簪,捏在手里。万一遇见危险,还能用发簪当刺刀自保。
忽地狂风刮过,凝珑步履维艰。这阵风里还裹挟着黄土砂砾,她后悔来得急忘戴了帷帽,这时只能用衣袖掩在前,半张脸贴在衣袖后,避免眼里进沙子。
裙摆翩翩作响,她艰难穿过风沙,进了七拐八拐的巷。
甫一进巷,忽听身后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平京城时,贵女多爱赛马游猎,因此凝珑对马蹄笃笃声很是敏感。尽管隔了很远,可她还是能听出这阵愈发强烈的马蹄声。
不是一匹马,少说也有十几匹马。再侧耳听去,马匹后面应该还跟着不少步兵,步兵脚步沉而坚定,是浑身甲胄手拿兵器而来。
凝珑回忆起昨晚拔下的那支箭羽。箭矢处有黑蝴蝶纹,她曾听程延说过,这是独属巫教派的纹样。所以她确信云秀是被巫教信徒掳走,这是她跟巫教派之间第一次产生正面冲突。
如今她也不知,这阵马蹄声与脚步声到底属不属于巫教派。
极有可能。
毕竟程延不知她身在何处,定不会来救她。
凝珑背部紧贴巷墙,后背紧张得出了层薄汗,跟夹绒的衣襟黏在一起,再被冷风一吹,叫她直打寒颤。
她按照地图上所写,逢岔路口便一直往右拐。不知拐了多少次,半晌后终于拐进平安巷。
平安巷终于有了点“人气”,这不过这“人气”还不如没有。
平安巷狭窄笔直,巷墙低,周围落着许多几层楼高的院落。每座院落的屋顶上都趴着一位身穿黑色教袍的杀手,杀手手里都有一把弓箭,见凝珑抬眸打量,搭弦拉弓,只要她有异常动静,随时准备射杀。
凝珑深吸一口气。看来新桥镇早已沦陷,成了巫教派的据点。她庆幸当初没直接来新桥镇游玩,否则都要被歹人吞吃入腹了,自己恐怕还不知情。
巷道尽头是一座压抑败落的四方院,院门口站着一位带着头纱和面具的中年妇人。
这面具也暗藏玄机,下半部分有个能变声的小机关。妇人的声音沙哑怪异,一听就是变了声。
她道:“姑娘请往里面走。”
院门一开,凝珑跟在她后面进了院。这座院落从外面看平平无奇,进院方知,院子占地广,且各处都是机关。
振翅欲飞的黑蝴蝶纹样随处可见,墙角人骨堆成小山,黑布条撕碎扎成一捆,挂在廊檐底下。
凝珑眼睛四处乱瞟,飞快在脑里绘着一幅地形图。
又走了数百步,妇人将凝珑带到一座屋门紧闭的堂屋前面。
她道:“姑娘请进。”
说罢往后退一步,用阴森的目光死死盯着凝珑。
凝珑再抬眸,院里的杀手更多。
她实在没辙,只得推开门。
“吱呀——”
门扉被她推开,后又“砰”一声重重合上。
屋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凝珑伸手摸瞎往前走着,不料却被一个放得东倒西歪的小板凳绊个踉跄。
她脚腕一崴,身便歪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有人朝她扔来火折子和蜡烛。
凝珑赶紧把这两样救命物件拽在手里,试探地喊道:“云秀,你在这里吗?”
没听见想听的回应,反倒听见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阵令人发寒的低笑声。
该不会那吃人不眨眼的巫教教首也会被她碰见吧。
凝珑赶紧擦亮蜡烛,烛苗在穿堂风里晃了晃,照亮了屋里风景。
凝珑抬起眼,却看见——
在她前面不远处立着一根粗梁柱,整个柱身刻满了黑蝴蝶。白花花的头骨顶被钻了一个孔,大把头发从中穿过,将骨连着骨系在一起。这样的头骨团越有十几串,围着梁柱自屋顶泄下,最后一串头骨悬在一个活人头上。
那活人正是她要找的云秀。
云秀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得死紧,双腿盘着被绑在梁柱前。她嘴里塞着脏黑布条,两颊鼓起,无法说话。
看见凝珑站起身慢慢走来,云秀忽地瞪大双眼,拼命摇头。
“唔唔……唔……”
凝珑显然没看懂她的意思,只把脚步放慢,但仍往前走。同时拿着蜡烛把身一侧,想看看暗处有没有藏人。
云秀的头还能动,这时再用力“唔”几声,吸引凝珑的注意。
凝珑果然向她看去。
云秀先摇摇头,再使劲往前探头,最后用力往后一缩,重复几次,脖颈用力到布满青筋。
凝珑总算看懂了云秀想对她说的:不要。
云秀在劝她不要再往前走。
亏得有冠怀生这层缘故,叫凝珑先前学了不少手语,也教会了云秀用手语。手面平伸,从外往里缩,是“要”的意思。手心向外平伸左右晃动,再放平从外往里缩,是“不要”的意思。
云秀手脚无法动弹,只好用甩头劝她不要再往前走,前面危险。
凝珑止住了脚。
这会儿她已把整个黑屋打量一遍。屋里只有一根梁柱,一个宽而高的破立柜。
凝理正躲在立柜后面,窥见凝珑突然停了脚步,便出声道:“要的物件都带回来了?”
他的声音同样经过了变声机关的处理,令凝珑听起来觉得这声音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飞快侧扫一眼,出声人应就躲在立柜后面。
凝珑把簪子紧紧攥住,确保那人不会看见她握着簪。
她清了清嗓子:“你要的五十两黄金在马车里搁着。我本想到了镇就把黄金包裹取下来,哪知还未来得及取,马车和车夫都不见了。是你掳走的吧?你管他们要去。”
凝理有意吓一吓她:“你这般口齿伶俐,谁知你到底拿没拿?那车夫和马车的去向我并不知,再说,不是让你一人前来么,怎么,你有意毁约?”
凝珑心里啐他一口:“焦山县与封山县相隔甚远,我坐了一夜马车紧赶慢赶才赶来。不坐马车,难道靠走路吗?再说,落了地确实只剩我一人。”
她一口咬定车夫和马车在这人手里,“新桥镇是你们巫教派的地盘,我的人和车在你们的地盘失踪,难道还不能说明是你们的人蓄意掳走的吗?”
说完便没再听那人回话。凝珑死死盯着立柜处,见他自阴暗处走出。
獠牙面具,通身黑袍,指骨戒,气质阴郁,与传说中的巫教教首完全吻合。
他一步步朝凝珑走来,凝珑思量再三,最终走到云秀面前,护着脸色苍白的云秀。
凝珑盯着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想做什么?”
教首低声轻笑,他伸出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手里心放着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
匕首泛着寒光,折射出隐匿在面具底下的一双精明眼。
他低声道:“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黄金条子我已收到。过来,把匕首拿去割断麻绳,之后你跟你这婢子,还有车夫连带着马车,都能一并回去。”
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凝珑总觉他这黑手套泛着浅淡的白光。
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这么简单?堂堂巫教教首,应该不缺这五十两黄金吧。你还有什么目的?”
他回道:“缺啊,为何不缺?巫教最初就是靠坑蒙拐骗集资,慢慢壮大发展至今。我们是披着教袍的土匪,最喜欢坑你这种人傻钱多的。来,取走匕首,之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指了指屋外:“胆敢把今日这事往外说,我保证你会被射成筛子。”
凝珑依旧死死盯着他,盯着那把诡异的匕首。
云秀被绑了许久,全身浮肿发白,血液不通,再耗下去对她们不利。
凝珑只得选择相信这教首,决定取走匕首。
哪知刚抬起脚,身后云秀就大声唔唔着。
不对劲,其中有诈。
那教首的目光倏地变得狠戾,“确定还要再等?”
他威胁道:“看见她头顶上方的头骨串了吗?串上每个头骨都淬着剧毒,一旦接触活人,活人会立即被腐蚀掉肉,变成一具白骨。你若不用这匕首,那我可就用它割断头骨串了。”
凝珑抬眼瞪他:“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他道,“你也说,这可是在我的地盘。我有什么不敢?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我。”
因此即便知道其中有诈,可敌强己弱,凝珑只得选择依从。
云秀奋力反抗,可越是反抗,麻绳便越是勒得紧。她因血液流畅不通而渐渐感到头晕,眼前也慢慢变得模糊。尽管知道不反抗对身子好,可云秀仍旧拼尽全力提醒凝珑不要信他的话。
凝珑心里天人交战,最终把袖一掩,准备在拿回匕首时往他脖颈处猛地一刺。哪怕同归于尽,只要能伤到他也是好的。
可就在即将抬手拿到匕首时,屋外忽然闹出动荡。刀光剑影间,有许多人已经厮杀起来。
方才接凝珑进院的妇人失礼地闯进屋,“教首,他们闯来了!”
之后又密语几句。
凝理眼神一冷。程延来闯不值得他害怕,但程延偏偏领了诸路厢军,数万人马浩浩汤汤地闯进新桥镇。
而巫教派多聚在南方诸州郡,若是硬碰硬,此仗巫教必败,他也会元气大伤。
凝理侧首愤恨地看凝珑一眼。
大妹妹,这次让你好运气地逃了。来日方长,我必会把你掳走。
凝珑不懂他眼里深意,也不懂妇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哪一方。
只听得教首飞快说了句:“撤!”
之后巫教一行人便推屋离去。慌乱中,教首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
外面依旧厮杀不断,门扉一合,凝珑也无心再去关心外面的战况。
她弯腰捡起匕首,再站起身时,忽觉头脑发懵,眼前模糊。
凝珑踉跄着走到云秀身边,先把她嘴里塞的布条掏了出来,又绕柱一根根划断麻绳。
云秀仰头大口喘着气:“姑娘还没来的时候,我……我听见了他们的谋划。那教首手套上抹了一层无色醚液,呼进鼻腔会晕倒。”
凝珑手脚发软,“难怪我看他那手套泛着光,就像从水池里捞上来一般。”
匕首躺在手套上面,难免会沾些醚液。剂量不多,可这些剂量足够让凝珑差点瘫软在地。
她这才意识到巫教的可怕。
飞快划断麻绳后,凝珑扯着云秀往外挪了挪,远离这根诡异的梁柱。
云秀手腕脚腕都被麻绳勒出一道又深又红的勒痕。凝珑给她揉着手腕:“她们有没有虐待你?”
云秀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把我掳来。天亮前锁在这小黑屋里,天亮后把我绑在柱子上面。不过进屋前我看见那个教首拿剑在杀人。”
她心里很感动:“我没想到姑娘会以身涉险连夜来找我。”
凝珑满心自责,“都怪我,就应该坚持让你跟我睡一张床上。都怪我,就不该非得硬拉着你来这危险地方。”
云秀说哪里有,“姑娘也是想带婢子出来透气游乐,要怪就怪这巫教派,净不干人事。姑娘来的时候可有见到堆在墙角的人骨?我偷听到他们说,这些白骨原本都是附近的有钱商贾,后来被巫教教徒抓来,把人的钱财搜刮一番,之后都把人一剑封喉了。他们很会隐瞒坏消息,因此被骗来的商贾数不胜数。”
“原来那教首说的竟是真的。”她给云秀按摩着手腕,“看来我们还算比较幸运的,遇到‘他们’来相助。”
俩人相识一笑,都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说话间,外面动静已经小了不少。再过半刻,又回到凝珑刚来时的寂静。
忽地有人高喊一声:“搜全院,看看还有没有被巫教教徒挟持来的人质。”
凝珑渐渐平静下来。看来“他们”至少是巫教教徒的对立面,应是好的。
凝珑起身,想推门往外面看一看。
云秀扯住她的衣摆:“姑娘不要去,危险。”
凝珑说没事,“再说就算不出去,他们也会寻来的。”
云秀说那好吧,“我跟姑娘一起去。”
俩人彼此搀扶着朝外走去。
做了很足的心理准备,待推开门,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院里站满了地方厢军。
厢军统领看见凝珑,主动出来解释情况:“小娘子,新桥镇是巫教据点,好在他们安插在这镇上的人马少,我们已将他们全部击退。巫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也是被掳来的吧?你家在哪里,我派马车送你一程。”
凝珑提防道:“不必。”
她指了指院里那辆马车,“这是我的车,车夫也在跟前。不麻烦统领了。”
统领说好,“快些回去吧,是非之地不必多做停留。”
出了院,又被一队厢军护送着出了巷,凝珑把云秀先送上马车。
她吩咐道:“你先在车内等我,我方才来的时候见路边有个膏药铺,我去给你寻一寻活血化瘀的药。”
云秀蹙眉不愿:“我没事,姑娘也赶紧上车吧,万一再有什么好歹。”
凝珑安慰一笑:“没事,你看现在大街小巷上站满了地方厢军,巫教派的人想是早就全部撤离。这镇是座名副其实的空镇,哪还有什么危险?”
云秀拗不过她,只叫她快去快回。
说也是凑巧。凝珑刚走远,程延便骑着高头大马寻来。
他也穿了身甲胄,英气逼人。
统领赶来,禀报道:“已解救人质,巫教教徒走暗道全部撤离,我们并未抓到教首。”
程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急,来日方长。”
话落,程延将目光落在停在长道角落处的一辆马车。
听到熟悉的称呼与声音,云秀害怕地往车厢里缩了缩。
恰逢乱风一过,把车帘吹起。
程延眼尖地窥见了云秀。
他驱马走近,“她呢?”
云秀颤着身:“姑娘去药铺买膏药了。”
程延冷声问:“哪个方向?”
云秀伸出手指,诚实地指出方向。
心里响,姑娘,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程延没多给云秀半个眼神,勒紧缰绳调头,甩鞭飞快奔出长道。
尽管铺里空无一人,可凝珑还是把一块金锭子搁在了药桌前。
她拿了三盒药膏,想着一块金锭应该足够付拿药钱了吧。
在铺里寻药时,她听见一道马蹄声飞快接近这里。
不过心里也并未在意。想是厢军骑马在镇上各处巡逻,确保镇里完全安全。
她把药铺揣在衣襟里,确保药膏不会掉落才抬脚走出铺。
可在看清那骑马者的面貌后,她震惊得瞪大双眼。
当时当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一定要逃,不顾一切地逃。
说时迟那时快,凝珑提着衣裙,朝前头狂奔离去。
程延也惊了,就连他骑来的骏马也感到震惊。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分明是来救她的,又不是来抓她去坐牢的!
程延没辙,只得把鞭甩得更快。马蹄刨地,快得只能瞥见一道道残影。
偏凝珑先前吸了不少醚液,待在屋里不动还好,今下一旦跑起来,胳膊与腿都像是快散架一般,把她的力气与神智抽离出去。
越跑眼越花,最后脚腕再一崴,直生生地跌倒在地。
她哪有骏马跑得快,加上体力本就不支,很快就被程延赶上。
骏马飞驰而过,最终停在她面前。
程延居高临下,把眼眸垂下,轻声问道:“你跑什么?”
天地良心,他当真是真切地关心她的安危。他心里憋着一股怒气,但丝毫不敢发泄出来,生怕吓到她。
可这话在她听来,是威胁逼迫,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凝珑把头扭过去,不回他的话。
第一次出逃没经验,往后她定会做得更好。
程延利落下马,伸出手,想捞她起身:“你脚是不是崴了,疼不疼,还能站起来吗?”
凝珑把脚往裙摆里缩了缩,脖子一仰,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纵是被抓个现行,她仍是不服气,倨傲轻“哼”一声。
看她这反应,程延就知道她又想茬了。他尚压抑着脾气,她倒好,已经不讲理地生起了气。
“跟我回去。”他道。
她把头撇得更狠,“哼。”
程延被气笑。她呀,总是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实际上早已把爪牙藏了起来,这点脾气不过是在调情,不会伤到任何人。
就像现在,他将她拦腰抱起摁在马背上,又上马环着她的腰,她也仅仅是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之后就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还嫌他的甲胄把她的背扎得不舒服。
程延心里暗喜,面上却冷着脸,在她耳边说道:“受着,这是惩罚。”
凝珑回瞪他:“我要坐马车,才不要骑马颠簸数十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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