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 by松松挽就
松松挽就  发于:202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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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珑把细长的月眉弯了弯:“回了。我说待今晚洞房夜试试便知。”
说到洞房夜,胡昭仪也想起自己跟李昇的初次经历。
小姑娘一旦尝了情爱的乐,便不比男儿郎兴致低。胡昭仪在宫里待着不知把话说给谁听,今下搬来两条杌凳,感慨道:“这老话说,男人的长短,女人的深浅都是阎王定下的,意思是靠后天无法改变。”
胡昭仪凑近了说:“所以大树挂辣椒的情况数不胜数。世子为成婚积攒了不少公务,婚后想是会忙一段时间。你可别委屈自己,悄摸找个小倌,他又不会知道。”
凝珑回:“我俩已经试过许多次了,他若不行,我也不会披上这身新娘服。”
不过李昇行不行那就不知道了,看胡昭仪这般失意模样,想是不太行。不过那毕竟是别家私事,凝珑也不大关心。
只是后来听胡昭仪提了一嘴,说李昇同程延近来一直在追查巫教派的事。
凝珑问:“听闻巫教派的教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再新朝建立后就莫名消失了。他们怕不是在密谋什么吧?”
胡昭仪说不清楚,“那教首再‘厉害’,也没凝家几位‘厉害’。你既下决心要脱离凝家,往后就少跟他们来往。”
凝珑颔首说好,不一时便被迎亲队伍送到国公府。
撒帐拜堂,交杯合卺,她与程延顾不上眉来眼去,一个坐在新房里等待,一个去前厅迎客摆宴。
凝家按礼说要来赴宴,但因凝检身体不适,凝家便派了凝理凝玥兄妹俩过来。
凝理应酬,凝玥便在偌大的国公府瞎转悠。
程延没想到还能在这时见到表舅子。
出于礼数,他走到凝理面前碰杯。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凝理背后是整个野心勃勃的巫教派,自然不会怕程延这个世子。
凝理双眼微红,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下:“世子新婚吉乐,不过我就不祝你与大妹妹修一辈子的夫妻缘了。”
程延满不在乎,可捏酒盏的指节还是紧了紧。他回道:“表舅子的祝福不要紧,要紧的是新娘子想跟我做一辈子的夫妻。”
“是么?”凝理将辣嗓子的酒水一饮而尽,“大妹妹的兴致向来是来得快走得也快。我与她好歹有二十来年的兄妹情,到底比世子更了解她。”
相处时间是程延的痛处。人心最经不起时间考验,与凝珑错过二十年是他目前最后悔之事。
程延掂着酒壶,又灌了凝理一盏酒:“是么?二十年的虚情假意比不过数旬日的两厢情深,否则今日站在这里的新郎就不会是我,而是表舅子了。”
凝理手指垂在身侧,不自然地攥紧又松开。这是他做教首时提剑杀人的前兆。
程延把他的不自然看在眼里,轻蔑一笑:“表舅子就放心吧。我和她在一起,不仅会把过去错过的二十年弥补回来,还会携手白头到老。”
说到“白头”,程延又意有所指:“也不知表舅子整日活得提心吊胆、畏手畏脚,到时还能不能活到白头?”
他故作懊恼地叹口气:“表舅子若活不到白头,那就没办法看见我们小两口白头到老了。”
凝理眸色一深,手指颤抖得更快。他咬牙切齿道:“再提心吊胆,也总有大方坦荡的那一日。世子放一万个心,我一定好好活着,亲眼看你与大妹妹‘白、头、到、老’。”
程延不再挑衅,转身投进另一桩应酬里。
程瑗鬼鬼祟祟地溜进新房,推开门却见凝珑卸了面帘,正靠着软枕读一本封皮绘着赤身男女的书册子。
程瑗羞得脸红,“往后终于能坦坦荡荡地叫你一声嫂嫂啦。”
说罢,好奇地围着凝珑喊了许多声“嫂嫂”。
凝珑正认真汲取着书里提到的新知识。
这书里的插画不知是哪位妙人所画,细节丰富,情境真实,就是她这个老手也看得痴迷。
翻的那一页正是讲的一些特殊..癖好。
插画里,叼着烟枪的女人踩着脚边跪地的男人,女人神情倨傲,男人真情痴迷。男人脖上锁着一个铁链环,女人手里则握着铁链。
下一页,省去繁杂过程,女人便摆起腰,利落地摇杆子。
正一页正好被程瑗瞥到,她登时“哎呀”一声,赶忙捂眼:“看到不该看的了!”
凝珑合起书,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程瑗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方才我从前厅走过,瞥见凝理和凝玥俩人带着贺礼过来了。”
程瑗瞒去了凝理是巫教教首这件事,只说他与程延之间似是闹得不太愉快。
凝珑微微蹙起眉头:“他们来就来,难不成还能来闹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到底是不想看见凝家人。
程瑗挤着她坐下:“闹事倒是不会,不过我怕他们会影响你的心情,所以就想着来看看你。”
凝珑有云秀伺候,自然不需程瑗专程来探望。何况嫂嫂和小姑子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客套几句话,凝珑就把程瑗催赶走了。
过会儿凝珑嫌簪珥太重,唤云秀来给她沐浴盥洗。
云秀犹豫道:“世子还没过来,按礼得新郎挑开盖头,新娘才能自行盥洗。”
凝珑嘟起嘴:“今日的婚仪只是走个形式,实际上,前月解蛊时,我已经尝了夫妻洞房花烛的滋味。再说,世子还说让我用平常心对待他呢。我现在就是又累又乏,就想早点睡,怎的,难道还要看他的脸色?”
云秀自然说不是。既然知道世子不会怨,那她这做婢子的也就放了心。
仔细盥洗后,凝珑已是乏得上下眼皮打架。
她吹了旁的灯烛,只让龙凤烛亮着,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再次起了感觉,已不知是多久之后。耳垂被一道热气包着,腰身被一道手臂搂着,衣裳也半褪至腰,锁骨下面凉凉的。
凝珑缩了缩身:“别弄了,今日没兴致。”
程延并不当回事:“刚才你裙摆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凝珑:“身是身,心是心,不能混为一谈。你若是跟身谈情说爱,那何必独把我娶回家?”
程延继续拱着她:“分明是你说要在新婚夜比一比杆子。现在我把这杆子拿来了,你不用怎么行?”
凝珑却还是困得睁不开眼:“世子爷若不累,那就请移步浴屋冲个冷水澡。”
说罢就继续睡了,等感觉再来,又见程延搂着她鬼鬼祟祟。
凝珑飞快瞥了眼窗,见夜还深着。
新婚夜还没过去。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守信的人呢。既然说要高高兴兴地把婚结了,那每一道工序都不能懈怠。
她翻过身,把衣带解开,依旧阖着眼:“来吧。”
程延立即变成啃骨头的狗,势要向她证明自己。
因她平躺着,所以他只能去尽心尽力地伺候她,把她伺候得连油都忘了用。
子时更漏一响,烛过半,月光残,程延蓦地一个激灵,完满收场。
凝珑朦朦胧胧地想,要赏他脸的一日终于过去了。
她又把身子翻了过去,捞去被褥盖住身。
程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冷淡地说了句:“滚。”
他扭头望着角落的更漏,百思不得其解。
半刻后他终于明白,看向睡熟的凝珑:“你这是数着时间跟我……”
不至于吧,难道他当真这么差,差到让她丧失兴致,到点就睡?
程延又受了打击。新婚夜,他不但没有增加男人的自信,反倒陷入无底线的自我怀疑中。

◎她怎么还不来找他!◎
凝珑再睁眼醒来时, 身侧已经是冷冷清清。她掀开衣襟往里瞄一眼,两瓣白肉上没留下一点痕迹。想到昨晚程延那般箭在弦上的隐忍模样,凝珑便觉得畅快。
有些人是看见别人过得幸福,自己就开心。有些人, 譬如凝珑, 是看见别人越憋屈越难受, 自己心里反而越是好受。
她就喜欢看程延吃瘪,他求死不能, 求她给她痛快时,她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因想着昨夜那桩朦胧事,盥洗时, 她不自觉地笑得甜腻。
云秀给她梳着发:“姑娘方才没睡醒时, 宫里又派来一位传话的嬷嬷。新娘成婚三日后回门, 即回娘家见爹娘兄弟。嬷嬷传皇后的意思, 说既然姑娘自禁中出嫁,那禁中往后就是姑娘的娘家了。三日后姑娘回禁中回门便好, 届时陛下和皇后会来接见姑娘。”
凝珑淡然回道:“寻常人回娘家就回了,不需什么理由。若把禁中当娘家,往后若有事想见面,还得走流程请示一趟。话传来传去, 但凡中间哪道过程出了差错,那话意可就变了。”
云秀一脸谨慎:“姑娘的意思是……”
凝珑挑了根素玉簪, “禁中各类高手如云, 是个吃人不吐骨的深渊,能少去就少去。就算要做像回门这种必须做的事, 也得谨慎再谨慎。”
她叹口气, “婚是结了, 可我总感觉外面还不算太平。我们无权无势的,最怕站错队。这时借着世子的风头扶摇直上,改日倘若世子倒台,我作为世子妃,那项上人头也不保。”
云秀心里突突跳:“好端端的,姑娘提这做什么?”
凝珑叹了口气,“还不都是程瑗昨夜来提了一嘴。你可还记得中秋那日我上街闲逛,当时走迷路了,在巷子里撞见一个戴着獠牙面具的人在杀人。想来那人就是巫教派教首,他这魔头竟离我这么近。”
云秀说既然这样,那最近就少出去吧。
这提议可算是间接造福了程延。
因他在婚宴上坦荡大方地告诉宾客们,他,世子程延,因不满自己的原生脸,故而前去整了形。
宾客们吓了一大跳,以为那个顶着一张陌生脸的世子爷是冒牌货。后来程拟亲自出场解释,大家才相信了他的话。
程拟当晚劝他:“你这一消息一旦公之于众,那打你主意的可不算少。这段时日,除了回门,旁的时候你还是安分待在宁园吧!至于治山……他已经是过去式了,你除不除都可以。”
所以程延便也乖乖待在宁园。处理完公务后,他总会别出巧思,制造出与凝珑之间的偶遇。
秋高气爽,宁园后山放养的马鹿与养在水池里的乌龟都正值交子孙粮的关键时候。
动物跟人虽都要交公粮,但动物毕竟是动物,出于本能的动作并不会叫人看得面.\\红.\\耳.\\赤。
所以程瑗这时兴高采烈地给凝珑介绍道:“这动物也是稀罕。就拿马鹿来说,秋日正浓的时候,公马鹿抵角竞争,都想把中意的媳妇娶回家。输的马鹿鹿角全断,我们便会趁这时候收集鹿角,顺便给马鹿疗伤。”
俩人边走边聊,正好看见两头公鹿竞争。
凝珑忍俊不禁.那只稍雄壮些的像程延,对面那只稍弱些的像其他男人,他们豁出命来厮杀,只为得到她的青睐。
她是个俗人,最爱看男人为争夺她打得不可开交。
她呢,会给获胜者一枚虚情假意的飞吻,继续物色新的男人。
有头母鹿跟她魅力一样大,所到之处,公鹿全部为之倾倒。
后山这处凝珑先前没去过,她只知宁园地方大,依山而建,却不曾这一整座孤山竟都是园子的组成部分。
秋叶飘红,“簌簌”落了一地。她跟着程瑗欣赏美景,像一个女主人慢悠悠地巡视领地。
过会儿程瑗给数头马鹿缠着角,忙得顾不过来,凝珑便独自走了走。
走到一座小阁楼里,见中央摆着一台透明的大水缸,而水缸前正站着程延。
凝珑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仍惊喜嗔道:“世子怎么也在这里?真是巧啊。”
程延长身而立,站在缸前认真望着缸里的风景:“你已与我成婚,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再也割舍不断。所以你不用再故作谄媚,掐着嗓子娇滴滴的说话了。你原本是什么样,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照你的心做就是。”
凝珑神色一怔。
在情爱关系里,她只能接受她是掌控者,她可以提议数落程延,但程延却不能反过来这样待她。
她感到自己的脸面挂不住,索性抄起手,把嘴一噘,语气也冷了下来:“谁知道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明明我已经绕开你走了。”
程延自然不会说他是有意为之,“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这是怪了。她娇滴滴时,他反而觉得她在做戏。她说话夹枪带棒,脸色发臭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她很鲜活。
凝珑走过去,嘲讽道:“看个破水缸也能看得这么入迷,真是没见识。”
实际上她也很好奇缸里有什么。毕竟程延高大的身姿把缸里风景挡了七八,有趣的景物她根本望不见。
程延遭她一嘲讽,当真是浑身舒爽。从前的她回来了,他也有了自己还在做奴.\\隶的感觉。
他把身子起开,指着缸里:“在看这些风景。”
凝珑还当是什么奇妙美景,结果走近一看——
“好啊,你居然戏耍我!”
凝珑捶了程延几拳,又指着缸里:“这好看么?”
程延邪气地把眉梢一挑:“公龟母龟人家小两口贴在一起腻歪,难道不好看吗?”
说是腻歪,其实是在一蹭一蹭地交公粮。
凝珑多瞥了几眼,“都肿了也不知道停,某个人跟这不要脸的公龟像得很。”
程延悄摸往她身旁凑了凑,“还是不一样的。某个不要脸的公龟不知道心疼媳妇,但某个人还是知道的。”
说完就鬼鬼祟祟地掏出一瓶油:“之前那瓶用完了,我又买来一瓶。”
凝珑登时闹得脸红,低骂他不要脸:“这是什么场合,你脑子里竟然还想着这种事?”
程延继续耍着宝:“我可没说要做。我只让你看看油,分明是你自己想多了。”
“你……”凝珑离他远了些,“哼!”
她的两腮鼓起,像个气鼓鼓的河豚,再受一点刺激就会叫嚣着自己要气炸了。程延突然发现,他不是不愿意看她撒娇,而是不愿意看她假意撒娇。像眼下这般真情流露,他只觉得她十分可爱。
他也突然发现,他可能把这辈子的包容心都用在了她身上。就连她的嘲讽,他都巴不得求她多骂几句。
凝珑不断挪着步子:“我还没原谅你呢,你别跟我耍宝。”
程延:“我这不是在试着弥补嘛。”
凝珑小声嘟囔一句:“谁让你白天弥补了。”
白天能做什么。他只能追着她厚脸皮地道歉,制造很拙劣的偶遇,她才不稀罕这种补偿。
程延又凑到她身边,弯腰俯身,把一张她最喜爱的脸露在她面前。
像哄小孩那样,竭力把话声放轻:“那就晚上补偿。嘶,要怎么补偿呢。嗨,我突然想到之前某人拿了条束腰带过来,好像还没用过。我又想到,最近新得了一个口枷。好像还有个狼耳朵、狼尾巴……哎呀,但是我这些估计在某人眼里都是落后物件,人家估计看不上……只好扔了……”
凝珑旋即抬眼瞪他:“你敢!”
就单说那条束腰带,那也是她忍痛花真金白银买的。既是她买来的,岂能容他随意丢弃。
可回完话才发现自己中了套,忙把眼睛瞥过去,不自在地来回转。
刚沉默一瞬,缸里那该死的老鳖就煞风景地叫唤起来。
程延忍俊不禁:“这老鳖也忒不要脸,叫得比被捅了一刀还难听。”
凝珑差点绷不住笑容:“你以为你又比它好到哪去?再说,刚才还称人家公龟,这会儿又骂老鳖,某人真是在满嘴放炮,谁知道哪句话可信哪句话又不可信?”
程延伏在她耳边:“我是真学了。不信我叫一声,你听一听。”
说罢不等她回话,就兀自把带着颤意的热气送到她的耳廓里。
他别有心机,用的是属于冠怀生的那副声线。
那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倏地就让她想起,过去许多深夜里,冠怀生仰头喝着她递来的水,餍足时就会发生这种声音。
程延真是个臭不要脸的,总能把话说到她的心窝里。
凝珑总算没再跟他继续斗嘴,飞快撤离出他的身旁,捉裙快步往外走。
走时气冲冲的,嘴里别有深意地念叨着:“你扔一件试试。”
他便天真以为,这会是哄好她的前兆。
当时当刻并没多想,把自己精心打扮好待在新房里。昨夜她是等待夫君归来的新娘子,今夜角色互换,他成了期盼“女夫君”前来宠爱的小娇郎。
屋里摆着一面立镜,镜身无比清晰地照出他的身影。
夜里起了凉风,他不禁打着寒颤。穿着薄衣,不知等了多久,就是不见凝珑来。
倒是也不便喊婢子来问问情况,只能咬紧牙关继续等。
他见桌上放着一盅冒着热气的茶水,不曾细想,便将茶水一饮而尽。说这茶水是暖身神药也不为过,甫一落肚,全身便立即沸腾起来。
沸腾着沸腾着,程延就品着一丝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单纯发热的沸腾感。
他想冲出去求救,可先前费劲好大力气才把手脚捆住。没办法,只能忍受着异样煎熬,祈盼她能早些出现。
等啊等,等到意识模糊,人蜷缩侧躺在地,终于把凝珑给盼来了。
凝珑勾起一抹坏笑:“说几句好话你就放松警惕啦?外面把你奉为神明的百姓会知道你在我面前是这种模样吗?你不是有狼尾巴吗,怎么不翘起来摇一摇啊?是做不到嘛,哎呀,堂堂世子爷居然那么弱。”
越是阴阳怪气,凝珑心里越是舒服得很。
她心想,本来想装一装,但既然你说不用装,那就真不装了。
她拿着一个小方口拍子:“希望你言行如一啊。”
作者有话说:
下更晚9点。争取11月前把正文写完。

一场调教做下来酣畅淋漓, 舒服得几乎魂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程延把湿漉漉的狼尾巴卸下来,扔到盆里清洗。尾巴毛被洇得黏在了一起,拿刷子梳毛时,眼前不停闪过凝珑红彤彤的脸蛋。
虽她给他下了药, 但他也乐于享受, 所以根本就不怨。
相识相偎这么久了, 凝珑应该有对他动真情吧?
程延清理好屋里的狼藉,又把阖紧的支摘窗开了条小缝, 好让屋里的霪气能跑出去。
与卧寝仅一墙之隔的浴屋里,凝珑正在沐浴更衣。
程延换了床新褥子,把自己卷在被褥里, 期待凝珑回来。
他捞过她先前穿得水红短褙子, 仔细嗅了嗅。
凝珑的性情就像这件不合她身的褙子, 看上去别别扭扭。他若开口问她是否动情, 她要不做戏回道当然喜欢世子,最喜欢世子;要不顾左而言他, 从不正面回应。
明明窝在同一片帷幔内,可他看她,总是雾里观花。
明明他阅人无数,好人奸人什么人都见过识过, 就连一向严厉苛刻的父亲都夸他眼光独到,一下就能分析出各种人的心思。
可他独独掌握不了凝珑的心思, 只能不断试探不断观察。
今晚观察的结论是:她或许有点爱他。
他辛勤耕耘, 是世间唯一能让她这么酣畅淋漓的男人。她用她那具柔软的身与明亮的眼告诉他:我已经原谅你先前的欺骗啦,往后我们俩白头偕老。
但这个结论很快就被打破。
浴屋那头传来一些动静, 程延唯恐出差错, 贴在墙边听了会儿。
雾气氤氲, 美人娇艳的芙蓉面映在晃动的水波间,玉臂捧着玫瑰花瓣,抬起又落下。
今夜,美人的皮肤在白皙中添了几分梅红,星星点点地零散落着,更惹人怜惜。
云秀不得不承认,尝过欢爱的凝珑比还是小姑娘家的凝珑更美得摄人心魂。
如今凝珑是一颗甜腻的水蜜桃,就算她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你一眼,你也会为之倾倒。
如今这份美的震慑对象不分男女,云秀拿玉瓢给她的肩膀浇水,差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主子。
明明氛围这般暧昧,凝珑的声线也该分外甜才对,可是并没有。
她开起口,声音冷冷清清的,浑似丧偶失意的小寡妇。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云秀,我想等回门后就不跟他待在一起了。”
云秀很诧异:“姑娘这是何意?你难道对世子爷没一丝感情?”
浴屋里只有她和云秀,凝珑索性把话敞开了聊。
“自然没有。刚才那场调教里,我抚着他的背,望着他的脸。他依旧是冠怀生,甚至一直是冠怀生。但,他不是最初令我动了恻隐之心的冠怀生。我必须承认,从前的冠怀生早已死在了凝府被抄那一日。”
“我试图劝慰自己,不要再揪着过去的欺骗不放。但根本不行。这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无法除掉。出狱后刚到宁园那几日,我把对冠怀生的留恋转移到程延身上。毕竟嫁给世子是我的追求,我必须给自己洗脑,我爱他,我在意他,这样才能把戏演到最真。”
“如今,我已没有任何留恋。我跟小哑巴是露水情缘,往后再不计较。后来我也曾尝试去爱程延,却发现根本爱不了。除非他能为我彻底改变,或者我鬼迷心窍,否则终究是同床异梦。所以我想逃……逃并不是与他和离,而是试图与他做表面夫妻,离他远远的,不再有感情纠葛。”
这一番番话也似一桶桶冰水,把云秀叫醒。
云秀很羞愧。方才她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只沉迷在凝珑的美态里,却忽视了美人的内心需求。
云秀拿巾子给凝珑擦拭吻\.痕:“婢子没经人事,所以有个疑惑,不知……”
凝珑澹然回道:“讲。”
云秀便问:“姑娘说对世子无情,可每次姑娘的身都很热情。婢子迷茫了,难道讲爱与不爱时,心与身能分开说吗?”
意思是在问,你说不爱,那你的身子那般热情是为甚?
凝珑了然一笑:“我刚及笄时,也像你这样想过。身子反应是直观感受,就像冷了会打寒颤,热了会出汗那样。反应可以降低或者夸大,起初我伪装着,后来伪装得太累,索性就不装了。”
凝珑吹起一瓣芳香玫瑰,“但心造不了假啊。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若爹娘还在,那我就不用逢迎任何人,不用为自保为稳固地位而嫁给世子。”
说完这些,语气忽地坚定起来:“跟世子说我想离开他,他定不同意。所以我要悄摸溜走,兴许总要被他抓来,但拥有片刻欢愉也是好的。”
云秀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她是凝珑的人,自然会无条件站队凝珑。
只是她对凝珑所说的“从未爱过”尚还存疑。
冠怀生是程延的一面,若程延想,他随时可以将自己变为冠怀生,再来讨凝珑欢心。
但云秀也不确定他爱到了什么地步。
凝珑不信自己会把心完全交给一个男人,也不信会有男人会全身心地爱她。
她以为程延只是爱她的美,爱她与他都有特殊癖好。她以为俩人之间的火花只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所以从不交心,所以她举棋不定,试探一步又退回三步,反反复复,也就令人捉摸不透。
爱情是一场博弈,先手者总是爱得深,伤得也深。
程延贴着墙,心冷到了极致。
次日没听程拟劝解,走密道回了禁中。李昇刚下朝,正想搂着三花猫休息须臾,进殿却见程延醉醺醺地逗着他养的几只猫。
李昇都不用猜,程延这一定是为情所伤。
他撸着猫,坐到程延对面:“早在你初次中春蛊与她勾搭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凝珑是面热心冷。你看着她是个端庄贵气的美人,实则她心里只有她自己,放不下任何人。你不听劝,说自己有信心能捂热她这颗冷心。结果呢……”
他叫大监倒来一盏醒酒茶,递到程延手边:“你是与她成了婚,可妄想用一桩有心机的婚姻栓住她的心,根本不可行。”
程延敛着眸,一脸脆弱。他回道:“是啊,的确栓不牢靠。”
李昇是少数能勘破凝珑的外貌去关心她内在的人。他越是了解凝珑,便越是觉得程延追妻路漫漫。
作为兄弟,他给凝珑面子,也给凝家面子,但心里却并不总是支持凝珑与凝家。
李昇试探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和离?”
程延摇摇头,“与程家世子成婚,是她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目标,我自然要让她完成目标。”
李昇:“那你呢?”
醉意中,程延忽地把事情想通了。
他间接地回道:“我想改名改姓。”
李昇心底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懂也装作不懂,“这是何意?”
“她的心那么坚硬,可还不是曾被冠怀生扒开一条缝隙,钻了进去。冠怀生是唯一一个能令她多看几眼的人,我虽不是他,但难道还不能模仿吗?”
李昇倒是听不懂了,“你不就是冠怀生吗?你们小两口怎么回事,先前一致认同冠怀生就是程延,现在又一致把冠怀生和程延当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来看。”
“倒也不全是为了追求她。”程延只选择回了改名改姓的话题,他认真道,“她想逃离我,我也想逃离程家,摆脱世子身份的桎梏,去完完全全地做自己。”
他说:“做冠怀生时,乐是那般真切,痛也是那般鲜活。我一直觉得,那才是卸下面具的我。”
戴着面具过日子的感受李昇能够体会到。他那般宠爱胡昭仪,也是因为只有在胡昭仪面前,他才能做真实的自己。
李昇站起身,拍了怕程延的肩头:“原本我想等过几年就抬凝检为太尉,他虽奸诈狡猾,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他能痛改前非,或能做我的臂膀。但,他的儿子凝理是教首,我有这层顾忌。”
他是怕凝检包庇凝理,从而联手动摇他的江山。
程延说知道了,“我会继续盯着凝家。但若父子俩当真狼狈未奸,那该如何处置?”
李昇眉宇间尽显帝王狠辣:“杀之。必要时,可把凝家几口全杀了,除了凝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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