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此刻也清醒不少。
若无江山在,他如何去追求凝珑?
李昇把难题扔给了他。他若杀凝检,那凝珑必定不原谅他。
李昇说错了,程延想,凝珑从不是面热心冷的冷血之人。
她习惯用别扭拧巴的方式表达情意,友情、亲情也好,爱情也罢。
他若被她的别扭吓跑,忽视她藏在拧巴后面的真情,那他的确如她所想,不是全身心地爱着她。
她不信世间会有男人能真心待她,但程延则硬是要证明给她看,他能与她并肩而立。
他就要让她为他破例,他就要与她相爱。
回宁园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奔向她,而是躲得远远的,暗中观察她。
他不在园里的时候,凝珑自在极了。
漫步漫山遍野,款裙看景赏花,就算没人陪也逍遥自在。
她尚不知程延早已知道她会在回门后出逃,这时还在与云秀计划着何日逃,逃到哪里。
云秀手弯里搁着一件薄斗篷, 追到凝珑身旁给她披上。
“姑娘,天气转凉注意保暖,冻坏身子骨再留下病根就不值得了。”
凝珑拢紧斗篷,是有些冷。鞋底碾过的地方都堆着厚厚一层落叶, 踩上去“吱呀吱呀”的, 日子就是在这一步步间溜去大半。
后山空旷寂静, 很适合走上一走,好好放空。
凝珑继续往前走着:“小时候我身子骨弱, 常常病恹恹的,舅母三天两头请大夫来治病,熬了无数药汤才吊回一条薄命。及笄后倒不太容易生病了, 所以放心吧, 我心里有数。”
又把云秀的话碾碎了想一想, 忽地眼前一亮, “我想到逃走的借口了。”
凝珑指了指自己的身:“就说身骨弱,要去外面养身。”
云秀与她并肩而行:“婢子不明白姑娘的话意。”
凝珑敛起眉, 轻声说道:“待回门后,我打算去见一见嗣王公公。先前曾听程瑗提到,程家世代人丁单薄,所以繁衍子嗣在每一代程家人心里都是排名第一的要紧事。等哪日世子去禁中见陛下, 我就悄摸去趟嗣王府,对嗣王说我迟迟未孕是因幼时落下病根, 难以生育, 需要搬出园静养。”
云秀问道:“可姑娘迟迟未孕,分明是世子每次事前事后都服用避子汤。嗣王一定知道避子汤的事, 怎会同意姑娘出园去?再说, 他们父子俩是同一阵营, 嗣王定会将姑娘出走这事告知世子。万一俩人串通一气,不同意姑娘搬出去,,那该怎么办?”
“宁园是座山中园。山里雾气本就重,湿气缠身,对身子自然不利。世子他们一行人一直服用补气汤增加抵抗,所以这雾气并不影响他们。世子也让婢子给我熬着汤水,但我每次都倒掉了,久而久之,身子湿气就加重了些。离园静养的理由很正当,嗣王不会起疑。”
凝珑又道:“再有,这对父子的关系确实闹得很僵。我与世子之间的事,嗣王不会知道,他也不会把我这事告诉世子。再者,就算他会告诉世子,那我们也可以利用消息差,在世子得知消息之前就搬走,搬到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他能奈我何?”
说罢,又掏出一块刻有“程”字的令牌,“嫁妆在我手里,我有钱,也有一部分权,不会在搬离路程中受人欺辱。这次绝不能去嫁妆里的田产地产所在,而要去另一个小地方。若真遇见有人挑事,就把这令牌拿出来,告诉他们我是世子妃,他们不敢站在我头上。”
云秀听了她的一番计划,虽是松了口气,但仍有顾虑:“看姑娘这意思,难道是做好了会被世子‘抓’来的准备?”
凝珑颔首说是,“世子妃这重身份是荣光,也是桎梏,我注定逃不远,也没想逃远。我想离开,只是因为看腻了他那张脸。”
“看腻了?”云秀很吃惊。
凝珑说是啊,“有点厌倦了待在他身边,想出去散散心,找一找曾经的激情。”
她依旧能在情.\事上掌控他,玩她想玩的。但日复一日地重复,就算玩得酣畅淋漓,也不可避免地从这份酣畅里感受到落俗与平庸。
不曾交心,但曾迷恋他这具成熟的、能安然承受她递来的所有摧残的身。
而如今,她连他的身都厌倦了,已经没有精力再同他斡旋。
“他不会休我,也不敢休我。只要他还活着,我的目的就一直算完成。只要他未曾落魄,我就依然尊贵。”
恰逢日落,赤霞把山野镀上一层朦胧,天地间闪过耀眼的余晖,须臾便慢慢落入黑暗。
凝珑走到一棵楸树下,抬眸注视太阳西落。她眼里的倨傲被黑暗掩着,令云秀看不清她的神情。
时过境迁,不可一世的凝家已然落魄,可她仿佛还是她,又理性又天真。
总能理性看待每一份情意,可又把世事看得太轻,太过想当然。
云秀情不自禁道:“姑娘可曾想过与世子好好地试一试?”
凝珑:“想过,但也仅限于想过。他还是他,我还是我,高贵的世子爷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他的习性,我也不会为谈情说爱而一直戴着面具。”
她这时还不曾知道情爱能令人有多难忘,最想要的还是自保。
程延悄悄跟了她很久,离得无比遥远,也就只能看见她掏出程家令牌,与云秀搭话。
片刻,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凝珑不情不愿地回了阁楼,坐在程延身边,俩人舀着粥吃,阁楼里只有勺盏相碰的声音。
程延先开口说道:“明日回门,回去后沐浴盥洗,早些歇息。”
这话被凝珑品出或是要分房睡的意味。从前她与程延一旦闹矛盾,俩人便会分房睡,省得卧在一张床上互看不顺眼。
她低低地“哦”了声,“世子也应早些歇息。”
阁楼里还站着端菜撤盏的几位婢子,有外人在场,凝珑还端着夫人架子,把话语放轻,贴心地问候她的夫君。
实际上,凝珑并不关心程延何时睡,睡哪里。若无外人在场,她会搬着杌凳到另一张桌上用膳。
程延也知她的关心是在做戏,主动提到她想听到的话题:“近来我作息不稳,怕影响你歇息,我就搬到南屋住。近来去禁中的次数也会变多,我不在园里的时候,你若有事就去问程瑗。”
凝珑心里暗喜,简直如有神助。她巴不得他日夜不归,好让她制定详细的出逃计划。
这些喜悦自然不能在明面上显露。她故作落寞,别有深意地回道:“真是可惜。刚到一箱玩具,都还没拆封呢。本来想趁这秋高气爽的好时候拿玩具跟你玩一玩,这下倒好……”
程延抚着她的手背安抚:“来日方长。”
凝珑把手抽了回去,落在身侧,在婢子看不到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
继而又转眸笑道:“手有些酸。想是入秋后园里雾气加重,身子也有了会染寒的趋势。”
听她说到这里,程延便把她的心思猜出了七八。
他懂也只装作不懂,“那我让大夫再开些驱寒气的药汤。”
凝珑说好。反正她最终都会“倒掉”。
但她又爱精打细算,自然不会浪费药材。那药汤都给云秀喝了。
阁楼里的婢子自然不会懂得主家话语间的深意。她们还当主家童趣大发,当那玩具是真玩具,当主家情深意浓。
凝珑难得独享拔步床,往柔软的褥里翻了翻身,再也不用顾忌会不会压到某个人。
盥洗后,云秀来收拾床褥。她见床头还摆着两个枕头,便问:“姑娘,今夜世子不在,可需要把他的这道枕头给撤了?”
凝珑梳着发,“不必,留着吧。若他知道他一走,我就把他存在的痕迹给抹去了,那必得又会掀起风波。”
云秀倒也不知她是因怕惹事想留下,还是存了些别的小心思。
不过到底没问,只贴心地挂上熏香球,阖紧窗,之后就退出屋去。
夜色渐浓,明明熏的是安神香,可凝珑却翻来覆去,罕见地失了眠。
平常她与程延行过那事,窝在他的怀里很快就能睡着。那时她嫌他压在她腰上的胳膊太沉,嫌被他搂着太热,总是埋怨。
如今没了他这个蛮汉子,她竟觉得背后有些空荡,没了倚靠。
实在睡不着。凝珑又翻过身,盯着他枕过的枕头。
她慢慢抚着枕身,那丝滑柔软的枕身犹如他的发丝,从她指间穿过,曾把她的脸和大腿都扎得痒痒的。
凝珑忽地感到后怕。她竟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荒唐地想起与他欢.\爱的场景。
她的心克制谨慎,想远离他。可她的身已被他凿得成熟风韵,夜里风声荡来,荡飘她的裙摆,她就知道她的身离不开他。
不过最终是心战胜了身,她起夜抹了把脸,既然睡不着,那就想想出逃一事。
屋里莫名闷热,凝珑推开窗,见南屋灯火通明。
他也没睡着。他的身也在想念她的包.\裹吗?
对面沉寂许久,程延还以为凝珑业已睡着。他伏案处理公事,忽听一道开窗声传来。
屋门紧闭,榉木窗合得严实,可他知道那是凝珑推开了窗。
凝珑干脆倚着窗,看他能想她想到何种程度,会不会破门而出,来她屋里做一番天雷勾地火。
平常程延不会熬夜处理公事,所以她很自信地想,他一定是因分屋睡而失眠,点着灯在想她呢。
哪知不久后南屋就吹了灯,之后陷入一片黑暗,再没亮起来。
凝珑兴致阑珊地甩下窗,快步走到床上一躺,心里很气。
或是看到他也没她料想中的那么爱她,又气自己不争气的身。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与他来一回!
凝珑气冲冲地把他的枕头踢下床,“走着瞧!”
偏偏生过一通气后很快就睡熟了,程延也是在这时扒窗进了屋。
首先看到的就是他那可怜的枕头。
程延鬼鬼祟祟地走到拔步床边,给她掖好被角。
二十岁的姑娘,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岁。程延想起自己二十岁时还是毛躁小子,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跟着程拟在边疆待了两年,回来才初显沉稳。
钻到她裙摆里的时候,他觉得他是曾经的毛躁弟弟,被她这个成熟姐姐吸走了魂。可不谈身只谈心,他又觉凝珑反倒像妹妹,他像配合着她做任何事的哥哥。
大抵世间恋人皆如此,关系复杂交错,一两句难以说清。
与她相处,他想先要给出的便是尊重,尊重她做一切事。哪怕她欺瞒他,想离开他,一直在利用他,他也需要给予这份尊重。
中意她是他自己的事,他不应以爱做桎梏。
但他的行径落在她眼里是好是坏,程延就不知道了。
次日清早,俩人动身去禁中。
落地时刚好下了早朝。凝珑先去见了皇后,俩人互说几句场面话就道了别。之后李昇与胡昭仪、凝珑与程延四人在别苑里叙旧。
李昇把程延叫走,似有公事要谈。胡昭仪便陪着凝珑吃茶说话。
胡昭仪高深莫测地朝她说:“我要给你个惊喜。”
凝珑挑了挑眉梢:“什么惊喜?”
话落,见有位娘子搦着腰肢自竹帘后走来。
正是谢婉仪。
婉仪八月成婚,刚过上幸福日子就听凝家被抄,担心许多日,后来见凝珑平安无事才彻底放下心。
这是成婚后与凝珑的第一次见面。
婉仪面色红润,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裙,坐到凝珑对面。
“我带来些糕点,都是京里最时兴的,快尝一尝。”
仨人说话总能说到一处去,因此聊得很投缘。
胡昭仪是伺候皇帝的人,知道的消息也更多。她咬了一口绿豆糕,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世子往禁中跑得勤,想是在忙着处理巫教的事。”
凝珑:“这巫教派自陛下登基便隐了声迹,近来难道又有什么不好的动静?”
胡昭仪说是呀,“听陛下说,他们在江南地区聚集势力,南方诸多州郡背地里都已投靠那巫教教首。更偏南的地方瘴气多,易守难攻,他们或盘踞在那里。”
婉仪听得发怵,“只愿能早点抓住那教首。听闻他手段狠辣,借口顺天行事,专门拿妇孺献祭。江山若落到这种人手里,那怎还得了?”
凝珑:“我见过那教首。个子瘦高,戴着獠牙面具,一身教袍。那时他正在巷里杀人,剑倏地把人刺穿,出手迅疾。他的剑法很独特,瞧一眼就能记住。”
说完仨人都觉得背后发冷。朝堂之事,她们再担忧也出不了力,只能将掌握到的消息跟彼此说说,往后出行注意安全。
回门日一过,程延当真如他先前所说,回宁园的次数少了些。
三日后,凝珑观他又要去禁中。待他走后,自己则派了辆马车直奔嗣王府。
程拟倒没料到她会亲自上门拜访。
他虽与凝珑彼此间不熟悉,但却会好好招待她这个儿媳。程拟亲自做了一大桌菜,“别见外,这里也是你的家。”
只不过他的儿女都不回王府这个家罢了。
凝珑开门见山道:“嫁进程家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夫君疼爱,小姑子善良,公公又待我如亲生女儿,每每相见便热情款待,我实在感激不尽。但……”
凝珑撂下筷著,一脸为难。
程拟猜到她是带着事情来访,“有什么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凝珑点了点头,抚上肚子:“我与世子六月相识,感情深厚,但始终没能怀上世子的骨肉。我……”
程拟抢先打断:“子嗣一事不要紧。程鹤渊这小子没跟你说嘛,程家有祖宗传下来的避子汤,需得男子服用。怀不怀都不是能急得的事,这得看缘分,所以不要着急。”
凝珑眉头蹙着,“可我的身子骨确实弱,娘胎里传下来的弱。前段时间找过大夫,大夫说我体寒,若不多加调养,恐怕难以生育。”
程拟安慰道:“我不是说了嘛,这事急不得。再说,程家虽人丁单薄,但长辈都很开明,不催婚不催孕。说到底这都是小两口之间的事,外人不需插手置喙。退一万步说,就算怀不上也不要妄自菲薄,说不定根本不是你的问题,而是那小子的问题。还早着呢,不要着急。”
这份开明也不总是好的。于程延而言,父亲开明过度意味着他会忽视孩子的陪伴需求。于凝珑而言,这份开明简直是阻挡她奔向自由。
“虽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想把身子调养好。”凝珑抬眸看他,“宁园依山而建,雾气重,湿气也重。虽服用补气汤,但于我而言并无大用。我想搬出园,先到封山县新桥镇休养一段时间。新桥镇大夫多,四季如春,也便养身。”
程拟也皱起眉:“既然你执意如此,去一趟也好。新桥镇就在京都附近,因地势独特,浑似世外桃源。不过还是让鹤渊陪着你去吧。”
凝珑摇摇头,“世子忙于公务走不开。我待在他身边,总怕拖他后腿。故而总想令自己强壮些,就算遇危险要逃跑,那也能跑得快些。”
程拟还想再劝劝她。他对生育一事有很重的心结。当初他催妻子备孕,却在孕期对她不管不顾,甚至她妊娠时他都未陪在她身边,一次次的忽视导致了一场生死分隔的悲剧。
如今小辈正当年,他不愿再插手管。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活得自在。
程拟长叹一声:“听你这么说,你是想让我瞒着他吧。”
凝珑说是,“回门时,我听胡昭仪说巫教派又重出江湖。就让世子专心处理公务吧。”
程拟:“可他总有回园的时候。你若瞒着他,等他回来发觉你不在,那该当如何?”
凝珑:“公事事态紧急,陛下直接让他住在了禁中,半月里想是都不会回来了。与其守着空园落寞地等,不如归去再来,还能给他个惊喜。”
至此程拟便不再过问。送凝珑走后,又折回收拾碗筷。
他这个嗣王整日游手好闲,把公事都推给儿子去办。一方面是信任儿子,有意磨炼他。另一方面则是他真的老了,心一服老,脊背很快就佝偻下去。
程拟如今只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府邸,好生照顾着一片兰花。每日都去祠堂看一看他的夫人,把儿女的近况说一说。
他说:“你儿子娶了个好媳妇。她说自己守着园落寞地等夫君归来,那你呢?你也曾挺着肚子等我回来吧。”
程拟把灵牌擦了擦,“真是抱歉,我来得太晚了。”
逃走前最后一次见程延是在今晚。
程延告诉她不要乱跑,“外面很乱,我又要搬去禁中住。程瑗下晌告诉我,她想搬回嗣王府陪父亲住,往后就不再回来了。所以只有你自己待在宁园,我实在放心不下。”
凝珑轻笑出声:“放心好喽,我又没长翅膀,能跑到哪里去?”
程延心想你若心口如一就好了。
他不舍地揉了揉凝珑的脑袋,“我今晚就走。”
凝珑“哦”一声,“夜里冷,记得备足衣物。霜气重,注意安全。”
她坐在梳妆台前,自顾自地卸着簪珥,看起来当真像是会听话地待在园里一般。
程延有千万句话要交代,可最后只化作一句:“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个惊喜。”
凝珑想,如今你还能给我什么惊喜?
她说好,“那到时候我也给你个惊喜。”
等你回来,发现夫人带着婢子跑了,惊喜不惊喜?
程延没戳破她的谎言,配合她演戏,之后骑马入了禁中。
他前脚刚走,后脚凝珑就把云秀叫来,俩人赶紧收拾东西。
凝珑挽起头发,说道:“半个时辰后园里侍卫换岗,看守很松,我们就趁这时候溜走。一个时辰后全城封禁,我们必须赶在宵禁之前出城。这事常嬷嬷不知情,她也交代不出什么,不必操心她的事。”
云秀:“可一旦侍卫换好岗,兴许在今夜,兴许在明早,迟早会发现姑娘逃走。”
“发现就发现喽,按照宁园这等警戒程度,不可能不发现。但发现又如何?等他们发现时,我们已经出城,去向遍寻不到。世子妃走丢之事在这时绝不会声张,否则会乱上加乱。只要不声张,那我们就能畅通无阻。”
云秀又道:“可姑娘已经把去向告诉嗣王,若世子问起,嗣王定会全盘托出。”
凝珑勾唇一笑,“那地方是我瞎说的,咱们要去的地方根本不是那里。”
所以连云秀都不知道她们俩到底要去哪里,这个神秘地方深藏在凝珑心里。
夜渐渐深了。
侍卫一班接一班地换岗,凝珑与云秀走崎岖小道逃离。
逃走的前奏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凝珑猫着腰灵活避开侍卫,只觉这偷偷摸摸的感觉比偷.\欢还能令人满心激动。
这么多日蛰伏,宁园地形早已被凝珑记在心里。
俩人走到一偏僻处,顺利乘上马车,连夜逃出城。
程延接到密信,说凝珑已经安全出城。
李昇搞不懂这对夫妻在搞什么情趣,“你可千万要护着她。她要去的那地方但凡动乱,那就可能会遭遇危险。”
程延诚实回道:“我并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她把满身锋芒展示给他,张牙舞爪,他却只觉那是她寻安全感的方式。
程延很乐意搞这点情趣。
与此同时,早就潜到焦山县清风镇的凝理也收到一封密信。
他扬起一抹奸邪的笑,“大妹妹,你竟会‘弃暗投明’,主动走到我的地盘来了。”
夜还长,那些危机四伏凝珑自然察觉不到。
她趴在云秀耳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焦山县清风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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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山县清风镇与新桥镇相隔甚远, 一个在南头,一个在北头。
凝珑带着连夜出逃,至次日天明才歇车到了地方。
俩人要短暂居住的四合院落在镇里一道长巷的最里边。这巷里零零散散落着两三户人家,有位年迈阿婆出去买菜的时候正好碰见凝珑下车。
凝珑虽戴着帷帽, 穿得低调, 但仍能被窥出她那份独特的美态。
阿婆挽着竹篮上前寒暄:“姑娘就是巷里最后一户人家吧。我跟老头子在镇上住了几十年, 往后你要是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呀。”
凝珑点点头, 帽帘轻轻晃动。她不想太惹人注目,交代车夫一些事后就带着云秀匆匆进了院。
院虽不算大,但该有的物件都有。因此她与云秀只捎带了几件换洗衣裳, 轻装上阵。
云秀将包裹都拆开放好后, 侧身看见凝珑早已悠闲地躺在了躺椅里, 脚踩着椅, 一晃一晃。
凝珑难得放松下来:“现在宁园众人一定都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大街小巷地窜着找我呢。”
云秀到底不放心:“万一咱们被抓回去, 世子不会惩罚姑娘吗?”
凝珑不以为然。如今她可是世子妃,世子明媒正娶过来的正妻,他还敢动她不成?
“他也许会生气,会焦急, 但我又不在意。”凝珑拢了拢斗篷,身子有些冷, “我出去可是有正当理由的, 我是想做更优秀的妻,所以才冒着风险去外地治病。这事也跟嗣王提过, 我早已给他们敲过警钟了。”
不过虽然潜逃是想躲程延, 但凝珑也真想来找大夫看一看。
她陷入过去的回忆。
舅舅舅母对尚还年幼的她还存着些良心, 会因她生病而慌张,会因她进步而鼓励。但苛责与利用也非一日所有,过去二十年时间里,舅舅舅母对她的利用远远多于温情。
但凝珑的蛇蝎心肠到底是个假命题,她仍旧感谢凝家。
她道:“新桥镇精通男科的大夫多,而清风镇精通女科的大夫多。先前听闻清风镇数千妇人里,百八十岁的长寿老人数不胜数。妇人面色红润,身体强健,都离不开这里的大夫诊治。我自小体寒,湿气又重,夜长梦多,在京城时吃的药汤不管用,就想来清风镇看一看病。”
云秀说好,“那咱们下晌就出发。”
中午歇息半刻,下晌俩人就去了镇东的陈家医药铺。
陈大夫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头发花白,语气轻柔温和,耐心地询问凝珑身上有何不适。
之后开了几方药,又一番叮嘱。
见凝珑支支吾吾,陈大夫问:“姑娘还有什么话想说?”
凝珑犹豫着要不要把戏演到底。她当然知道没有身孕是因程延一直在服避子汤,为保证干净健康,一般会泡上鱼漂备用。但她在程拟面前的说辞是因她体弱,所以才迟迟未能生育。
干脆问一问吧,等回去后还能有话可回复程拟。
凝珑问:“倘若我的身子调养好了,但仍没有身孕,那该如何?”
陈大夫经验丰富:“看姑娘这么年轻,是不是刚成婚不久啊。哎呀,小年轻血气方刚,天雷勾地火每日每夜地来也都正常。但有孕重在顺其自然,再者就是行事不宜太勤,不能重量不重质。”
陈大夫又说道:“姑娘可知北面的新桥镇?那镇上男科大夫多,不如趁有空把你家老头子也带过去调理调理。”
话外之意便是,也有可能是你家老头子不行。
凝珑垂眸偷笑,“多谢大夫。”
病看过了,剩下的时间里,她与云秀都在院里待着。浇花、侃聊、品尝市集小吃,自在快乐。
市集里吹来的风都要比京城凉爽,凝珑咬一口糖葫芦,忽觉就这么隐姓埋名地当一辈子米虫也不错。
云秀紧贴着她走,生怕俩人会走散。
“怪不得姑娘非要来此小住呢。在凝府和宁园,咱们过得提心吊胆。怕得罪老爷夫人,怕惹世子爷不高兴。来了这里方知自由有多迷人眼。”
凝珑勾唇轻笑。
俩人在一个卖编花手串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凝珑一眼就看中一个缀有杜鹃碎花的手串。
“这个手串多少钱?”
她问道。
忽地又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男声:“这个手串我要了。”
凝珑背后陡然一冷,稍稍侧身转眸,出声那人竟是凝理!
她赶忙收回眼神,拉紧云秀,示意云秀不要回头。俩人碎着脚步往外挪,转身匆匆要走。
摊主不愿:“欸,姑娘,这手串你不要了吗?”
凝理却不慌不忙地走上前,递钱买下手串。又迈出几大步,直接撵在凝珑身后。
凝珑没能甩掉他,他很快追上凝珑。
“大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凝理一把摁住凝珑的肩,“你不该待在嗣王府吗?”
外人不知宁园存在,只以为她跟着程延在嗣王府住。
凝珑压低声音:“小官人认错人了。”
说罢就往前走。
凝理又追上去,“不会认错。”他死死盯着云秀,“云秀,这是怎么回事?”
云秀心里涌上一阵恶寒,眼神胡乱躲闪。
凝珑见躲不过去,只好承认:“我与云秀来此小住闲游,怕惹人注意故而隐姓埋名。大哥既然认出,就不要再纠缠不放了。”
哪知凝理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她身旁。
路人只以为这是一对闹别扭的小夫妻,因此多看几眼就不再在意。
凝理肆无忌惮地攀着话:“大妹妹为甚要来此小住?是身子不舒服么……那世子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凝珑:“不干大哥的事。”
凝理兀自轻笑,“我来这里是给娘买些药。娘最近生病了,是女科病。因家里人出行不便,我又正好来焦山县办事,所以就接下了这活计。没想到会遇见大妹妹,真是意外之喜。”
凝珑蹙起眉:“舅母病了?什么时候,怎么没听消息?”
凝理故作落寞地叹口气:“就是从诏狱里出来那一日。诏狱里腌臜,娘身骨弱,得病也并不稀奇。当日大妹妹被那贵人带走,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那贵人是程世子。那时程世子的脸变了,大家都没认出来。大妹妹走得急,之后也没回来,不知道也实在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