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诉毫不犹豫将了他一军,棋盘局势瞬间起了变化。
“可太子殿下依旧按照我们的计划将二皇子等人逼上了绝路,其实对下棋人来说,能随心所欲掌握棋子,便不需要顾虑太多,这一点太子殿下深有感触不是吗?”
望着棋盘上自己一方溃不成军的局势,澹台成荫晒然一笑:“还是小师弟棋高一着,恐怕二皇子和袁家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计划全在小师弟预料之中。”
言诉摇摇头:“承蒙太子殿下夸奖,在下愧不敢当,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把控全局,在下区区一书生,何德何能敢于二皇子对上?”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寒陵将军已经率军往京师赶了,不出意外应该能在我们计划的那天到达,此番孤能争取到他的支持,还要多谢小师弟帮朝霞郡主治好脸上的红疹。”
寒陵是寒仲在战场上收养的遗孤,自幼长在边关,显德帝为寒仲将军恢复名誉后,他回京城住过几年,和朝霞郡主暗中生了情愫。
寒仲去世后在军中的威望和势力,都被他收拢了,如今他早已成为边关赫赫有名的将领。
显德帝曾经那么急切想找回寒仲的亲儿子,未必没有忌惮寒陵的意思。
言诉勾起一抹笑:“太子殿下谦虚了,寒陵将军愿意归顺于您,定然是殿下德高望重,众望所归的缘故,不知待殿下成就大业后,本次春闱和殿试又该如何处置?”
澹台成荫瞥了他一眼,看出他脸上那点小算计和期待,心情瞬间大好:“师弟文采斐然,若不能当个状元,恐怕太子妃会将孤赶出寝宫吧。”
“娘娘,老太爷让我连夜进宫告知娘娘,陛下恐怕对袁家起了杀心,不然这次也不会顺水推舟应下彻查科场舞弊案一事,咱们袁家该早做准备啊。”袁老夫人年近七十,脸上的皱纹曲曲折折,但说起正事眼中仍能迸发出慑人的精光。
袁家多年前不过是个小家族。
显德帝为了平衡朝堂,对抗已故高皇后的母族,有意宠了袁家女,提拔袁家。
多年来,袁家在朝中逐渐成了气候,树大根深,远超如今的太子。
反观太子澹台成荫,病弱之人恐怕没多少活头了,再加上二皇子长大成人,进入朝堂,招了显德帝的眼。
他恐怕不能容忍袁家继续发展下去。
“娘娘,当年的高家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哪!”
袁老夫人回忆起多年前高家全族被灭的场景,仍旧忍不住瑟瑟发抖,显德帝他根本没有心,他不爱任何人,只爱他自己和他座下那张龙椅。
二皇子平时被养得过于天真,不能理解母亲和外祖母眼中的忌惮,就在他捉摸不透时,袁贵妃终于下定决心:“母亲,我的儿子已经成年,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皇位上坐着的人,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皇儿,你去找昌平侯,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鬼主意又多,定能帮我们想出个万全之策。”
短短几天时间,表面上纹丝不动的京城实则暗流涌动,各方人马都各自行动起来。
大理寺卿张庭方将黑老三逮捕以后,不需要严刑逼供,他立刻就招认了多年来如何帮学子作弊写文章的。
根据层层线索顺藤摸瓜,张庭方手底下线人的能耐大到超乎想象,基本上没花什么功夫,就确认了涉嫌科场舞弊的人选。
在所有人中,最令他吃惊的要数昌平侯。
“昌平侯本是一农家子,去年刚被涂家和陛下接回京城,继承了侯爵之位,他在京城根基尚且不稳,哪来的胆子竟敢买通主考官,帮考生作弊?”
张庭方望着案册上寒辰尧的名字,想起他查到的疑点,脸色凝重。
多年前他与已故将军寒仲是莫逆之交,两人年少时交往甚密,一文一武,却很能谈得来。
后来他入朝做了文官,寒仲前往边关成为武将,两人的交情就淡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寒仲流落在外的儿子竟然帮人作弊,干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
寒家几代单传,所有子嗣都十分正直,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何况那位现任昌平侯,长相举止跟寒仲夫妇没有一丝一毫相像,倒是他无意中见到的今科春闱会元,跟寒仲长得有四五分相似。
显德帝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本想给袁家点颜色看看,让二皇子等人收敛点,但是等他看到张庭方呈上来的关于科场舞弊一案牵扯出来的所有官员,以及其他案行,气得身体止不住发抖。
“畜生,都是一群畜生,枉费朕对他们如此信任,竟敢欺上瞒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此事该如何处置,请陛下指示。”张庭方直直跪了下去。
显德帝望着册案上一串名单,踌躇半晌,提起朱笔在上面勾画,他跳过了袁家人,只拎出一个不轻不重的杀鸡儆猴,待看到寒辰尧的名字时,呼吸不由得加重几分。
“寒辰尧,想不到寒仲的儿子竟也长歪了。”显德帝冷笑。
他登基之前和兄弟们也进行了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那时他曾拉拢过手握兵权的寒仲,但寒仲这人倔得跟石头一样,口口声声自己效忠的是朝廷,是百姓,不是某个皇子。
显德帝一怒之下,在他被奸臣陷害时,往里面添了那致命的一把火。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不如毁掉。
他登基后,为了虚名,又扯着寒仲的旗号想展示给世人看,对朝臣树立这么个形象,还挺有用的。
“罢了,念在他自幼没有好的教养,被乡下农妇养大的份上,且饶他一次。”显德帝装作仁慈道。
实则不过忌惮寒陵罢了。
如今寒陵在军中威望太重,若在京城弄出个寒仲的亲儿子,那当年寒仲的手下还能对寒陵心服口服吗?
他将自己勾画出来的名单扔给张庭方,张庭方看了后只觉得心凉。
名单上面真正被显德帝处置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至于寒辰尧和袁家嫡支乃至牵涉到袁贵妃本人的案件,全都被轻轻放下。
犹豫片刻,张庭方决定将自己查到的一个疑点说出:“陛下,据微臣调查,昌平侯身世似乎存疑,他毕竟流落在外十几年,寒家没有任何亲人能站出来确认,若这位昌平侯确实是假冒的,那他所作所为岂不是污了寒仲将军的名声?”
显德帝不动声色:“那依爱卿之见,真正的寒仲之子又是谁?”
张庭方拱了拱手:“真正的寒辰尧,必然与我们这位昌平侯关系颇近,微臣曾见过今科会元福二石,他与福长杰曾是堂兄弟,又跟寒仲将军长得颇为相似,陛下不妨查一查他的身份。”
说罢,他等候许久,也没等到显德帝的反应。
就在他怀疑显德帝已经睡着的时候,对方突然道:“福二石跟寒仲长得真的很像?”
他语气听上去有些古怪渗人,张庭方没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是,微臣曾远远见过他一面,确实长得有些像。”
显德帝默然不语,眼神飘向远方,说实话,当初那个福长杰进京时他就不认为对方是真正的寒辰尧。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需要的不过是有人能扛起寒家嫡支罢了,假的更好,更容易掌控。
至于真的……
眯了眯眼,显德帝回到内殿,彷徨许久,招来太监总管。
“派人查一查福二石的身世,不论他是不是寒仲之子,立刻处理掉。”
话刚说完,他只觉气血上涌,胸腔之中喷出一股浓重的铁腥味。
“陛下!”
显德帝喷出一口老血后, 两眼一黑,身躯直直朝后倒去,伺候他的太监总管见状忙上前扶住他, 惊呼一声。
“快来人,快传太医!”
垂首侍立在两旁的太监宫女正要离开, 却见内殿大门从外面被打开,身穿华服的袁贵妃和福长杰率领大批侍卫闯了进来。
“贵妃娘娘,昌平侯,你们这是?”太监总管把显德帝安放到龙床上,一回头, 就看见盛气凌人的袁贵妃站在殿门口大手一挥, 命侍卫把内外殿团团包围,将所有太监宫女纷纷制住。
太监总管脑子懵了片刻,原本还有点摸不透袁贵妃的举动,等联想到宫中侍卫的副首领之一是袁家远房亲戚,立刻吓得哆嗦了。
“贵妃娘娘,昌平侯, 你们要造反不成?”
十几年来, 袁贵妃虽说背地里行事嚣张跋扈,但在显德帝面前始终温柔小意, 摆出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姿态, 还是第一次这么猖狂。
“哼!”袁贵妃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
随即福长杰往旁边让了让,二皇子澹台成濯一脸悲戚从殿外进来,踉踉跄跄冲到龙床前跪下,抱住显德帝腿就开始痛哭流涕:“父皇, 父皇你怎么就被奸人所害昏迷不醒, 儿子一定要找出谋害你的凶手, 为你报血海深仇啊!”
太监总管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袁贵妃眼神一变,恢复了平时的柔弱姿态,跪坐在床前执起显德帝的手,垂泪道:“陛下,你昏迷了可让我们母子俩该怎么办?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
跟袁贵妃联手操纵了这次逼宫事件的福长杰,一脸成竹在胸看向被侍卫辖制住的太监总管,“总管大人,陛下已然昏迷,马上就有太医来给陛下诊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夜,一群侍卫将东宫团团围住,为首的袁副统领敲开东宫大门:“太子殿下心怀不轨,暗中收买宫人在陛下汤食中下毒,导致陛下昏迷,在下奉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手谕,特来捉拿凶手。”
东宫管事看了眼他身后密密麻麻的侍卫,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回到正殿报告太子了。
洪岚玉早已睡下,听闻外面的动静,迷迷糊糊醒来,只见澹台成荫坐在昏黄的烛光下手持一卷书在看。
“太子,发生什么事了?”她一脸懵懂。
澹台成荫微微一笑:“没关系,这几日我不在,东宫暂时不许进出,你且安心呆在这里,莫要着急。”
洪岚玉一脸疑惑,就见澹台成荫将书卷放回书架上,扭头走了出去。
不知他对外面吩咐了些什么,管事嬷嬷走进来按住想要下床一探究竟的洪岚玉:“太子妃不必烦忧外面的事,且歇息吧,太子自会处理。”
次日,显德帝没来上朝,内宫传出陛下被人下毒,昏迷不醒的消息,吓坏了朝臣。
直到二皇子前来,拿出盖有陛下印信的圣旨,声称太子澹台成荫图谋造反,收买宫人给显德帝下毒,已被收押在监,由他暂时代理朝政。
朝臣们瞬间明白,天要变了。
昌平侯已然成为二皇子跟前头号红人。
二皇子直接将他的爵位升了一阶,成为国公,手握刑狱大权。
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在显德帝跟前谏言,说他疑似是假寒仲之子的张庭方罢官,关进了牢里。
二皇子两位亲舅舅也摆出国舅的姿态耀武扬威,袁嫱也没了之前因泄题给卢书伦的恐慌,反倒亲自替卢书伦向二皇子给他求一个探花郎的名次。
那位曾扇过袁嫱一耳光的袁家主考官被贬至边远地区当了个知县。
“多谢大小姐替我在二皇子跟前美言,小生敬你一杯。”袁嫱的私宅里,卢书伦亲手倒了两杯美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袁嫱。
两人目光缠绵,情意交融。
“大小姐,我之前说的那个会元福二石,此人是太子党羽,短短一年多就从童生考到会元,能量不可小觑,得尽早处置他啊。”
卢书伦添油加醋道。
袁嫱被袁家最近的权势冲昏了头脑,没当回事:“放心,二皇子会处理的。”
这点小事二皇子当然不会关心,真正放在心上的是福长杰,他从太监总管口中得知,显德帝昏倒前下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处置掉此人。
福长杰不明白显德帝为何要这么做,但因此他也有了倚仗,拿着显德帝的命令做挡箭牌。
“福二石在科举中弄虚作假,是本次舞弊案的头号重犯,马上去状元楼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亲自带人来到状元楼时,不巧的是,言诉和耿皓洲已经消失不见,不知离开寒梅院多久了。
“官爷,福会元昨天还住在寒梅院呢,小的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谷管事一脸为难道。
福长杰扑了个空,脸色十分难看。
他将怒火对准了寒梅院的其他学子,命人把这些学子全都关进牢里。
“敢问昌平侯,我等犯了什么罪?你要以什么罪名把我们关起来?”学子们气愤不已。
福长杰本质上是个肆意妄为的人,特别是跟随二皇子成功陷害太子,让显德帝昏迷,他内心膨胀到了极点,哪管什么法度,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统统都可以关起来。
“答案你们还是去牢里找吧。”
短短几天时间,朝纲就被二皇子和福长杰等人弄得乌烟瘴气。
福长杰担心夜长梦多,直接在显德帝昏睡的龙床前,对二皇子和袁贵妃建议:“如今朝中大权尽掌握在我们手里,那些反对二皇子的朝臣杀的杀,关的关,接下来只要伪造一份诏书,向所有人证明陛下将皇位传给二皇子即可。”
“我们这位陛下,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二皇子毕竟是古人,从心底里对谋害亲生父亲显德帝自己上位有些怵,他迟疑着看向母亲袁贵妃。
袁贵妃更果断些,瞥了眼闭眼昏睡的年迈帝王。
想到自己多年来伏低做小,为了维持显德帝的宠爱,暗中做过无数努力。
既然现在二皇子有能力登基,何必还留着这个老头子。
“昌平公说的不错。”她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眼中的狠辣令人触目惊心,“这瓶前朝宫廷秘药无色无味,吃了能让人不知不觉死去,昌平公,今晚你就动手吧。”
她当然不愿背负上弑君的罪名,二皇子也不能,所以必须得让福长杰来做。
福长杰到底年轻不经事,没那么多顾忌,一想到他即将杀死这个王朝的皇帝,换一份天大的荣华富贵,血液里透出的激动令他全身都在兴奋。
显德帝居住的宫殿在层层包围下显得愈发诡异,福长杰端着一碗燕窝粥从外面进来,看守的侍卫朝他拱了拱手。
站在空旷的大殿里,他品尝着独自一人站在权力最高处的孤独滋味,笑了笑,半晌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然后将药粉倒入燕窝粥里。
搅拌均匀后,他走到床前,掰开显德帝的嘴,舀了一勺,正要喂下,却见眼前的显德帝忽然睁开眼,泛黄的瞳仁往外暴突,震怒的盯着他:“昌平侯,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弑君!”
福长杰吓得手一软,燕窝粥掉在地上啪叽一声摔碎了。
“陛……陛下……”他似乎没想到昏迷状态的显德帝突然醒来,吓得愣了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
绝不能让显德帝活着。
福长杰心一横,两手直接掐上显德帝的脖子,死死摁住他。
显德帝本就因刚刚醒来,身体虚弱不能动弹,哪里反抗的了福长杰。
他被福长杰死死压制住,嘴里发出细碎的求救声。
千钧一发之际,内殿大门从外面被打开,本该被关押在牢里的太子澹台成荫在边关大将寒陵的扶持下,率领大批士兵将宫中侍卫团团围住,闯了进来。
“昌平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弑君!”澹台成荫大喝一声。
寒陵已经眼疾手快冲过去,从他手中救下了显德帝。
福长杰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寒陵的手下给捆住了。
长得人高马大的寒陵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评价道:“鼠蚁之辈,行事毫无章法,胡作非为,也敢冒充义父的亲儿子,我看你不想活了!”
脑子一片混乱的福长杰听到这话,失魂落魄的问他:“你是谁?”
寒陵傲然抬起下巴:“我是寒仲将军二十年前在边关收养的义子,你冒充义弟寒辰尧继承了昌平侯的爵位,经过我同意了吗?”
福长杰脑子里混乱不堪,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一个封建王朝,他弑君被人逮到,就意味着自己全族都完了。
第二天早朝,漠然忍受二皇子许久的朝臣们震惊的发现,前来替显德帝代理朝政的又换了个人。
可太子澹台成荫不是因为给显德帝汤药下毒,被关起来了吗?
但是等他们看到澹台成荫的身侧,还跟着从边关归来的寒陵将军,顿时都沉默了。
“昨夜,昌平侯受袁贵妃和二皇子指使,先给父皇下毒不成,在父皇醒来后,昌平侯丧心病狂想要掐死父皇,幸亏被及时赶到的寒陵将军所擒获,现在昌平侯、二皇子和袁贵妃等人已被下狱,只等父皇决断。”以往病秧子的太子殿下一扫病弱之姿,站在百官之首颇有龙姿凤章之态。
看他那芝兰玉树的模样,哪有半点病弱。
朝臣们默默将吐槽咽了回去,暗道你们皇家的水还真深,他们掺和不起。
令他们震惊的是刚刚升为国公的昌平侯竟敢弑君,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昌平侯不是显德帝跟前的红人吗?
为了跟二皇子的从龙之功,居然这么拼?
澹台成荫年少时就有贤德之名,如今被二皇子等人弄得乌烟瘴气的朝政在他的管理下,很快恢复了秩序。
几位朝中肱股之臣还被允许亲自去内殿探望了显德帝。
显德帝因为被福长杰掐着喉咙险些掐死,弄得嗓音沙哑说不出话,他身体尚未恢复,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病得,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此刻如同任人摆弄的人偶,躺在床上如同痴儿,见了人只会“啊啊啊”的乱叫。
“陛下,您好好静养吧,朝政有太子殿下负责,无需您烦忧。”太傅朝他磕了个头。
其他大臣们也跟着说了些“让陛下好生养病,将国事交给太子”之类的话,把显德帝气得七窍生烟。
他本就是个擅长疑神疑鬼的人,倘若权柄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半点安全感。
再加上太子本就是他暗中提防多年之人,他害了太子母族,害了几任太子妃,如今自己的小命全靠太子活着,哪能放心。
可他重病在身,局势的发展已经不由他掌控了。
太子监国后,要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前因科举舞弊被搁置的殿试,张庭方官复原职,太子将处置嫌犯一事全权交给他处理。
经过查证,春闱和殿试涉及学子有十余人,主考官三位。
还有参与二皇子谋逆案中的官员二十几个。
太子以雷霆手段将他们该处理的处理,把先前被福长杰随意关进牢里的学子放了出来,然后宣布重新举行春闱和殿试。
这一举动大大提高了澹台成荫在学子心目中的威望。
以太傅为首的朝中几名主要官员连夜出题,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举行了春闱。
春闱结束后,还没放榜,宫门外就有两位妇人击鼓鸣冤。
依律妇人该受杀威棒和滚铁钉刑罚,但太子殿下仁慈,念在她们体弱的份上免了,直接命人带入殿中。
两位妇人在大殿上齐齐跪下,一位看起来年老许多,头发花白,另一位年轻些,样貌也较清秀。
“老大娘,你在宫门外击鼓喊冤,究竟有何冤情?”澹台成荫坐在龙椅下方侧首,问那位年迈的妇人。
老妇人昏花的老眼对着朝堂上各位大臣看了许久,才根据声音来意辨别出澹台成荫的方向,颤巍巍朝他跪下:“回大人,老妇要状告学子卢书伦,在我儿卢涛进京赶考的路上杀了他,取而代之,顶替举人身份来京城参加会试。”
卢涛这个名字让在场朝臣惊了惊。
因为这是那十几个参与舞弊案的学子之一,众人只知道卢涛没有真才实学,全靠投机取巧在昌平侯牵线搭桥下傍上了袁嫱,提前获取春闱和殿试考题。
没想到他竟然是冒充别的举子?
“老人家,你细细说来。”最为震惊的要数张庭方,他查案查这么久,竟然没查到卢涛是被人冒充的。
老妇人正是卢涛的亲娘卢老太,她回忆着进宫前耿皓洲教自己如何实话实话,更能博取朝臣的怜悯,便如此照做了。
“老妇人在家时某夜做了噩梦,梦见我儿临死前向我求救,后来又听春闱落榜回老家的举子说,我儿跟六年前长相竟然大不相同,变胖了许多,担心他出事,才特意赶到京城,我跟踪了那假卢涛许久,才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
待卢老太说完,澹台成荫眯了眯眼,又问那位较年轻些的妇人:“不知你又有何冤屈?”
年轻的妇人是刚被言诉接进京城的叶秀娘,她朝澹台成荫拜了拜道:“妾身要告前夫的侄子福长杰冒充昌平侯寒辰尧,福长杰他本是农家子,年幼时抢了妾身养子福二石的贴身玉佩,拿着信物才冒名顶替。”
此话一出,朝堂上更是一片哗然。
本以为有个冒名顶替的举子就够荒唐了,谁成想连昌平侯寒辰尧都是冒充的。
难怪寒家往上数几代都是满门忠臣,唯独这一代出了个无法无天敢弑君的寒辰尧,原来是假的,那就没事了。
张庭方稳了稳自己有些凌乱的脑子,按捺住惊喜道:“你说你的养子福二石才是真正的寒辰尧,可是前不久春闱的会元福二石?你能拿出什么证据?”
叶秀娘把罗氏赠给自己的香囊拿了出来,当年罗氏把孩子托付给她后,除了包裹中的金银,还附带有这个不起眼的香囊,还嘱咐她让她好好收着。
她一直不明白香囊是做什么用的,前几天言诉翻来覆去看了后,什么也没说,只让她在朝堂上将香囊交出去就是。
澹台成荫看过香囊后,扔给了张庭方。
张庭方反复捏来捏去,然后把香囊拆开,从夹层里取出一块薄薄的绢布。
这块绢布乍一看不起眼,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张庭方把它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让手下回大理寺拿一种特殊的药水。
将药水滴在绢布上,一行行略显粗狂的蝇头小楷显了出来。
张庭方拿着绢布一目十行从头看到尾,忽然热泪盈眶:“太子殿下,这是寒仲将军的绝笔啊!”
他与寒仲相识多年,自然认得出上面潦草的笔迹是寒仲亲手所写。
大概当时的情况过于危急,寒仲把那场战败的前因后果、涉及主要人员写在绢布上,托亲信送了出来。
罗氏收到这封绝笔时,身怀六甲,自身难保,只得将其藏在香囊中,又在临死前交给叶秀娘。
澹台成荫接过绢布一看,那份名单中除了已死的奸臣,显德帝和涂家主也赫然在内。
他眼中阴晴不定,思虑过后目光朝张庭方看了去。
张庭方忙跪了下去,满脸惊慌,却什么都不敢说。
其他朝臣不知发生了什么,都暗自惊疑望着太子和张庭方,当年寒仲之死究竟有什么内情,能让他二人露出这种表情。
“罢了,举子卢涛被假冒一事,交由刑部处理,昌平侯寒辰尧被顶替一案,就由你大理寺全权负责,半个月后,孤要看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澹台成荫面无表情道。
张庭方和刑部尚书急忙点头称是,他们发现,这位疑似装病多年的太子殿下,心机手腕比显德帝高明不知多少。
就拿这段时间处理朝政来说。
二皇子只会把朝堂弄得一团糟,朝中大事被袁贵妃、袁家和福长杰等人把控,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不显山不露水,却能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想法办事。
本次春闱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言诉依旧是会元。
倒是那十几名涉及舞弊的举子被关起来后,腾出来的名额,让其他人补上,那些进了候补名单的举子格外喜气洋洋。
紧接着便是殿试,殿试本该由澹台成荫主持的,但他为了跟言诉避嫌,就换了礼部其他大臣主持,并且专门从翰林院抽调了几名大臣进行监督。
这次殿试比之前严多了,像上次二皇子随意干扰学子答题那种情况绝不可能出现。
其实相处这么久,学子们对于彼此的势力都有个大概估计,上次殿试漏题,其实是小概率事件,真正有实力的学子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所以当结果出来后,大家并不意外言诉成为状元。
毕竟是连中三元的人,刚刚接手朝政的澹台成荫需要这样一个彩头。
与此同时,刑部和大理寺分别给出了卢书伦顶替卢涛、福长杰假冒寒辰尧两个案件的结果,并将其公之于众。
所有人惊呆了,难怪那卢书伦眼高于顶,行事猖狂,根本不像普通学子,原来竟是冒充的,他本人只有童生的功名,而且之前还因苛待妻子被知县给革去了。
还有福长杰,假冒真正的寒辰尧当了昌平侯,不说低调点,竟还敢谋害举子,让卢书伦顶替,他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福长杰的心思,众人不可能猜到。
不过他身上牵连到的案件被揭露后,同样参与此事的福金山和茹氏夫妻俩也讨不了好。
张庭方专门派人往石头村去了一趟,竟还无意中查到涂海棠曾暗中派人来此试图杀害真正的寒辰尧。
他只能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夫妻俩都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不过想到那份名单里,涂家主参与的事,又觉得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福家也受到了惩罚,福金山夫妻俩被带到京城,福老爷子从叶秀娘那里抢来的财产被勒令归还给言诉。
福家老两口没了家产傍身,被人从原来的房子里赶出来了,只得带着福银山住进草屋。
福银山这人吃苦受累习惯了,虽然伤心,却还是打起精神,想要好好照顾廖寡妇,拉扯她刚生的儿子长大。
不料廖寡妇见福家失势,跟他翻脸,带着三个孩子以及出生不久的儿子回了廖家。
福银山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绝情:“你走可以,把儿子给我留下来!”
廖寡妇冷冷一笑,眼中带着嘲弄:“儿子跟你福家可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我跟别的男人生的,你少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