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姑娘,在下今夜奉皇命到法岩寺搜寻逆贼,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你,姑娘身份特殊,倘若被有心人注意到,只怕会引起陛下的重视。”
蒯凝华小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她差点忘记,自己可不就是逆贼之女,是身为章武帝心腹的闻高哲必须捉拿的人,倘若他有心抓自己到章武帝跟前请功该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害怕,泪眼朦胧痴痴的望着闻高哲,一双含泪的美眸欲语还休。
要不是闻高哲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从小到大所有记忆,恐怕都要以为自己辜负了蒯凝华。
他手中的刀差点滑落在地,顿了顿,想起自己要办的事,不由温声对蒯凝华道:“凝华姑娘,法岩寺并不安全,经过今夜,姑娘的行踪恐怕要暴露,不如随在下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蒯凝华此时满心满眼都是金光闪闪的未来摄政王夫君,不论闻高哲说什么,她都只会点头称是。
永信侯府后院,邹氏近来因派人追杀闻恺未果的事精神有些萎靡,夜间失眠,寻了心腹松嬷嬷前来询问。
房里一派寂静,安神香的味道从鎏金香炉中缓缓飘出,松嬷嬷垂着手站在邹氏一侧,寂然聆听主子的吩咐。
“阿松,这都小半年过去了,那野种能逃到哪里,居然连侯府护卫都遍寻不到?”
这话松嬷嬷却不好回答,当初她和邹氏是真以为闻恺被闻家旁支某些觊觎侯府爵位的人弄走了,还添油加醋上报给侯爷,侯爷为此震怒,吩咐府里断掉每月给旁支的月银和米粮等供应。
可是后来,邹氏暗中派出去除掉闻恺的护卫并没寻找到人,松嬷嬷不是没怀疑过闻恺可能偷偷跑掉了,但他一个自小在庄子上被养废了的野孩子,能逃到哪去。
莫不是被侯爷暗中保护起来了?
这个念头吓得松嬷嬷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却不敢对邹氏说,她内心谨慎地打了腹稿,正想着如何敷衍夫人,只见一个穿松绿裙衫,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
“夫人,公子他领了一位貌美的姑娘回府。”
这句话对邹氏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闻高哲比闻恺还要大两三岁,已经年满十八,因他在章武帝跟前当差,勤于公事的缘故,婚事一拖再拖。
从前邹氏想着,等他官职再高一点,娶一位身份更加高贵的贵女为妻,岳家能够成为助力,便没在婚事上催过他,反而暗地里慢慢相看那些有意与侯府结亲的闺秀。
两个月前,闻高哲告诉她,他看中了冯太傅的掌上明珠冯梓萱。
邹氏又喜又愁,喜的是冯家在清流中名望颇高,隐隐是朝中文臣之首,能结这样一门亲事对孙子助益很大,愁的是冯家太注重名声,恐怕看不上被朝臣视为佞臣的孙子。
闻高哲让她不必担心,他自有办法。
邹氏见孙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得随他去了。
两个月来冯家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邹氏暗自替孙子捏了把汗,担心他求亲不成意志消沉,不料他今天居然带回来一位漂亮姑娘,她可不认为这姑娘是冯家千金冯梓萱。
“祖母,您还记得这是谁么?”
就在邹氏脸色阴晴不定时,闻高哲带着蒯凝华来到正院,一进门就把松嬷嬷等下人都赶了出去,将神情忐忑不安的蒯凝华推到邹氏眼前。
邹氏拧着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前含羞带怯的姑娘,她记性好,时隔多年,依旧从姑娘的眉眼中看到往昔熟悉的影子。
心里咯噔一声,邹氏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很快却假装惊喜地站起来,拉着蒯凝华看了又看:“你是华儿吧?多年没见,你这孩子竟是越长越漂亮,我都不敢认了。”
上辈子,蒯凝华和郭氏被押解到京城后也见过邹氏,彼时她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府太夫人,遍身绮罗,满头华翠,郭氏向她求情,希望闻高哲能网开一面,放了自己的女儿,但她摇了摇尊贵的头颅,心肠冷硬拒绝道:“你们是大周朝的乱臣贼子,满门抄斩是陛下的旨意,我孙儿又能决定什么?”
蒯凝华上辈子恨邹氏太冷漠,但重生以来她想着邹氏迟早要做自己的太婆婆,他们是一家人,将这段本不该存在的仇恨藏于心中又有何用,她早放下了。
“邹夫人。”蒯凝华仰起小脸孺慕地望着邹氏,“离开京城这么多年,我一直惦记着您,每日吃斋念佛,抄写佛经,恨不能在佛祖面前替您祈福保佑平安。”
她没发觉自己话里讨好恭维的意味有多浓重。
反倒是邹氏愣住了,饶是她城府颇深,听到这种谄媚之语也不由得神情冷凝了片刻,意味深长瞥了眼蒯凝华。
然后偏过头,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自家孙子:这姑娘脑子没毛病吧?
事出反常必为妖,别说她当年跟郭氏交情泛泛,就算蒯凝华是她以往最疼爱的小辈,时隔多年不见,对方冷不丁抛出这么一番企图打动人心的话,必有所图。
邹氏的视线落到闻高哲脸上,见他无奈的轻笑一声,再看看蒯凝华这副满脸娇羞的小女儿姿态,顿时明白了,感情这姑娘看上她孙子了。
不过他们一个在京城长大,一个在阴城生活了这么多年,相隔千里,她是什么时候看上闻高哲的。
邹氏按捺住心中的种种疑问,她了解自己孙子,没有利益的事他从来不做,今日他将蒯凝华接回侯府想来必定有他的目的。
她眉眼变得慈祥起来,温言软语从蒯凝华嘴里不着痕迹地套话。
五月初五端午这天,言诉跟随军营的王将军一同受邀前往秦王府赴宴。
秦王蒯鹤禹手底下有三员大将,勇猛无敌,堪称阴城三虎,分别是王立德将军,富雄将军,以及越向阳将军。
言诉所在的军营就属于王立德将军管辖范围内,因他近期频繁在与朝廷军队的作战中表现突出,王立德对这位由蒯洪文塞进来的关系户刮目相看,不拘一格提拔了他,并且对他十分看重。
要不是他唯一的独生爱女今年才九岁,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言诉又一贯对外宣扬自己在老家有母亲定下的未婚妻,他真想直接拍板收他为女婿。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言诉身份的人,王立德在前往秦王府赴宴时就带上了他。
最近言诉在秦王手底下的三大军营里出尽了风头,连富雄和越向阳也听说过他的名头,他们跟蒯鹤禹的关系向来亲近,是生死至交的兄弟情义,知道他一直担心儿子们过于平庸无法担负起秦王府的重担,现如今有个作战猛如虎的外甥,都替他感到高兴。
秦王府端午宴请的人不多,除了三位将军之外还有王府中的军师幕僚,以及郭氏的大哥郭弘济。
蒯鹤禹最近因为外甥接连立下军功心情不错,冲淡了蒯凝华离家出走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
宴席上,他和三位将军开怀畅饮,喝到半醉时,彼此都怀念起年轻时冲锋陷阵的勇猛精力,嘴里的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言诉身上。
“我本打算把华儿许配给阿恺,谁知这丫头不懂得体谅我一番苦心,竟然离家出走……”
提起不争气的女儿,蒯鹤禹情绪变得低落,声音越说越低。
众人也不好接着讨论秦王府的家务事,纷纷沉默下来,宴席刹那间变得寂静无声。
郭弘济出了一脑门冷汗,心里有些后怕,暗暗责怪妹妹当初太过任性冲动,为着捕风捉影的事跟闻恺结下死仇。
想想自己为除掉言诉,近期在军营中做出的某些安排,他忍不住朝言诉投去复杂的目光。
这是个有大将之风的可塑之才,未来难保不会成为秦王手底下一员猛将,倘若将来能够为蒯洪文和郭家所用那再好不过。
真是可惜了。
必须得在他一无所知时下死手,否则等他将来查出庄锦之死的蛛丝马迹,等待郭氏和郭家的就会是灭顶之灾。
第26章 、被嫌弃的侯府庶子10
过了端午后,天气越来越炎热,阴城那些大户人家纷纷争相采购冰块以供家里使用,秦王府也不例外。
只是由于去年阴城附近受灾严重,导致往年给秦王府供货的商户出了点问题,断了供,一时间秦王府竟然不能马上用上室内降温的冰块,郭氏气得将管家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屋子里闷热得令人难以喘息,郭氏烦躁不安,连后院姬妾们的请安都挡了回去。
外院的丫鬟惊惶不安的跑进来禀告:“王妃,王爷提着刀来后院了。”
她惊魂未定,觑着郭氏的脸色,自作主张添了一句,“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何止是生气,简直就是震怒。
郭氏心里有鬼,闻言顿时变得花容失色,仓皇不安,前阵子郭弘济跟她通过气,说已经在军营安排好如何不着痕迹除掉闻恺了,让她以后做事不许再毛毛躁躁,多考虑考虑蒯洪文和郭家的立场。
她估摸着最近两天就要传出闻恺的死信,便压抑着心中的喜悦不敢让人看出端倪。
莫非这事被蒯鹤禹发现了……
郭氏颤抖着手对镜扶了扶鬓边的步摇,强装镇定出门迎接蒯鹤禹,谁知她刚走到廊檐下,却见蒯鹤禹黑着脸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刀闯进院子。
他穿着一身黑到看不出其他颜色的锦袍,甫一进来,身上便散发出难以名状的难闻气味,刀上的血随着他步伐的移动,一滴滴滚落在地,连成一条不规则的血线。
这场景看上去阴森可怖,犹如杀人现场。
院中那些胆小的丫鬟已尖叫着跑走了,唯有郭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朝丈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知,不知妾身做错何事惹怒夫君,夫君莫非要杀了妾身?”
蒯鹤禹走到郭氏面前站定,辨不出喜怒的黑眸定定望着她,他征战沙场几十年,刀下亡魂无数,杀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气势,岂是郭氏能抵挡的了。
很快,她软了腿脚,滑落在地,半跪在蒯鹤禹面前。
蒯鹤禹举起手中的刀,刀尖挑起她的下巴,令她直直对上自己的目光,沙哑着声音道:“你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非要本王将你那些肮脏手段亲口说出?”
郭氏心口一颤,皮肤感受到刀刃的冷意,令她不寒而栗。
她抖着身子,将背弯成一张弓,抱着蒯鹤禹大腿呜呜哭泣:“妾身嫁给夫君二十余年,为夫君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妾身因此而犯下错误,还请夫君不必饶恕妾身,了结妾身的性命吧。”
蒯鹤禹简直被她气笑了。
他一蹬腿,将郭氏踢到几步之外,胸口中快要溢出的愤怒恨不能立刻爆发出来。
“你还在这里装糊涂,以为抬出洪文和华儿就能抵消你犯下的错误?本王不妨跟你明说了吧,这刀上的血是本王刚刚审问犯人时,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染上的,那犯人亲口招认他受郭家指使,意图在两军混战时害了阿恺的命!”
“本王不知,阿恺究竟哪里碍了你和郭家的眼,竟使你们妄图除掉他!”
蒯鹤禹越说越心痛,他有意在军中抬举言诉,除了言诉本人争气之外,未尝没有忌惮麾下三位大将的意思。
王立德,富雄,越向阳三位将军虽然跟他年轻时有过命交情,但随着年龄增长,彼此都有了家室儿女,互相交错联姻,他们未尝没有私心,想要为子嗣后代做打算。
蒯鹤禹提拔言诉,一来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平衡军中势力,二来也是觉得几个儿子不争气,倘若好好栽培言诉成一员大将,未来言诉至少能保他子孙后代在阴城屹立不倒几十年。
可他一番苦心竟然被郭氏误解,险些害言诉被杀。
若不是那孩子机灵,捉了罪魁祸首暗地里交给他处理,恐怕早就成了战场上的亡魂。
蒯鹤禹看向郭氏的眼中饱含杀意。
郭氏捂着被他踢痛的小腹,顶着这样的目光心惊肉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蒯鹤禹是真想要了她的命。
“夫君,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蒯洪文得到消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父亲提着滴血的刀对准母亲,他那一向优雅高贵到一根头发丝儿都不错乱的母亲此刻衣衫凌乱趴在地上,脖颈上有一道血痕,眉宇间再也没有往昔的矜傲。
“母亲!”
蒯洪文心中骇然,扑上前查看郭氏的身体状况,确认郭氏并未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父亲,不知母亲做错何事触怒到您,还请您看在她含辛茹苦打理后宅几十年如一日的份上,饶恕她吧。”
由于自小在京城养了好几年,蒯洪文与父亲之间一直不太亲近,敬畏大于父子亲情,而平日里蒯鹤禹也更疼爱庶出的几名子女。
他此刻冒着风险规劝父亲,心里不是不害怕。
可又能怎样。
郭氏是他的生母,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杀了她。
这会儿,蒯洪文倒是寄希望于郭家舅舅和外公能尽快赶来了。
蒯鹤禹用审视的目光掠过嫡长子,他一向知道,这个儿子虽然被郭氏养得耳根子软,没有男人血性,但倘若有能臣辅佐,将来足以当个守成之君。
他有意拉近他和言诉的关系,可惜这孩子和郭家却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你可知你母亲犯了什么错?”蒯鹤禹冷冰冰地看着他。
蒯洪文还年轻,没经过事,哪受得了父亲这样强势逼人的目光,他低下头,恨不能躲开父亲的审视,嗫嚅道:“母亲身处后宅,所犯之事无非是争风吃醋罢了,倘若对父亲有所冒犯,还请父亲责罚。”
“争风吃醋!”
蒯鹤禹冷笑一声,心中对嫡长子的失望愈演愈烈。
他不想再试探这个废物,手中的刀尖对准了郭氏:“告诉你儿子,你对阿恺做了些什么?自己心狠手辣的,倒是教出来一个软弱愚蠢的儿子,是时候让你儿子知道他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蒯洪文僵着脖子不敢置信回头望向郭氏,他以为经过上次谈话之后,郭氏会放下对闻恺的偏见,可父亲话里的意思,郭氏竟然对闻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么。
郭氏哪受得了在儿子跟前颜面尽失。
“啊——”
她捂着脸尖叫一声,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往蒯鹤禹刀尖上撞,银白色泛着光的刀尖没入小腹,郭氏凄厉地惨叫一声。
好在蒯鹤禹反应也快,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他提着刀猛地后退几步,致使刀尖只浅浅的伤到了郭氏。
“母亲!”
面对郭氏突如其来的爆发,蒯洪文快吓傻了,忙上前扶着她查看伤口。
“大夫!快找大夫给王妃治伤!”
蒯鹤禹虽然气郭氏不分缘由想害外甥的命,却也不是真的想杀了郭氏,见她受伤,他只得压下心底的怒气,命人找大夫来给她看伤。
这场闹剧最终以郭氏受伤落幕。
蒯鹤禹给秦王府所有下人封了口,严禁此事传扬出去,然后以卧床养病的名义软禁了郭氏,连蒯洪文都不能随意前去探望。
可几天后,言诉还是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不知越将军把秦王府家务事透露给我,所谓何意?”
秘密约他见面的正是秦王麾下三大将军之一越向阳,在战场上最为骁勇善战野心蓬勃的那位。
越向阳今年不到四十岁,他从二十年前就跟着蒯鹤禹出生入死,战场上几次三番为蒯鹤禹抵挡刀箭,外人眼里,他们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兄弟,他的一个庶女还嫁给了蒯鹤禹的庶子,不论从兄弟情义还是现实利益来说,他们都牢牢绑定在一起,但实际情况如何,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越向阳浑身散发着难以名状的兴奋,目光灼灼地盯着言诉:“我手里有个关于闻小将生母的秘密,不知闻小将可有兴趣聆听一二?”
言诉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越向阳拉拢他的意图太明显,他本该拒绝,不料对方竟然抛出庄锦这道他根本不可能拒绝的饵。
闻恺与庄锦母子俩相依为命在京郊庄子上生活了十年,记忆中那是个温柔恬淡勤劳善良的女人,身体柔弱却坚韧,是个合格的母亲。
她生命中最后一年缠绵病榻,疾病缠身而亡。
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死亡是不是有什么蹊跷,毕竟庄锦身体一直不太好。
可既然越向阳敢以此为饵拉拢他,并且看上去胸有成竹,莫非庄锦的死另有隐情?
言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立刻做出了选择,朝越向阳颔首示意:“愿闻其详。”
第27章 、被嫌弃的侯府庶子11
“秦王妃年轻时曾在京城住过好几年,跟永信侯府有些交情,她发现你生母是秦王少时恋慕过的表妹,心生嫉恨,便派人偷偷给你生母下了致死的药,真要论起来,说是你的杀母仇人也不为过,否则她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暗中命人谋害你。”
回到军中营帐里,言诉脑海中依旧回荡着越向阳低沉粗嘎的声音。
怪不得。
从秦王府家宴上第一次见面,蒯鹤禹介绍他的身份后,郭氏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厌恶。
他那时没打算留在秦王府寄人篱下,便忽视了郭氏怪异的表现。
据言诉所知,郭氏和蒯洪文在王府中处境不算好,郭氏年老色衰,又心高气傲,早已不像年轻姬妾那般得蒯鹤禹喜爱,蒯洪文资质平平,虽是嫡长子却在军中毫无建树,秦王麾下三大将军对他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各有打算。
言诉经过几个小世界的历练,练就一身揣摩人心的本领,哪猜不出蒯鹤禹有意扶持自己是为了给他儿子铺路。
这个儿子未必是蒯洪文,也可能是其他庶子。
这种情况下,按照常理推测,郭氏讨好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要自己的命。
但如果像越向阳说的那样,郭氏几年前就在京城悄无声息地谋害了庄姨娘,那她看到自己肯定会害怕,担心有一天真相暴露出来,会给她和蒯洪文招来一个强劲的敌人。
所以先下手为强。
那蒯鹤禹呢,他知不知道郭氏处心积虑谋害了他年少时心爱的表妹?
一个月后,言诉知道了答案。
因为蒯鹤禹对他的态度明显冷落下来,不复往日的亲近和提携,甚至隐隐有在军中打压他的意图。
毕竟郭氏杀庄锦在前,隔着杀母之仇,蒯鹤禹肯定不敢再信任言诉。
“闻小将,合作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越向阳再次秘密约言诉见面,他面露得色,显然对于拉拢言诉一事胸有成竹。
在阴城,蒯鹤禹的一举一动就是风向标,无数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以他的旨意行事,他想要抬举言诉,言诉就是军中立功最多升职最快的小将,他有意打压,言诉立下再大的军功也会被抹消。
“可以。”言诉神色淡淡点了点头,“不过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毕竟越将军曾为秦王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在阴城也算位高权重,受百姓敬重,您有什么必要非拉着我做出违逆秦王之事?”
一席话逼丽嘉问得越向阳变了脸色,他古铜色脸庞青青白白像调色盘似的,一仰脖猛地往嘴里灌下去两大碗烈酒,眼中露出毫不隐藏的野心令言诉心惊。
“我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封侯拜将,年轻时我敬秦王是条汉子,以为凭他的能耐闯入京城抢了狗皇帝的御座轻而易举,谁知道他就是个缩头乌龟,这么多年来只敢盘踞在阴城过他的安稳日子,彻底忘记了当初起兵造反时我们立誓要铸就的宏图伟业,老夫今年不到四十,想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拼他娘的一把。二十年前我看错了秦王,希望今日我没有看错你——”
京城,永信侯府低调的住进了一位邹氏娘家的远房表姑娘邹华,就是如今改了姓名的蒯凝华。
蒯凝华怎么也想不到,她重生以来想要接近闻高哲的计划会这么顺利。
她都已经做好了和闻高哲结识后,如何一步步取得他的好感,赶在冯梓萱之前嫁给他。
可相遇的第二天,她就被闻高哲安排住进了永信侯府。
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这这,惊喜来的也太快了吧。
改换身份以后,蒯凝华每天以远房小辈的名义陪在邹氏身边替她解闷聊天,邹氏看上去那么慈眉善目,侯府内院的中馈大权都交给了手底下的管事嬷嬷,早晚虔心在小佛堂里念经礼佛,身上沾满了佛香的味道。
她跟着邹氏抄写两本佛经后,满心满眼里都是佩服。
如此虔诚的信徒,难怪能养出闻高哲那般优秀的孙子。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郭氏,一把年纪还跟后院的姬妾斗得你死我活,身上没有半点属于秦王妃的尊仪和气度。
上辈子,为了扶持大哥继位,她还挑唆自己毒杀了父亲蒯鹤禹。
心狠手辣的程度,世间罕有女人匹配。
沉溺于邹氏和闻高哲制造出来的美好幻境中的蒯凝华忽略了一点,上辈子若非她被嫉妒和野心蒙蔽了心智,不断鼓动蒯鹤禹出兵进攻京城,被父亲拒绝庶妹嘲讽,恼羞成怒后主动向郭氏进言谋害父亲,阴城的势力未必会那么快土崩瓦解。
有蒯鹤禹这个主心骨在,至少能保秦王府屹立不倒二十年。
“华儿,这段时间在府里住的可还舒适?若有水土不服一定要告诉姨母或松嬷嬷,你要是不好开口,私底下跟高哲说也是一样的。”
炎炎夏日,蒯凝华穿着邹氏命人专门替她裁的新裙子刚踏入小佛堂,就听到邹氏揶揄的笑。
她脸颊羞红,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缀着的滴血琥珀。
想起昨天夜里俊眉修目的男人亲手将它给自己戴上时,薄唇微动,嘴边溢出低吟和呢喃,心里泛起丝丝甜蜜。
上辈子那个高高在上,视天下如蝼蚁的男人是自己的了。
蒯凝华越想越激动,将亲手熬制的燕窝送到邹氏手中,眉眼中透着被爱情滋润后的幸福:“姨母莫要取消华儿,往后华儿愿日日侍奉在姨母跟前,为姨母和侯爷在佛祖面前祈福。”
邹氏唇角挂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接过燕窝并未品尝,继续打趣道:“只给姨母和侯爷祈福?”
蒯凝华咬着下唇,娇艳的脸颊红的像要滴出血来,撒娇般推了推邹氏:“姨母就会欺负人家——”
傍晚闻高哲从宫里回来,身上还穿着在陛下跟前当差的朝服,就被邹氏命人叫去了。
“你还打算糊弄那丫头到什么时候?高哲,祖母累了,没精力陪她玩母慈女孝的把戏。”
闻高哲面无表情站在邹氏跟前,鼻尖嗅到从里间传来阵阵的檀香味,从他记事起祖母房里就弥漫着同样的味道,据说是为了替他父亲闻煦消灾祈福用的,闻了十几年他也没习惯,反而时常觉得反胃。
他明白祖母不是真的懒怠与蒯凝华逢场作戏,而是想知道他何时能娶冯梓萱进门。
他毕竟年纪不小,是时候该娶个出身清贵的妻子,诞下嫡子了。
“祖母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冯姑娘对孙儿印象还不错,如果进展顺利,年底应该能成婚。至于那位——”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您暂且跟她虚与委蛇,看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从蒯凝华进侯府第一天起,邹氏就希望从她嘴里套出有关秦王府的关键情报,帮到孙子。
可她毕竟重生回来时间还短,事关秦王府这个时间点的记忆模糊且混乱,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除了知道秦王府新来了个叫闻恺的表少爷,很得秦王器重,那表少爷还是他们永信侯府的庶子之外,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
邹氏哪能想到闻恺跟秦王还有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
只觉得这庶子也算手眼通天,相隔千里竟能长途跋涉跑到阴城去投奔秦王,可见是个厉害的。
绝对不能留。
后宅的事她没必要跟闻高哲商量,立刻派了侯府侍卫去了阴城,希望能取那野种的狗命。
除了闻恺,邹氏目前最惦记的就是闻高哲的婚事,她知道孙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他说年底能跟冯梓萱顺利成婚,那肯定没有问题。
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双手合十拜了拜:“等你娶妻生子,我也算是对你父亲有所交代了。”
闻高哲的父亲闻煦,那是邹氏与永信侯成婚多年唯一的嫡生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为他付出多少心血。
闻煦去世给了邹氏沉重的打击,这十几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在闻高哲耳边念叨着“你父亲如何如何”,听得他耳朵都起老茧了,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父亲也起了厌烦之心。
但他到底没表现出来。
“祖母,我还有重要的公文批阅,先去书房了。”
自从和越向阳合作后,言诉从他手中得到不少好处,这位在军营势力颇大的将军特意送来专门培养的死士,用以保护言诉的安全。
这天深夜,言诉睡眠很浅,几乎在有人闯入营帐后第一时间他就发觉了。
“谁派你来杀我的?”
将长剑架在刺客脖子上,言诉懒懒散散披着玄青色外袍,稚嫩的脸庞与他捉拿刺客的熟练手段似乎有些违和,但眼里的沉着却昭示他绝非泛泛之辈。
言诉自认来到这个世铱誮界后一直低调做人,从未主动跟人结过仇怨,可事实上,想让他死的人还真不少,而且一个个身份不凡。
邹氏,郭氏……
说不定现在还多了个蒯鹤禹。
郭氏如今被软禁在秦王府养伤,蒯鹤禹手段不至于如此低劣,那么可用排除法得知,刺客背后的主使者是邹氏了。
“永信侯夫人……”
他刚说了几个字,刺客原本灰寂的双眸立刻变得震惊起来。
得,不用想了,就是邹氏。
第28章 、被嫌弃的侯府庶子12
言诉也不是泥捏的人,没有脾气,几次三番被邹氏追杀,以前没有条件也就罢了,现在他跟越向阳合作,手底下新得了几个得用的死士,肯定要进行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