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头。
人影已经偏下去,让她整个人又重新显露在明亮的灯光里。
她微微吃惊地偏下头,发觉傅令絮已经半蹲在她脚边,手里正替她摆正拖鞋,她几乎是下意识将脚背绕到了另一条腿后,羞赧躲藏着。
“怎、怎么了?”
“把鞋穿好。”
这让她想起在警察局狼狈走丢的那晚,傅令絮也是这样送了她一双高跟鞋。就算不细想月光落在他脸上的神情,她也能在心底描绘他眼神的温柔。
不能再想这些了……
穗和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赶紧并拢腿蹲下去,“我自己来!”
傅令絮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将毛绒拖鞋抽开,拿远,捏紧在手里。
知道他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穗和才捋着头发站起来,“……又不冷。”
她伸脚穿进去,只能看到傅令絮的头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动作很轻柔,知道他扬起脸似笑非笑地说着,“你到底几岁?”
“十八岁,早就成年了好吧。”
傅令絮站起来,轻叹了口气说,“看着不像。”
穗和闷闷出声,“我发现了,您变着法子骂我幼稚。”
傅令絮看她一眼,无奈地耸了下眉,“不幼稚,只是跟小朋友一样不省心。”
她脱了大衣,喜欢穿紧身针织裙,头发没有专门打理过,跟他用的是一样普通的酒店吹风机,却能吹得蓬松随意,随便被她半束半落在脑后,比松散着反而多了一些风情,她不用化太多的妆,只有唇色比石榴还莹亮。
只停留几秒,傅令絮便挪开眼,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让她让开路。
不再继续刚刚的无聊话题。
见到傅令絮装好热水,又伸手打开水龙头,穗和才反应过来他准备做饭,挽起袖子迎上去,“我来吧,说好的我做饭。”
“没有让小朋友请客又亲自下厨的道理。”
“算这么清楚……”穗和咕哝着收回手,装作满不在意地往客厅走,准备打开视频当做背景音,“又不是要跟你AA,你下次请回来就好了啊。”
水声汩汩,傅令絮说:“下次是下次。”
她没听清这句,只是随口问,“您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呀?”
说完顺手把电视打开,吵闹的脱口秀声音此起彼伏,傅令絮也没听见。
没有得到对话的机会,随意开启不了任何话题。穗和叹了口气,只是怨念地回头看了一眼,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总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顿晚餐。
电视节目变成了聒噪又无趣的背景音。
穗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索性拿了手机面对着傅令絮的方向坐在床边。
手机频繁亮起。
按照这个频率,以及穗和屏蔽群聊的习惯,这些噼里啪啦带声响的信息不是陈闻鸢发来的,就是其他几个关系好的女同学发来的。
没当回事,只是随手从床单上捞起手机,点开We|Chat,除了一下子多了几十位新好友添加信息外,没有其他私发内容。
穗和来不及去细想,皱着眉又点开了已经变成三个省略红点的Message。
…………
——宝贝你忘记我是谁了吗?可是我还记得你。
——How much?I am serious and……healthy!call me, call me。
(多少钱?我是认真的……而且我很健康,记得打电话给我。)
…………
——喜欢我寄给你的衣服吗?我迫不及待想看见你穿上的样子。
——原来玩儿得这么开?没想到啊,跟我试试???
…………
——好想舔你,今晚尤其。
…………
手机几乎是一秒从穗和手里扔出去的。
她曾经收到过很多恶意攻击的短信,前几天也曾有过一条,她可以欺骗自己只是恶作剧、发错短信,但手机号无法造假,关联的We|Chat也遭到关系网灼烧暴|乱。
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息内容。
几乎是生理性不适地呕了出来,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眼睛一下子不知道看往哪里,手机也忘了立刻去捡,连傅令絮的脸映在她的双眸里时,也持续模糊,泛着白光,越想集中注意力,越觉得恐惧,越无法看清视线。
人跌入冰窖,像是分辨不清原本拥有的是尾巴还是翅膀。
人被黑暗吞噬着,直到傅令絮抬手,手指还沾着没有擦干的湿意,顺着她的额头轻触她的鼻尖,任她颓然的眨着眼,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怎么了?”
好一会儿,穗和才微微摇头,失神地说着:“没……”
傅令絮准备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机,被穗和一把抢先,踉跄着被傅令絮扶稳,她倏地抬起头,眼睛还是涣散无助的,被他握住胳膊的力道让她有了片刻清醒。
像是被一根稻草缠绕脖颈,在孱弱地呼吸着。
她想开口说话,却又迟疑了几秒,傅令絮说得对。
他能帮她看几天的路呢,能帮她穿几次鞋,这辈子又有几个人能像神明一样出现,拯救她,为她低头,为她折腰,就连游戏也不愿意让她输,比蔷薇还要浪漫。
火车就算不开往春天,也总归要进站。
她抿紧嘴唇,欲言又止地垂下脑袋,额头轻轻向前依照惯性靠在他的胸口。
轻轻喊着他的名字,连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傅令絮。”
“嗯。”
室内只有锅里冒着新鲜食材的熟悉烟火气,只有滋滋啦啦的冒泡声,灯光明晃晃的,只照亮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昏暗的光圈里,傅令絮抬手举在半空中。
穗和尽力压着想哭的声音,“傅令絮……我不想跟你吃饭了……”
傅令絮以为她要说什么,须臾之间,已经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低下头才能正好停在她耳边,用只能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温柔地问她:“不想我走?”
胸前的声音比玻璃上的水汽还要朦胧和脆弱,“我说是,你可以不走吗?”
说完这句话,穗和胸口闷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
她靠在傅令絮的心上,小心的呼吸着,她尝试着伸手绕到傅令絮的背后,却握紧了拳头,虚揽着碰了碰,沉慵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讲什么呢。
讲她真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知道她的住址和手机号,这么精准,有中文、有英文,一点恶作剧的可能性都没有,明摆着就是恶意散布了她的个人信息。
她能做什么呢,报警寻求帮助。
做笔录,被一次一次提醒——你要不然再仔细想想,最近接触过什么陌生人,跟哪位同学交恶过,去过什么地方,平时穿衣打扮是怎么样的。
甚至会问,有可能是前男友作案吗?
以最礼貌又最刻薄的方式问着——方便说一下你们的分手原因和方式吗?
和平吗?有过冲突吗?
她理解,这是工作需要。
还是讲什么呢。
告诉家人、朋友和老师,真的不清楚为什么会被陌生人骚|扰,他们安抚着、鼓励着,一边告诉她——你姐姐的女明星,流量时代,导致你也很容易被网友关注,任何一点小事情都会被放大,很遗憾,你可能没有什么真正的私生活。
他们都说相信她。
可是只是希望她不要讲此事宣扬出去,对她个人前途不好,对学校发展更不好。
他们有很多的说辞,每一条都让人信服,你没有做过你就不要太在意,既然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然你就陷入不断自证的怪圈。
这个城市里因为网络连接在一起,盛大华灿的舞台由玻璃和钻石一起组成,没有人愿意待在观众席的暗处,哪怕像绵密的黑虫和飞蛾一样慢慢侵蚀着舞台,藏于暗地,也要说出吞下玻璃才能发光的流言。
…………
傅令絮安静地任她这样靠着。
停了两秒,音调往下沉,哄人的语气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穗和仍然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不肯抬头看他,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被喜欢,为什么被讨厌。就像我明知道你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或许可以跟我说。”
“……没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傅令絮温热的吐纳擦过她的耳边,不再多问。
她看起来很瘦,搂紧才发现比预想的更纤细,他伸手沿着她的背脊线一路轻缓抚上去,停在她另一侧的肩头,握紧后用大拇指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像是温热的白开水灌入喉,再急再淡,也能以一种温柔的流淌感觉回溯。
傅令絮安慰说:“本来也不是每件事都要追究明白。”
穗和吸了下鼻子,轻声说:“你明明只是不想回答我……”
傅令絮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我人就在这里。”
说完伸手揉了下眼皮,蹭着他的衬衫领口,微微发痒。
小动作被傅令絮捕捉,后退半步,想扶正她的肩膀看清她的脸,却被穗和手臂用力重新真正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得更深,“……我没哭。”
见傅令絮没有出声,她立即松开两秒,扬起脸冲他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以示证明,“傅令絮……我真没哭,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极少掉眼泪的。”
傅令絮很想揉一下她的脑袋,但是忍住了,轻笑着说,“看不出来。”
“真的,我也不怎么闯祸,成绩还不错,初高中一直住校,很久才回家一趟。”穗和认真解释说,“一直还算顺利,也没什么好哭的。”
初高中距离傅令絮已经有些太久远,没什么太复杂的记忆。
只记得陈闻鸢那会儿赶通告、谈恋爱,没少拿他当掩护。
“多好。”
“怎么说得好像很无奈……”
聊到正常话题,穗和没有勇气再贪恋这个拥抱,找机会松开手,悄悄沿着床边坐下去,随手抽了一个狐狸玩偶抱在胸前,下巴搭在上面,眉梢的紧迫却一直没有松懈。
傅令絮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面朝着冒着水汽的珐琅瓷锅,煌煌灯火,人影和灯身斜照在墙上,窗外的花藤慢悠悠地摇晃,偶尔在灯面开花。
他曲起一条腿,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任由穗和低着头拿着狐狸尾巴在他的大腿上扫来扫去。
“你跟你姐读一天书就知道我在无奈什么。”
穗和羡慕的笑了一下,“你……你和我姐姐的读书时代应该过得很有意思。”
“鸡飞狗跳。”
“可以给我说说吗?”穗和凝视着他的侧脸片刻,“我还挺感兴趣的……”
“翘课,早恋,失恋,兼职,一直循环。”
“……”穗和虽然对自己姐姐轰轰烈烈的青春期早有耳闻,但很难与傅令絮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忍不住调侃,“您也挺看不出来的……”
“都跟我没关系。”
“那你跟我姐姐怎么变成好朋友的?你们看起来也不太像能玩到一起去的。”
“还是以工作关系为主。”
穗和“哦”了一声,想起来他说过,他跟姐夫是发小,只是帮陈闻鸢处理过解约合同。
傅令絮做思索状,斟酌着说:“也算朋友,读书那会儿没少给她打掩护。”
穗和轻笑一声,心情终于稍微放晴,“我能理解,我以前也经常在公园里等到半夜,然后再一起回家,这样家里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傅令絮皱了下眉,语气略带不满,“她去约会拿你当幌子?”
“那也是没办法嘛,不过她也没少带我出去玩。”
傅令絮瞧她一眼,“你是傻的吗?一个人敢在公园等到大半夜。”
穗和想了两秒,重点偏移,“但是每次我们走回家的路上,她都会跟我说她约会、拍戏各种各样好玩的事情,我可爱听了!而且……公园离家也不远的,一个人待着多好。”
傅令絮能捕捉她语气里故作轻松的失落,顺着她的话题:“有这么好奇?”
“有啊,当然有,小女生都喜欢听恋爱故事的吧。”
傅令絮被她的说法逗笑,“你现在也是小女生。”
穗和果断冲他伸出食指,凑到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现在不是了哦。”
“哦。”
“什么‘哦’!说了不是了……”穗和对他的敷衍反应不满意,着急坐直身体,将狐狸玩偶举起来遮挡在脸上,扑到傅令絮面前,“再敢小看我,狐狸大人要不高兴了。”
傅令絮担心她摔倒,伸手虚拦在她身侧,最终拉扯了一下狐狸玩偶的尾巴,陪她玩游戏的游戏,一字一顿地说:“行,这位路都走不好好走的大人,我去看看汤。”
傅令絮起身,被穗和拉住手,“什么嘛,你都没给我一些独家爆料。”
“因为抢男朋友跟女同学互相扯头发这种?”
“什么!”穗和无知觉地松开手,惊讶又雀跃地也跟着站起来,“还有这种故事?”
“没有。”
“……您怎么能说话说一半啊?”穗和气急败坏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凑在厨房里企图给他打下手,最终被傅令絮使唤到一边端着杯白开水,先等着。
穗和也乖巧地就站在原地,挠着脑袋说话:“我姐姐跟我说过,她女生缘比较差,但是我默认是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没往抢男朋友上面想。”
“没关注过。”
“那你的女生缘应该很好哦?”
傅令絮不吱声了,他掀开锅盖,浓郁的咖喱味道飘出来,让人能够通过气味直接脑补出绵软甜辣的土豆口感。
穗和想了想,接着问:“那你都关注谁呀?总有不学习的时候吧……”
傅令絮从另一侧的锅里夹出一小块煎好的牛勒条,蘸着汤汁用掌心托底,转身让她过来尝尝,穗和听话地跳到他面前,凑过去吃了一口,长着嘴说“好吃”,又不断左右牙齿换着咀嚼,举着大拇指赞叹道:“好吃,一点、一点都不烫……”
傅令絮下意识吹了口气,对上穗和的目光。
他才发觉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看,倏地抿紧,只见穗和心虚一般的干咽了几下喉咙,回头开始找原本他让她端好的那杯水。
傅令絮重新转过身去做菜,穗和举着杯子打量着他,忍不住啧啧两声。
这反倒引起了傅令絮的注意,他头也不回地问:“想说什么?”
“原来你都听见了呀?”穗和又重新凑到他身边,抱着杯子浅啜了一口,故意揶揄他:“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问什么你都不回答我。”
“哪句?”
穗和漫不经心地说着,顺便往里面“添油加醋”,情绪又低落下里:“问我姐姐的八卦,你读书的时候关注谁,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你业余时间喜欢做什么,人缘好不好啊,我觉得你一定很招同学喜欢,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
傅令絮不难看出她今晚的异常,沉默地看她几秒,“我喜欢谁……”
傅令絮还没说完,被穗和捂着耳朵轻声打断,“你别告诉我——”
“……”
闻声,穗和又觉得不对劲,松开手掌心短暂接收声音消息,却拧紧眉心难以自控不情愿的样子:“不对,你喜欢的人我大概率不认识,要不然我还是听一下吧……”
傅令絮关了火,打开水,洗干净手。
抽了几张干燥纸巾,擦着手走向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低头去寻她的眼睛,令她无法回避他的对视,他抬起双手直接覆在穗和的手上,将她的耳朵完全捂住。
手掌细腻又宽阔,几乎能包裹她的脸颊。
傅令絮擎着她的脸微微抬起,继续说他没说完的话,笃定回答她的提问:“我喜欢谁,不会藏着掖着,如果她不确信,那就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
穗和望着他的眼睛,阖眼的频率都变慢,“……那她要是本来就不自信呢?”
傅令絮视线下移,手指也摩挲在她的唇上,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想怎么表达清楚?”
-15-
他们站在橱柜玻璃面的投影里, 傅令絮没有松开手?的打算,欺身向前,垂眸凝神了片刻, 他对事物流程的合理和秩序有着偏执的苛求。
比如, 应当先说些什么, 应该获得准许,再去吻她。
傅令絮往前半步,她便下意识后退, 直到后背靠在除非水池边, 她感觉到耳朵上?的手?松开了, 反扣在大理石台面, 弓起大拇指抵在她的腰窝上。
穗和不自觉地微微后仰上身, 后背撞在水龙头上?,她轻轻“啊”了一声?, 反手?去摸,又将把手?推开,自来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一些冰凉溅在了他们触感上。
穗和的发尾沾湿,一大滴水珠从她的后颈一路从她的背脊滑下。
本能使然, 令她无?法自控地?打了个激灵。
“穗和。”
傅令絮的手?指沾着水, 沿着她的眉形刮过, 令它们湿漉漉的整齐着, 连同她的睫毛也染上?了湿气,手?指像是软头笔在勾勒着心迹, 最终滑到她的下巴, 勾起她的脸。
穗和企图说服自己不要紧张。
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紧张到不知道看向哪里,其实目光是聚拢不齐的。
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犹豫, 想要抱紧他,却又总是握拳,展开,再重新握紧,近到连傅令絮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索性替她做了决定。
傅令絮拿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步教她:“搂住我的脖子。”
“这样吗……”
穗和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敢松开手?掌,扶在他的肩上?,虚无?缥缈的力道。
这让傅令絮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没有嘲笑的意思。
却让穗和低着头羞恼的泄着气,“你别笑我了……谁都有第一次。”
傅令絮稍微怔愣,知道她指的是“接吻”,却还是心头一动,直接将她的抱起坐在了水池边缘,冷水迅速漫延到她的神经,心跳没来得及落下时,她的双臂已经被傅令絮再次擒住,领着她搂住他的后颈,径直低下头,先吻在她的唇角。
他擅长?循序渐进?,今晚的夜风撞向玻璃,藤蔓暗自生长?,抚平女孩子不安的眉心。
她既不矫情也不做作,对于接吻幻想都来源自于小说和影视剧,她很想知道被傅令絮深吻是怎么样的感受,就这样轻轻相碰的几?秒里,穗和做足了心理功课打算慢慢松开牙关。
她声?怯,像是浸了栀子花的露水,躲在傅令絮的鼻息间?,“其实你可以……”
“咚咚!Cervine!”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房东太?太?的叫喊声?。
傅令絮好似故意,手?还揉着她的后颈,“可以什么?”
穗和脸上?浮起一层淡红,“你明知道我要说什么……”
房东太?太?扬声?热情地?喊着:“亲爱的!请帮我开下门!我替你接收了一份包裹。”
穗和无?奈地?将头埋进?傅令絮的颈窝几?秒,像炸毛的小兔子一样胡乱摆了下头,借着他肩膀的力量轻松的从水池边跳下来,怨念的说:“我先去开门!等会儿继……等会儿再说。”
傅令絮眼睛里多了几?分纵容,捏了下她的手?,替她补全,“等会儿继续。”
“……我开门去了!”
穗和几?乎是跳到门口的,打开房门,房东太?太?手?里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Cervine,假期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谢谢太?太?。”
房东太?太?说:“这是早上?到的快递,我核对过你的姓名和电话,确认无?误,就帮你签收了,因为看起来太?像披萨盒,担心是会过期的食物,发现你回来了就立刻拿给你。”
穗和记不起来自己买过什么,圣诞节前陈闻鸢提过给她寄一些?酒和衣服,便没做他想,礼貌地?点?点?头从房东太?太?手?里接过来,对着快递单上?的寄件人看了一眼。
没什么特别,署名用的是最常见的Jack。
“哦,我的天!你的房间?里居然有中?国帅哥。”房东太?太?的目光停在穗和身后,傅令絮正端着出锅的菜经过客厅,预备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吃。
穗和往门边挡了挡,尴尬的说:“对,我们正准备吃晚餐……”
“是新交的男朋友吗?你们看起来真登对,我以为是中?国的电影明星。”
虽然十分理解房东太?太?口中?“新交”指的是,第一次见她带男朋友回家,但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别扭,这让穗和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但想到“男朋友”和“登对”这样的词,少?女的心思又像春风吹绿意,温柔无?声?。
见穗和表情复杂,房东太?太?友善的改口道:“抱歉,是不是我猜错了?”
傅令絮再次经过时,脚步停在穗和身后,眼底浸染宠溺,“嗯,我还在……”
追求中??
“哦……”穗和闻声?抬头,委屈的看他一眼,赌气一般扭头对房东太?太?打断傅令絮,“对,太?太?您猜错了,我还、还没有交男朋友呢……”
房东太?太?惋惜说:“那真的是太?遗憾了,你们看起来十分甜蜜。”但是她盯着傅令絮的脸,扫到他的身材,又理解似的补了句,“哦,你们继续,没有恋爱的束缚,可以尽情享受。”
穗和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不满的微微瞪了傅令絮一眼。
傅令絮只觉得头疼,“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房东太?太?不解的看他一眼,又很快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
这下穗和彻底懂了,抱紧怀里的包装盒,连指甲都能划出响声?,也不知道是动气还是脸红,抢着说反话:“是哦,他不让说我们的关系。”
房东太?太?停住笑,干咳两声?,给她找台阶下:“没关系,放轻松,这没什么。”
穗和想也没想,不怕死地?说:“没什么,是他放不开……”
房东太?太?哒哒哒穿着拖鞋转身下楼,不理会穗和的解释,走出去几?步后还不忘记回头对他们暧昧不明的说了句,“这里的隔音非常好,不用担心。”
傅令絮说:“……”
无?奈的轻笑从她头顶上?传过来。
她猛地?抬起头,脸垮下来,耳根还微微发红,“笑什么?”
“生气了?”
“不生气,房东太?太?都说你长?得帅,是那种关系我也不吃亏。”穗和嘟了下嘴,装作没所谓的样子,“再说了,现在很多人喜欢这种开放关系,不被道德束缚也挺好的呀。”
傅令絮收敛笑意,神情一顿,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穗和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
“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选项。”
穗和在心里反驳,在她这里也没有,只是在气恼他不愿意在房东太?太?面前承认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或者说,她这股萦绕心头的无?名火,就像是她在讨要一种明确的关系。
穗和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低气压,勉强的笑了一下,“那您就管不着我了。”
说完往厨房走,假装没有事情发生,说着“好饿哦”。却被傅令絮一把攥紧了手?腕,带回到自己怀里,不让她乱动,贴在她耳边说,“能好好听我说完?”
“不听。”穗和闷声?说,“反正也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傅令絮无?奈出声?:“喜欢就非得整天挂嘴边上??”
“那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也不能一次都不说啊。”
傅令絮神情一时空茫,在今晚之前,他不是没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很确认以他的阅历和性格,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只是一时兴起。
但穗和不是,她甚至可能是个没有恋爱经历的小女孩,会将“顺手?帮忙”认定为“英雄救美”,会将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技术难度的事情,理解为“最后那点?安全感”。
甚至会厌恶分别,会在宴席离散后失落。
会混淆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回到寂寞的情绪作祟。
顷刻间?,他的衬衫上?沾染了淡淡的水迹,还温热着,似有若无?的刺痛着他。
“怎么哭了?”
“……没有。”穗和执拗地?说,“我觉得自己这样挺差劲的,其实算起来,也就认识你两三?个星期,就觉得好喜欢你,还强迫你给我回应,但我又其实不是这样的,像个恋爱脑……”
傅令絮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我没这样想。”
穗和凭空冒出一些?勇气,果然今天这顿饭留下他,也还是最后一顿。
她直白地?说着,“我知道你在忌讳什么,我才十八岁,跟你处处不匹配,还不知道要留在英国读多久的书,跟我在一起好像只能迁就我,不然就会异地?、甚至异国,你的生活、工作都会被因此?受到限制,以您的性格,一定不会愿意委屈我……”
傅令絮轻笑一声?,“还有吗?”
“嗯……”穗和把这几?天思前想后分析的现状都敞开说了,“我知道,以您的条件,一定很招女人喜欢,虽然您可能不在意这些?世俗标准,但是我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我没觉得。”傅令絮扶开她的脑袋,垂眸跟她对视,“不哭了。”
穗和被他这样温柔的安慰着,顿时更想哭了,只能嘴硬:“本来就没哭……”
“你一哭,我就觉得那些?忌讳都是扯淡。”傅令絮亲了亲她的耳朵,温柔的不像话,“不喜欢你,不会亲你,不会花时间?陪你,好律师普遍功利,不挣钱的买卖不干。”
穗和被他这种说法逗笑,吸了下鼻子说,“所以……你在说你喜欢我啊?”
“我在说,有没有可能我才是有点?恋爱脑?”
“啊?”穗和从他怀里扬起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不可能,你那么聪明,那么理性,你不要为了安慰我而安慰我……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怕我活到这个年纪,占有欲强,偏执,功利,认定一个人就非她不可,就愿意用那些?世俗的东西买断她的人生,要开花,要结果。”傅令絮顿了顿,认命似的倾诉,“我怕这对你不公?平,你还有很广阔的人生,随时修正的机会,我怕我是一厢情愿,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