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情—— by沈不期
沈不期  发于:2023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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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找我报销,别让他们因为我个人私事倒贴实习。”
周律师没当回事地伸着懒腰,“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有的是小姑娘抢着给你帮忙,你还是老实交代,什么个人私事值得你傅令絮这样鞍前马后?“
“我看你是真想去非洲。”
“得!我不问了还不成吗?”周律师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傅令絮不想说的事情,谁也从他嘴里撬不出一个字,只是故意长叹一口气说,“我说老傅啊,你不跟我说不要紧,你对自己交代得清楚就行。”
傅令絮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回头往原方向找人。
穗和乖顺地等在原地,甚至连看向他的姿势都没有变动。
她只是将羊绒围巾里松垮的头发扎成了马尾,露出好看的额头和耳朵,她急切地冲他挥挥手,紧盯着他的目光像是饱满的葵花依然向阳,没有错过他的转身。
情绪灼烧,在他恍惚之间,暗暗允许他的眼睛寻找她的名字。
原本打算先将行李放回穗和租住的公寓,但司机师傅找不到具体位置,最终停在伦敦政经附近,穗和估摸了下时间,决定先带傅令絮去学校看作品模型。
贝鲁特港设计竞赛的校内作品均在Senate House里展出,但入围全英范围的作品只有叶随主要设计的这组,穗和也在其中,他们的模型放置在最远的玻璃门内,却恰好借助自然光形成流动的水迹曲线,形成港湾示意。
穗和介绍说,他们这次的参赛作品暂定名为《Gone with the Wind》。
傅令絮想到《飘》,也想到电影《乱世佳人》,对斯嘉丽和百瑞德的爱恨纠缠兴趣不大,但穗和一脸期待地望向他,让他猜猜这样起名的用意。
他低头看到设计中对多样植被的缺角利用,发觉河流并不真正途径花海,形成了一种即将干涸的美感,更是一种急需拯救的破碎感。
傅令絮平静地看了她几秒,“这是你的第一个作品?”
“对。”
“我在想,这个作品是不是一种认真告别,像斯嘉丽告别她的少女时代,让那些固执、任性、骄纵、天真随风而去,跟你们的设计呼应,所有看似蜿蜒在植被地带的河流,只是玻璃光影,真正的港口河流只有一处,只经过平凡的人群聚集地。”
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浪漫不是。
“你……”穗和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圆了眼睛,很快眼中燃气一些难以掩藏的欣赏,甚至是被人看透的崇拜,她心里像是千万斤的棉花压下来,几乎无法对傅令絮说出夸赞,反而口不对心惊扰地说着,“……名字我还在斟酌,现在这个我不是特别满意。”
穗和收到叶随的短信,让她去隔壁楼借用一些新的泡沫板来。
穗和立即出发,想到傅令絮还替她提着行李,抱歉地给他指路,附近有一家校内咖啡馆,着急的话可以去那边等她。
却被傅令絮喊停她慌乱的步伐,“别瞎忙活了,这里我比你熟。”
穗和轻轻一笑,“对哦,忘了你比我待的时间还久……”
穗和刚走不久,场馆二层的人流就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拥挤,分不清他具体是哪国人,没有人敢贸然上去为其他人打探消息,只有眼神在不宽敞的室内暗涌。
只有两个中国女生认真看着展出作品。
傅令絮站在最远处,没看过她们的样子。
只记得穗和出门时跟戴灰色围巾的女生打过招呼。她压低着声音,却按捺不住惊讶的情绪,“设计概念居然写的是穗和负责?”
站在她旁边的短发女生冲模型上的玻璃罩伸出手,指了指摊开在一侧的资料页,“一个大一新生!还不是我们建筑学院的?”
“是啊,好像是地理学院的,叶随怎么会带她参加?”
短发女生讥笑了一声,像是理解这种惊讶,很快对旁边的女生说,“长得漂亮吧,比赛需要上台陈述作品概念,能加分呢。”
“换别人这么想我信,这可是叶随的作品,他怎么可能因为长得漂亮带她躺赢。什么人他没见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不理解……”
“连叶随都能搞定,人家那个段位是你能理解的吗?”
戴围巾的女生不说话了,安静几秒才不甘心地开口道,“叶随是建筑系的高岭之花,我跟他同学五年都没能搭上话。”
“那不至于,谢谢,再见,总是说过几句。”
“你这么一说更心酸了……”戴围巾的女生斟酌着说,“不过我听说,这个学妹好像……在国内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认识十几年那种,两家是世交。”
“听谁说的?”她用的是轻慢的声音,“你也会说是在国内,这不是天高皇帝远?”
“就新生入学迎新那会儿,我加了几个中国留学生,听她们随意聊起来的……”
“哦……”短发女生好像认定这样的八卦再正常不过,没有情绪波澜,只是眼光时不时瞥到傅令絮身上,特意转过身,背对着他,面朝戴围巾的女生,小声问她,“你发现没有?玻璃门那边有个极品大帅哥,衣品也极好,不知道是不是老师……”
“哪儿啊……”
短发女生着急拉扯着旁边女生往外走,“别立刻看啊!”
傅令絮冷淡地侧过身,面朝玻璃光,眉宇之间甚至一丝不耐烦的意味。
他看起来更符合穗和的设计主题,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玻璃外面的世界,色彩只在他的眼中折射,颀长清隽的身姿随意虚靠在站台边,手撑在案板上,几朵模型中枯枝玫瑰的碎影落在他的指尖,随着日光跳跃。
他周身也变得更轻柔,映入到刚小跑回来的穗和眼中。
她安静大胆地直视着他,发觉他此刻看起来像是比她手中的泡沫还要缥缈,像是捉不住的那缕侵入心扉的茶烟,与他的名字意境契合。
一句话、一秒钟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Gone with the Wind改为Gone with the Catkin。
随风而去改为因絮而起。
不是少女时代的告别,反而是浪漫的开始。
好似,轻舟裁絮已过万重山。
她几乎是雀跃着跑到傅令絮面前,他转过头,好似才发现她已经回来了,恍惚间被穗和紧紧握住了手背,藏不住笑意,“我想到要叫什么名字了!”
“嗯?”傅令絮没跟上她跳跃的思路。
穗和忽闪了几下睫毛,小心翼翼地承诺着,“等到这个作品真正支撑起一个作品展的时候,全世界都能看到他的名字!”
傅令絮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尽力就好。”
“嗯!到时候您一定要来看!”
穗和小心的思考着请他一定要来的原因,因为他是灵感来源?
或者进一步说,是她一闪而过的灵感缪斯,但又不愿意露出这样的心意,她抿了下嘴唇,羞赧地说了句,“您还没答应我呢!”
傅令絮淡淡一笑,但穗和时不时地瞥向他的脸上,总觉得他这样的笑容比以往更疏远、更客套,反而显得有一些不乐意。
穗和猜不到他的想法,总觉得好像与她有关。
她小心地看了傅令絮一眼,“您今天过得不开心吗?是不是有点累了……”
“怎么这么问?”
“那就是有了……”穗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哄人的语气问他,“那我带你回我家,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傅令絮被她哄人的语气逗笑,比他小那么多的女孩子,扮作片刻的大人。
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对着穗和的眼尾看了一眼,“你说真的?”
“嗯……”穗和沉吟了几秒,眼神变得闪烁,尴尬地冲他摆摆手,“不过我先说好啊,我的厨艺很一般,不能跟您平时的口味比。”
“这会儿又想起叫‘您’了。”
“啊?”穗和仓促地回了下头,想了几秒,手指绕到颈后不自然地捋了下肩上的长发,停了一霎,还是冲傅令絮抱怨说:“那我一高兴就给忘了……”
傅令絮语气平淡,无所谓称呼,像是随口一问:“回伦敦了就这么高兴?”
“高兴也不一定是因为回伦敦了呀。”
穗和仰着脸看向他,以为他会继续问,还在思索怎么回答更好,哪知道傅令絮只是看了眼时间,确认不早了,问她:“饿了吗?”
“嗯?”穗和不知道问题怎么跳到这里,连忙说着:“不饿的,时间还早。”
“那先陪我找间酒店放下行李,再送你回家。”
“你要住酒店?”穗和问完霎时一顿,傅令絮也稍微一怔。
不然住哪里?
不等他开口,穗和着急避开傅令絮的目光,低下头胡乱飞快地说出,“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伦敦想临时找高档酒店可能不像国内网上预订那么方便……”
“住不了几天,没那么讲究。”
“也是哦……”她好像忘记傅令絮迟早还是要离开这里,离开她身边,他多送的那一程,就像地铁车厢里的疾风,吹的再劲也只有一段固定封闭的距离。
“走吧。”
傅令絮刚要转身,侧脸浸着光,显得很温柔。
穗和的心情像是刚倒立的沙漏,视觉冲击很强,流沙却还是缓缓慢慢地挤出瓶颈,她扯着嘴角,笑得很牵强,想法却是自己从嘴里蹦出来的,“那个,其实我家离学校很近,附近就有几家酒店,正好顺道去一趟中超。”
傅令絮没有太大的疑问,只是拿起手机预备导航,几秒后胳膊上就搭上了穗和的双手,她像只怕生的小奶猫一样耸着肩趴在他眼前,“真的!环境也挺好的。”
“……我看下路线。”
“不用啦,我家附近我很熟,我带你去。”穗和不等他反应,偷偷瞥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来,攥紧在身后,好似还能握住他胳膊上的力道,头也不回地开始带路,“我们得快一点了,中超的东西卖得很快的……”
打车到穗和给的地址只用了十分钟,下来先看见路口的中超。
傅令絮习惯出差只带一个小号的行李箱,提着、拖着都不费力气,他正要付车费,却被穗和抢先将纸币放到他掌心,“都到伦敦了,必须是我请客。”
说完还给偷偷给自己补了句,“回国也算数的。”
傅令絮一下子明白她的用意,没跟她抢,只说,“你也没欠多大的人情。”
“才不是……”穗和有点不乐意了,凑近他认真说教,“滴水之恩都应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哪怕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也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傅令絮愣了一下,想说他也没有不在意。
但只要注意力集中到她带着不甘心有点小脾气的对视上,他就忘了动嘴说话。他坐好后退半步,转过脸准备开门下车,谁知穗和先拉开另一侧的门,比他动作更快。
取下行李箱,在入口左侧暂存。
傅令絮将票据对折,正要放进西装口袋里,瞧见穗和有意无意地甩着手腕上绕着的酒红色小圆包,煞有其事地说:“帮我存一下?”
隔壁的手挽手一起来逛超市的情侣也这样做。
穗和迟疑着伸手接过票据,却忍不住咧着嘴笑了一下,“那好吧,给我收着。”
“嗯,我去拿个推车。”
穗和情绪明显好转,声音也恢复了不少活力,“好!那你记得拿个大一点的。”
中超构造比国内超市简单得多,十分钟能绕三圈,蔬果品种有限,调料包、方便面倒是不少,蓝白货架稀稀拉拉放着些熟食,不透光也不透色,影响食欲。
傅令絮单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扶稳推车。
穗和已经往他的凸起青筋的手背上偷看了好几眼,忍了没几十秒,独自绕到另一侧,伸手握紧他的行李箱拉杆,“给我拿吧。”
“不用。”
“我来吧,你往里面站一点,这样我们俩像在逛超市一样。”
傅令絮轻笑了一下,往外挪了一步,让她走在行李箱和自己之间,她走几步就高兴了起来,下意识推了一下超市推车。
傅令絮问她:“这样才像逛超市?”眼神特意落在她推超市推车的手上。
“对啊。”穗和理直气壮地看向远处,停在刚刚入口处碰见的情侣身上,欲盖弥彰地说着,“我从小就觉得逛超市特别有生活气息,特别浪漫。”
特别适合情侣。
这些隐晦的言外之意没被发觉,傅令絮声音很轻,“那不是很容易?”
“哪有!”
穗和扭过头来看他,整个人都快趴进推车里。
被傅令絮扶了下肩膀,“好好走路。”
“本来就是!我从来没跟异性一起逛过超市。”穗和就差掰着指头连小区保安大叔都算上,认真在心里细数,“真的没有,就连滑雪、跳伞、去鬼屋、文身这样的事情都能轻易做到,反而是逛超市这样看起来很寻常的事情从来没有过……”
傅令絮闻言眉心一蹙,只觉得像是在听年轻人的花式约会,“你有文身?”
“有……你会介意吗?”
“轮不到我介意。”
“是哦……”穗和默默鼓了下腮帮子,自知失言,他怎么会介意呢?
她对他而言,大概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往最近的关系说,他也只是姐姐和姐夫的朋友,连她自己都跟陈闻鸢没有血缘关系,更何况是傅令絮呢,也许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穗和沉默着走了几步,傅令絮敛下眼眸去找她的反应,不难从她的表情猜测她的心情,有过犹豫,但还是对她解释:“我是说,这种事轮不到其他人介意。”
穗和微微抬头,不敢给这句话增加更多的解读,想了想才轻叹着说:“我没文身,我只是陪其他人去过,我不敢……我妈、我姐姐会唠叨死的。”
傅令絮轻哼:“没想过反抗一下?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都能滑雪、跳伞、去鬼屋。
“想过啊,想了好多方法,可是只敢想想,而且!胆子大也分情况的好不好?看鬼片、玩恐怖游戏、蹦极这种我才不怕。”
傅令絮顿了顿,“都玩过?”
“对啊!我可厉害了,我当时比男孩子胆子还大呢……”
“……”
穗和说完有点后悔,她也不是想刻意传递这样与她外在不符的性格印象……
她想了又想,压着声音,连语速都恢复如常偏慢的样子,佯装漫不经心地找补道:“不过像听演唱会、唱歌、看话剧、逛漫展、逛街这些……我也喜欢的。”
“嗯。”
见傅令絮反应冷淡,甚至没有一丝接她话的意思,主动问:“你呢?”
“我?”
“对呀,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傅令絮不假思索地答复她:“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会!这些事情都很寻常啊,有人陪你一起就会变得很有意思。”
“可能吧。”
穗和几乎憋不出笑,赶紧转过头去,手指假装在货架上一一扫过。
她大概猜到傅令絮能够成为华人圈有名的青年律师,一定大量时间都花在学业和工作上。故意拿话问他,就好似在验证,他跟自己一样。
感情空白。
或者说,至少没有什么花花绿绿的回忆,没有蚊子血,也没有白月光。
那么,所有那些俗套的浪漫都有可能成为独家记忆。
穗和想到这,忍不住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傅令絮。
她不知道她还在笑着,根本藏不住。
傅令絮眼神却淡淡的,甚至有一丝疲倦,对她说的这些活动好像没有一点兴趣,随意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你姐姐管你这么严?”
“啊?”穗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很快理解他还在说“文身”,“哦……那吃人嘴软嘛,我一直拿着姐姐给的生活费呢……”穗和面露难色,想到什么,一本正经地反驳说:“不对啊!哪有你这样拱火的大人。”
傅令絮被她委屈又天真的表情逗笑,“大人又不全是好人。”
穗和踮起脚尖,又一次不听话地将整个人的力量都放到推车把手上,这次是背对着,仰面似天真似挑衅的眼神在问,“那……你是坏人吗?”
推车把手还握在傅令絮手里,他被迫停下,手指抓得更加用力。
朝眼前的人投去一个无奈但又含有警告意味的眼神,他没有急着开口说话,打量她的几秒里发现她还在眯着眼捏紧食指,好似在找眼前的某一根碍事的碎发。
她明明周身都是冷清又规矩的气质,这样的外在和教养,很难让人挪开眼。
稍微熟了,一细看又发觉她真的有好多小动作。
坐在车上喜欢趴在玻璃前呵气,头发别在耳后会突然松扯开,垂丝在眼角,时不时又重新捋上去,就连走路也不会好好走,躲他身后踩他的影子,犯困的时候连眨眼的频率都会变慢,歪歪扭扭倏地朝沙发躺下去,蜷缩着一点也不担心着凉。
他早已经过了情绪还会受旁人影响的年纪,也鲜少有这样的机会。
“这么难回答的吗?”穗和挑了下眉,后腰有点酸了,僵持着挺了挺上身,胸口适时地起伏了几下。
傅令絮收回眼,另一只手无知无觉地绕到推车把手另一侧,整个人前倾半步便将穗和圈在了他和手推车之间,暧昧的因子流窜,比空气还轻。
穗和顿时有点紧张,茫茫然地想扭头往旁边的货架上看。
还不忘嘴里嘟囔着:“这个、这个薯片很好吃,是小龙虾味道的……”
傅令絮却就势凑到她耳边,距离不远不近,声音却像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欲与妄,“胆子这么小,还敢招惹大人?”

“谁招惹你了……”
穗和飞快地扭过头轻轻瞪他一眼,又不自然地伸手捋了一把耳边滑下来的头发,掖到耳后时发觉指尖发热,偷瞄一眼撞上傅令絮的笑意,气急败坏地张开手心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看什么……”
“你说我看什么。”
“……”穗和闷哼一声,倏地抬眼望向他,上当一般重复着:“……大人果然不全是好人。”
傅令絮蓦地噤声。
在她恨不得双手捂耳把头全埋进臂弯时,总算后退了半步。
穗和见状,干脆利落地往下一蹲,逃离他的桎梏时,盖左耳上的手被傅令絮拿开,她来不及重新站起来,耳廓上已经多了一秒傅令絮食指刮过的月亮弧度。
轻热,溽湿,像赤红的落日撞上了棉花糖。
穗和拿手背贴了下自己的光洁的额头,试图降温,在她行将无法呼吸之前,傅令絮平声说了一句,“走了,去结账。”
穗和目不斜视,双手重新握紧推车把手。
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颤颤睁开眼皮,斜着瞟他一眼,“又在看什么……”
“你。”
没想到是这样直接的答复,穗和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不争气的双耳不用靠触摸也能感知到在发热,“看我干什么,还走不走了?”
傅令絮冲她身侧一瞥,“看你没拿我的行李箱。”
“……”穗和的心情被他调动得七上八下,越发觉得羞恼,头也不抬地啪一声手掌拍到行李箱拉杆上,小声抱怨着,“走吧,再不走都挡住路了……”
两个人拎着几大袋食品,很快到达穗和租住的公寓附近。汽车开不进巷道,走向七拐八拐,路灯分布密集,但是大多昏暗不透影,连家猫都会认错路。
穗和走在前,往左迟疑,往右走也不自信,声音都有点游离。
“……就在前面,有点不好找。”
傅令絮并不催促,之前在中超穗和只顾抢单,没留意他退出人群查了下手机,双指扩展地图,附近连便利店都没有一家。
绕了快十五分钟,安静的傍晚只有穗和嘀嘀咕咕的细声。
“我真的不是诓你,附近只有这家你可能会喜欢。”穗和干笑了一下,“虽然您说不讲究,但是毕竟您是为了送我回来才被迫留宿,我不能心安理得的不当回事。”
傅令絮阖了下眼,望向穗和的微微摇晃的脑袋,以为她要转头,视线猝然收回,停在花圃里窝着的野猫上,他不难感知,穗和身上有一种看似不卑不亢的客气。
无效的周全,又带着无心的热切。
“穗和。”
“……嗯?”穗和茫茫然转过身,问他,“怎么啦?”
傅令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送你回来是我的事情。”
穗和打量着他,有点不明所以。
他不说话时更多一些清介蕴凉的感觉,西装途径一路仍旧正经工整,声音却比之前多一些温柔,“跟你姐姐的人情关系也并不冲突。”
穗和不自知地睁圆了眼睛,轻轻咬了下嘴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但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穗和揣着明白装糊涂,眉眼弯弯的根本藏不住欣喜的小心思,安静了没两秒,又转过身去继续跟傅令絮并肩而行,拿自己的肩膀碰了碰他的胳膊。
傅令絮没应声。
“那要是其他人呢?”穗和吸了口气才把后半句咽下去。
要是换做其他人,抛开姐姐的人情关系,你也会这样亲自送她吗?
穗和猜想他一定不会直接答复她。
他或许会问“什么其他人”,又或者是,“你的脑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总之,大颗大颗的暧昧气球砸向他们时,傅令絮总能做到一吹而过。
想到这。
穗和就又重复了一遍,轻轻用力,却一霎时被傅令絮握住了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避开即将撞上的木制蔷薇栏杆,“我发现你就没法儿好好走路。”
穗和也不纠缠之前的问题。
只是故意往更暧昧的方向接话,“嗯,可是不是有你在旁边看着嘛?”
“我能给你看几天路?”
纵然是看一辈子,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
但这句话传到穗和耳朵里,她连一个牵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任何话题都往火车迟早开往春天上想,心跳被这句不冷不淡的话攫取。
她干涩的眨了眨眼睛,“有一天算一天行不行?”
傅令絮说完才察觉她的情绪有所变化,大概是又想到他要走这件事了。
穗和忽然侧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律师应该很会说话啊。”
“分人。”傅令絮平声说,“工作需要,大部分可能是这样。”
“那你呢?”
傅令絮望了眼四周,拧了下眉,肉眼可见的开始觉得头疼。
“哦。”穗和也不甘示弱地看他一眼,没有坚持要一个答案。迈着步子往酒店方向走,利索、坚定了许多,“您反正也不想跟我聊天,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放下行李,办好入住,如同穗和所说,这是一家华人经营的酒吧旅馆,没什么人在,都是年轻的面孔对视着,桌面摊开几本书,但摊开手时更像在算命。
外表一般,门口也很狭窄,但是内里装饰精致,随处可见经营者的私藏。
傅令絮没多待,几乎全程自助服务,站在门外逡巡了一周,就领着穗和往外走。她家住得不远,三层楼的独栋,房东带着一只狗占据了一层。
二层是三个高中生并排租住,三层只有两个房间。
均为一室独卫无厅的构造,一头一尾住着两个中国留学生。
穗和摸黑打开门。
房间入眼时十分整洁,双人床挨着窗户和墙壁,有两层阶梯,铺着柔软毛毯的地方视作客厅,放置一个木制小圆桌。
橱柜在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尽可能远离着卧室,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穗和打开窗户先透透风。
她先烧了一壶热水,想起来这两周都没在家,站在客厅木椅子上拨开电表箱,想看看是否还有电费,然后回头随意问傅令絮,“你饿了吗?我可以用火锅底料先给你煮个面垫垫肚子,国内寄来的,平时我都舍不得吃。”
不等傅令絮回答,她情绪又一次陷入低谷,嘴里念着,“不对,是我不能回国,又不是你,你想吃回国就可以吃到正宗的啦。”
“我还好。”
穗和更轻地“哦”了一句,“那我就少煮一点吧,是我自己想吃……”
傅令絮仍站在门口。
他面前摆了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与她脚上穿的是一对,看起来不像新的,他没有丝毫要擅自换鞋的举动,眼底的黯淡也缓缓浮现。
穗和从椅子上跳下来,恍然似的给他提醒,“那双别穿!”
傅令絮冷淡地站在原地,眼神丝毫不往上落。
穗和嘴里说着:“那双是因为我一个人……”
傅令絮出声打断,“有别的吗?”
“嗯……”穗和没多在意,光着脚走到门边,蹲下身从玄关柜里取出一双全新的棉拖鞋,跟她脚上那双同款同色,“这双是全新的,很暖和,很舒服。”
见她弯腰细心的想放在自己脚步,傅令絮也立即躬下身从她手里接过。
“谢谢。”
“没关系。”
傅令絮道谢时,已经躬下身,准备换鞋。
穗和也乖巧地绕到他旁边,伸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
然后将他身后的房门轻轻带上,锁好。锁芯落下那一下清脆的声音,像是禁止暧昧流窜,空间变得更加温馨和狭小,让她脸上莫名一热。
穗和为此走神,“啊”了一声,才赶紧解释:“哦,那个,我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住。因为我姐姐嫌宿舍环境不好,男女混住,不让我住宿舍,才就近选了公寓。”
傅令絮肆意地重复,让她听清,“大部分时间。”
“难免偶尔有朋友来嘛。”
“嗯。”傅令絮没有随意大量整个房间,只是朝她身后努嘴,“水。”
“哦——对,水应该烧开了。”穗和局促地挥着手,“那您自便,客厅电视、游戏机都可以用,我来做几个菜,很快的。”
刚一转身就发觉身后有人影从她头顶笼罩过来,将她包裹,以一种影子交融的拥抱让人此刻只能听到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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