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阮芷展现出了一个领导应有?的决策力,她将手下能用到的修士全?部分配出去,勉强控制住了局面,又想找人?给荒漠中的无垠递去消息求情支援,可荒漠不是常人?能入,她左思右想,便将这心思放在了妖兽身上。
在此之?前?,她已经试探性放妖兽单独行了多次,妖兽也没有?表现出要叛逃的意思。
而阮芷之?前?又从他的记忆里得知?他和无垠相识,他如果能进去肯定是最好,可到底还不能完全?放心对妖兽的掌控,于是只停了对方需要定时?解药的丹药以此来来达到目的。
对此,妖兽倒是没有?拒绝,承接着阮芷的口令,头也不回地入了荒漠。
变故便由?此开始。
因为乱用禁术损了根本,所以这些年妖兽都是被丹药养着的,有?解药的情况下并不会怎么样,甚至有?助于调养,可如果没有?了,那怕是要一次性爆发彻底坏了底子。
阮芷自然知?道这种?情况,她就是要妖兽来和自己?表忠心,对方显然也心知?肚明,可即便如此,在约定好的第?三天,他仍然没有?出现。
阮芷盘算着第?几日他会发作,也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看得出他确实不太想配合,在要发作的最后一天才回来了,连带着的还一大帮修士。
修士多数是困在荒漠已久苦不得出,被关了上百年终于熬出头,来帮霁月教,算是卖了无垠真君的面子。
于是想入荒漠的那些修士勉强被平定,邪崇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镇压,妖兽好歹有?了态度,看起来事情像是被压下去,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阮芷却看着妖兽平和的眼神又本能警觉,她隐隐有?些莫名担心。
事实证明她担心不无道理,这口气还没松下去,便迎来了巨大反弹。
邪崇忽然以成倍地数量暴增,不仅仅是厌火镇,各处都动荡不安,原来邪崇和修士两者你来我往的交锋,属于关系领域的灰色地带,堪堪持平,现在邪崇猛然暴增,修士马上不够用了,几乎是每柱香都会有?修士在和邪崇对弈中丧失生?命,而邪崇却还在不断增长?,事态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万般无奈下阮芷想要找出原因多次却不得其?法,情势危急迫在眉睫,她同霁月教同僚协商后火速赶回来了北寒山,以三人?之?力驱动了北寒山的灵脉,继而启动了暮阳盘。
暮阳盘若只针对一人?,则只能探测这一人?的过往,可若是以庞大的灵气直接驱动,便可以直接翻转前?夕固定时?间段里的所有?事迹,是以,她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荒漠有?法器的传言是妖兽在她忙得不可开交那段时?间找人?传出去的,也是他隐晦提点了被驱赶不得入荒漠的那些人?去几处邪崇聚集地置换了灵体引发的,最恐怖的是,他还在珠链殿里,用精血复直接刻了一个阵法,将整个霁月教都揽扩其?中。
也就是阮芷他们所在的这一刻,马上要进行的下一秒,北寒山山脚下的邪崇伺机而动,妖兽则正站在邪崇中央,心神耗动,几步化形,气血翻涌,咳嗽了一口血,他默默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闭上了眼睛,强行催动了阵法。
他忍辱负重三百年,心神被破防,肉|体重伤,只是为了等这一刻。
阮芷震怒不已,咬牙切齿,立刻起身想带走?暮阳盘,可与此同时?北寒山上的所有?人?,包括阮芷和两位修士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心悸阴寒,数不清的邪崇从各处如雨点疯狂涌出,只得下意识用灵气防御,而男人?则吸收着这些灵气继续循环阵法。
阮芷天旋地转怒不可遏,她一面和邪崇缠斗,一面想护着暮阳盘准备先离开此地。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男人?同邪崇缠斗三百多年,太熟悉这些灵体的属性,他特意加重了阮芷所处之?地的邪崇,反正深埋几百万年的冤魂全?部爆发,即便是高阶修士不会被怎么样也处理起来也非常麻烦。
北寒山顿时?乌烟瘴气,霁月教的上空都染上了血色,男人?不为邪崇所动,他离开阵法,冷静地穿梭于其?中,一路平安来到了关押他百年的后山上,找到了被他们控制的解药,又亲手取下了当年因为俘虏而被他们夺走?的那颗驱崇珠,重新?用红绳将其?系在了脖子上。
至此驱崇珠被点亮,他像是黑暗里自带光亮的光源,所到之?处邪崇立刻退散,一路平安地护送着他来到了主殿。
“早跟你说过这种?人?养不熟!”霁月教的同僚疾言厉色,看着心神触动的阮芷愤愤不已,快刀斩乱麻地暂时?驱赶了面前?的灵体。
男人?充耳不闻,朝着暮阳盘走?去,阮芷立刻发难,夺盘而起准备离开,修士也迅速将他围住,欲护送阮芷。
过了几百年,男人?早就摸清楚了这些人?的套路,缠斗之?下必会受伤,而他就是不能受伤也不能随便被激怒,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平和以对,又有?邪崇助攻,战况急转直下,在他们面前?,他终于拿到了暮阳盘。
拿到了暮阳盘的他没有?选择逃走?,反而竟然承接着刚刚他们的启动,将暮阳盘对准了对方。
他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在被邪崇绊住步子的阮芷扑过来之?前?,依附着灵脉,再?次重塑了暮阳盘。
被锁定的修士瞳孔紧缩,冷汗直冒,万万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他的记忆碎片随便被公之?于众。
男人?像是随手在翻阅古籍一般,平静的看着这人?的生?平,随手找了对方的一段记忆。
他很久没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容颜清瘦,面色苍白却又极其?冷淡,“看来你孩子去世的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
他琥珀色瞳仁静静转向对方,“既然如此,那就回到这时?好了。”
阮芷错愕不已,即便是他们软禁白堕百年,也从没有?动过要真的要逆转时?空的念头,毕竟那样所需要的灵气太过庞大,而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等...”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伸出手将灵脉之?气注入铁盘,一时?间风云巨变,地动山摇,在场所有?人?神色皆变,被挟持的修士尤为痛苦,他哀嚎着捂住了脑袋,浑身灵气在刹那收缩,又在顷刻爆发,一时?间电闪雷鸣,各里都蔓延了腕粗的闪电随风而下,其?中一条准确无误精准的横亘在了男人?手臂,山体被震裂,方圆数里花草极速枯萎,随着无数闪电齐下邪崇鬼叫着魂飞魄散,男人?被闪电劈开,踉跄后退着捂住了右臂,半边手臂血肉模糊没了知?觉,铁盘也掉下滚落,启动被迫中断。
这些事情,只是发生?在瞬息,反应过来的阮芷立刻扑上去抢回来暮阳盘,就地阵法转移,迅速离开了北寒山。
奇袭可以称之?为两败俱伤。
凄风苦雨哀声四起,邪崇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闪电中消散殆尽,男人?眼看着无数灵体被洗刷,他久违地皱了皱眉。
惨活下来的修士气血耗尽,奄奄一息却仍然恨恨看着他,“两百年都没磨平你的妄想,可惜你永远回不到过去,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幻境破裂,只留下修士临死前?的凄厉诅咒回荡着。
白堕下意识动了动右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新?一轮的幻境融合。
画面里霁月教一片灰暗,伤亡惨重,男人?囫囵治了下手臂,寻着暮阳盘里被自己?留下的那丝精血一路向北,最终寻着踪迹找到了厌火镇。
厌火镇的情况比起霁月教更?糟糕,这里雨雪交加一片泥泞,破落着,残碎的是尸横遍野,毒气迷漫,镇前?的巨树树叶飘零,已有?死去迹象,而精血之?气,就来源于荒漠。
男人?一声不吭,闷着头往里进,可马上被强大地阻力和闪电隔绝在外,他喘着气,盯着眼前?无形的结界屏障思索。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用法术随便找了一具尸体强入荒漠,眼看着在要进入的瞬间,尸体被庞大灵气击飞,继而自燃着开始焚烧。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这是无垠的意思。
无垠被仙人?派下镇守荒漠,自然能力非凡,他虽不得出这里,可却也能让人?进不去。
阮芷会怎么样他不在意,可进不去,代表他拿不到暮阳盘。
若是放在原先,暮阳盘近在咫尺却拿不到,他可能会焦灼愤怒迫切,可经历了风霜的洗礼,那么多日夜的等待,他反而不着急了。
他只是伫立了原地片刻便离开了厌火镇。
至此一事,邪崇乃至灵体都急剧消散,剩余的全?部聚集在了厌火镇,这地方逐渐变成禁地,被废弃,也再?没人?入过荒漠。
霁月教的掌门下落不明,说得上话的长?老死得死伤的伤,此时?的北寒山群龙无首。
男人?想要暮阳盘,可既然进不去,他可以复盘一件相同的法器。
此情此景,天时?地利人?和,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男人?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然,使?了些手段,整顿了部分极端,几经波折,最终成为了霁月教掌舵竞选者之?一。
起初他的篡位并不服众,可他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辅助霁月教时?又尽心尽力,甚至歼灭了魔宫,如此巨大改变被看在眼里,做事越来越规矩,阮芷也迟迟没有?回归迹象。
在阮芷失踪两百年后,他成功当选了霁月教掌门人?。
曾经被追击通缉了百年的妖兽摇身一变成了霁月教的掌舵,一时?间风光无量,和他被诟病的过去彻底划清,前?途似锦。
看上去如此,可事实他的目的却非常明确,即是有?了权利,能做的便多了。
霁月教物资丰富,灵脉延绵,他成了霁月教掌门,手握重权,复盘起暮阳盘也就容易很多。
暮阳盘既是天地日月滋养,灵气孕育,少不得启动要求,他的精血还残留在正品里面,那么仿制品用他的精血也算绰绰有?余。
复盘一件法器并非易事,尤其?还是件这么独特的法器,失败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幸而这几百年里失败于他是家常便饭,一次不成功就两次,再?不行就三次四次,总会有?成功之?日。
这是一段非常无趣的岁月。
在此期间,他的掌门人?当得好像更?加得心应手了,那些混沌的过往一点点被磨平,他被无数琐事包围,他少了前?三百年里的莽撞和激进,变得小心翼翼,左右逢源,变得不像自己?,除了在复盘的时?候能想起来他所做为何,其?他都不值一提。
复盘好像这是他的目的,好像也不是。
日月更?替,物转星移,冬去秋来,无数花开花落,男人?一面好好的做着霁月教掌门,一面研究着法器,也不知?道是不是算他天赋异禀,或者是运气极佳,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暮阳盘被他复盘完成了。
而到这时?为止,距离她离开,刚好过去了一千年。
幻境瓦解,新?幻境里男人?权柄下移,空挂了掌门人?的名头,自己?住进了南山上,将原来的魔宫宫殿改成了他独属的地盘,在上面炼丹,制法器,盘古籍。
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探测。
这是一段比以往任何时?日都更?加漫长?的时?间。
仿制盘不太好操控,可多次操控下,他便惊奇的发现复盘的这件法器和真正的暮阳盘一样可以探测过往,置换时?间,甚至因为是他的精血所制,所以只能他来启动。
研究出效果的男人?喜不自胜,甚至露出了久违的癫狂神色,他难掩迫切,继而开始了实验。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弊端。
仿制盘能回溯的时?间极其?有?限。
他原本以为只是灵气不够,于是他加大灵气甚至动用了霁月教灵脉。
但即便是这样也仍旧如此。
于是他便猜测是地点方位,但男人?携带者仿制盘踏遍了群山峻岭,凡间烈阳,霜雪闪电,不管怎么样试,仿制盘最多只能回溯一百年。
一百年很多了,可惜不够。
他陷入了矛盾里,不停思考,反复琢磨,终于决定冒险。
若是带着此物回到一百年前?,再?次施法依次类推的往前?呢?
这个问题的关键便在于要如何将现在都物品带到过去。
为了达到目的,他制作了无数个储物袋,再?在启动仿制盘后将其?放置储物袋,带着储物袋一次又一次的回溯时?间。
可惜不论他如何制作,储物袋都会在回溯中灰飞烟灭,时?间也只能停驻在一百年,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好像什么都能做,又好像完全?做不了任何事。
男人?近乎残酷地剥削着自己?思考,终于被他发现,在回溯的那些过往中,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找到灵体。
既然如此,他便要重操旧业。
自厌火镇事件后便没有?外来灵体可以置换,现在仿制盘既能回溯时?间,那么就可以通过被回溯的岁月再?去置换灵体,想法有?些复杂,但也不是行不通。
男人?耐着性子冒险以灵脉滋养仿制盘,回溯时?间后四处搜罗,东躲西藏,强行置换了数百个灵体。
这几百个灵体他每一个都非常在意,时?刻关注着对方的生?死,可灵体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唯有?几个带来了惊喜,都是熟人?,其?中就包括阳礼鸿、高逸执和灵翰。
为什么他们可以置换成功,施青颜不行呢?
他有?些耐不住了。
情绪在看见故人?的那一刻被撕开裂口,他明明做到了,为什么就差一步,到底是差在哪一步?
这个问题没有?折磨他太久,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被置换的灵体没有?记忆。
不管是哪一个,不管是不是故人?,灵体夺舍成功,他们从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才是新?生?。
过往种?种?烟消云散,记忆只是空白的,任人?捏造的。
他不死心,又重复实验数次,发现结果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可是....
怎么能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意味着,那个和自己?在一起的她,再?也回不来了。
不...
不不不,不会是这样,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他急促喘息着,让自己?再?想想,再?想想。
这时?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已经不是失败的细节,而是那些曾被他忘却的线索。
闪电、修士的诅咒,和进不去的荒漠。
直到这一刻他才顿悟,正如那修士所言,他回不到过去。
灵体置换不出他想找的那个人?,即便是成功了,对方也不会记得自己?。
而一百年也只是障眼法,不管是暮阳盘,还是仿制盘,仙人?是不会允许他成功回溯时?间的。
大战那日的闪电,便是对此的警告。
仿制盘以灵脉和精血驱动仿制盘修行灵气滋补是相辅相成的,可同时?施法者要承受相同的神识反噬。
百年前?他的神识因乱用禁术已经伤及根本,而后霁月教丹药滋补着调养了许久,现在仍然是未痊愈的状态。
如今为了仿制盘已经不下百次将其?驱动,又时?时?刻刻要以精血养固,现在看上去修为不停精进,实际上是饮鸩止渴,命不久矣。
一千多年,他的行径都是在自作多情,自掘坟墓。
男人?怔怔愣在原地,忽然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忙忙碌碌这么多年到底在做什么。
起初,复活她是最坚定的信念,于那时?的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复活她更?要紧了,他可以为之?放弃理想自由?或者健康,牺牲一切。
被俘虏后粉碎回忆,他开始产生?质疑,愤怒和痛恨交织,麻木是被迫的怨恨,复仇只是他的手段,暮阳盘才是目的。
可一千多年过去,现在他才想明白,不论是一开始的置换灵体,还是时?间回溯,他永远都回不到过去。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不懂,为什么不懂?
他心神巨震,陷入了无边的迷惘。
幻境碎裂,白堕低头咳嗽了一声,吞下了喉咙里的腥气,舔了舔嘴角,重新?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新?聚集的记忆碎片里,男人?沉默地在宫殿里足不出山,将掌门人?之?位转接给了被复活的阳礼鸿,令灵翰辅佐其?左右,他自己?则以长?老自居,偶尔接见几只来参拜的妖兽。
时?至今日,他绝望、不甘心、愤怒悲伤痛苦都有?过,因以和仿制盘相互成全?,修为突飞猛进。
他知?道这种?涸泽而渔的修行方式迟早会带来反噬,却自虐的想,那就这样好了。
他用仿制盘看到了阮芷的后半生?,女人?在荒漠里渡过余生?,死前?都骂他忘恩负义。
如今他神识有?异,修为限制,不要说渡劫,活下去都算勉强,也算是对他乱用禁术,罔顾灵体,不尊重生?命的惩罚,是他贪心的代价和报应。
即是如此,他再?无顾及,原来一月驱动一次仿制盘,现下变为三天一次,仿制盘加速着他的修为破境,也加速着天劫的召唤。
在那些被仿制盘桎梏数不清的记忆碎片里,他发现了许多从前?没见过的灵体。
这些灵体有?的和施青颜同出一个世界,没来得及和她一样夺舍便烟消云散,有?的则记忆混乱留恋于人?间,更?有?甚者模样诡异出挑,仿佛来自不同的地方。
厌火镇事件后,这是头一次又有?了各方灵体冒头之?势,只是可惜,他已经不会再?为之?所用了。
他看着这些外来的灵体聚集、消散,日复一日,终于,他的修为已经有?了九级。
是时?候了。
他找好了渡劫的地点,处理好后事,隐约提点了灵翰几句,换了装束,悄然无声离开了南山。
他潜入了凡间,辗转着找到了当年和她买下的那抵宅子所置之?地。
这地方经过数千年波折,已经被改为了客栈,他进去吃了一餐,味道和千年前?竟然差不太多,就连酒的味道都特别雷同,只是可惜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因为几滴酒而失态了,这一切好像全?都没变,又仿佛完全?不一样。
千年来,除了跟她在一起的那几年,他几乎没有?像这样融入过人?群中。
也没这样以商人?、或低阶修士、或皇权贵族的身份旁观着世人?的喜怒哀乐。
他在凡间流连,一个镇子一个村庄的渡过,在中途随手里救下了一个被修士拐卖的小孩;将手里的花卖给烟花下脸红的少年;递了油纸伞给去接丈夫的妻子;为争吵的夫妻下了场雨。
他所做的事情没有?意义,只是那一瞬间的百无聊奈。
就这样走?走?停停,可能过了很久,在游尽人?间山河后一个霞光涟漪的傍晚,他终于感知?到了天劫的召唤。
霁月教的后山上种?的那颗桃树应该开花了,他想回去再?看一眼,然后就去等待天劫的到来。
他第?一次来霁月教是这里的修士大会,恰巧回来的最后一次也赶上了修士大会,沿途往回走?也全?是前?往的修士。
有?时?候很多事情是没有?预兆的,无法预估的,猝不及防的。
白堕自问并不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他一直认为眼前?能抓住的才是要紧,在施青颜没有?离开之?前?,他对希望寄与别人?身上这种?事不屑一顾,可在刚失去她的前?一百来年里,他几乎是每天都在想,会不会有?人?救下了她,她有?没有?可能还活着,是否会回来找寻自己?,近乎渴求的盼望着奇迹出现。
可实在是太难熬了,在他不抱希望的当下即便不想承认,却也已经被动接受这个事实。
以至于他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在茶楼里多呆了一会儿,那个问魔宫事宜的低阶修士,便不会被他吸引了目光。
时?过境迁,不管是霁月教还是魔宫早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若是真的关注,怎么会不知?道魔宫早已被歼灭,可如果是不了解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信息的呢?
她有?些熟悉,可不太像是故人?。
女人?平平无奇,拿了把长?剑,举止低调,没有?法器,既不是夺舍的灵体也没什么天赋.......除了一件事,她戴了人?|皮|面|具。
她只随口提了一句魔宫,见同行修士不知?道,也就含糊了过去。
其?他修士都讨论着如何修仙,怎么练法术,她却被远处的包子摊散发出的香气引了过去。
不是,是一点也不像。
此人?身上没有?一丁点儿属于她的气息。
若不是她竟然想佩戴人?|皮|面|具来参赛这件事有?些蹊跷,他甚至不会对这个人?多看一眼。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妖兽了,这种?因为只有?一点相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迫切他已经重复上演过无数次,经历过了太多次失望,对这种?莫名的巧合已经可以很平和的面对了。
人?|皮面|具而已,多得是修士想要改头换面的伪装自己?,没什么稀奇。
魔宫纵使?没落,可听过传言也不算另类。
其?实都很平常。
他默然了片刻,隐身转头离去,身后响起了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包子怎么这么贵....”
脚下的步子在话音落地后不由?自主停住,他神色莫名,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对方快要完全?消失,他才控制不住般转过身子,跟了上去。
他不认为这次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会有?什么区别,他会去,无非是寻她这件事已经做了一千多年,是刻在骨子里的命令,是无法用算了吧搪塞的本能。
也不觉得眼前?的人?会对他造成威胁,只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只看一眼。他想。
随着女人?的步伐,他见对方扣扣搜搜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买了个包子,和刚刚说过话的修士分道扬镳,一边吃一边往城外走?去。
修士赶路一般都是住宿客栈,最差也是找酒肆,不会像她这样一路走?到了城外,荒郊野岭的只寻了颗光线尚好的大树就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储物袋,拿出一本入门级手册翻阅。
她刚刚筑基,天赋一般,这样的水平参加修士大会,连官道都上不去,但她本人?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她坐在那里,很快就静下来了心,认认真真的阅读着,仿佛排除了一切杂念。
天赋虽然不行,但资质尚可。
男人?观察了她一柱香,她也就看了一柱香。
他敛眸,说不上是失望,刚要走?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雨势来得莫名,转眼就从小雨变大,噼里啪啦砸下来,水滴落到手册上时?,倒是一下子惊醒了她。
女人?哎呀了一声,马上起身,第?一个反应不是收册子,而是将册子摊开遮住了头。
她抱怨着怎么又下雨了,迅速离开了树下,从男人?身边小跑着离去。
凡人?筑基后,便可以称之?为是一名修士,于修士而言这种?程度的雨势是可有?可无,奈何不了她的。
所以她的慌张看起来就特别违和,更?别说她非常准确地找到了城外最近的一座荒废已久的土地庙。
这破庙特别小,仅仅放了两个蒲团,已经很久没来过来人?了,可庙内还算干净,明显是被人?打扫过。
她看起来对此却很是熟悉,显然这种?情形已经上演了多次。
册子只是她利用的工具,一进庙里她便将手册扔下,宝贝起了她的衣裳。
女人?掐了一个净身咒甚至都不愿意用袖子去擦一擦脸上的雨水,只先脱去了外衫,然后从储物袋里又掏出来一件明显破烂陈旧许多的衣服囫囵穿好,再?将她手里这件还好的拂去了水珠,折叠着收了起来。
修士一贫如洗到这种?地步的也是少见。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着屋檐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发现了一只惨兮兮的低阶妖兔被浇得挪不动步子疯狂地挠着地洞。
她有?些奇怪。
既算是低阶妖兽也都是生?了心智的,她这里可以躲雨,为什么非要就地刨洞?
她耐着性子看那妖兔刨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啧了一声,重新?拾起手册顶在头上,跑出去将那兔子捉住抱了回来。
妖兔在她怀里一开始还挣扎,可直到她进入了庙里后,便动也不动了,干脆开始发抖。
女人?低头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兔子,挑了挑眉,将其?拎起放到一旁,“你也换不了多少灵石,放心吧。”
这话音刚落,妖兔便又迅速像她贴近,她起先觉得好玩,来回推了好几次,妖兔越抖越厉害,最后差点哭了,就像离了她就会出事一样,害怕至极。
恐惧来得蹊跷,她困惑戳了戳妖兔圆鼓鼓的脑袋,见其?只顾着将脸往她怀里埋,一时?不解,盯着妖兔半晌未语,忽然怔松,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回身站了起来。
这一刻,她的眼神变了。
她的目光冷静、锐利,充满了阅历和警惕,和她捉襟见肘的形象截然不同,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审视着庙里的一切,以她的修为,当然不可能知?发现男人?的存在,可当她的目光和黑暗里男人?对上的那一秒,他仍然愣住了。
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她曾问过,说只要他在的地方百米内低阶妖兽全?部会后退不敢靠近,若修为再?精进些,怕不是见到他就会转头就跑了。
当时?他怎么回答来着?
他认真想了想,说,是的。
女人?笑嘻嘻道,那你的目标性也太强了,敌对起来,隐身都藏不住你动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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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看了很久,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敛眸,有?些怅然若失的自嘲,扯了扯嘴角,沉默回头,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思绪游离,也顾不上一个劲往身上挤的妖兔了。
雨势不见小,也不知?道会下多久,这里安静又偏僻,庙内光线不好,渐渐昏暗狭小空间里,逼仄的环境里男人?清楚听到了她的呼吸声、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女人?被昏暗的天色影响,她叹了口气,整顿了一会儿便就地开始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