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为?男儿身?,他的长发顺滑,披在肩膀上,后面一缕发用银色发冠束于发顶,发尾微微蜷曲,每日?打?理需要耗费不?少?功夫。
所以,她以容貌为?突破口,告诉他,不?回宗门,后果严重。
“我怎么看着。”扶风完全?不?受影响,默默将镜子摁到她的手心,镜面朝下,他牵起嘴角,厚颜无耻,“这里面的男子,依然那么英姿勃发呢。”
\"……\"
扶风坚持不?回凌霄宗,不?像以前的一些小事,楚卿意要往哪边走,他亦步亦趋就往哪边跟。
这次他格外坚决。
楚卿意无奈之下,只好按他的意思,往南远城御剑飞行。
南远城的面积比东陵城大了两倍,位于整片大陆的最南端,天气炎热潮湿,楚卿意曾经也来这里游历过一个月,受不?了这个热天气,她总感觉自己像被扔进火炉烤,门也不?爱出了。
一个月的游历时间没?到,她实在怕热,忍不?住动身?跑到北方。
上次是游历,可以自行选择去哪里,但?这次是捉妖任务,南远城遇到麻烦,她不?得?不?待在南远城。
逃避问题,非正义修士所为?。
城池越大,潜藏的妖怪便越多?,她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河边的客栈,河水潺潺,两边河岸绿荫浓重,凉风习习,正是她喜欢的格局。
她将扶风安顿到一家客栈,白天往外面跑,夜晚回房间。
扶风躺在床上等她回房的时候,忍不?住陷入深思,他这段时间老受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演戏弄假成真,仿佛真变成一个虚弱的人了。
这让他很不?安宁,他不?想在她的面前,表现出脆弱的姿态。
回宗门求助医修是这样,躺客栈疗伤也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阴差阳错,不?管他拥有九离火,或是失去九离火,总是在最不?堪的时候,与她形影不?离。
两年?前的山间小屋,他被妖域大军追杀,九离火力量消耗殆尽,遇到她,她伸出柔软温暖的双手,拯救他于危机之中?。
如今他失去九离火,对付一个雷劫,竟重伤至此,又不?得?不?以需要救治的姿态面对她。
这让他感觉到命运的重复,似乎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永远是被动的一方。
妖域身?为?皇子时,他与各族首领博弈,能?牵着别?人的鼻子走,掌控主动权。但?感情上则完全?相反,他是被掌控的一方,楚卿意牵着他走……
扶风叹了好几口气。
他必须调养生息,尽快让自己恢复到健康的状态,与她一同结伴出门。
这天晚上,楚卿意处理完城中?的动乱,返回客栈,上二楼。
长廊两边,各有一排客房,长廊最南端是扶风的房间,而她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
她先敲了敲扶风的门,房间里的人回应:“进来。”
她推开门,抬起手里的油纸包:“我今天追一只妖怪,追到一个小巷子,有位婆婆在巷子边卖油墩子,我买了几个,咱们分着吃。”
扶风思路敏锐:“那只妖怪怎么样了?”
“多?亏它,我才能?发现这家好吃的小摊,”楚卿意撕开油纸,笑得?大声?,“所以我少?揍了它几下。”
扶风摇摇头,情不?自禁也跟着她笑,她的笑容感染力强,只要她高兴,身?边的人似乎也会高兴起来。
楚卿意等婆婆炸油墩子的时候,忍不?住吃了一个,所以此刻她坐在桌子边,还没?开吃,便跟他描述油墩子的味道:“酥酥脆脆的面皮,裹着萝卜丝馅,可好吃,南远城的特色小吃,以后去别?的地方,就吃不?到了。”
说完,她嘎嘣嘎嘣嚼了几口,扶风笑眯眯看着她,忽然拾起客房准备好的湿面巾,擦了擦她油润的嘴角。
他慢慢地擦,楚卿意咀嚼的动作停住,湿面巾凉凉的,他的手指却很热。
她白日?在太阳底下追逐妖怪很长时间,白皙的面皮晒得?红通通,此刻他滚烫的手指,让她想起太阳的触摸,她咬了一口油墩子:“热。”
扶风轻轻地表达疑问:“嗯?”
“你的手指太热。”她义正言辞表示拒绝,“我自己擦。”
这般不?解风情,扶风嘴角抽动,放下手,气得?闭上眼睛。
第二日?,楚卿意下楼,楼梯转角,扶风等在楼下。
他今日?是男子装扮,换了个发型,整绺墨发被鹊尾冠高高束在头顶,长长的发冠令他更显挺拔,气质清冷绝尘。
他站在楼梯下不?动,周围的女子频频暗送秋波,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娇笑。
楚卿意顿了顿,扶风似有感觉,回头看着他。
窗外一缕晨间的碎光,从窗棱的间隙投射到他的肩膀,他五官白皙,眸子明亮漆黑,整个人像在发光。
她的眼神划过一抹惊艳,走到他身?边,语气透露意外:“你怎么起床了?不?休养吗?”
“我已痊愈了。”扶风含蓄笑,“不?过区区雷劫,何至于躺这么多?日?。”
房门到客栈大门口的一路,楚卿意反复跟他说:“雷劫的伤,非同寻常,落下病根以后修炼难了。”
他懒得?与她争论,想起昨晚她的反应,作势抬起手指,试探性?一点点靠近她的脸。
楚卿意忙退后:“有话好好说,你实在坚持,便按你的主意来,千万别?动手。”
他又是笑又是气,憋了一肚子的伤。
今天城内的妖怪倒霉,碰上扶风这个瘟神,他在楚卿意那边吃瘪,他不?好欺负她,便去欺负其他妖怪。
扶风自小在妖怪堆里长大,对妖族的习性?最是清楚,小妖妖力低微,喜爱阴暗偏僻的角落,接近动物习性?,胆小怕事,只有凶悍的大妖才会肆无忌惮,专往人多?的地方跑,尤其城中?心热闹的戏台,烟花巷柳之地。
他对小妖不?屑一顾,放任自由,却知晓大妖对凡人的威胁性?,所以专带楚卿意去这些人群聚集的地方。
戏台混入装成人的大妖,尚未被人发现,扶风从天而降,破骨钉刷刷离手,当场制服大妖。
烟花巷柳胭脂味浓厚,他带着楚卿意闯入此地,身?姿苗条的女子们纷纷吓得?花容失色,他面不?改色上前,扒了某个准备逃跑的龟奴的皮。
这大妖吃了龟奴,套上龟奴的皮,潜藏多?日?,吃了许多?女子,别?人却当那些女子失踪跑路。
模样接近八爪鱼的妖股扭动四肢,扶风嫌恶地踩着它,它瑟瑟发抖,口吐人声?:“本是同根生……”
没?等它说出下一句,他冷笑:“谁跟你同根生,你一个海里的妖,我跟你物种不?同。”
这一天工夫,楚卿意数了数抓获的妖怪,面露惊讶,足有十余只大妖。
扶风扬起下巴:“我出手,你便轻松多?了。”
楚卿意点头:“多?谢你,今晚我请你去吃油墩子。”
昨天吃了一次,她不?嫌腻味,还想去吃第二次,扶风也挺喜欢这个小吃,她觉得?晚上出门逛逛夜市,尝尝不?同风味的美?食,也是一种犒赏两人的方式。
干活辛苦,人总要劳逸结合,给自己放个假,这样生活才不?会显得?单调枯燥没?有乐趣。
楚卿意这几天大街小巷都跑了好几遍,知道哪条街晚上开夜市,没?等扶风应声?,她抓起扶风的手就往东边跑,夜风和暖,两人的衣袖互相交织,风中?飘扬,耳边传来四肢路人的欢声?笑语。
两人飞快穿梭人群。
深深凝视前方的人,扶风的唇角不?自觉洋溢笑容,被动地跟在她的后面,任凭她带他到各个地方。
以前,他不?会允许别?人不?经他的同意,擅自做主张。
他高傲又自视甚高,凡事都要以他的意见为?主。
可是楚卿意不?同,他深深迷恋着她,心甘情愿匍匐她的裙角,甘之如饴。
第57章
夜市, 大商铺的屋檐下方,垂挂明亮的灯笼,整条街形成一条蜿蜒流畅的星河。附近的河畔, 大船小船停靠岸边, 正?有人往岸边输送粮食、茶叶、珠宝等商品。
南远城毗邻海洋,经济贸易发达,夜市熙熙囔囔, 伙计们站在门槛边吆喝,请客入门。
楚卿意好奇地张望四周, 这里?的市集比她曾经见过的更发达, 商铺都开?着门, 烛灯将人影投射在窗纸上,远处河畔中心,河面千盏万盏花灯,将天上的星河倾倒入河。
街道?的路宽阔,驴车、马车一辆辆络绎不?绝, 她的视线从马车移到旁边的小摊上,除了坐落正?经房屋的商铺,夜市中也支起一处处摊子, 卖糕点, 首饰,布帛, 油墩子。
她瞧见油墩子, 眼睛一亮, 拉起扶风的手?往目标赶, 油墩子边排了老长的队,南远城的百姓都爱吃自家特产, 比起外面城池流传进来的小吃,油墩子明显更受欢迎一些。
楚卿意与扶风排队等候,她闻到空气里?弥漫的香酥气味,内心涌起许多迫不?及待的情?绪。
扶风弯唇,静静看着她,一阵夜风轻轻扬起,她的鬓发往前飞,遮住半张脸,唇也看不?清了,他伸出手?,微热的指尖掠过她的唇,将那抹不?听话的鬓发撩到耳后。
她笑?了笑?:“你想吃几个?”
扶风扼腕,她的注意力?似乎总在吃的上边,凌霄宗的伙食一般,平日又吃多了辟谷丸,大抵她更爱人间的美食。
他随口?报了个数字,队伍往前移,身后亦有人排在他们的后面。
原本两人并排,后来扶风将她推到他的前面,视线随着移动落到她的发顶。
他凝眸一瞬,回想起这段时?间,她发顶的蔷薇簪子许久不?见了。
这是他亲手?制作并赠送的礼物,意义?非凡,起初她不?戴的那几日,他以为?她戴腻了,想换个口?味,这才戴上一只素净的木簪子,然而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仍旧没看见蔷薇簪子的影子。
他按捺不?住问道?:“你的簪子呢?”
楚卿意下意识摸了摸木簪子:“在这里?。”
“不?是,我指的是蔷薇簪。”
楚卿意怔了怔,随后不?以为?意道?:“我送人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
他许久才出声:“送给?谁了?”
听到这问题,她瞅了瞅扶风,他的脸色跟刚才比,明显差了些,眉宇轻轻拢起,好像生?气了,但又刻意压下这股气,脸上的情?绪相当复杂。
楚卿意不?解其意,只是一只不?值钱的簪子,他为?何这般在意?
她始终没把簪子的赠送者与扶风相挂钩,认识扶风之前,她便戴着这件首饰了,所以始终认为?,这是她自个买的东西,至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买的,不?重要。
但他很看重她的东西,她心里?有个猜测,若把簪子送元姝这件事告诉他,他估计真的会生?气。
所以她沉默。
扶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想告诉他,她心里?发虚。
他又是气又是笑?,却又无可奈何,她失去记忆,不?知簪子对他的重要意义?。
“你先别气。”
轮到他们取食了,楚卿意马上接过油墩子,塞进他手?心,“我的给?你吃。”
扶风被她塞了一大包油墩子,热乎乎的食物浸润油纸,发出迷人的香气,他低头看了看油墩子,又抬眸瞄了瞄她忍痛割爱的表情?。
对现在的她而言,蔷薇簪子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东西。
而这个特色小吃,才是她最宝贵的礼物。
扶风心头的灰云忽然散去,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点笑?容,当着她的面,一口?接着一口?吃了下去。
他的口?味挑剔,从小尝试了不?少珍馐美食,油墩子这样粗糙的食物,尝个鲜也就罢了,倒不?算他喜欢吃的东西,可是现在的他,觉得很好吃。
他慢慢地品尝,站在一边,仔仔细细地咀嚼,楚卿意馋得快流口?水了,他故意拿起油墩子在她眼前晃悠一圈,然后塞进自己的嘴。
花了半刻钟,一个不?剩全吃完。
楚卿意等他表演完,走到队伍后排,朝他招了招手?:“来,我们再排一次。”
扶风:“……”
南远的半座城,暖风轻卷,楼阁台榭灯火辉煌,另外西边半座城黑灯瞎火,鸦雀无声,那儿?的百姓们都已睡着。
楚卿意订的客栈位于西边,客栈打烊,大堂没有一点光亮。有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逝,飞快上楼梯,消失在扶风的房间内。
扶风的房间漆黑一片,他临走前将窗子关闭,今晚的月光明亮,却也照不?到屋内。
黑影在屋内走了一圈,动作不?紧不?慢,像是知道?扶风这时?不?会回房,眼神随意,打量四周。
妖族的眼睛比人族更强大,即使无光的环境,亦能看清四周的格局。
她怀里?抱着一个打鼾的妖兽,轻轻抚摸妖兽光滑的皮毛:“梦魇兽,这次行动靠你了,莫要让我失望。”
梦魇兽在她怀里?打了个滚,两只前腿扒住她的肩膀,无知无觉,睡得香甜,她从左伽那儿?听说它的来历,知道?它的能力?不?容小觑,抚摸的动作更是放轻了些。
梦魇兽长得小巧可爱,也就一巴掌大,但它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梦的边缘有多广泛,它的触角就能伸得多长。
当之无愧的大杀器,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
可惜梦魇兽过于被动,爱睡觉,对繁衍生?息毫无兴趣,所以子嗣稀薄,整个妖域不?超过五只。它们一代代传下来,到现今,杀伤力?越发微弱了。
之前,左伽提出利用梦魇兽杀扶风,她产生?合情?合理的怀疑。
但现在她怀里?的这只梦魇兽,祖脉来自荒墟,不?像妖域的梦魇兽生?活无忧无虑,它们频繁遭遇荒墟其他妖兽的觊觎,又因天性多眠,常常面临生?死危机,日复一复的警惕心,使它们锻炼出强大的杀伤力?。
诱导扶风进入梦魇,绰绰有余。
元姝眼神定在床榻的下方,走近,小心翼翼把梦魇兽塞到床底。
待成功放置梦魇兽,她悄然掩饰身形,门开?启,走廊的月光短暂投到地上,又因门的关闭,房间重归黑暗,一切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夜,楚卿意带着扶风四处找小吃,全城的美食都吃了个遍,又去戏台喝酒看戏,乐得都快不?着家了。
她很久没这么快活过了,放下心中积怨的一切东西,自由自在享受世间美好的食物,尽情?娱乐,过上想要的生?活,身边有爱的人,这些快乐,以前离她很远很远,仿佛她永远都得不?到。
而现在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所有的烦恼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太高兴了,喝了很多酒,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被扶风抱在怀里?。
扶风也喝了不?少,但他的酒量比楚卿意浅,人还清醒着,看到她睡着了,便站起身抱她回客栈了。
路上灯火辉煌,不?方便飞行,他慢慢悠悠地走,她的脸搁在他的肩膀上,一路安稳香甜的睡觉,扶风走到客栈上了楼梯,竟丝毫不?曾吵醒她。
扶风将她放到床榻,蹲在一旁,支着下巴看她。
她的睡容安静,大概在做梦,偶尔说两句模糊不?清的梦话,他凑近她的唇,支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没听不?清具体的话。
扶风捏了捏她的脸,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起身要离开?。
他走到门口?,大概喝了酒有些微醺,忽然浮起一种心血来潮的冲动,没等踏出门槛,再度返回俯下身,唇贴到她的额头,温柔的夜色中,他低低道?了句:“晚安。”
楚卿意睡了一个好觉,梦中她好像来到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没有烦心事,更没有压力?,快快乐乐地做自己,养一只宠物,每天最闹心的就是这只宠物喜欢上她的床,嫌弃她准备的饭菜。
一个漫长香甜的梦,仿佛一段前所未有的人生?经历。
太阳从东边露出一角,窗纸朦朦胧胧透出微光,她睁开?眼睛,胸口?涌动着诸多温暖的情?绪。
她披上外衣,此刻有一种无比强烈的念头,想要将这个美好的梦告诉扶风,将她的快乐分享给?他。
扶风的房间就在她的对面。
她敲了敲门,迫不?及待地等着。
走廊人来人往,陆续有客人从自己的房间走出门,下楼去吃早饭。她看着他们的背影,肚子也有些饿了,等了一会儿?扶风还不?开?门,她觉得奇怪,等不?了了,擅作主张把门推开?。
扶风平躺着,仍然在睡觉,她敲了三次门,竟没吵醒他。
一开?始还不?当回事,只以为?昨晚闹得厉害,扶风太累,今日才起迟。
但是当走近的时?候,看见他的神色,她顿时?愣住,莫名自脚底升起一阵凉气,感?觉到强烈的不?妙,他的脸色很差,看得出很难受。
扶风的修为?比她高,喝一次酒,熬一次夜,不?至于会这么难受。
她莫名慌了,推了推他的身体,在他耳边喊:“扶风,扶风。”
他似乎回应她了,挣扎地侧了一下脑袋,脸朝着她的方向,正?当她以为?他快醒了,他又泄了一口?气,胸膛的起伏变得微弱不?平稳。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第58章
楚卿意呼唤他十几次, 每一次得不到?他的回应,他的昏迷来得离奇,再拖延下去, 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她?当下做出决定,果断扛起他,御剑飞回凌霄宗。
这一路大概花了半天时间, 她?飞的速度极快,狂风烈烈, 高?空湿润丰沛的水汽, 将她?的额头和?发?丝打湿。
凌霄宗的殿门若隐若现, 她?顾不及擦干脸上的水珠,一头扎进药堂。
凌霄宗的药堂不止一个,有名声有背景的医修只要稍微有点事业心,就会在各峰开药堂谋利,修炼不是岁月静好的躺平生活,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灵石能解决修士大半烦恼。
楚卿意?现在挺有钱了,待在凌霄宗一百多年, 她?知道哪家药堂的医修水平最高?。
这家药堂不起眼, 四?周的道路都是些羊肠小道,她?落到?地上, 随机抓住一个扫地的杂役:“你家主人?可在问诊?”
杂役打量了她?一下, 见她?背上扛了个女子, 当下就明白了:
“在里面, 我去跟他通报一声,您稍等片刻。”
楚卿意?等不了, 挥挥手:“我直接去找他。”
说?罢,不等杂役劝阻,她?闯进药堂,呼唤医修的姓名:“有人?昏迷了,徐原,快帮帮我。”
前段时间,徐原与凌霄宗弟子一起去荒墟,大多弟子武力值高?,冲锋陷阵,而徐原当后勤,为那些受伤的弟子疗伤。
此行,楚卿意?与徐原虽打的交道不多,却也彼此眼熟,她?冲进药堂,徐原本来脸上露出不悦,见到?她?的脸,神色跟着缓了缓。
“谁受伤了?”
药堂靠右墙的位置,搭建了一个安放病人?的病床,她?将扶风放到?床上,快速解释:“扶风是我的师妹,昨晚他还好好的,生龙活虎,今早不知为何昏迷不醒,请你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她?的神色担忧,握紧扶风的手,眼神里的焦急都快溢满了。
徐原是个优秀的医修,他当下查看扶风的脉搏,掀开他的眼皮查病症,楚卿意?在一旁屏息等待,眼看徐原的脸变得凝重,她?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不好,脉象虚浮,邪气入侵。”他反复摸了摸脉,指尖窜出一道灵力,扶风的皮肤表面青筋微微突出,手腕,小臂,大臂一路鼓胀,往太阳穴的方向蔓延。
然而接近太阳穴之?际,徐原的灵力被挤出体外,扶风的身体颤了一下,面目流露出痛苦之?色。
楚卿意?抓他的手抓得愈发?紧了,唇抿紧,心里担忧,却不能开口打扰徐原的探查。
徐原声音严肃:“他害的不是病,更非受伤。”
“那是什么问题?”
徐原欲言又止:“……你们?去了哪些地方?”
楚卿意?一五一十将行程告诉他:“离开凌霄宗后,我们?先去了一趟东陵城,后来我去南远山脉渡劫,接着第二天就到?了南远城。”
“可遇到?不对劲的情?况?”徐原盯着她?,眉目紧皱,显然她?的回答不符合他的判断。
“真没。”
“奇怪了,他陷入梦魇,应该是遭遇梦魇兽的攻击。”徐原向她?解释,“梦魇兽是拥有上古血脉的妖兽,擅长控制人?的梦境,一旦人?进入梦魇,将会受困使人?感到?痛苦的梦境,经受反复折磨,直到?元神招架不住,梦魇兽就会一口吞下人?的元神,填充肚子。”
楚卿意?的眉宇骤然压了下去,手指陡然一松,扶风的手腕猝不及防垂落,无力地挂在床的边沿。
“你救救他,他不能死。”她?强作镇定,向徐原躬身行礼,“他是我重要的人?,哪怕花费一万个灵石,我也要救他。”
她?的声音隐约透露几分不安,语言行为却仍然保持冷静,在她?看来,医修神通广大,即使弟子被砍断一条腿,他们?亦能使白骨长出肉来,这等本事,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妖兽的梦境攻击吗?
她?以前见识过不少生死边缘被救回来的弟子,对医修尊敬又充满信心,而徐原是整座宗门的医修天花板,她?担心扶风的安危,但始终觉得扶风有一线希望摆脱梦魇兽的控制。
然而,徐原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他。”
楚卿意?的身体僵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梦魇兽很少出妖域,我缺乏救治经验,也不懂怎么救他。”徐原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如果你真想?救他,去找妖族人?,他们?与梦魇兽朝夕相处,势必知道阻止梦魇兽侵入梦境的办法?,但你理应明白,我们?仙门与妖族势同?水火,妖族不会帮我们?,此刻去抓一个大妖来不及了,所以……”
楚卿意?背着扶风,恍惚走出药堂,扶风仍在呼吸,脸颊靠着她?的脖颈,身体是热的,他还活着,可已经被医修打下一个与死亡无异的标签。
徐原最后的一句话在她?耳边回荡:“节哀,找一个好风水的地方安葬吧。”
烈日下,楚卿意?站了许久,扶风清瘦的手腕垂到?她?的腰际,她?注视他苍白的手,内心划过几分迷茫。
放弃吗?
可是有一个声音坚定地告诉她?,绝不可能,她?不会放弃他。
历经二百年岁月,她?曾经历许多毫无希望的绝境,但每一次峰回路转,找到?生还的希望。
这一次依然不会例外,她?从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然后理清大脑纷乱的线索,找到?一个明确的方向,飞快地跑向那里。
即使绑也要绑一个妖族人?,而且她?知道有一个人?能救他。
因为她?是害扶风的人?。
楚卿意?赶往宗门的主峰,主峰离药堂有段距离,是整个宗门最高?的山峰,高?得有些离谱,站在巍峨的山顶往下望,一览众山小,她?所住的清潭殿仿佛成了蚂蚁窝,隔着云雾,渺小而朦胧。
主峰的大门高?耸入云,从地面仰望,给人?压力很大的感觉,她?与殿门相比,简直如同?庞然大兽边上的一块小石子。
她?很少来主峰,最近的一次是五十年前,各大长老率领徒弟,聚集在主峰前的广场,宗主站在最高?最远的地方,发?表百年一次的宗门大会,回顾艰难曲折的发?展历程,同?时号召各位弟子发?光发?热,展望前景更大的未来。
现在这次,她?没有正当的理由,毫不意?外被挡在殿门外。
守卫排列整齐,神采奕奕,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没有一个分出眼神看她?,只有一个人?走上前,皱眉问:“你有什么事?”
“我找元姝。”
自从东陵城一别,元姝就走了,据楚卿意?所知,她?别的事情?多,却还需替宗主处理文书,不可不回宗门。
“你稍等。”守卫朝她?点点头,格外通情?达理,“我去喊她?。”
楚卿意?到?底是南门岳的亲传弟子,别人?愿意?给她?一个面子,来主峰,只要找个理由,就能顺顺利利见到?想?见的人?。
殿门外的一小片广场,围绕着两片圆形的花圃,花圃外竖立着一块大石头,跟人?差不多高?,刻着繁复的金色古文。她?望了望四?周,见四?周没地方坐,便将扶风放下,小心扶着他的脑袋,倚靠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石头。
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她?往前瞥了一眼,元姝的身形一点点放大,她?停在楚卿意?的面前,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笑眯眯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不是在南远城捉妖,今日怎想?到?来寻我了?”
“师姐对我如此关心,我尚未透露去处,便知道我去了哪里。”楚卿意?微微牵了牵嘴角,却看不出多少高?兴,“我心里很感动。”
元姝的嘴角微微僵滞。
楚卿意?端详她?的脸,背后是漂浮的云,她?总是笑着的,两眼弯弯似柳叶,看着亲热亲近。
幼时她?总忍不住把她?当姐姐看待,从小记挂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是,这样一个好的人?,为什么会多次利用她?,来伤害她?身边的人??
楚卿意?并非那种藏得住事的人?,心直口快:“上次扶风中情?药,是师姐设下的陷阱。即使你明知我可能被他强迫,却仍然利用我,来揭露他的性别。”
她?的话语极其笃定,不带半分感情?,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元姝牵着唇角,泰然自若。
“师姐,当时我若无其事,假装一切都是你的误会,我表面从容,可是人?心是肉长的,我也会伤心难过。我与扶风两情?相悦,那时是扶风,你这样做了,对我伤害不大。倘若是别的男子呢?”楚卿意?加重语气,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倘若是其他比我修为高?的男子,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强迫我吗?”
“……”元姝试图扯了一下嘴角,但她?最后没能成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