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女子试图挣脱他的手心。
“我以后不?走了。”扶风捧起她的脸,每个?字都像挤出来,艰涩无比,“你别丢下我。”
不?论他如何请求,她始终不?肯松口,第?二?日,天微微亮,初秋的早晨很冷,她穿了厚实的衣服,背上挂着一把?利剑,脚步坚决地走进山间薄雾。
扶风倚在门边看她,等她的背影消失了,他的眼珠仍凝视着前方,仿佛穿透薄雾,心跟着她走远了。
直到天黑,绿衣女子始终没回头,扶风待在空荡荡的山间小?屋,等她回头。
绿衣女子走到山脚的村镇,匡怀青与她约了一个?时间地点,如果她今早不?来,今夜可能凌霄宗就会派人过来铲除逆徒了。
楚卿意跟着过去的自己,心里记挂着扶风,因为这一股牵挂的想念,她竟然脱离出自己的身体,飘到半空,像个?鬼魂一样观察这个?世界。
这里是扶风的梦境,有?些地方空白无声,整个?世界主要由他与绿衣女子组成。
既是梦,真真假假不?可知,毕竟扶风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她过去干了什么,在想些什么,楚卿意觉得,很多地方可能是他根据过去的细枝末节脑补形成的画面。
或者他给她的离开找借口,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她飘到木屋,唉声叹气,既然要阻止扶风的梦,必须有?个?实体才行?。
但不?知是何缘故,扶风不?给她实体。
他独自在木屋生活了一段时间,期间,有?几?个?大鹏飞到门前的空地,向他禀告近段时间腾荣的动向。
楚卿意惊讶地发现,扶风在妖族人的地位不?低,这些人低眉顺耳,称他为殿下。
妖域被称作殿下的人,只有?那几?个?尊贵的妖皇之子。
这点,即使她对?八卦不?感兴趣,也是听说过的。
楚卿意露出深思的表情?,原来不?止她的过去有?秘密,扶风也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他。
他跟大鹏的对?话,她几?乎没听见在说什么,因为听了也听不?懂,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得了一些支零破碎的信息,所以她坐到门槛上,仰头看扶风与手下们交流。
她想,前段时间他总出门,大概是去找这些手下商谈要事了。
因为她在,所以不?方便讲,她走了,他便让他们过来了。
她不?太理解扶风的所作所为,把?他的身份隐瞒得滴水不?漏,就像她不?理解过去的自己,为什么选择义无反顾离开他,而不?是告知彼此面临的困境,一起解决问题呢?
那时候的她,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心理,选择这一条道路,她尚未清楚。
思绪万千的时候,天边飞来一只灵鹤。
灵鹤的鸟喙叼着一块传字令,它翅膀振动,与地面保持平行?,经过扶风时,只短暂顿了顿。
传字令从它的嘴边掉了下去,灵鹤完成任务,扇扇翅膀又沿着原路返回了。
扶风拿到传字令,下一刻,令牌发出金色流光,天空显现出几?个?字符。
【岐山脚下五百年梧桐树旁,辰时二?刻,望君赴约。】
落脚:楚卿意。
扶风原本的眼眸平静如死水,待看见这封信,双眸微微泛起涟漪,像天上的星子般明?亮。
手下唤了他几?声,他竟恍若未闻,嘴角掀起惊喜的笑。
旁边的手下也看到了信的内容,他们面面相觑,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看着像首领的大鹏,楚卿意觉得若不?是扶风在这,他可能会大骂她红颜祸水了。
大鹏首领的表情?格外忍耐,扶风便显得多么迫不?及待。
他遣散一干围在门前的众人,吩咐他们去为他折九十?九根蔷薇花树枝,他要送给心上人。
大鹏们挠挠脸,向扶风行?礼,他们各个?都是优秀的妖族士兵,放在整个?妖兵,都是叱咤风云的人才,但是这些人才,甘愿俯首称臣,追随扶风的脚步。
他们心甘情?愿为扶风效劳。
然而大鹏首领胆子很大,提出意见:“既然此女走了,殿下不?必与她纠缠,让她多等片刻,给她一个?下马威。”
当事人楚卿意站在他的旁边,听到这话,朝他翻个?白眼。
扶风更狠,一脚踹了出去,大鹏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瘸着腿,委委屈屈地退下了。
辰时?二刻, 扶风准时到达梧桐树下。
早晨的风,带着寒霜的冷意,灌进他的衣领口, 似乎来早了, 附近没有一个人。
他捧着蔷薇花枝,耐心坐在树下等待,偶尔路过一两只小动物, 好奇地看着这个男人。
扶风不言不语时?,格外安静无害, 将一身的压迫感收敛得干干净净, 连最弱小的小松鼠, 也会跳到他的头?上,踩着他的头?顶蹦跳。
楚卿意坐在树上,两腿垂落,看着这幅滑稽的场面,噗嗤笑出声。
如果是以前, 他会面无表情将松鼠抛回树上。但此刻他正在等待心上人,充满爱意,内心柔软如水, 对旁的动物都温柔了几分, 任由它们放肆行为。
辰时?二刻到了,绿衣女子?没来。
扶风握住蔷薇花枝, 被风吹久了, 指关节发?白发?凉, 他垂眸不语, 眼神看不出情绪,静静等待她的履约。
他怀着一个渺小的希冀, 一动不动坐着,在岐山脚下等了一日又一日。
数不清多久,天边忽然?刮起一阵大?风,阴云密布,他只是仰头?看了看,格外执拗地等待,不愿离开她约定的地点。
暴风雨降临,将他浇成落汤鸡。
有个刚学会说话的地鼠妖怪,从松软的土地上钻出来,问他:“你是谁?你在等谁吗?”
连日的等待,扶风好像完全不生?气,很有耐心地笑着说:“我在等心上人。”
“为什么等了那?么久,她还不见你?”小地鼠不懂什么心上人,却知道他要见的人始终没出现。
扶风垂下眼睫,无法言喻的抽痛从肌肤侵蚀进骨髓,他的发?尾往下滴水,身?上湿透了,可他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回答:“她有事?耽搁了。”
南翼赶到这里,看见他最尊敬的殿下,被人欺骗到这样的地步,他咬牙劝说:“殿下走吧。”
扶风全身?发?冷,狐狸原身?不怕冷,可化形成人类,终归没了皮毛抵抗寒冷,他的脸颊已经冻得苍白,他的皮肤沾满露水。
扶风问:“过去多久了?”
南翼沉声:“七日。”
他的视线转动,长久停在蔷薇花枝上,历经多日的风吹雨打,光秃秃的花枝,花瓣掉没了。
“你替我去找她。”他的眼神始终放在花枝上,眸子?平静。
南翼脸色青红交加,几乎从喉咙挤出几个字:“属下遵命。”
扶风最终得到她的最新消息。
岐山附近的东陵城,南翼几次三番想要劝说他不要进去,为什么不让进,却难以启齿。
扶风不管他,独自走进一家药堂,来到药堂的内院。
这里分布着几间屋子?,居住不方便行动的病人。其中一间屋子?,门紧闭,窗户大?开,屋内坐落三个病床,轻纱随风飘扬,隐约露出两个人的身?形。
扶风放轻脚步,倚在窗台,透过窗户向里面看。
失踪多日的心上人,此刻衣不解带坐在床边,柔嫩的双手握住另一个男人的手心,脸上担忧的情绪不似作假。
男子?轻轻唤了一声卿意,语调像情人间的呢喃,她听了,凑上前把耳朵伏在他的唇边。
他喜欢的人,因为对方的某句话,脸颊忽然?起了红晕。
如此亲昵的姿态,落在他泛红的眼底,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疯狂的嫉妒和愤恨折磨着他的心脏。
手骨一寸寸收紧,青筋因为过度的用?力微微凸起,形状骇人。
他想杀了他,那?个不明来路的男子?。
但当绿衣女子?转头?看窗台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转了个方向,挪到一边,脊背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极端的平静。
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压制的表情。
扶风最后忍住杀气,甩袖离开了这个地方。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下雪天。
他像上一次收到灵鹤传送的书信,彼时?与腾荣围追堵截的妖兵厮杀,战场犹如血海,附近的建筑摧毁成废墟,山林燃起熊熊大?火,整个世界充满死亡的气息。
大?鹏们表现出悍不畏死的勇气,再?一次赢得胜利。
在前往休养的秘密地点,他衣衫褴褛,衣裳被刀剑割破,袖口的血迹凝固,一人难抵成千上万的围攻,腰腹被人砍了一刀。
收到她的书信,他刚巧吐了一口血,血喷溅到传字令的一角。
他紧紧捏住令牌不放,施法将书信放出,上面写了约定的时?间地点,他回想起那?天的绝望与痛苦,心蓦然?一疼,冷冷地笑出声。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傻的人,被她欺骗辜负,还会冰释前嫌去赴约。
他带领飞翼军来到休养的山谷,捧了一把溪水,洗干净脸和手,莫测的眼神盯着溪水。
过了许久,久到太阳下山,他颓然?起身?,喊人给他准备一件新的衣袍。
他穿上白色衣袍,去赴约了。
雪夜寒冷,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落入他的怀抱。
起先,他是不敢相信的,两手圈住她的腰身?,想要将她推开,他以为她心里有别的打算,或者那?男子?抛弃她了,她又转头?想起备用?的他。
她什么话都不说,不提那?些失约,把头?埋在他的脖颈,蹭了蹭,以前冷清又坚韧的姑娘,此刻显得娇小柔弱。
她好像在撒娇,在问他:你会不会原谅我?
他心里挣扎了半天,对上她弯弯的眼睛,手上却一个推出去的力道都没使出。
就这样,他胸口的愤怒轻而易举被她抚平了。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笑一笑,闹一闹,他便溃不成军。
她踮起脚亲吻他的唇,那?是甜蜜的味道,像糖一样,他吸吮她舌尖的糖,却如同醉了酒,双眸泛着沉迷的光,扣住她后脑勺的五指,愈发?用?力。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他舍不得松开她。
直到冰冷的长剑插入他的胸口,他的目光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塌。
给了两次的信任,最终收回的只有伤害。
绿衣女子?收剑,扯出一个居高临下的冷笑,向远方走了。
她走了,但楚卿意还在这里。
她蹲在扶风的身?体,试图用?双手捂住他的胸口,可是血像没有尽头?的喷涌,看着他不断爬向罪魁祸首,她的心疼得厉害,仿佛自己被插了一剑。
“扶风……”她的声音哽咽,“对不起。”
她胡乱道歉,天渐渐下起血色的雪,阴冷而刺目,世界笼上一层灰霾,扶风渐渐躺地上不动了。
楚卿意丧气地坐在地上,过了片刻,世界如同吹灭了烛火,忽然?漆黑一片。
当它重新亮起,扶风再?次出现了。
他浑身?湿冷,手心捧着惨败的蔷薇花枝,坐在梧桐树下,等待一个等不到的人。
然?后,他绝望而冷静,倚在药堂的窗前,看屋子?里的楚卿意为另一个男子?喂药。
画面又是一动,他的胸口插上一把冰冷的剑,带血的指尖,颤抖着,不断往前伸长,却离她的背影越来越遥远。
属于他的痛苦,楚卿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她的心被人划上一刀,一刀不够,又划上一刀,直到上面刻满伤痕,鲜血淋漓。
她终于明白扶风为什么挣脱不了梦魇了。
他爱着一个人,可那?个人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这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背叛和伤害。
她与他共同经历了无数次重复的伤害,令人感到麻木崩溃,她试图拉起他的手,喊醒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可是,她没有实体。
当他孤零零坐在梧桐树下,雨丝无情砸到他的脸上,她靠着他的肩膀,用?无形的手擦拭他的脸颊,重复第一千遍:“我在这里。”
当他倚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听药堂里面传来的呢喃声,她同他倚在墙边,重复第二千遍:“我陪着你。”
当他蜷缩在雪地中,高大?的身?体仿佛缩小了两倍,她与他并?列躺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第三千遍:“扶风,我爱你。”
扶风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看着虚空处,双眼暗淡无光。
楚卿意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屏息问:“你看得见我吗?”
他很久没有回答,正当她觉得失望,他的手轻轻动了动,反手抵住她的手心,缓慢收紧。
经历了几千次的呼唤,这一次他回应她了。
楚卿意瞬间掉下眼泪,热泪滚到雪地,融化一小片积雪。
她终于碰到他了。
“卿意,我记起了。”扶风朝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这些都是过去了。”
她的心里很难受,想说她不会杀自己喜欢的人,可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她失去了最重要的记忆。
“我们回家吧。”她有许多话想说,可最后咽下喉咙。
扶风嗯了一声,忽然?把她拉进怀抱,周围的世界逐渐崩塌,围墙坍陷,树林拔根而起,地面裂出一道伸长的皲裂,仿佛末日般的景象。
他翻身?覆到她的身?上,亲了亲她的唇:“别怕,我们快出去了。”
楚卿意缓缓睁开?眼睛, 因为眼皮的颤动,含着的眼泪忽然顺着脸颊落入鬓角。
她沉浸在那些极度负面的情绪中,整个人恹恹不乐, 一时间脑子竟空白, 容不得其他的想法,仿佛有人抓住她的双脚不断往深渊里拖。
她过去竟做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行为吗!?
不仅见异思迁,三心二意, 还试图谋害情人,当真冷血至此?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 她再怎么过分, 也不会杀害曾经心爱的人, 即使他是妖族人,彼此身份差距多了一套鸿沟。
楚卿意的脑海划过千百种猜测,忽然间,身子天旋地转,扶风把她抱到了他的腿上。
然后, 他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徐原。
徐原洞若观火,立刻退出房间,让刚刚经历生死离别的两人好好叙谈。
“你都看到了。”扶风摸了一把她的脸, “这?是我们的过去。”
“我记不得了。”楚卿意如实说。
扶风脱离梦魇, 又恢复了从容冷静的姿态,笑了笑:“我都猜到了。”
楚卿意虽然不相信自己如此丧心病狂, 但扶风亲眼见?证了这?些过去, 她感?觉到自己对?不起他, 声音弱了两分:“你以?前不择手段欺压我, 是因为我曾背叛你,那时我忘记了一切, 想方设法要杀你,按照道理,该是我的不对?。”
扶风眼神暗了暗:“感?情之?事?,何分对?错?”
“你还怪我吗?”
“我若怪你,当初荒墟你失去生命,便?不会救你了。”他的眼睛如同黑夜,深邃到看不见?尽头,“现在不仅不怪你,甚至希望你最好能?忘了这?段回忆,我们重新开?始,可惜阴差阳错,你最后还是知道了。”
楚卿意曾经历恨到爱的转变,化所有刀刃为蜜糖,扶风与她一样,爱恨交错,但爱最终战胜了恨。
彼此指向?对?方的刀,原是最初她导致的误会。
她扯唇笑,笑着笑着便?哭了:“我已经死了一次了,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离开?你,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她害怕,害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曾经的伤害,仍然存在许多裂缝。
将来的某一刻,这?道裂缝会越来越大,直到再次分崩离析。
“你不信我吗?”扶风握住她冷冰冰的手指。
楚卿意从他的腿上下来,与他并坐在一起,院子里的风吹拂,传来树叶沙沙的声音。
她的声音低下来:“可我连自己都不信,我不信我害你,我不信我当真残忍到这?样地步,可事?实的确是这?样,我辩无可辩。那些事?,你才是受伤害的人,而我一个伤你的人都无法释怀,你可能?自己意识不到,其实你没办法忘怀。”
“的确挺难忘。”扶风坦然承认了这?一点?,但他忽然转口?,“失忆的你,从我进入宗门后,受了许多的委屈。所以?,我们扯平了。”
楚卿意怔怔地看着他,眼角仍挂着几颗眼泪。
“我们扯平了。”他的声音轻柔,脸上流露出笑意,“你也受了伤,却还惦记着我的伤痛,这?样的你,我怎么忍心责怪?”
“我也不会怪你了。”她做出承诺。
“你不要责怪自己,现在回想起这?些经历,我觉得你不是这?么残忍的姑娘,你的失忆来得莫名,或许背地有什么隐情。”扶风替她擦泪,温柔地哄,“以?前我太偏执了,认定眼睛看到的就?是事?实。但是,有时候真相并非看到的那么简单。”
楚卿意点?了点?头,经过他的一番安抚,她的脑袋清明不少,飞掠过匡怀青的身影。
这?段过去中,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匡怀青也曾出现。
她仔细思索,扶风拥住她:“你刚刚说,你死了一次,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眸中飞掠过几分困惑不解,荒墟那段时间,她的确死了一次,但他细微察觉她话语的变化,觉得她指的不是那次。
见?她情绪冷静下来,他重提方才的话题。
楚卿意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坦诚相待:“我重生了一次。上辈子你杀了元姝,我愤恨之?下,给你下了毒。没毒死你,自己却暴毙而亡。然后,我睁眼醒来,便?到了这?一世。”
扶风一声不吭,牵着她的手蓦然一紧。
她把这?些通通说出口?,淤堵的心脏一下子畅通了,她高兴跳到床下,感?觉浑身轻松:“活着的日子真好啊。”
他的心情看着却不妙,将她摁回了原位。
楚卿意一脸懵。
他问:“你被自己毒死了?”
楚卿意顿了顿,恼羞成怒:“我莫名其妙死了,怎么会傻到中自己的毒……”
话到最后,越来越弱,她心虚了,仰头真想收回最初的话。
扶风:“下毒的人,都要看着敌人喝下毒药。”
楚卿意乐了:“你这?话,是在教我怎么给你下毒吗?你不怕死?”
“我死不了,九尾狐族的生死秘术,可以?突破天道命数。”扶风泰然自若地解释,但下一刻,他又说,“不过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以?后我便?失去改命的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
“是的想的那意思。”
他亲了亲她的指腹,松了一口?气,“你活着,真令我庆幸。”
楚卿意跟扶风聊了很久,之?后各回各家。
目前她俩明面上是师姐妹的关系,不宜明目张胆同居,以?免引起师尊怀疑。
她进屋先点?了灯,脱鞋倚着床,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呆,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夜晚总算彻底平静了。
烛火噼啪响了一下,她收回神,元宝卧在她的旁边,正用倒刺的舌头舔她的手背。
她撸了一把它的脑袋,掏出乾坤袋,往外倒了倒。
一个四肢束缚,形象狼狈的男子从里面掉到地上,他颌生短须,双眸无光,因为长时间接触黑暗,他受不了突然出现的光,刺得闭上眼睛。
他双手束在背后,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匡怀青。”她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他沉默着,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问:“你别装死,我有话问你。”
匡怀青缓慢睁开?眼睛,与她对?视,眼眸如一滩死水,多日的禁闭,让他变了一个人。
以?往,他可能?会指责她的私刑,用尖锐的语言把她钉到耻辱柱上,然而如今的他,浑浑噩噩,失去对?抗的力气,接受自己被人关押的命运,接受永远不见?天日的命运。
他已经沦为一个阶下囚,不论从事?实,还是精神方面,他没有了血性,成为她的奴隶。
楚卿意语气平淡:“我失去了一段重要的记忆,如果?没猜错,你知道原因。你告诉我,我便?放了你。”
听?到这?话,他凝滞的眼球动了动,定到她的身上,他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
“我为何要信你!?”他的情绪失控,积累多日的怨恨爆发,仿佛火山喷涌。
看着他恨不得杀了她的阴郁表情,楚卿意忽然感?到一阵厌烦。
她离开?扶风后,曾与他在一起,那时候她因为匡怀青的背叛悲伤,为他整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如今这?段感?情,竟成为黑历史,她开?始后悔,当初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你既没否认,大抵是我猜对?了,你曾插足我与扶风的感?情,害我失去记忆。”
“满口?胡言!”匡怀青当下否认。
但过了一会,他意识到她话语某个关键性的信息,不由得瞪大眼睛:“什么叫我插足你跟扶风的感?情!?”
虽用的是问句,可他的表情已经料想出这?句话代表的含义了。
楚卿意曾是扶风所爱,后来他拆散了她们。
匡怀青曾拆散过楚卿意与一个妖族人,作为当事?人,他自然明白事?情的起因结果?。
他夺走扶风的所爱,按照楚卿意的意思,等同于夺走妖族人的所爱。
扶风是这?个妖族人。
“你猜到了罢,扶风是男子。”楚卿意耸耸肩,抛下了一个惊雷。
匡怀青震惊得说不上话,嘴唇颤抖,脸色发白:“不、不可能?……”
他完全接受不了这?样难以?想象的事?实,疯狂摇头。
楚卿意有些怜悯他了,喜欢的女子,竟然成了男子,真是好笑又可怜,但一瞬间过后,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倒霉的一个。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害我失忆?”
匡怀青的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他大声喘气,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看他这?幅样子,难以?消化关于扶风的真相,一时也顾不上她的问题了。
楚卿意不急,有的是时间陪他折腾。
屋内的灯亮了一夜,反复的盘查,质问,她口?干舌燥,拿起桌面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三大口?。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到他的青灰色的脸。
不管她怎么问,怎么威胁,匡怀青就?是一字不说,她在屋内转悠,气得拔剑想杀他。
扶风苏醒后的第二天, 消失多日的南翼,带着新的情报前来复命。
这段时间,扶风交给?他一个任务, 要求他尽快查出获得御灵炉的办法。匡怀青那?边失败了, 南翼就从监管浮图塔的长老这边入手,对他进行严刑拷打。
这位监管长老倒是个忠肝义胆的人,他费了老大劲, 鞭子抽坏了三根,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出半点秘密。
南翼后来只能想别?的办法, 吩咐手下去找一找能让人开口说真话?的药水。
这东西, 上不了台面, 正经仙门?都不用,一般都在黑市流传。
飞翼军分拨五个人去办这事,他们东跑西逛,差点把黑市给?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真话?药剂。
南翼把真话?药剂交给?扶风:“殿下, 此药可以让监管长老说出秘密,但有个副作用,用多了会降低人的智商, 您看我给?他安排多少剂量合适?”
扶风手握药剂瓶, 神色淡淡,院落的桃树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眼眸如漆黑的寒潭:“不用浪费, 全给?他。”
当他做下决定,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清脆的声音比人先到:“扶风,你在不在?”
南翼垂眸, 准备化作金翅雀,他的翅膀刚从后背钻出,扶风摆了摆手:“不必掩藏。”
南翼惊讶,却也?谨遵殿下的吩咐,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楚卿意走进门?,抬眸看去,除了扶风外,里?面还站了个黑衣男子。
长得很眼熟。
她在脑海搜刮了一遍,对了,此人在扶风的梦魇中出现过几回,他对她似乎颇有不满,扶风要去赴约,他让扶风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眯起眼看他,南翼同样用波澜不惊的眼神注视她,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寒冷的气流从两人中间飞速掠过。
扶风及时开口:“你来了,这是我的手下南翼,你见过多次了。”
她笑:“印象深刻。”
南翼不甘示弱:“彼此彼此。”
扶风撑额头,起身?牵她的手,走到石桌边,南翼像一块砖头站着,一动不动。
楚卿意一屁股坐下,扶风拎起茶壶,替她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
她盯着茶杯里?的茶叶,热气从杯面缓缓升起,手指刚要碰茶杯,旁边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攥住她的手心:“小心烫。”
那?便暂时不喝了,楚卿意这样想,还有事要问他。
扶风的手放到桌底,南翼看不见的地方,两人五指相扣。
“我近来有个烦恼,不知你能不能帮忙。”楚卿意直言不讳,“我想要一个能逼人说真话?的东西,你听闻过这东西在哪里?买得到吗?”
一听这话?,扶风挑起眉,笑了。
南翼心都凉了半截,这人来得好巧不巧,真话?药剂就在扶风的手上。他感觉自家?殿下又要把东西送出去了,怨念的目光朝楚卿意来回扫,这可是搜查了十几日才得到的一瓶真话?药剂。
市面上,很少有人拿出来卖,尽管他是手下,没资格议论扶风的决定,可他忍不住开口:“殿下,这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的真话?剂。”
他强调唯一两个字,试图提醒扶风,送出去可很难再找到了。
扶风仿若未闻:“正好我这里?有一瓶。”
南翼:“……”白提了。
竹叶纹路的瓷瓶塞进楚卿意的手心,她好奇地掂量,瓷瓶精美,半透明的特殊质地,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隐约可看见里?面盛满红色药剂。
“不用全给?我。”她晃了晃,“我只给?一个人用。”
扶风颔首:“都行。”
楚卿意将?药剂一分为二,南翼舒了一口气,僵硬的脸色恢复正常,对她的偏见改观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