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魏京极靠在?窗户背后,轻声?道:“我知?道。”
苏窈以为他又要说之前他说过的话。
结果魏京极敛了下眼皮,道:“所以,我这些天想?通了很多事。”
他沉默片刻,用认真的语气道:“我准备放下你了。”
苏窈一怔。
尚在?愣神?的时候,魏京极走近她,和以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对上她怔忪的眼神?时,他轻笑了下,释然道:
“行了,好好休息,不然你准备和他成亲的时候也让人扶着?”
苏窈沉默了半晌, 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无意识地看了魏京极许久。
她慢慢将视线移开,语气有些意味不明:“那你……还回乌州做什么?”
魏京极没有着急回?答, 而是先勾了椅子过来, 在她面前坐下,伸长?手臂给倒了杯茶给她。
“喝水。”
苏窈抬手接住,温热的杯身熨帖着冰凉的手心。
“我?最?近在着手整理运河这一路的卷宗,乌州是其中重要一环, ”他看她喝了一口, 才悠声道:“周围局势错综复杂, 我?需得在这坐镇。”
原来,他这一回?并非是为了她来。
苏窈心里五味杂陈, 喝完一杯茶, 便道:“我?又困了。”
魏京极道:“你睡。”
她转头看着他,不说话。
魏京极看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 略挑了挑眉,“真不用陪?”
他语气轻淡,像是只要苏窈再说一句,他便会离开。
苏窈最?终轻嗯了一声。
魏京极静默片刻,站起身,将她放在榻下的布条捡起,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行。那我?走了。”
他说完,便朝外?走去,高大的背影顷刻间?便到了拐角的月门处, 步子走的沉稳有力。
接下来,开门关门声依次响起。
室内再度归于平静。
苏窈缩进被子里, 虽然魏京极将窗户都关紧了,可周围的温度也随着暴雨降下许多?。
她捧着茶喝,这一会儿的功夫,手背也被吹的一片冰凉。
此刻躺下,将双手塞进被褥里,仿佛一下子进了火炉。
但分明?脑海里什么都没想,苏窈闭上眼?也睡不着,她才睡了一中午,刚醒,又怎么会犯困呢。
其实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魏京极。
他转变的太快,如今自然的仿佛从前种种从未发生过。
她的记忆却?还停在那日,魏京极倚靠着她房间?的门,声音颤抖的问她,和莫羡嘉定亲一事,是不是真的。
左右睡不着,外?边的雷声接着勾出些血腥的画面。
苏窈身子凉的更厉害了,她重新坐起来,想唤侍女进来,门却?又响了。
她动作顿住,愣愣朝门口看去,心跳不自觉跳快了些。
“阿窈,你睡了吗?我?来陪你了!”
是慕茹安。
苏窈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看她搓了搓自己的双臂,纳闷道:“茹安,你不是和萧应清出去了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慕茹安的确是刚回?来,一进屋,便四处找水,往外?吩咐侍女抬水来让她沐浴。
“可别提了,我?才出去逛了没多?久,天?就开始下雨,好不容易赶回?来,刚进院子就被魏京极堵个正着。”
苏窈微顿,“他堵你做什么?”
慕茹安找到茶杯,给自己倒了几杯,喝完了才没那么渴,长?舒一口气。
“魏京极说今夜会打?雷,让我?过来陪你睡,我?寻思着我?在外?出混出一身汗,也不好直接来你这吧?就想同他商量,容我?先沐浴了再去,结果他让梁远把我?压了过来……”
说到这儿,慕茹安语气有些幽怨,趴在桌上朝苏窈看去。
“阿窈,你话都与他说清了,他怎么还不死心呢,不会要一直住在这吧?”
苏窈在床上拿了一件被子,给慕茹安铺好了,才道:“他不会住多?久的。”
她刚说完,慕茹安便想起一件事,忽然从桌上抬头,“对了阿窈,上回?在扬州,我?有件事忘记同你讲了。”
“什么事?”
慕茹安道:“我?上回?与人?谈生意的时候,听人?说宫里三年一次的选秀开始了,我?算算时间?,也确实到了,可圣人?的身子骨不是一直不怎么好么,因此有传言说,这次选秀是为了重选太子妃。”
苏窈回?忆了一番,平静道:“上回?选秀,圣人?的确给不曾婚配的皇室子弟指了不少人?,兴许不是空穴来风。”
“历朝历代,按照魏京极这个年龄的太子,膝下还无子嗣便已极少,他现在还未娶妻,所以众人?猜测,此番圣人?便是打?着选秀的幌子,要替他择妻,如今各地?的官员都铆足了劲往上递名单,比从前不知热闹多?少倍。”
慕茹安说完,话头一转道:“若魏京极定下太子妃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和莫羡嘉定亲了?”
苏窈在扬州时,便与慕茹安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她是知晓她与莫羡嘉的事的。
“若他定亲了,我?自然也不用与莫羡嘉定亲。事实上,便是魏京极没有定亲,我?也不需要再做戏了。”
慕茹安好奇问:“为何?”
苏窈想起刚才魏京极说的话,音调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有种虚无缥缈的悠远之感。
“他说他放下我?了。”
慕茹安看起来有点?犹疑,“他亲口说的?”
苏窈点?头,“他留在我?这儿,应该是想同我?修复义兄妹之间?的情分,也并非专程为我?来的乌州,等?他这里的事情结束,便会离开。”
慕茹安却?道:“你们曾经做过夫妻,如今再以义兄妹的身份相处,能处的来么?”
苏窈不语,脑海里涌现万千思绪。
半晌,她才道:“顺其自然吧。”
慕茹安虽是局外?人?,也看不破苏窈与魏京极之间?错综复杂纠缠反复的命线,听苏窈这样说,她也只能点?点?头,旋即去浴房沐浴。
按照约定,已到了扬州的十六名夫子抵达苏府的日子。
是日大门打?开,侍卫们夹道欢迎。
那十几名夫子不知晓苏窈的身份,却?知道她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故而即便他们在扬州时已隔着屏风与她打?过交道,在正式进府之前,他们聚在正院,都有些忐忑。
正院中央的漆金雕花案几上,案上的抱月瓶里插了几朵袅娜玉兰。
女子从正殿里走出,穿着一身蝶翅蓝束腰襦裙,腰肢细瘦,眼?眸又清又亮,凤凰衔珠步摇明?璨夺目,红珊金铃手钏铛铛作响。
十几名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群中忽然传来略微嘹亮的一声:“这不是明?镜师妹么?明?镜师妹,你怎么在这?”
站在最?前头的人?用折扇敲了那人?的脑袋,道:“看清楚了,这是苏姑娘,明?镜师妹还在钦州没回?来呢!”
苏窈记得为首之人?,她选人?时连带着他们的背景都一一了解过,他是这一群人?中年龄最?大的,已是秀才之身。
“丁夫子?”
丁经文听她叫出他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拱手作揖道:“正是,苏姑娘别来无恙。”
他一作揖,后头小?声交谈的众人?也跟着行礼。
丁经文解释道:“苏姑娘,适才有人?看花了眼?,将您当成了师太傅的嫡女师明?镜,望您见谅。”
苏窈在侍女的指引下在案前坐下,也让众人?寻位置坐着,听到这一句,她难掩好奇,“我?与她长?得很像?”
那最?先说话的人?红着脸回?道:“细看还是不像的,只是有些神似。”
众人?见状纷纷打?趣,欢笑声中总时不时有句“小?师妹”冒出来,可见师明?镜在师太傅这群弟子里很受欢迎。
苏窈还是头一回?被人?认作其他人?,难免被勾起了兴趣,“可惜上回?在扬州无缘得见,也不知日后可有机会。”
“有机会的。”丁经文轻巧地?接过她的话茬,笑着将怀里的信拿出来,恭敬地?放在她身前的案台上。
“苏姑娘,这是我?们来之前,师太傅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其中就有提到师明?镜师妹。”
苏窈闻言,便叫人?取了小?刀来,裁开信,便就坐在案前细细查看。
她看时,丁经文也开始为师明?镜说话:
“苏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都叫明?镜小?师妹,全是因着她的年龄小?,实则若按受教于师太傅的时间?来,亦或是按学识,见地?来,明?镜都当得起我?们的师姐。”
“她自及笄起便四处游历,做过匠人?,做过摊贩,还登台唱过戏,是个十分伶俐又活泼的姑娘,前不久苏姑娘你将我?们聚在一起,还给了许多?女夫子一个养家糊口的地?方,明?镜听说后,便也起了要当夫子的念头,老师便托我?来与你说说,看新书院可还缺女夫子。”
女夫子向来是缺的,当初连唐凤书那样骄纵的性子,苏窈都曾试着留过她,眼?下有师太傅的女儿主动要来,她岂有不应之理。
可是听丁经文这样描述,苏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这回?倒像是一时兴起,会不会半路便跑人?了?”
丁经文仿佛知她会有此问,笑着回?答:
“苏姑娘放心,明?镜虽贪玩,却?是知轻重的,不会将这些事拿来作玩笑,至少她担保了,若你同意她来,那她这一年里定然能老老实实的当她的夫子。”
师太傅向来对苏窈很好,师明?镜是他唯一的女儿,又与她年岁相仿,苏窈想了想,弯唇道:“那便让她来吧,直接住我?府上便好。”
一从扬州回?来,苏窈便吩咐人?下去,给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夫子张罗住处。
今日是众人?头回?来乌州,既他们是应的苏窈的约千里迢迢而来,那她作为东道主,也需在自己的宅邸里设下小?宴,让人?领着他们在乌州游玩几日,才算不失礼数。
等?这些事都做完了,他们才会搬出去,准备等?着新书院修葺好进去授课。
丁经文也知道他们是要离开的,并非在苏府久居,但此刻听苏窈说让师明?镜在这住下,也实打?实的替她高兴。
“多?谢苏姑娘,我?会修书一封,将此事告诉老师,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苏窈却?道:“我?来即可。”
丁经文一下便对苏窈的印象极好,连声道谢后,退下与众人?同席喝酒吃菜。
酒酣饭饱之后,白露带着两名侍卫,将众人?引到了各自要住的客房,将需遵循的规矩说了说,众夫子一一听完,各自去整理行囊,寂静的别院一下便热闹非凡。
苏窈在园子里消了消食才回?去,走到月门便看见魏京极站在门口,肩膀斜顶着廊柱,正听梁远说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梁远回?头,看见苏窈回?来了,便朝魏京极拱手道:“殿下,那微臣这就去安排。”
苏窈走到台阶下,这个角度,她需要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你是来寻我?的么?”
“嗯。”魏京极远远眺望了眼?,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看上去有几分恹懒,“隔壁太吵,想借你书房用用。”
虽说府上有五个院落,可要供男男女女总共十七人?住下,也需占用不少地?方。
魏京极住的院子里没安排其他人?进去,可隔壁院子这会儿的动静应该也大的很。
苏窈解释了下:“他们初来乍到,先来我?府上住两日,过些天?便会搬走。”
魏京极兴致缺缺的嗯了声,随意问了句:“都是师太傅在扬州的弟子?”
“对。”
苏窈不意外?他清楚,外?头的动静那么多?,他底下的人?耳通目明?,不清楚才奇怪。
算起来,师太傅才是魏京极正儿八经的老师,两朝太子太傅。
魏京极不在国?子监上课后,师太傅便会去东宫授课,她也时不时会去听,一来二往,她才与师太傅逐渐熟悉。
苏窈的屋子很大,几乎整个临着池,是府上位置最?好的地?方,里屋旁还有待客的花厅。
书房就在里屋旁,打?开窗正对着湖心亭,凉爽的春风吹进来,带着新鲜的树木香,令人?心旷神怡,因堆放了许多?典籍的缘故,修的颇大,可容数人?在此坐下。
苏窈原也正打?算去书房,好给师太傅回?信,便顺势带着魏京极进去。
“书房就是这,”她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摆设,道:“日后要用,你直接进来便行。”
魏京极走在她身后,顺手就将门关了。
苏窈听到动静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放在门上的手上。
他淡道:“吵。”
书房选址时便着重考虑了清静与否,这里距客房的位置也有一段距离,因而苏窈并未听到吵闹声,连侍女和侍卫的走路声都听不见。
可她转念一想,魏京极是习武之人?,耳力较之常人?不免要好上许多?,她不觉得吵,他却?未必,便也就由着他关上了。
白露正想跟着进门,不曾想门当着她的面关上,她一下便愣在原地?,不知是进去的好,还是不进去的好。
纠结一阵,也没听着苏窈喊她,便也作罢。
于是门一关,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人?。
书案做的宽大,便是躺两个人?上去也绰绰有余,苏窈想的是她与魏京极一人?一边,她写完信便能出去。
谁知刚才因打?开窗,风将一张宣纸吹到了地?下,恰好就在苏窈脚边。
魏京极看到时,她已经踩了上去。
苏窈未曾防备,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就在这关键时候,手腕却?隔着衣袖被男人?滚烫的掌心攥住。
魏京极等?她站稳了,才放下手,嗓音微沉:
“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苏窈无言以对,在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下一秒便会顺势揽住她的腰——这个动作他曾做的极为顺手。
她的身体甚至习惯到先她的意识一步,还没被他碰到,便先为即将而来的触碰颤了下。
可魏京极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几个瞬息的功夫便松开。
他好像真的,在与她认真保持义兄与义妹应有的距离。
苏窈起初听到魏京极的话,心里还有些怀疑。
可现在,她却?有些茫然了。
魏京极不像是在作假,自那日出现后,他便一直与她恪守距离,就如同现在,在说了她一句后,他便把胳膊递了过来,“扶着?”
“或者我?扶你?”
苏窈没有犹豫多?久,把手轻放在他胳膊上,借着他的力气,慢慢走到书案前。
这是好事不是么?
说明?,他应该是将她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前尘往事化为过眼?云烟,她身边又能多?一个胜似亲人?之人?。
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敲了敲。
梁远站在门口道:“殿下,是我?。”
等?到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梁远方才推门而入。
苏窈的手还搭在魏京极的胳膊上,看梁远进来,手里拿着一册眼?熟的东西?,看见她也在,他面色似乎犹豫了一下,人?也站在门口不动了,朝她行礼道:“郡主。”
苏窈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魏京极先让苏窈扶着他的手坐下了,才出声:“有事直说。”
他处理政务的时候也从不避着她,可苏窈从没主动去听过什么,坐下后,她便挽袖子去提笔。
梁远这时候开口了,他轻咳了一声,嗫嚅道:“殿下,这是圣人?送来的东西?。”
苏窈提笔的动作一顿。
她想起梁远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像是三年前东宫选妃的时候,各官员送来的女子小?像,她当年在梁远手上看见的,也是这样的一册画像。
空气随着梁远的话安静了许久。
魏京极就靠在苏窈的座位旁,他缓缓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轻瞥了眼?梁远,直把他看的浑身打?哆嗦,才不咸不淡道:
“放着。”
梁远忙送不迭,还刻意将那画册放远了,离苏窈此时坐的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放好后,他恭敬的侯在一旁。
苏窈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继续提笔写信。
过了一会儿,魏京极用手指在她面前敲了敲,指骨修长?冷白的仿佛瓷器。
她于是平拿着手里的笔,抬头去看他。
魏京极道:“明?日我?要动身去齐州,快的话五日回?来,你想我?给你带点?吃的还是其他东西??”
梁远也道:“郡主,齐州的珍珠最?为出名,宫里御贡的东珠便大都产自齐州,您戴着一定好看。”
苏窈闻言,语气越发淡了,道:“不用了。”
魏京极俯低身体,视线与她平视,“真不要?以前不论我?去哪,你总要我?给你带些东西?。”
苏窈一边摇头,一边加快了笔下的动作。
信很快便写好了,她朝外?喊了声:“白露。”
等?在外?头的白露推门进来,想把门关上时,苏窈却?阻止了她:“不用关了,信写完了,你扶我?出去,再将信交给丁夫子。”
白露应了声是,然后过来,小?心扶着苏窈出去,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打?开的门再度被合上。
偌大的书房里。
魏京极转头,似笑非笑地?撇了眼?梁远。
梁远自觉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想到方才是他让他直说了,又有心想辩驳几句,可甫一抬头,便看到青年那张面色不佳的俊脸,还是没敢开口。
丁经文拿到了苏窈的回?信,当日下午便将信寄了出去。
师太傅收到了信,也是立即修书两封,一封给师明?镜,催她尽快动身前去乌州,一封则是给苏窈的回?信。
苏窈收到信后的第三日,魏京极便从齐州回?来了。
她闲来无事,正等?着慕茹安过来与她对弈,结果慕茹安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魏京极。
临近梅雨时节,乌州时不时便暴雨倾盆,这日难得没有下雨,早间?的空气却?像吸饱了一夜的露水,润在皮肤上,带来轻微寒意。
苏窈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手上便有些凉。
魏京极来时,仿佛未卜先知,不知从哪找来了暖炉,塞进她手里。
若他不是以她前任夫君的身份,抱着与她和好如初的想法,而是以她兄长?的身份待她好。
苏窈发觉自己并没有那样排斥魏京极。
甚至都不用适应的时间?。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长?达十几年的时光里,她都是这样被他照顾着的。
习惯难以改变。
魏京极塞给她手炉后,右手还没空,手里拿着一个雕花匣子放在她面前的棋盘上,眼?眸漆黑带笑。
“打?开看看。”
苏窈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一对孔雀绿珍珠耳坠,在阳光下折射着浅浅的光晕,圆润的毫无瑕疵。
“好看么?”
饶是苏窈见过不少珍珠,可还是被眼?前这一对惊艳到。
梁远神出鬼没道:“郡主,这对耳珰是殿下走了许多?地?方寻到的成色最?好的一对,便是放眼?整个齐州,这对珍珠耳坠也是极品。”
苏窈并不喜欢太过奢华之物,有时只用一支簪子挽起发,也是常有的事。
参加再隆重的宴会,她也不会顶着满头珠翠去,这一对珍珠算是投其所好,既不过分贵重张扬,也能时不时戴戴。
礼物既然已经给她带回?来了,苏窈也不好再推却?。
她转而想到魏京极的生辰礼,因时间?匆忙,她还未去给他挑,便顺势问道:“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魏京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听她问起他的生辰礼,他难得沉顿了半晌。
这时,月门外?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就是这儿吗?”
苏窈循声望去,看见白露领着一个姑娘进来。
那姑娘生的肤白貌美,并非寻常闺阁女子的发髻,反倒像西?域那儿常见的装扮,几绺头发编成细辫,身上的衣服像是由各种质地?,大小?不一的布拼成。
额前有一额坠,是一粒浅金色的珍珠。
苏窈看的愣了愣神。
不是因着这姑娘过人?的容貌,而是因为,她与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尤其是笑起来时的神态,让她一下子便想到了从前的她,那个在魏京极的羽翼下,活的无忧无虑,未曾经过后来风浪的她。
鬼使神差之下,苏窈朝魏京极看了一眼?。
却?发现,一贯对女子兴致缺缺的青年,视线也在师明?镜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有些深邃。
苏窈收回?视线,眼?皮微敛。
师明?镜冲苏窈打?招呼没得到回?应,下意识便看向了站在亭柱旁的青年,眼?神一下便亮了:
“是你?”
魏京极没抬眼?,正低头将那对耳坠拿出来,可也嗯了一声,话却?是对着苏窈说的。
“要不要试试?”
苏窈看着眼?前的这对耳坠,还未说话,师明?镜便道:“原来这就是你妹妹?”
“我?还以为你说的妹妹你是杜撰出来的呢,”她笑道:“说起来那日你帮我?解围,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不曾想今日在郡主这又见到了你,我?们可当真有缘。”
魏京极答的随意。
“举手之劳。”
师明?镜看着他笑得灿烂,再度看向苏窈的时候,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微顿:
“不对,如果说永嘉郡主是你妹妹,那你,你是……”
梁远看魏京极有些不耐烦的脸色,隐觉不妙,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反应的很快,赶紧上前一步,道:“师姑娘,这是太子殿下。”
不等?惊讶之中的师明?镜回?话,他又快速解释道:
“郡主,殿下那日为你寻礼物时,虽先看上了这对耳坠,可这对耳坠和其中一件额饰却?被师姑娘先行买下,不巧那时有几个欺男霸女的二世祖想明?抢,殿下便同师姑娘做了交易,我?们赶走那些人?,不让他们去骚扰师姑娘,师姑娘便将这对耳珰让给殿下。”
苏窈听了,略一抬眸,便瞧见了在师明?镜额间?晃荡的珍珠。
看她看她了,师明?镜上前一步翘起唇道:
“就是我?额头上的这一件,当时我?其实更喜欢郡主你面前这对耳坠,可太子殿下不肯退步,说要送家里的妹妹,我?当时还只当是借口,不料竟是我?多?想了,永嘉郡主貌美绝伦,比我?更适合这对耳珰,也算物得其所。”
苏窈觉得这世间?的缘法颇为奥妙,师明?镜虽生了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性子却?和慕茹安相似。
她道:“你若实在喜欢,那我?送你吧?”
师明?镜眼?睛一亮。
魏京极却?将耳坠从苏窈手里抢了过去,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嗓音低沉:
“不行。”
苏窈对上魏京极的眼?神,说:“一对耳珰而已。”
魏京极略扯了下唇,看着苏窈的眼?神略有深意,轻描淡写地?反问,“而已?”
“这是能换我?生辰礼的耳坠。”
第73章
苏窈斟酌着道:“这对耳坠原是明镜先买下的, 给她也无妨,你的生辰礼,我自然也不会少?。”
魏京极低着头没看她, 重新将这对孔雀绿耳坠放进匣子里, 语气?云淡风轻的:
“因为是我送的,所以无所谓,是?么?”
苏窈一怔。
寻常人若知道了魏京极的身份,多?少?还是?会惧大于敬, 师明镜却不然, 许是?因为她与?魏京极之前便相识, 如今喜出望外?,更不拘小节。
她侧跨出来一步, 主动摆手道?:
“不用?了郡主, 这耳坠还是?你收着吧,我已有了一件, 再多?便有些奢侈了,我爹也不喜欢我身上戴太多?首饰,多?谢郡主好意。”
魏京极在她说话时,将手里的匣子?抛给白?露便往外?走,白?露手忙脚乱接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苏窈。
苏窈并非故意为之, 师明镜远道?而来,是?她与?魏京极的恩师之女,看上去又很是?喜欢这东西,她便想当做见面礼送她。
她收到过?许多?魏京极送的东西, 诚如他所说,每回他外?出都会给她带些东西回来。
那些东西若有更合适的去处, 她也不止一次送过?人。
因此她才会提议将东西送给师明镜。
但是?此番确是?她考虑不周,如今她与?魏京极之间道?不分明,粉饰太平的关系,怎能与?之前相比。
看到白?露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苏窈扇了扇团扇,道?:“收着吧。”
白?露点?头:“是?。”
苏窈说完,单手压着裙摆站起身,朝师明镜挽唇道?:“师太傅说你比我大半岁,日后?不用?叫我郡主,叫我阿窈就行,屋子?已经命人给你打扫好了,一会儿让白?露带你去。”
白?露从她身旁上前一步,向师明镜行礼。
“日后?若是?缺了什么,或是?有哪不习惯,都可?以告诉她,也可?以直接同我说。”
师明镜方才眼神?一直直勾勾望着魏京极的背影。
待到看不见了,才有些失落的收回,看到苏窈这样说,她也没故作推让,点?头笑道?:
“多?谢阿窈,往后?请多?关照了。”
“师太傅是?我的启蒙恩师,你是?他唯一的嫡女,不必同我客气?。”
苏窈给师明镜安排的屋子?就在慕茹安屋子?隔壁,为的是?叫她二人熟悉些,免得他们几人互相熟识,而师明镜初来乍到孤身一人,让她觉得在府上受了冷落。
可?她也没想到,仅仅一个上午的功夫,慕茹安和师明镜两人便好到勾肩搭背,把酒言欢。
午膳时众人从各自的屋子?里出来往苏窈的院子?里去,魏京极方才虽带着气?走了,没一会儿却又折返回来,照常去她的观雨台小睡。
舟车劳顿,他才从齐州赶回来,累也是?正常,也正因如此,等到菜都差不多?上齐了,梁远才去叫醒他。
魏京极一起身,便发现苏窈身旁两个位置都坐了人,他蹙了下眉尖,靠着亭柱抱臂站着了一会儿,方才坐去苏窈对面。
两个侍女布好了菜,退至一旁。
笑声自慕茹安与?师明镜进来院子?,就没停下来过?,偶尔萧应清会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