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闪过一丝白光。
瞧着熟悉又陌生。
像是玉。
但这玉紧靠着墙边,苏窈的?手?够不着,便去寻了根玉如意勾了出来。
东西出现在烛火下时,她愣住了。
这白兔玉坠,怎么同她送给魏京极的?东西那么像呢。
难不成……苏窈思绪微顿,那晚上他也在书房?
魏京极在看见苏窈压着那块玉坠时,以为她迟早会?发现,故没来寻过,再来时也没想到玉坠就在他躺着的?榻下。
本想找个机会?要回,这几日却总是事务繁多,只能暂且搁置。
这几日夜里?,他照旧沐浴完后?来书房。
苏窈特意把门窗都关紧了,这样有一点动静,她就能察觉到,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她从?日薄西山等到月上柳梢,堪堪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开窗声。
声音极轻,若非她一直竖着耳朵听,恐怕也发现不了。
瞌睡随着这“咯吱”一声醒了,苏窈忙端起灯,往小榻走去,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
可还是扑了个空。
没人?在里?面,窗户也关的?好好的?,苏窈正有些泄气,视线一转,却照到了地上湿润的?靴印。
外头正在下雨,若有人?在外面走动,靴底必然是湿的?。
在这府上,能做到悄无声息离去,又喜好穿长靴的?人?,她只能想到魏京极。
原来这些日,他都在这里?陪她。
苏窈感觉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下。
想着外面雨大,她还是没说破,端着灯出去,继续坐在书案前看书。
如她所想,魏京极果然还在外头没有走。
等她从?话本的?第十回 看到第四?十回时,又有了动静,这次苏窈没有再去小榻一看究竟,听到动静的?那一瞬,她在这雷声轰鸣的?夜里?,找到了久违的?熟悉安心之感,没过多久,困意便汹涌而来。
一连数日,这场绵延半月的?雨不曾停歇过一日。
苏窈也养成了习惯,每晚入睡前必先去书房里?看会?儿?书,然后?再回房休息。
魏京极日日晚上都来,可他们两人?从?未碰过面,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近些日,苏窈也总能从?侍女?口中听到魏京极的?名字。
不过大都时候是与师明镜一起被提及。
美人?榻上,她将洗干净的?荷叶遮在脸上挡日头,连白露都忍不住八卦:
“小姐,师姑娘三天两头往殿下那跑,不是送点心就是送各种?小玩意,我听人?说,殿下原来并不怎么理会?她,可最近她时不时从?殿下房中出来,拿进去的?东西也都空了。”
“殿下去哪,她便跟着去哪,也不怕众人?的?眼神,当真是大胆。”
“梁大人?与师姑娘的?关系也日益见好。”
苏窈原本只当是闲话,也没往心里?去,直到她经白露提起,意识到魏京极白日里?素来喜欢在观雨台里?小睡,这段时日却几乎不曾来过。
她掀开荷叶,“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白露不知苏窈为何突然起了逛园子的?兴致,可也马上上前伺候她穿鞋起身。
花园之中百花争妍,新鲜的?露珠垂挂在枝头,倒映出师明镜的?笑?靥,她站在池子边,挡住了青年的?去路,他眉眼如同寒霜凝聚,冻得周围空气都凉了些。
师明镜上前了一步,表情?哀怨:“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何总要通过别?人?来吩咐我做事,都不直接与我说话?”
“无话可说。”
“怎么无话可说了?我看你对阿窈就好的?很,你要是对我有对她十分之一好,我便会?很高兴,我一高兴,便能时时刻刻同你有话可说。”
魏京极后?退了一步,语气并不强烈,却不难察觉到到其中漫不经心的?讥嘲,居高临下般疏冷。
“说完了?”
师明镜赶紧道:“我知道她是郡主,是你义妹,还曾是你的?妻,不管哪一个身份,都非我能相?比,可我就是喜欢你,你若肯给我机会?,定能发现我的?好,阿窈她现在并不喜欢你,甚至故意在与你疏远,见我这样缠着你,也从?未阻拦,还好生待我,事事周到,她早就放下从?前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守着她?重新开始不行么?”
魏京极神色越发冰冷,越过她,往前走去。
“等等,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还没给你,”师明镜抱着木匣,想跟过去,却被梁远拦住。
“师姑娘,殿下乏了,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
师明镜急的?打开匣子,道:“我听我爹说,先后?曾经为殿下你做过一柄孩童玩的?木剑,怕伤着你,可是有回殿下你不慎弄丢了,寻了好久都没寻回来,我从?前便常听爹爹提起殿下你,也曾照我爹的?话做过一把,殿下,你看像不像?”
梁远面色微异,看到木剑的?那一瞬间,眼前仿佛看到了先后?将它作?为生辰礼送给殿下的?场景。
这一柄剑,与殿下丢失那把有九成像,唯一不像的?地方,就是新了点,可也十分用心了。
苏窈逛完园子回来,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魏京极低头与师明镜讲话的?画面。
他冷冰冰的?站着,却还是没有打击到少女?的?热情?,她跟着他后?头走,仍自顾自的?讲话。
这夜雷声比前几日都大,让人?感觉下一秒屋顶便会?被劈的?粉碎。
一直到苏窈回房,她也没听到魏京极来的?动静。
这是这么多日里?,他第一回 宿在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师明镜屋子的?对面。
后?半夜雷与雨皆停了,苏窈依旧失眠了。
翌日清晨,有人?来禀她:“莫公子回来了。”
苏窈刚洗漱完,便收拾了一番往正院里?走,正院里?,莫羡嘉恰好牵着马进来,身上的?衣裳是新的?,那股血腥味却没淡去多少。
看见苏窈来迎接他,他正经不过三秒,便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上前将她抱进怀里?。
苏窈怔了片刻,来不及做出反应,莫羡嘉便已松开她,看着眼前一月多未见的?明艳脸庞,他捂唇轻咳了声,“抱歉阿窈,我刚刚一时激动,日后?定不会?如此莽撞。”
苏窈犹豫片刻,跳过了这个话题,“你临行前不是说只需一二十日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莫羡嘉道:“原先以为至多二十日便能清剿完,可到了地方,发现那里?的?匪众比原先设想的?要多的?多,险些中了埋伏,好在要紧关头被我识破,否则恐怕会?损失惨重。”
他并未夸大其词,这些天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便马失前蹄,几度陷入危险境地,幸而最后?都逢凶化吉。
见多了尸山血海,再一瞧见她,胸腔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以至于他失了分寸。
苏窈让人?将莫羡嘉的?马牵去马棚,看他精神颇好,不似连夜奔波的?模样,便问?道:“路上休息过了?”
“昨日撑不住,便睡了一晚。”莫羡嘉笑?道:“上回没能陪你去扬州,我心里?一直记着,这回回来了,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去,如何?”
苏窈正转头吩咐侍女?去传膳,余光不经意掠过正厅拐角处。
青年抱臂,神情?淡漠,眸底深邃的?瞧着她,见她发现了,也坦荡的?没有移开目光。
她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在侍女?小心翼翼询问?之后?,苏窈才继续开口。
身后?传来脚步声。
正院的?青石板地上,有长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朝着她和?莫羡嘉而来。
莫羡嘉看见魏京极,浑身跟刺猬似的?散出敌意,往苏窈身边走近了一步。
苏窈未曾注意到。
看见魏京极的?第一眼,她还在分神想,昨夜他为何没去她的?书房,可是……被师明镜缠得脱不开身?
苏窈站在原地,看着魏京极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与莫羡嘉中间停下。
随即,她感觉头顶被轻轻揉了一下,男人?的?手?掌宽大微烫,骨节修长。
他笑?了笑?。
“玩的?开心。”
苏窈的?心往下沉了沉。
不等她分辨出这其中包含了何种?情?绪,魏京极便撞开了莫羡嘉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这时,师明镜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和?苏窈打了声招呼后?,便追着魏京极离开。
苏窈在他们身后?,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师明镜欢快的?问?道:“你去哪?”
青年嗓音不近人?情?。
“别?跟着我。”
“就跟!”
“哎哎梁大人?,你拦我干什么啊?”她被拦住了,却转而跟着梁远走,“梁大人?,我同你坐一辆马车吧?你不同意,我可就去缠着殿下了。”
“知道你们要去办正事,你们谈事情?的?时候我自个儿?在外头玩不行吗?回来的?时候捎我一程嘛。”
少女?的?声音清脆,像出谷黄莺,莫羡嘉没见过师明镜,纳闷道:“这是谁家姑娘?”
苏窈觉得耳边师明镜的?声音异常清晰,她想忽视却做不到,等莫羡嘉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他刚刚问?的?问?题,道:“师太傅的?嫡女?,师明镜。”
“太子太傅师汝清?”莫羡嘉摸着下巴道:“那小老头从?前做祭酒的?时候我可没少挨过他打。”
这话说的?搞怪,苏窈却没都逗笑?,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
前一辆是魏京极的?,后?一辆坐着梁远与侍卫,而师明镜正在对梁远软磨硬泡,几次想上马车都被拦下。
此时,前一辆车的?马夫似乎听到了魏京极说话,麻溜站起来倾身去听。
他听完吩咐,便朝着第二辆马车走去。
马夫边走边挽袖子, 到了梁远与师明镜跟前,赔笑着说了几句。
师明镜听了,立刻想拐弯从旁边跑过去, 结果被马车旁的侍卫用剑拦住。
马夫从侍卫咯吱窝下钻过去, 怕惹火上身似的,立即牵起缰绳,驾马走了。
如此只剩下梁远那一辆马车还未走。
师明镜见魏京极的马车走了,二话不说往回走, 叉腰与梁远理论了一番什么。
最后梁远朝她一拱手, 带着侍卫坐着马车离开, 师明镜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
苏窈慢慢移开目光,却?没注意到莫羡嘉方才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看她转过头来了, 他看着她, 假装不经意的问:“太子不是离开乌州了?怎么又回来了。”
苏窈简单道?:“为?的是重修运河一事。”
莫羡嘉唔了一声,还想问魏京极为?何会从她的府邸里出来, 但这念头一出,他随即想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身份去追问她。
欲言又止一番,他正想问问苏窈的近况,门口站着的姑娘却?进府了。
看到这儿有个陌生面孔,师明镜匆忙之间停了步子, 看向苏窈:“阿窈,这位是?”
苏窈介绍道?:“这是镇北侯嫡子,莫羡嘉。”
莫羡嘉抬手,与师明镜互报了家门, 后者颔首后微微笑道?:“原来是莫将军,久仰久仰, 我可能叫你一声莫兄?今日我还有些事,你也?住这儿的话,等我改日再与你细聊。”
莫羡嘉应道?:“都行,一个称呼而?已。”
师明镜点点头,转而?对苏窈道?:“阿窈,午膳不必让人给我留了,我自?己在外头吃。”
苏窈看着她一副很赶时间的模样,说完便走,踟蹰一秒,问道?:“你去哪?”
师明镜挥着手,一路小?跑没了踪影,声音遥遥抛在后头:“我也?不知道?。”
“他去哪我便去哪。”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没一会儿,府外就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师明镜翻身上马,去追那两辆马车,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愠色,还隐约透着股狡黠的笑意。
莫羡嘉看她纵马离开,皱眉道?:“这个师明镜,可是对太子殿下?有意?”
“很明显吧。”
莫羡嘉心道?也?对,不是眼瞎的,谁都能瞧出师明镜的心思。
这段插曲过去,苏窈与莫羡嘉聊着近况,往观雨台走去,侍女们端着做好?的佳肴也?跟在后头走着。
苏窈想到他刚才说要陪她出去逛的话,沉默了一下?,道?:“你回来的正好?,三日后我们正要去青弥山泡汤,你想和我们一起去么?”
莫羡嘉其实更想和苏窈单独去哪游山玩水,泡汤,听起来似乎去的人颇多。
可能多点时间与她相处,他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他点头:“自?然?去。”
嫩绿碧圆的荷叶轻举天上水,消去白日里的热气?,雨下?了整日,到了夜里却?渐渐小?了许多。
清爽的空气?凉凉扑在苏窈露出的皮肤上,淡香怡人。
午膳和晚膳,魏京极与师明镜都没有回来,她在园子里走走,消食之后,犹豫着是去书房还是直接回房休息。
走到书房门口,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却?逐渐淡去,苏窈忽然?冷静下?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当初分明是她想方设法想要魏京极离开,如今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也?不再在意她身边出现的别的男子,她倒不习惯了。
甚至只?要看见师明镜与他说话,即使他不给她眼神?,她心里也?酸涩的紧。
像是正在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可,她好?不容易远离了那座禁宫,如今难不成要自?己一步步再走进去吗。
苏窈在书房门口徘徊了许久,眼见积雨蓄势待发,铅云滚着沉闷的雷音,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朝寝房走去。
魏京极是入夜时分来的书房。
今夜的书房没有点灯,如同他第一回 来时那样,漆黑一片,安静异常。
他和往常一样,躺去小?榻上。
甫一闭眼,眼前便闪过,那日他站在窗外,看房里的莫羡嘉将她困在椅子上亲吻的画面。
离开的一个月里,这个画面往往与苏窈在马车里对他说的话一起出现,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现在想起,魏京极眼里似乎平静了许多。
苏窈有时会在深夜里来,因?此,等了一个时辰没等到人,他也?没有离开。
直到书房外传来莫羡嘉与侍女交谈的声音。
“阿窈睡了吗?”
“小?姐还没睡,正等着莫公子你来呢。”
“适才有事耽误了……”
脚步声凌乱,期间夹杂着莫羡嘉与侍女的对话,在某处静止须臾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莫羡嘉喊了一声阿窈。
然?后进了屋。
魏京极坐起身,缓缓将脊背靠在墙壁上,下?巴微微仰起。
一墙之隔的地方听不到任何声音,门也?没有再被打?开过。
他等到身体僵硬,许是一个动作保持的太久。
又过了半刻钟,魏京极眼眸深黯,缓慢站起身,没有再犹豫,拿起剑离开书房。
莫羡嘉此次出行回来,一路纵马经过许多地方,给苏窈带了不少东西,因?马上放不了多少,便托人走水路运了过来。
他用?完午膳便去渡口等着,夜里才将东西都装进马车赶回来。
苏窈让人将莫羡嘉送来的东西都清点了放进库房,请他喝完茶才送他离开。
门外,白露为?她披上了件披风,雨水溅在石子路上,苏窈单手握了握披风,脸上露出犹豫神?色,还是抬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和她昨夜离开时的摆设一模一样,话本子翻了几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提着灯,去下?榻处看了一眼。
几步之远的距离,她已看到了里头没有人,但步子还是没有停,等到走到榻前才停下?。
也?就是在这时,苏窈将提灯放在案台之上,鼻尖闻到了一缕极淡的檀香。
她瞳孔微微一缩。
复提起灯,往周围照转了一圈。
却?没看见人。
疾步走出书房时,白露正端着新鲜瓜果过来。
看到自?家小?姐往后门走,她唤了她一声,她却?没有听见,她心生奇怪,还是先将瓜果送去了书房。
苏窈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往前走。
等到当真在垂花门处的小?亭子里,看见了坐在美人靠上,被漆红廊柱挡住一半身形的青年,她才猛地停下?。
躁乱的心跳逐渐平复。
魏京极听脚步声便知道?是她。
可他没有回头。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魏京极放下?剑,将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微微偏了偏脸,问道?:
“你在找我?”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淡的过分,静的异常,恹倦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苏窈见到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好?理由?解释她追出来的行为?。
可她忽然?想到,那枚白兔玉坠还在她锦囊里,于是看他一眼,苏窈解开锦囊,从中拿出坠子,道?:“这是我送你的那枚吧。”
半晌过去。
魏京极还是没有起身来拿的意思。
苏窈的心仿佛被轻轻扎了一下?,她垂睫,将玉坠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强打?起精神?。
“东西放这了。”
在她要转身的那瞬间,魏京极终于出声了,问的却?不是玉坠。
“你没有别的想问我的?”
苏窈转了半边身体,侧着身看向他,轻声道?:“问你什么?”
“问我,对师明镜是什么想法。”
他道?:“问我今日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苏窈不自?觉抓紧裙摆,纤指隐隐发白。
魏京极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唇,声音听起来拒人千里。
“没有想问的。”
魏京极忽然?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时,连天上的月亮都被挡了个干净,他看向树墩上放着白兔坠子,眼底翻涌诸多情绪,顷刻间复而?归于平静。
“你知道?我在?”
苏窈没做声。
沉默有时也?是一种默认。
“知道?我在,”他弯下?腰,慢慢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
“为?何愿意让我陪你?”
斜风细雨,吹在脸上也?是轻柔的。
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横亘。
苏窈手指动了动,连着裙摆一起蜷起。
“我愿意让义兄陪着,哥哥陪着妹妹,很正常不是吗?”
魏京极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看到连眼眸也?逐渐黯淡下?来,自?嘲道?:
“对。”
“所以?他回来了,也?不再需要我陪你了。”
少女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她转身,趁着风雨欲来前最后一丝平静,从小?路走上廊道?,最后消失在拐角。
魏京极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弯下?腰,将玉兔剑坠捡起,转身离开。
三日后,众人往青弥山去。
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是大点的客栈,因?处于乌州城外,往来路人众多,其中不乏有身份之人,掌柜的做的便是贵客的生意。
到了地方,魏京极消失了一阵,到晚间才回来。
掌柜安排了天字号房,温汤水每日换三次,清洁干净。
男客和女客泡的地方则各自?分开,中间隔了一栋高台,像是一把利剑,将客栈劈成两半。
苏窈自?那日和魏京极说过话后,后来两日,她连影子都没见到过,今日聚在客栈同用?晚膳时,饶是慕茹安一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今日备的是流水宴。
假山曲流,小?碟装着各色菜肴,顺着水流流下?。
苏窈就坐在魏京极对面,可两人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说是在吵架赌气?,各自?的表情却?又看不出什么,如出一辙的淡。
客栈外的山路上,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蹲在草丛里,为?首两人脸上脖子上爬着狰狞的刀疤。
“那就是那个狗.娘养的马!老子绝不会认错!”
“他肯定就在这里!看我今日就要了他的狗命!”
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道?:“等等!那日我们寨里那么多弟兄都没伤到他,如今就凭我们几个,想杀他谈何容易!”
“那我们难道?要眼睁睁错过这个机会?弟兄们可都在山上等着!只?待三当家的你一声令下?!”
“小?点声,”开口的男人一道?伤疤从锁骨蜿蜒到下?巴,“昨日我早就打?听好?了,这个莫羡嘉在乌州有个相好?,前段时间还买了不少首饰,奔着定亲去的!只?要我们抓住他的女人,把他骗入埋伏!这里可没有那么多朝廷的走狗,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齐齐点头。
“那与他一起的那么多女子,到底哪个是他的相好??”
这话一出立刻难倒了众人,那苏府里可不止一个姑娘。
“管他那么多,这里除了丫鬟,就只?有三个女的,总有一个是他的相好?,趁今夜全都绑了!”
第76章
客栈有天然的温池, 占了得天独厚的位置,不足之处在于平地少,整个?客栈鬼斧神工般从山腰处立着, 从外看去颇为险峻, 站在客栈廊道往下望去却是群山连绵,风景秀丽。
苏窈与慕茹安以?及师明镜的屋子紧挨在一块,女客的房间总也不过十间。
她晚膳吃的心不在焉,想到明日还?有许多安排, 泡完汤后就径直躺在榻上休息, 原本不怎么困, 奇怪的是睁着眼睛没一会?儿,眼里却像是进了沙子逐渐模糊。
困意席卷, 很快意识昏沉。
再醒来时?, 苏窈强打起?精神,发现地面?在动?, 她惊讶地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被塞了布块。
在动?的不是地面?,是油黑发亮的木板,她正坐在一辆破旧的驴车上,对面?是尚在昏迷的慕茹安和师明镜。
驴车外几个?男人正光着膀子交谈, 隐约还?有铁器碰撞纠缠的声音。
“幸亏咱们这回?人多!否则老子没准还?真要折在那!”
“那些个?侍卫倒是有两下子,不过还?是不敌咱们三当家的!三当家的就是厉害!”
“废话!当初那个?姓莫的都?差点死在我们三当家的手里,那些小?喽啰算什么?能?劳三爷爷动?手就是他们的福气了!”
“行?了,都?闭嘴!总算可以?为弟兄们报仇了!都?快去准备着, 一会?他们就该追来了!”
“……”
苏窈听得心里凉了半截,也理清了眼下状况, 这外头恐怕是从延州逃窜出来的恶匪,一路跟踪莫羡嘉来了乌州。
昨夜她觉得头晕,肯定也是因?为他们动?了手脚的缘故,像这样的恶匪,不知做过多少打家劫舍的勾当,手里的阴私东西不计其数。
正想着,帘子一把被掀开,厚厚的灰尘浮在空气里。
天边露出鱼肚白?,看时?辰,她们已经睡了大半夜,外头一闪而过的皆为山景。
看着驴车颠簸的样子,也可知道这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时?间短暂,苏窈只能?看清这么多。
进?来的男人长得凶神恶煞,见她醒了,脸上流露出刻骨的仇恨,他眦着眼眶地瞪了苏窈一眼,拔下她嘴里的布块,往外吆喝一声要了酒囊。
到手之后直接拔开塞子,又急又狠地倒在慕茹安和师明镜的脸上。
昏睡的两人很快便被辣人的酒水呛醒。
嘴里的布块也被丢开。
慕茹安遇到过不少险境,一睁眼,看清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便迅速反应过来,盯着那男子道:
“你们想要什么?钱?”
要是要钱还?好说。
苏窈心道,可方才听到的那些话,说明他们是冲着莫羡嘉的命来的,钱定然打发不了他们。
师明镜尚且也弄不清楚状况,以?为只是遇到了普通的绑匪,附和着慕茹安道:
“你们要是想要钱,要多少开个?价,先?把我们放了。”
苏窈观察着男人,果然,他们压根不想要钱,听到这两句话,他往下呸了口口水,低咒几声,说话时?,锁骨处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爬动?,讽刺道。
“钱?多少钱能?买姓莫的命?多少钱能?买我弟兄们的命!”他眼神阴毒:
“说,你们谁是他的女人?”
苏窈愣了一秒,旋即很快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在与慕茹安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她与慕茹安脱口而出:
“是我!”
他们肯定是想用她来威胁莫羡嘉,慕茹安与师明镜完全是无妄之灾,苏窈想也没想便开口,可她没想到慕茹安竟会?开口承认,而且竟还?比她快一步。
男人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想里,莫羡嘉的女人肯定不会?自己站出来!这几个?女人必然互相推脱,他便在一旁看着她们当中的谁露出马脚。
可居然有两个?人自己承认。
他沉了脸,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姐妹情深。你们两个?可知道他的女人落在我们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嗯?”
苏窈道:“是我,这事与她们两人无关,你把她们放了。”
慕茹安紧随其后:“你莫要将自己没做过的事揽在自己身上,莫羡嘉都?要与我定亲了,与你何干?你把她们两人放了,我跟你走。”
她说的言之凿凿,连苏窈都?被她这笃定的语气惊了一瞬,连忙道:“茹安!这是我的事,他们要绑的人是我,和你没有半点干系,你要出事了,叫我日后良心怎么能?安?”
说着,苏窈看向男子,忍着惧意道:“你若不把他们放了,我就在莫羡嘉赶来之前自尽,你们也别想利用我将他引来,永远也别想报仇。”
师明镜震惊地看向苏窈。
难以?想象这样决绝的话是从眼前少女的口里说出来的。
在她的印象里,苏窈就像是被保护的很好的花,无论什么时?候看见都?觉得温软娇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怕到身子发抖,可还?是毫不犹豫站出来保护她们。
即使她知道落在他们手里可能?会?发生什么。
男人死死皱着眉,环视一圈,好像才发现这还?有第四个?人,用脚踹了踹师明镜。
“你说,她们谁是?如果你说真话,我现在就放你走。”
师明镜吃痛的嘶了一声,苏窈和慕茹安的眼神同时?看来,她唇瓣干涩,看着她们两人,忍痛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