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移情别恋后—— by树栖客
树栖客  发于:2023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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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坐着马车逛了许久,她终于选定了一份生辰礼——
一把锃亮,削铁如泥的匕首。
听说是西域那边的货,匕首上还?镶嵌有宝石,看起来优雅又危险。
苏窈一眼便在铺子?里看中了它,直接让白露掏钱买下来。
预备回去时,苏窈坐在马车里,听见马车外一片叫好?声,出于好?奇,便掀起车帘往外瞧。
只见宽阔的河流两岸声色繁华,两艘龙舟正铆足了劲往前?冲,龙舟上划桨的男子?肌肉怒张,尤其是领先的那一条龙舟,快的出现残影。
“停下。”
白露坐在马车外头,闻言往里探头道:“小姐,怎么突然要停下了?”
苏窈因?养伤的缘故,已足不出户许久,难得有这样的热闹看,她也想下去走走。
“再过几月便是端午,他们这是在为那日赛龙舟做准备罢?新鲜的紧,我?们也去瞧瞧。”
白露看向她的腿,“小姐,您能走吗?大夫说……”
“大夫说已无大碍,我?便在那站着瞧一会?儿?,也不会?累着的。”
苏窈说着,便扶着白露的胳膊走了下来。
河水看起来有些?深,两岸的堤坝修的也高,只是围栏只到腰侧,最好?观看的位置早已站满了人。
怕被挤下去,苏窈便选了个人没那么多的地方?,饶有兴致的看起来赛龙舟。
京里端午也有这样的赛龙舟,但这习俗是从南方?传去,并不十分地道。
也有许多细微差异。
苏窈光顾着认真看,不曾想适才没挤进好?位置的人,此刻已挤到了她们身边。
她身子?微微往前?倾时,后背在此时却猛地被撞了一下。
苏窈没稳住,来不及反应,便直接掉了下去。
水面?溅起一大朵水花。
白露慌张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袖,惊声喊道:“小姐!”
这时,身边的人也发现有人落水了,还?是个姑娘,人群中立马躁动起来。
苏窈自那次落水后便学了游水,可此时腿脚不便,她奋力挣扎却没派上什么用场。
在距离那模糊的岸边一尺之遥的水下,手脚逐渐脱力。
不知名的水草缠住她受伤的脚踝,湍急的水流将她冲的头昏脑涨,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再度涌上。
肺部与腿脚同时传来剧痛,她甚至没有力气咳嗽。
视线逐渐模糊时,苏窈又听到了一道入水声。
她没理?由地想起几年前?,那个朝她游来的青年,拨开团团稠密的水,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求生的本能让她清醒了些?。
苏窈竭力睁着眼去看那个朝她游过来的身影。
大脑缺氧之际,她好?似看到了眼前?的身影与记忆里的重合。
可也仅仅是这样一眼,她便耗尽了所有力气。
再醒来时,苏窈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混了许多种干燥药材的味道。
她仿佛躺在了大街上,许多人在她耳边嗡嗡的说话,却听不清楚一句。
苏窈咳嗽了一声,眼皮有气无力地掀起,望着周围的环境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馆里。
想到最后一幕,她略一愣神,却见白露同样湿着衣裙进来,“小姐,您总算醒过来了。”
苏窈顿了一下,眼睛里因?为被河水泡过,还?有些?说不出的涩意。
“是你救的我??”
白露直到现在,心脏还?在砰砰乱跳,道:
“自然是奴婢。您落水的时候,奴婢怕有小人图谋不轨,便让侍卫拔了刀控制住场面?,然后奴婢才跳了下来。幸好?赶上了,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苏窈这才想起,白露是会?水的,因?小时候不敢下水,她便没有学。
可若有女子?落水,总时不时会?冒出些?阴私勾当,乳母早早便让白露学了游水,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那日去姨母家?,她不曾带着白露去,才有了那档意外。
弄清了是谁,苏窈不免觉得自己真是累着了。
竟然将白露看成了魏京极。
躺在榻上的女子?身上的衣裙还?是湿的,白露随便寻人买了件外裳披着,道:“小姐,您先忍忍,奴婢这就去为您买干净的衣裳来。”
苏窈叫住她,声音应方?才吐了许多水,显得有些?哑:“别?忘了给你自己也买一身。”
白露点点头。
她里外的衣裳都湿了,穿着只怕会?染上风寒。
虽有侍卫,也不好?让他们去买女子?的贴身衣物,便只能白露前?去。
苏窈躺了一会?儿?,觉得这样湿着一身盖着被子?,有些?说不出黏腻,让她想到了河里横七竖八的浓密水草,绕在她身上的触感。
没一会?儿?,她终于睡不下,掀开被子?下地。
看角落里有个椅子?,便一瘸一拐的走去坐下。
医馆并不大,外头便是伙计抓药的地方?。
里间只用一层白麻布充作门,里面?不管是坐具还?是床具,都简单朴素的很。
矮凳也只是简单的用四?根木头撑起,还?不到苏窈的小腿。
她这样一坐,沉重下坠的裙摆便拖到地面?,像直接蹲在地上。
可条件不允许她讲究些?什么,这应是白露能寻到的最近的医馆。
精神高度紧张一段时间后,人便容易犯困。
苏窈靠着墙角,眼皮渐渐合上。
刚一合上,挡住外头人群的白麻布便被掀开。
黄昏和煦的阳光照进来。
青年弯着腰进来,一眼便瞧见了,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臂,可怜兮兮歪着脑袋靠在墙壁上的苏窈。
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费力睁开眼。
漂亮干净的杏眼因?充血红了一圈,像是刚刚哭过,头发也乱糟糟,这多出来一缕,那乱撩上去一丝。
象牙白的长裙拖在地上,尘埃几乎将它染成了灰色。
随便一看,便能看到衣裳几处地方?都被某种钝物划破,露出里头的丝线。
衣袖也缺了一角,她白嫩的手腕露出来半截。
他的视线往下移,还?能清楚的看到她腿上绑着的白色绷带。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
屋子里很黑,白麻布掀起,光照进来之后, 她眼皮被晒热了一瞬, 慢慢抬起眼眸,青年?像是披着晚霞,踩着醉醺醺的日光,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按理说, 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魏京极步调从容的走近了点, 脸色看起来却?有些沉。
“他呢?”
苏窈反应了一下, 才明白过来他在?说谁。
“他去延州了。”
一些画面闪过脑海,魏京极停顿了片刻, 看着苏窈, 仿佛才想?起来什么,道:“不是我干的。”
这算是解释?
苏窈心想?, 她其实并?未往他身上想?,于是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青年?剑眉轻皱,对着她说的语气却?堪称温柔:“等?我。”
苏窈意识有些迟钝,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真实,等?他走了,她才想?起要点头。
魏京极去催了热水, 医馆的大夫接着往下催,很快,抬水的伙计便来了。
因医馆就这么一间屋子可供人躺着,要沐浴需得去另外一间盥房。
魏京极先去那地方?看了眼。
房梁上结着蜘蛛网, 皲裂掉灰的墙壁旁放着浴桶,浴桶上放着一块缺了角的澡豆。
医馆里都是男子, 大家伙做活做累了出了汗,便会来这舀一瓢冷水直接浇下去,浴桶也没分开。
伙计进来抬水,看见青年?的手正搭在?浴桶上,笑道:“公子,您放心,方?才我们都洗干净了,干净的很。”
魏京极道:“不必了。”
伙计正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青年?身边的下属却?从口袋里掏出银钱,交给他:“不用准备了,我们公子带那位姑娘走。”
白布再次被掀开,苏窈看见魏京极走进来,“去客栈。”
她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身上湿透的衣服很快将他的衣裳也浸湿了。
白露拿着新衣服回医馆时没找见苏窈,却?看到了梁远在?里头等?她,“白露姑娘,我们殿下已?经将郡主带走了,这些衣裳你交给我吧。”
白露惊讶的合不拢嘴,“梁大人?”
梁远微微一笑,目不斜视地拿过她手上的衣裳,“白姑娘先坐马车走吧,今晚殿下会送郡主回去。”
很快便要入夜,此时正是客栈忙活的时候。
热水吩咐一声?便有,魏京极特意说了拿新的浴桶。
掌柜咬了一下他丢下的金子,笑得乐开了花,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热水便抬了上来。
苏窈泡在?浴桶里,靠着边沿时,还能闻到干净的木质香。
她现在?都没想?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此时魏京极就等?在?浴房外,她甚至能听清楚他对小二报出的每一个菜名。
正在?心不在?焉的沐浴着,浴房的门忽然被敲了敲。
苏窈的心跳漏了两拍。
魏京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衣服。”
他说着,便打开浴房的门,外头的烛光照进来一缕,装着衣服的木盆被推进来,旋即门就被关上。
苏窈慢慢放松下来。
洗好后,她光着脚踩在?木板上,穿好兜衣的时候,忽然动作一顿,身体有些僵硬。
外面的魏京极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说了句:“侍女买的。”
过了片刻,苏窈散着头发,慢慢走出来,因腿上的伤还未好,她动作有些不自然。
白露给她买的也是一身裙子,做工虽不比郡主府里的绣娘做的好,走线也有些粗糙,苏窈却?胜在?长得好,穿什么都仙气飘飘,此刻因刚沐浴完,白里透红显得更甚。
魏京极坐在?炕桌前,看着她洗了头发,发梢不断滴着水,便从一旁拿了块干燥的毛巾走过去。
“我帮你?”
苏窈没过去,和他隔着五六步的距离,还往后退了半步,“你不是回京城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魏京极停下脚步,“我好像没说过不回来。”
的确,他没说过他不回来,可他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
苏窈语塞了一下,道:“你都把宅子卖了。”
“谁规定?的卖了宅子就不能回来了?”
魏京极言简意赅,说完没给她再后退的机会,便拿着两块布过去,站着给她绞头发。
“那你回来做什么?”
身后安静了许久,就在?苏窈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出声?了。
“七日之后是我的生辰。”
苏窈安静听着。
“知?道你不会送我,”魏京极淡淡扯了下唇角:“所以我来要了。”
看苏窈不说话了,像是在?犹豫什么。
他补充道:“就算是作为你的义兄,要你一份生辰礼,也不过分?”
苏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魏京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事就足够让她混乱一阵,而且,她现在?没精神?去想?这些事,索性沉默。
在?客栈里用了晚膳,苏窈坐着魏京极的马车回来。
下了马车,府里的侍卫听到动静前来开门。
苏窈走了两步,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人。
魏京极走在?她身后,看她停下来了,他步子也没停,比她还先一步进了府,侧首瞧她的时候,那眼神?分明在?问:
你怎么不进来?
苏窈默了一下:“你怎么不回你的……”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魏京极神?色如常,“宅子卖了,可能给我借住几日?”
苏窈不信他在?这儿?找不到地方?住,他若是想?,现在?便可重新买下隔壁的宅子,只要银子足够多,他今夜就能买回他原先的宅子住下。
可魏京极已?经走出很远,边走边低头嘱咐梁远什么,接着,陆续有人搬东西进去。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是如此。
苏窈这一身干爽拜他所赐,也不好翻脸便将人赶走,手指微动时,忽然手背上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
她一顿,看到了挂在?身上的玉牌。
魏京极刚准备去挑个院子,就被苏窈叫住。
“这个东西还给你。”
他猜到了是什么,没回头,“想?还可以,让我先住几日。”
苏窈仿佛被噎了一下,扶着侍女的手道:“这是你的东西,我还你怎么还要请着你还?”
魏京极道:“那就不用还。”
苏窈觉得,从京城回来这么一趟,眼前人似乎有哪里变了。
“你不要,我就丢在?这里了。”她语带威胁,作势要从锦囊里把玉牌拿出来。
魏京极却?已?在?垂花门内转身,人影都不见了,语气散漫含笑。
“嗯。”
苏窈把玉牌拿出来,果真把它放在?一旁矮树的树干上,音量抬高了点:“我真丢了。”
可这一回,没有人应她。
魏京极已?经进了院子。
苏窈也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没走一会儿?,却?又顿住。
尽管她很想?就这样走了,可理智还是占据上风,最终重新走回去,将那玉牌取回,放进锦囊里。
郁闷之际,苏窈无意间撇到梁远走出来,命人喊住了他。
梁远恭恭敬敬的走来,询问她有何事吩咐。
苏窈幽幽道:“魏京极分明会回来,你那日为何将话说成那样,让我误会他去了京城就不回来了?”
梁远喊冤道:“郡主,微臣只是将殿下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再者?,微臣也实在?不知?殿下什么时候会再回乌州来,要不然,日后殿下若要再回京,微臣先问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再与您禀报?”
“……”
苏窈道:“不必了。”
“郡主不用跟微臣客气,您若想?知?道,殿下必定?会告诉您的。”
苏窈觉得自己亟需去床上躺会儿?,不能再理会这两人,“你也去挑间房,赶紧睡着吧。”
梁远见状笑道:“是。”
苏窈府上的客房并?未特意分出男女,除正厅正殿,还有她住的院落外,还另有五个院落。
因此,慕茹安听完曲子回来,瞧见院子里变戏法出现个人时,脸色一脸懵。
魏京极的视线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萧应清,望清楚他的长相时,他眸底若有所思。
慕茹安犯傻的问了句:“你也住进来了?”
魏京极这才瞥了眼她,“你觉得呢?”
梁远还在?指挥着人往房里搬东西,一群带刀侍卫大内高手在?院里洒扫,落叶翻飞,精准打入簸箕。
没一会儿?的功夫,苏窈府上的侍卫统领便被叫了来。
梁远拿出一张不知?什么时候画好的布防图,开始与他细细说道。
这一看就是要住下的架势!
慕茹安问了句废话,干笑了两声?,心里一阵哀嚎。
魏京极就住在?她对面,那往后她要带阿窈喝酒,或是送点什么惊喜,那不就等?着被他一个眼神?活生生冻死吗!
可自阿窈买下这座宅子起,三年?了,她每回来她府上小住都是住这儿?,现在?要换房间,又得折腾一番,说不定?还不适应。
思量许久,慕茹安还是决定?暂且住着,魏京极应当?也不会住太?久罢?
因胡宁儿?的悟性好,因而在?苏窈去扬州之前,她那要为胡夫人寿宴上弹的曲便已?经学成,苏窈回来后,因腿伤需得休养,胡宁儿?每过一日便会来看望她。
这日胡宁儿?来时,发现苏窈的观雨台里,美人靠上躺了一个青年?,她好奇看去,圆溜溜的眼睛登时瞪的老大。
连忙跑进房里去问苏窈:
“夫子夫子!那个神?仙哥哥怎么在?您这儿?睡觉?”
苏窈一早上就一直待在?房里没出去,闻言,她由胡宁儿?小心扶着,走到门口,果不其然看见魏京极一派散漫,闲闲的睡在?窄窄的美人靠上。
因他生得人高腿长,肩宽腰窄,这样反枕着单臂,曲起一腿的姿势,有小半个肩膀都悬空。
她忍不住想?,他这样睡真的能睡着么……
胡宁儿?好奇心作祟,拉拉苏窈的手,睁着清澈的眼睛笑着问道:“夫子,您还说您不认识神?仙哥哥,您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在?您家里睡觉呢,您和神?仙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这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苏窈没想?到什么好答案,便想?先转移胡宁儿?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魏京极开口了。
“我是她义兄。”
苏窈沉默一瞬,这个关系,倒是真的。
尽管这个时候她二人之间的关系,用义兄妹来界定?,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胡宁儿?却?高兴地晃了晃苏窈的手,语气激动道:“原来是这样!神?仙哥哥是夫子的哥哥么?难怪神?仙哥哥长得和夫子一样好看,漂亮的像画里的人!”
苏窈又看了一眼魏京极。
他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也许他说话的时候就未曾睁开眼。
她摸摸胡宁儿?的脸,“昨天不是说新学了一首曲子吗?来弹给我听听。”
胡宁儿?连连点头,兴冲冲放开苏窈的手,熟练的让人把琴箱里的琴拿出来。
胡宁儿?是用了膳才来的,苏窈想?留她用午膳,她却?撒娇说吃不下,鬼灵精怪的不知?又往哪跑去玩了。
侍女来上菜时,魏京极还躺在?那一动不动。
观雨台旁的这亭子里,素日便是众人一起用膳的地方?,等?饭菜差不多都上好了,苏窈才慢腾腾地走过去坐下。
她一坐下,魏京极那就传来动静。
他先是坐起来,仰靠在?漆红亭柱上,从苏窈的角度看去,青年?墨发高束成马尾,眼眸漆黑,五官极为俊俏,姿态散漫的屈起一条长腿,另一条随意伸直。
像是睡久了在?醒神?。
须臾,没见着慕茹安来,倒是等?来了红儿?,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魏京极,道:“姑娘,我们小姐说了今日她去外头吃,就不过来了。”
慕茹安不来吃,萧应清应该也不回来,莫羡嘉又剿匪未归。
这下她单独要和魏京极一起用膳了。
苏窈让红儿?先下去,犹豫着要不要叫魏京极来用膳时,鼻尖传来一缕檀香。
他自己倒是过来了,动作自然又熟练地坐在?她身边的位置,拿起筷子,便开始吃。
苏窈反倒成了不自在?的人。
她夹了一筷菜,听到魏京极用平静的声?线问:“已?经和他定?亲了?”
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苏窈握筷子的手指紧了紧,道:“还没有。”
她还是没有骗他。
这样的事,只要魏京极想?查,就能查出来,这段时间她在?扬州,怎会有时间去准备定?亲的事。
魏京极闻言有些意外,喉结因吞咽食物的动作滚了滚。
“怎么没定?了,你们选的好日子不是已?经过了?”
苏窈没想?到他竟会用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提起这件事,仿佛那夜看到他身上的倾颓破碎皆是幻觉。
她吃了口饭,道:“有事耽搁了。”
魏京极看她一眼,也没问是什么原因。
苏窈脑袋里仿佛塞满了打成了结的棉絮,思绪不贯通,混乱中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魏京极这下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要成亲,我作为你的义兄,总得亲眼看看吧。”
“不然,你在?乌州还有其他长辈?”
苏窈心道,他果然是怀疑了罢?所以才会去而复还。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真的想?亲眼看看。
可她与莫羡嘉,顶多做到定?亲这一步,若要成亲,那便需两家合议。
莫羡嘉那样不计后果的帮她,她若让他拿成亲之事做戏,那便太?得寸进尺了,况且即便与他成亲,日后也定?是要离的。
她对他无男女之情,而男子和离,对日后娶妻也阻碍颇多。
苏窈问的这话本意是想?让魏京极离开,可他这样一答,她如同打进了棉花里,被他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她却?也不好让他直接走,那样显得她像是在?无缘无故发脾气。
他的玉牌还在?她手里呢。
用过午膳后,大夫来复诊,魏京极也跟着进了苏窈的屋子。
坐的正好是那日莫羡嘉坐过的地方?。
请的大夫是医女,故不需有男女之嫌的思量,侍女卷起苏窈的裤腿,大夫小心给她拆绷带。
原本苏窈的脚踝已?经快好了,也不再红肿,但经过昨日落水一事,她腿上用了劲,不慎又加重了点。
医女叮嘱道:“姑娘这几日莫要随意走动,若实在?闲不住,也要有人扶着,这病就怕拖,拖久了便不好办了。”
苏窈自己也难受,“好,我知?道了。”
这时,梁远带着另一位女医进来,等?为苏窈看病的大夫出来后,他给了她一包银子,道:“将姑娘的病和她说说,事无巨细,往后她来替姑娘看病。”
大夫收了银子,脸上露出笑,连声?道:“小人这就将姑娘这些日子用的药方?,抹的药油都与您的人交代清楚,谢大人慷慨。”
梁远怕在?这扰了魏京极的清静,略一颔首,带着两名医女离开。
很快,侍女们拿着新的药方?,熬出了药,要送进来时,门里伸出一只手。
魏京极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房间都衬的逼仄许多。
“给我。”
侍女心跳的飞快,抖着手把药碗呈上。
苏窈靠着拔步床等?着药来,无意识地把玩裙上的带子,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她抬头,却?看见了魏京极端着药进来。
他敛眸扫了下周围,长腿勾了椅子过来,握着勺子和了和褐色的药汁。
苏窈坐直了点,“让白露来吧。”
魏京极淡道:“她没空。”
苏窈心道,白露怎会没空,若没猜错,定?是梁远在?外头寻个什么由头拦住她了。
“再不喝,”他打断她的思绪,道:“药就凉了。”
喝药也不费什么功夫,早点喝完便算了事。
苏窈思及此,往床沿挪了挪身子,想?去接碗,魏京极却?避开了她,道:
“我喂你。”
他吹凉一勺,送到她嘴边,苏窈唇瓣恰好一动,碰到温热的药汁。
她动作略一停顿,于是,因想?说些什么而张嘴的动作,变成了含住勺子吞咽。
接下来,魏京极喂她一口,她就喝一口,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拉的很近,男人身上略高的体温伴随他的动作呼在?她脸上。
一会儿?的功夫,苏窈脸上便泛起红晕。
一半是喝药喝的,一半是魏京极靠的太?近,身上的温度传给她的。
一碗药喝完,苏窈舌尖苦的打了个寒颤,刚想?让魏京极帮她找些水喝,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包蜜饯,塞进她手里。
自己则站起身,走去外头放碗。
苏窈握了握这块布包着的蜜饯,发现上面还留有魏京极的温度。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敌不过口中传来的苦腥味,打开布条,吃了一块。
一块还压不住味,苏窈一连吃了几块,直到牙齿都甜的不行,才勉强停下。
魏京极往外送了药碗,便没进来里间。
苏窈原以为他还要回来,便坐着等?了一会儿?,可他没有再进来的意思,她便把包过蜜饯的布条放在?榻下,用巾帕擦净了手,等?腹中不再那么饱涨了,才躺下午睡。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苏窈这一觉睡的很沉,不再有那日往乌州赶时,踩在?绵软潮湿的土地上的,好似天地间只剩她独身一人的孤寂,而是有种?双脚安安稳稳地踩在?实地的安心感。
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昏沉的像是深夜,可沿着窗棂蔓延到屋内的热风又在?告诉苏窈,此刻还是白日。
隔着一扇仕女六曲屏风,她头有些发沉的坐起,靠在?榻前的位置,隐约能看见里间与外间那道拐角处的月门。
青年?锋利如刃的袍角露出一截。
魏京极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经过这一下午,已?逐渐融在?了房中,苏窈靠着床头,在?察觉到这熟悉的香气来自谁时,有一瞬间的怔然,恍惚间仿佛她又回到了东宫。
外边狂风怒号,是要下暴雨的预兆。
她起身的动作不算小。
很快,魏京极的声?音混着雷声?,传入她耳中。
“打雷了,我再陪会儿?你?”
苏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反应到他瞧不见她的动作时,她出声?:“不用,我不怕了。”
话音刚落,天上便降下一道响雷。
倾盆大雨随之而落,屋内安静的能听见雨滴大颗大颗砸在?瓦上的声?音,也因此,蕴藏在?乌云中蓄势待发的闷雷声?,也越发骇人。
她说的是真话,并?非托辞。
这几年?,一般的雷雨夜她已?不再害怕,声?势再大些的雷,她便会让白露来陪着她,慕茹安在?乌州另有宅子,也只时不时来与她住一段时间。
可这雷似乎在?刻意与苏窈唱反调,不仅声?音越来越响,有几下还将沉黑似的天空都劈亮了。
魏京极枕着手,朝窗外看了眼,道:
“你看我信吗?”
苏窈听到他说话时,既缓且慢,又带有几分闲淡的语气,心里更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自昨日他出现在?医馆起,她便觉得他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一样了。
魏京极仿佛变回了,他未出征前的样子,那个她记忆里最为深刻的,被她认为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时,那个模样。
意气风发,处变不惊,又随性到近乎淡漠。
苏窈这一回沉默了足足有半刻钟,等?纷乱的思绪理清了,她才道:“……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即使屋外风雨漫卷,苏窈也能确定?他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外间没有沉寂很久。
屋内再度传来动静,是魏京极走了进来,她不知?他要做什么,身体却?往缩了缩。
可他走到了里间的窗户边便停下,顺手将窗户关上,像是只为了找个能看见她的地方?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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