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辰时起,着深衣、黼纹单衣、金丝蔽衣、大带、革带等,大袖衣上?绣九行青底五彩鹞纹, 外?系朱色大绶, 环佩美玉, 头顶花九树,举手投足间秾丽动人, 美到令人自惭形秽。
略施粉黛, 眉便如春裁柳叶,顾盼神飞, 面如水映海棠,楚腰袅袅,檀口染香,立在那便是仙姿玉貌。
白露与乳母杨氏扶着她走出房,将苏窈的手交予苏家宗伯,她在郡主?府登上?轿辇, 喜豆撒一路,锣鼓喧天,漫长的一程行至午时,沿主?街入午门?。
下轿后, 魏京极牵起苏窈的手,握法不似以往强势, 只轻握住她的指尖,像是怕握疼了她。
大周婚俗繁杂,太?子妃出嫁更是冗杂。
后来苏窈回忆起这一日,只记得红盖头下的地砖不知?变了几多模样,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
始终握住她手的,身穿衮冕的矜贵储君,却?仿若不知?疲惫,说话?愉悦轻缓,带她走了一段又?一段长路。
吉时回到东宫,苏窈尚且不能放松,头顶的首饰压的她脖颈酸疼,她忍不住揉了揉脖子。
正想着何时能结束,她放手时一扫,却?扫到一个硬物。
苏窈一愣,用手摸了摸。
“这是……书?”
她向来是个耐不住好奇的人,外?头觥筹交错,醉躁的酒气将空气都染热,大概是没人注意到她这儿的。
虽出嫁前,宫里的嬷嬷教了她许多规矩,可?东宫于苏窈而?言,委实算不得森严地方,因而?她并未犹豫多久,就将“书”拿到盖头底下瞧。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册子,封皮上?书“鸳鸯宝鉴”,金线串就,做工精美。
话?本?
苏窈翻开一页,第一页画了第一对鸳鸯,他们坐在床榻上?,女子抱着男子的腰,坐在他腿上?,两人都没穿衣服。
她蓦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杨氏曾对她说,女子出嫁前,需得学些房中秘术,就是这画上?画的吧?
宫里来的嬷嬷本是要教她,可?那?日上?课时正巧被魏京极撞见,他轻咳了声,一脸严肃的和嬷嬷说,这样的事不用教她。
可?她既要坐实了圣人眼里“祸国殃民”的形象,让魏京极这两年不纳妾,也该装的像些,总逆着魏京极,若他某日一时兴起,纳了姬妾,她岂非一辈子都要被困在皇宫了?
因此圆房迟早会?来的。
晚来不如早来,看这册子上?所画,抱一抱似也没什么,苏窈想清楚后,似懂非懂地继续翻,后面几幅画却?让她更加不解。
如果圆房就是脱光了衣服抱在一块,那?为何这些鸳鸯,要在书房、温泉、荡秋千的地方,还有林子里圆房?
脱光了衣服,就不怕被人瞧见吗?
她看的入神时,会?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魏京极万万没想到,自己进来时会?听到苏窈低低念叨这些话?,一时浑身的酒热尽数往腹下冲,他觉得齿根有些发痒。
苏窈尚不知?屋内多了一个人,捧着册子继续研究,奇道:“可?是光抱着怎么会?落红呢?嬷嬷说,明日会?有人收落红的帕子,这是哪落的红,难不成?是被咬的?”
正想凑近点,看得更仔细的时候,册子一把被人抽走。
苏窈一惊,连忙坐好了。
魏京极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轻滚了两下喉结,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
“你在干什么?”
苏窈犹豫一秒,“学习?”
魏京极觉得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他本是觉得,她或许暂时不愿同他圆房,他也不愿为难她,便没让嬷嬷教她怎么婉转承欢,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学这些做什么?”
苏窈想起画上?脱了衣裳的男女,耳根也开始烧了,细若蚊喃道:“那?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魏京极难得语噎。
少女穿着大红嫁衣,面容羞赧,胸前饱满,腰却?细的一手可?掌,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柔腻,散发出诱人的体香。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被养的多娇,被他的手握一握,都能擦红了皮肤,隐在嫁衣下的无瑕温玉,不知?又?是何种?滋味。
苏窈被他看得不自在,刚想往床上?缩,就被拽住脚踝。
魏京极眸底藏了某些极为危险的暗欲,手背至手臂皆青筋涨鼓,落在她细嫩脚踝的力道却?控制的很好,像是在深深克制自己的野兽。
他修长的手指轻松解开她的腰带,而?后,拉着她的手到他腰间。
苏窈冰凉的手一碰到魏京极紧实有力的腰,就下意识蜷缩了下,竟有些脸红心?跳。
“怎么了?”他语气沙哑。
“烫。”
苏窈想打退堂鼓,脚踝却?被猛地拉高,她跌入喜被里,娇软玉兔轻晃起伏。
魏京极声音喑哑,“不是好奇怎样圆房么?”
一条略显粗糙的手臂往上?探入,苏窈胸前寝衣鼓起羞人的弧浪。
她呼吸越发困难,本能地想后缩,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魏京极望着她,喉结又?是一滚,俯身过去咬她的耳垂,滚热的吻沿着她的锁骨往下,又?缓又?哑道。
“我教你。”
夜里叫了四次水。
送水的侍女皆不敢乱看,可?落在地上?的喜被晃眼的很,余光里,他们禁欲又?矜冷的太?子殿下正抱着软成?水的女人,将她身上?的白纱单衣往下扯,却?连女人大腿上?的桃瓣都掩不住。
若苏窈还醒着,定会?发现,这一场景和她看到的第一对鸳鸯相拥的姿势一模一样。
虽是大婚,圣人却?并未给魏京极婚假,成?亲后的第二日照样上?朝。
他将人收拾干净了才离开。
回来时听侍女回禀苏窈还没醒,魏京极心?中似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暖意涨满,又?去瞧了敲她。
苏窈睡着时也不安稳,柔软的唇.瓣微张微合,他倾身过去,听她还在呓语,哭腔明显,“看清了。”
“我看清了。”
又?是一声,委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
魏京极挑眉,有种?浑然天成?的俊邪。
看来昨夜做的是有些过了,遥远的梦境成?真,他的自制力顷刻间被瓦解,前半夜不知?节制要了她许久。
最后还是她坐在他身上?,死死抱着他脖子哭,他才找回了点理智,握着她的腰,猝然停下。
食髓知?味。
若他没碰她,兴许还能克制,如今,魏京极连这样静静地看她都会?有感觉,他轻叹了口气,俯身,在她唇.瓣轻柔地落下一吻,脱下长靴上?榻,拥她入睡。
苏窈醒来时,魏京极已去了书房。
她动一下手指都觉得浑身酸。
慢慢磕开眼,已是午时,阳光从窗棂处泼洒进来,正暖在她的眼皮上?,她感觉浑身失力,艰难坐起了,又?是一阵疼。
白露推门?进来,瞧见苏窈醒了,高兴道:“太?子妃,您醒了!”
苏窈被这个称呼一下勾起许多回忆,被翻红浪,男人有力的手掌紧握住她,结实的床榻都发出颤响,那?动静一直到她昏过去都好似没停。
见她没说话?,白露试探道:“太?子妃,奴婢让人进来替您更衣?”
苏窈刚想嗯,眼角却?看到了手腕那?一处,活脱脱像被绳子勒过,不必说,这样的痕迹她身上?定哪哪都是,她面色一红,“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白露讶然,拿着新?衣裳走近了道:“怎可?劳您自己来穿衣?”
刚走几步,苏窈便不让她靠近了,白露顿了一下,似明白了什么,也微微红了脸,却?还坚持说道:“太?子妃不必害羞,殿下正值热血方刚的时候,娶了您这样的美人,难免有些控制不住,留了印子是正常的,就让奴婢来吧。”
白露的年纪和苏窈差不多大,眼下听她说这样的话?,苏窈更不自在了,佯装淡定地点头。
她就穿了一件白纱单衣,连兜衣都没穿。
白露本以为自己做了准备,见着什么也不会?意外?,可?当她看清那?些难以启齿的地方都留了印子后,却?是真的不淡定了。
她又?羞又?惊,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道:“太?子妃,您定要劝劝殿下,莫要太?放纵,这样您怎么受得住?”
苏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想到昨夜她傻傻的以为圆房便是两人抱在一块抚摸便好,哪知?竟还少了最重要的一步,魏京极看起来清心?寡欲,哪知?却?对那?一步极为沉溺,不知?餍足反反复复,她险些以为自己要死在榻上?。
到现在苏窈都觉得呼吸不畅,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比她落水那?回还让她害怕些。
早知?如此,圆房之事早拖一日是一日。
若往后两年每个夜里都要如此行事,她岂非整个人都要被他榨虚了,她也得有命去乌州才行!
思及此,苏窈果断道:“白露,你将我的东西搬去偏殿,就我原先住的地方。”
“您这是要同太?子殿下分居?”白露惊道:“这……不合礼数吧?”
苏窈白着脸许久, 方才下定决心般出声。
“那便省去那些大阵仗,你动作轻点,去把那边的?偏殿收拾收拾, 把我惯用的?东西都?拿去, 好叫我去了就能歇息。”
她?从小,虽不至于无法无天,却也没什么怕的?,可眼下却是真怕上了。
如今房也圆了, 她?与魏京极相?敬如宾, 未必就不能安分过完这两年。
说到底魏京极兴对?她?, 大抵也是习惯居多,要说心仪到何种程度, 应也不多, 不久前,他可还认真?考虑过娶别的?女子为妻。
这两年, 只要他对?她?新鲜感没过,好聚好散亦不错。
白露略有些踟蹰,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郡主在东宫做的?不合礼数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
况且郡主初经人事?,哪禁得?住那样折腾的?!今儿她?瞧郡主的?模样, 活像丢了半条命,分殿睡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日后搬回来就是了。
白露想的?轻巧,苏窈却是抱着在偏殿久住的?想法, 等殿内收拾好了,她?迫不及待进殿, 一把将自己抛在被里。
她?不知道的?是,魏京极一从书房出?来,便马不停蹄来到了主殿,恰好将她?二人的?话尽收耳底。
满怀柔情的?胸腔霎时?像被灌了冰,倏地凉透。
可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只是沉默地站在朱红窗牖前,日头逐渐黯下,将俊肆青年倚在窗前的?身影拉的?很长。
听着偏殿传来的?动静,他的?眼皮垂的?越来越低。
在偏殿的?门合上时?,魏京极终于有了动作,他站直身体,往偏殿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
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日。
若她?嫁的?是段凛,她?可会如此对?他?
书房内,梁远正在整理奏折。
新婚燕尔,连太子殿下都?不能免俗,头回在批阅奏折时?分了心。
早上接见朝臣,还时?不时?没头没尾地勾唇,惹的?一众人心惊胆战,还以为是自己哪做的?不好,竟将素来冷苛的?太子都?气笑了!
梁远看的?是哭笑不得?,这不,殿下才待了两个时?辰便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又去了太子妃那。
他整理好奏章,将最新的?证词摆在显眼的?位置,就准备离开?。
门在这一刻被推开?。
“殿下。”梁远意外。
魏京极低头嗯了一声,走进时?,屋内忽的?带起一阵凉风,梁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青年行至案前,拿起梁远放在案上明黄色信纸,懒瞥了一眼,淡声:“都?在这?”
梁远道:“是,前两页是换取过盐引的?大商贾名单,后面是陈傩的?供词。”
魏京极的?眼神在重点画出?的?那个人名上停顿两秒。
“朱牧。”
梁远流利道:“此人是康建元年的?进士,家中曾经十?分贫苦,家中数个兄弟姊妹皆死于饥荒,如今当了齐州太守,也因简朴闻名遐迩,可陈傩一口咬定,那日要杀他们?的?人便是朱牧。”
天下食不果腹的?读书人不知凡几,少有能一举中第的?,梁远调查时?也不禁心生感叹,可也着实不解。
“殿下您说,这陈傩是否有认错人的?可能?微臣以为犯此案者,皆为国之巨蠹,贪馋如命,可这朱牧数十?年如一日的?清廉,身家也清白,百姓都?看在眼里,何以要去搅这浑水?”
能瞒过东宫情报网的?人并不多,梁远亲自去查,也证实了朱牧绝非表里不一之人。
魏京极淡漠地抬起眼皮。
“身家清白?”
梁远被问的?一愣,立马将朱牧的?生平又仔细回忆一遍,其实他也隐隐有过些异样的?念头,可总是极快闪过,令人抓不住。
魏京极冷白手指在证词上一点,波澜不惊的?开?口:“他是康建元年的?进士。”
梁远顿时?醍醐灌顶,张大嘴惊声道:“是了,康建元年!”
“康建三年,翰林院不再?包揽会试,圣人恩准各考生入殿面圣,往后在殿试上被录取的?各进士,皆被称作‘天子门生’。”
他压抑着内心的?震颤,继续道:“而朱牧中举那年,恰巧是翰林院操办的?最后一年,他那时?正是贫寒时?候,人却满腹经纶,欲将其收于门下的?人必定多如过江之鲫,只是不知是何人……”
竟也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魏京极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将证词收进暗格,挑一支笔,开?始批阅奏折。
刚解了心中大惑,梁远无意识放轻松许多,顺口就问:“殿下,您适才不是去陪太子妃么?怎的?一下便回来了。”
魏京极蓦然收紧了手,乌亮毛笔上似有细纹皲裂开?来。
他停下,将笔放了,双手撑在案上。
眼神慢悠悠地朝梁远扫过来,直把他看得?起鸡皮疙瘩。
梁远立刻清醒了,“殿下,微臣……”
魏京极收回视线,再?度拿起一支笔,仿佛随口一问。
“你说,女子新婚后都?是什么样的??”
梁远莫名有些难为情,道:“旁人我不知,微臣家那位却是个黏人的?,刚成?婚那会儿,微臣的?夫人八月的?天都?要抱着微臣睡,丝毫不怕热,一睁眼便去寻我,有时?微臣不在,她?便等在房门口,叫人瞧了怪心疼的?。”
魏京极又问:“世间女子都?是如此?就没有例外?”
梁远道:“那自然需得?是两情相?悦的?伴侣才会如此,譬如微臣与微臣的?夫人,以及太子您与太子妃。若是怨侣,成?婚如结仇也不是说说而已。”
魏京极听了他说的?话,面上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愈发冷了。
昨日圆房时?,他以为她?也是想要他的?。
如今看来,她?并不爱与他亲近,那昨夜,却又为何肯让他碰?
还那般乖顺。
说起来,苏窈这些时?日,与之前了无生气的?模样判若两人,仿若又有了鲜活的?动力,也少为慕家女伤心。
魏京极眸底不由得?划过几分深思?。
是从何时?起的?呢。
大婚后的?几日,魏京极忙的?不见人影,一次也没露面。
苏窈本有些心虚,怕不知何时?魏京极就会命她?搬回去,可在她?搬进偏殿后,东宫的?侍女侍卫仿佛默认了她?的?住处,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见不着魏京极,她?还自在些,好生养了几日身体,脸色终于红润起来。
恰逢一年一回的?秋猎,苏窈成?亲后还未出?过门,都?快憋坏了,自然想去凑个热闹,魏京极早出?晚归,除了大婚那日,她?与他还未说过话,刚想寻个机会问问围猎一事?,苏窈便在六部拟定的?秋猎名单上,看见了她?和魏京极的?名字。
秋猎办的?素来隆重,六部分合出?力,为期三日,以圣人为首,排的?上号的?文武朝臣尽数受邀,无数王公?贵族以陪圣人狩猎为荣。
轿辇到了天明山后,苏窈下轿,一袭流彩飞花薄水烟缂丝裙,镂空牡丹银蕊金簪,瞬间将满山红遍的?枫叶秋景都?比了下去。
白露忍不住道:“太子妃好像又美了点。”
少女不在意地抬了抬大袖,婚前那张清丽的?玉容被润养的?含羞却露,初春新叶似的?细眉意态浓真?,眸若水杏,瞧人时?不经意间流露几分妩媚,分明身段较往常一样,却更勾魂摄魄了些,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苏窈的?注意力却落在不远处的?营地,她?看见魏京极站在那,目光直直向她?看来,见她?发现了,也不移开?,视线在她?身上淡扫了眼。
苏窈毫无缘由的?脸红心跳,一股热意上脸。
白露还在继续:“虽说不出?哪变了,可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以前奴婢瞧了小姐就只觉得?美,如今看着小姐竟觉得?有些害羞。”
苏窈没心思?与她?搭话,她?也不知为何,竟被魏京极这风轻云淡的?一眼扰了神,不由自主地忆起圆房那晚,魏京极说是教她?,却是要让她?一直看着他,他抓着她?的?手熟悉他的?身体,还逼她?去吻他的?喉结。
许是那夜的?记忆,在她?人生里太过刺激放肆,以至于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等到见着魏京极人时?,却冲破禁锢争先恐后在她?脑海里出?现。
魏京极见苏窈看见自己了,却并不过来,等了一会儿,他刚想抬腿去接她?,她?却自己走了过来。
苏窈很快走到了他面前,仿佛无事?发生,适才瞬间的?犹豫也不存在,“你等多久了?”
“不久。”
魏京极回,停了几秒,佯装无事?地玩笑:“怎么看见我还不想过来?”
苏窈还未回答,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问。
“你是不想见我,还是因为见不着我人,在生气?”
如果是后者,他会高兴些。
苏窈却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我为什么要生气?”
魏京极眸中深不见底,仿佛沉寒已久的?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树叶婆娑声响在苏窈耳边,他低下眼皮,轻描淡写?地去牵她?的?手。
“没什么。”
不管如何,她?都?已是他的?妻。
该知足了。
心里这么想,魏京极心里却一片茫然。
这几日,他无数次在想,苏窈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如果有,又有几分。
可以叫她?轻而易举地剔除。
就连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沉溺失控,她?眼里也不见半分欣愉,除了生理性的?泪水和反应,其余一切像是在完成?任务。
魏京极没陪苏窈走多久,圣人便将他叫走了,苏窈顺着阳光光线看去,平坦腹地上已站了不少郎君,说笑声不断,马儿喷鼻甩尾,各家侍从忙前忙后,再?远些的?地方?围着女眷,被簇拥为首的?是几位公?主。
侍从将苏窈带到了她?这三日要住的?营帐,她?进去后发现这里已摆了不少男人用的?东西。
苏窈一愣,顿时?反应过来。
她?这三日,是要和魏京极住同一顶帐子的?。
第33章
营地驻扎在山谷, 由精兵把守,宝马香车占了一道,近处人声鼎沸, 远处群山隐绿, 无边无际的枫林红了大半,泼墨般绘就了一副秋猎图。
苏窈挽袖从?主帐出来,正见魏元附耳过去听圣人说话。
圣人老当益壮,坐在一匹红鬃宛马上?, 颇为迁就地佝着腰, 与魏元笑?说了几句, 粗雷似的笑声传扬出来,周围众人也都陪着笑?。
魏京极牵着马站在一旁, 脸上?没什?么表情, 与周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闻声,也只是顺手一拍马儿的头。
这时一位丰腴貌美的宫妃朝圣人走?了过去, 同时和圣人以及魏元说了些什?么,三人但笑?不语,竟有几分寻常百姓家的温情。
那应该就是魏元的生?母,淑妃娘娘了。
苏窈头回见着真人,蓦然想到慕茹安从?前?给她?讲过的传言。
“先后与太子殿下逝世时,圣人曾罢朝三月, 以示哀悼,人人都觉得圣人对先后用情至深,要我看,他?只是为大殿下英年早逝觉得可惜, 毕竟大殿下可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储君!”
“你知道那位淑妃吧?我曾不小心听到我爹和同僚谈话,说淑妃从?前?在美人阁有很多?恩客, 不少恩客是高门显贵,虽说的是卖艺不卖身,可门一关,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也因如此,淑妃进宫不到一年就诞下五皇子这事?,曾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苏窈当时问:“那为何从?不见人提起过?”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圣人不知为何,认定魏元是他?的儿子,还极尽宠爱,他?六岁之前?都是圣人养在养心殿的,如此例外,有哪个敢嚼舌根。”
“除了你。”
慕茹安讪讪一笑?,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那边,魏京极跨坐上?马,手中缰绳一紧,策马掉头,身边意外响起男子沧桑的声音,叫人预想这声音的主人定生?的慈眉善目。
高启之年过五十,鬓须略白,腰背却清瘦笔直,站那儿便有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刚正之气。
“圣人,太子殿下与您一别数年,孤身在军中磨砺,箭术定然精进不少,不若也让太子与您同去吧,圣人也好瞧瞧殿下如今的射艺。”
圣人闻言,略一踌躇。
魏京极却淡道:“圣人自有五弟陪着,孤习惯独猎。”
圣人微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高爱卿可瞧见了,这逆子在军中磋磨这么些年,半点锐气不曾磨灭,竟还越发轻狂了!”
话虽这么说,可一直到魏京极骑马离开腹地,也不见有人拦他?。
魏元道:“二哥兴许真的只是习惯独猎,圣人莫要动怒。”
圣人不语,最终一个也没叫,只带了御前?伺候的总管太监,领着两列侍卫驾马入林。
暗中目睹这一切的文武百官,官家女眷,心思各异,却也不过几个瞬息,腹地又热闹起来。
————
女眷的位置与苏窈住的地方隔了一排营帐,旁边便是郎君们休憩的地方。
要拐路时,苏窈没看眼前?,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她?轻嘶了声,正欲抬头。
“阿窈。”
苏窈浑身一震,掀起眼皮看去,与她?近在咫尺的人,不是段凛又是谁?
这是两人自那日冠礼后第?一回见。
只是如今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那日冠礼一派混乱,苏窈和慕茹安相继出事?,段骄情绪也难以安抚,最后竟只叫众人看了场戏,便囫囵散场了。
虽说慕家并未迁怒段家,可段凛这段时间也似丢了三魂七魄。
来参加秋猎,也仅是想再见苏窈一面,可她?住的地方戒备森严,他?只能在附近转,不曾想真等着她?出来了。
“二表哥。”少女后退了一步,轻声问:“我可有撞疼你?”
段凛再听她?轻软的音调,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他?摇头,苦涩道:“你……现在可好?”
“一切都好。”
“在东宫住的可还习惯?”
“尚可。”
“太子对你好么?”
苏窈点头,没见着人时,她?担心慕茹安,也很少想起段凛。
如今见着人了,心里居然也有几分怅然若失。
若非这中间许多?意外,她?与他?早已是夫妻了。
段凛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挣扎许久,还是没忍住心中酸楚,缓缓出声, “对不住,是我负你。”
他?瞧得清楚,她?是真心想过嫁他?的。
可是偏偏是他?大哥,将一切搅的天?翻地覆,害她?失了清白,不得不嫁给自己的义兄,他?甚至不能阻止魏京极带走?她?。
“此事?与你无关。”
苏窈知道他?在想什?么,怔然片刻后,却也明?白怪不得谁,若真要追根究底,只能说一句命运弄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二表哥也不必再念着。”
段凛惊异于她?的淡然自若,苦笑?着摇头。
“女子成婚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此唐突草率,叫我如何不对你心生?歉疚,不必念着?我这辈子都忘却不了了。”
苏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在喉咙里,将出未出时,却看到了魏京极从?转角走?来。
他?背着一筒箭,手上?提一张长弓,眸光淡漠,不经意朝他?们的位置瞥了眼,而后,脚步一顿。
兼具美感与杀伐之气的长弓足有半人高,被魏京极拎着,却成了合适尺寸,他?生?得高大,肩宽胸阔,比段凛还高半个头,此时站在原地,定定朝她?看来,正与她?视线对上?。
苏窈并不想给段凛惹麻烦,忙收回视线,“如今忘不了,再过一月,一年,或是五年,总会忘记的,二表哥莫要担心我过的好不好,好生?照顾好姨母和大表哥才?是。”
段凛看着她?,真不知该说一句她?生?性通透,还是天?生?凉薄,连情爱婚嫁这样的终身大事?都看得如此开。
她?若骂他?,他?兴许还好受些,她?如此轻巧地揭过,还能情真意切地宽慰他?,反令他?心中更加愧疚。
苏窈说完,留下隐忍不发的段凛,朝魏京极走?去。
魏京极甚至特?意替他?们留了谈话的地儿,自己站在帐篷背面,长弓撑地,他?从?箭筒里抽了支箭出来,在指间一转,看也没看,往空中一掷,上?空立刻传来一声哀啼。
被射中的大雁直直急坠,砸起一阵尘土。
能将猎雁玩成投壶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人了。
苏窈走?到魏京极面前?,“我去你要去哪?”
他?最后抽了一支箭出来,也不往外掷,在指间散漫转着,语调稀松平常。
“不和他?聊了?”
一阵风吹来,青年身后的枫林沙沙作响,无数鲜红的枫叶飞舞,他?高高束起的长发也随之飞扬,深眉星目一派淡然,五官俊美英挺。
而他?站在她?面前?,将风挡了大半,连她?鬓角的碎发也只细微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