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退了?半步,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用力。
脆弱的杯胚顿时碎裂,刺耳的叮当声响起?。
“魏京极?”
身后传来?少女的轻声呢喃。
苏窈睡眼?惺忪的起?身,往碎裂声的源头望去,头昏脑涨的情?形有片刻惊醒。
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走到青年身边,眉头紧紧蹙起?,语气急切,“你碰我的茶杯做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兴师问罪的神?情?,忽而觉得好笑,讥讽般的扯了?下唇,他散漫地拿起?另一只。
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在他指间轻转。
他漫不经?心,又漠然?无谓的眼?神?让苏窈感到紧张。
来?不及思考,她急声道:“你把这只给我。”
话音尚未落地,另一只茶杯也在苏窈眼?里化作碎片。
砸向地面。
苏窈怔了?好一会儿,仿佛不可置信,眼?里顿时气出了?泪,“你一大早在我这发什么脾气?”
魏京极冷笑:“我不能?发?”
他逼近她,高大的身体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字字都像是从齿间逼出来?的,“你这么用心,为别的男人做礼物,我是你的夫君,不能?生?气?”
苏窈蹲下身子,头疼的越来?越厉害,看着这些?日起?早贪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茶杯,眼?下变成满地的碎片,又难受又委屈。
“这只是我送段凛的生?辰礼物,他明日就要生?辰了?,我答应了?要送他,你全弄碎了?,我明日拿什么送他?魏京极,你不讲道理!”
魏京极心里阵阵抽痛,他手?上被碎片划出了?数道血痕,她也全然?没注意到,只关心她为段凛做的杯子。
他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是我不讲道理,挡了?你们的路。”
苏窈红着眼?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去捡碎片。
魏京极被她的眼?神?刺激的心底冰寒,半分笑意不达眼?底,“可是,你再喜欢他也没用了?。”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妻。”
苏窈见他莫名其妙弄碎了?她的茶杯,还句句带刺,咄咄逼人,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压不住了?,气话张口就来?。
“这一辈子还长?,你怎知道没用?明日我便向圣人请求同你和离,到时候我就要嫁给段凛,我还要同他恩恩爱爱,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你管得着吗?”
魏京极脸色忽而惨白?,怔在原地。
第39章
苏窈说完, 眼?眶蓄积的泪滑落一滴,不等魏京极做出反应,她便将手里的碎片全丢下, 再不看?他一眼?, 头也不回出了门。
白?露听?到动静,马上取了衣裳鞋袜追去。
梁远就站在门口?,望着一动不动的青年,有些踌躇不前?。
魏京极缓慢蹲下, 单手搭膝, 无声的捡着碎片。
偏殿里, 半蹲着的青年脸色苍白?,眸底沉寂的仿佛一滩死水, 吹不起一丝涟漪。
梁远思及前?些日他信誓旦旦的同魏京极说, 这?杯子定是苏窈做给他的,如今意外目睹两?人争执, 他心里实在歉疚。
劝道:“殿下,您怎的对太?子妃发这?样大的火?总归不过?是个杯子,段凛是太?子妃这?世?上仅剩的几个亲人之?一,送便送了,何苦与太?子妃伤了感?情。”
秋日里的日光,金灿耀目, 可照进窗棂,洒在人的脸上,竟叫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魏京极身体无缘发寒,拾取的动作渐渐停下。
他轻笑了一下, 摩挲着掌中的碎瓷片,语气意味不明。
“不过?是个杯子。”
为了一个杯子, 她说要与他和离。
段凛在她心中就那样重?要?
心脏处传来隐痛,如被万千蚂蚁啃噬。
他却笑了起来,“我倒是羡慕他。”
梁远目露震惊。
羡慕他,轻而易举便取代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被她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甚至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可他呢,魏京极任由?碎瓷钻入掌中皮肉,好似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从前?被她视若珍宝,如今弃若敝履,就连眼?前?的碎瓷片都比不上。
瓷片碎在地上,她尚且心疼。
他手受伤了,她看?都不愿看?一眼?,这?短短数月于他而言,仿佛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
苏窈出了偏殿后随意寻了间房补眠,午膳便乘马车去了玄武大街,为段凛重?新选礼。
此前?她日日争分夺秒,便是怕瓷器成形赶不上他生辰,谁曾想瓷杯是做成了,却被魏京极给弄碎了。
思及这?十几日的功夫都打了水漂,苏窈像霜打的茄子提不上劲。
白?露捞起丝帘,“太?子妃,我们往哪个铺子去?”
苏窈朝人声鼎沸的街上望去。
“清心斋吧。”
清心斋专做笔墨纸砚的生意,段凛说想要“独一份”的礼,可眼?下时间急迫,容不得她再耽误,原来送礼便是还人情的,哪知如今成了失约,又欠他一回。
一选便选到了宵禁时分。
后头随行的马车载了许多东西,苏窈一时打不定主意送什么,便把合适的都买了回来。
是夜,东宫书?房内灯火彻夜长明,偏殿的烛光也到巳时方灭。
翌日,苏窈悠悠转醒时,朦胧间看?见床沿坐了一个人。
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她清醒大半,一半是被惊的,慌忙将被子抱紧,完全忘了昨日争执。
“魏京极?”
魏京极侧首,脸部线条优越,无一处不精致流畅,只是眼?下有淡淡乌青,抬眸朝她看?来时,双眼?可见明显的血丝。
苏窈微怔,一日不见,她竟觉得他憔悴许多,眼?底不见半点光亮,漆黑一片。
她犹豫片刻,“你在这?里做什么?”
语罢,不等魏京极回答,苏窈忽然掀开被子,三步并做两?步从榻上下去,来到紫檀案台前?,打开昨夜放好的礼匣。
里面的砚台完好无缺。
苏窈轻呼一口?气,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檐上吵,清润的晨光落在男人玄色的长靴旁,气氛静的落针可闻。
苏窈这?才意识到,魏京极一直没说话。
她转过?身,靠案台站着,目光一低,却凝在魏京极手里拿着的一对青瓷杯上。
骨廓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有几条细细的血痂,他的手生的极为好看?,如今伤了,也丝毫不减美感?,反而增添几分倾颓。
清晨的风微凉,带着桃树清新的木香,丝丝缕缕沿着半开的支摘窗,潜入人心底。
魏京极靠在床沿,下颚微微抬起,眼?皮却低垂,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石雕。
等她检查好,关上匣子,视线向他看?来时,他才似有所感?地抬眼?,眸底有极轻微的变化。
苏窈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也没先开口?。
他的眼?睛熬的发红,玉冠微松,衣袍也是昨日那件。
却因身量高,又长相俊美的缘故,并不显狼狈,如此形态,越发彰显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贵。
苏窈看?着魏京极好一会?儿,他才低哑着声开口?,“补好了。”
“我给他送去?”
苏窈看?他模样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亲口?验证了她的猜测时,反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魏京极,不由?得百感?交集。
苏窈摇头。
魏京极看?她拒绝,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手指却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声音平静温和。
“不需要了?”
“嗯。”苏窈的手还搭在礼匣上,“我昨日去街上给他重?新挑了生辰礼。”
魏京极沉默下去,眼?里的情绪淡的让人难以捕捉。
苏窈略微不自在,毕竟昨日两?人才吵了一架,如今见面,四肢都有些僵硬。
她转过?话头,“不早了,我去叫人传早膳。”
刚走没两?步,正要出声喊人的时候,男人的胸膛忽的从身后贴来。
苏窈脚步被缠住,纤软的腰被魏京极圈住,他弯腰,薄唇轻碰了碰她的侧脸,嗓音低沉。
“还生我气?”
男人说话时,滚烫的胸腔震动,隔着单薄的寝衣贴着脊背,有种不可抑制的酥麻感?。
苏窈裸.露的小臂上浮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微微蜷缩。
她稳了稳心神,“既然你将茶杯补好了,那昨日的事情便揭过?吧。”
虽是他打碎杯子在先,可她也口?不择言说了许多,眼?下既有了台阶,那便各退一步罢。
说到底还有一年多,她才能与他和离。
然而此刻,抱着她的魏京极忽然道:“日后莫要再对我提‘和离’两?个字。”
苏窈恰巧在想这?事,闻声,身体不自觉僵了一下。
魏京极毫无察觉,闭着眼?,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像是在减缓一夜未合眼?的疲惫,轻缓出声:“嗯?”
苏窈心绪纷乱,沉默了几秒,才应了一下。
可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沉默里,他环着她的身体却渐渐放开。
魏京极后退了半步,偏过?头,苏窈抬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滚动的喉结,嗓音不知为何略微沙哑。
“我先去上朝。”
————
一连数日的雨,本还余了些绿叶的大树经此打击,已掉了半数的叶。
那日魏京极说去上朝之?后便再没在苏窈面前?出现过?,夜里也不见正殿内的寝房燃灯。
也不知是回来的晚还是不曾回来。
苏窈不曾问,梁远倒是来禀报过?一声,说:“圣人近日让殿下处理一桩棘手的事,须得忙过?这?一阵,太?子妃莫要多虑。”
可第二日,盛华便来了东宫。
苏窈意外盛华竟会?愿意主动来寻她,面露喜色,可眼?角的笑意还未落下,盛华便拉着她的手,忧心忡忡地问:“阿窈,你可是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苏窈意外,“盛华姐姐何出此言?”
盛华瞧她反应便知自己说中了,将门掩上,看?了眼?周围,拿着团扇的那只手握着她的手。
“流言都快传到圣人耳朵里了,太?子殿下此前?从未去过?美人阁,眼?下却已连去三日,据前?去拜谒的官员说,每回殿下都要点酒吃,虽说你我皆知殿下非纵.情声色之?人,素来洁身自好,可架不住人多嘴杂,我听?我父亲说,已有不少人想往东宫里送姬妾了。”
难怪梁远要特地过?来同她说一声,原是魏京极这?些天都在美人阁。
苏窈兀自分神,盛华犹豫一会?儿,委婉道:“那位椒房之?宠的淑妃娘娘便是美人阁出身,阿窈,你如今是太?子妃,可不能像从前?那样与殿下使性子,这?京城里,皇家是天,君恩难继,你可明白??”
“我明白?。”
盛华顿了一下,道:“阿窈,你莫要以为我在挑拨离间,你既嫁给了太?子殿下,我便不会?入宫,我家里人已在为我选婿,我不会?与你共侍一夫。”
她同样在乎与她的情分。
苏窈一怔,盛华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你但凡软和些,太?子便不会?再与你置气了。”
苏窈仔细回想,应是魏京极上回来寻她时,她态度有些冷漠,才让他误会?了什么,才去美人阁喝酒。
书?房里,满满一碗醒酒汤凉在炕桌上。
她自小和魏京极一起长大,知他纵然伤情也不会?乱来,也却怕有人趁他醉酒,往他身旁塞人。
既选了圣人给的第二条路,这?两?年内,魏京极身边便不能有其他姬妾。
只有在圣人那坐实了“祸国殃民?”的形象,她才能如愿和他和离。
正想着,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倾洒一地月色。
魏京极神色如常走了进来,看?见她时明显一怔,眸光微动。
若不是他身上的酒气冲的苏窈都有些微醺,她还以为他今日没喝酒。
“我等了你好久,快把醒酒汤喝了。”苏窈起身,还没端起碗,腰上便是一紧。
她被抱到书?案上,不等她回头,衣带便松开,落到了手肘处卡住,被男人系了个结。
“魏……”
魏京极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唇,身上的温度烫到她心颤。
意乱情迷时,药碗里?的药汁微晃,在朱红书案上滴落深色的几点。
苏窈本还记得她熬了醒酒汤, 可魏京极此回似乎有些失控, 连身上的气息也?醉人发醺。
她?意识迷离时不禁想,他没喝上汤药,她?明日倒是要去喝一蛊苦汤了。
魏京极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吻上她?红透的耳垂, 嗓音喑哑。
“不要孩子。”
苏窈轻轻打?了个战栗, 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阖着的眼皮稍抬,带着茫然。
魏京极握住她?的腰, 声?音因染上情.欲, 微哑低沉。
“我不想要。”
第二日在主殿醒来,苏窈还在思索魏京极这句话的意思。
她?有理由?不想要孩子, 可他为何不想要孩子?
白露和两名侍女?正替苏窈更衣,如今她?已?不是第一回 与魏京极行房,也?放得开了些,由?着她?们拾掇。
六曲花鸟屏风下,女?人的皮肤比牛乳还润白细腻,少了少女?的青涩, 反而更加勾人妩媚,靡颜腻理,偏这一身柔肌雪肤还多?了许多?淤青痕迹,只瞧那轮廓便令人脸红心?跳。
白露尚且不敢多?看, 其余几?个侍女?也?是紧紧低着头,换完便一一退下。
苏窈叫住了白露, 命人将门?掩上,问道:“你说说,若有人成家了却不想要孩子,这是什么缘故?”
白露犹豫问道:“可是有隐疾?”
苏窈心?头跳了一下,回忆一番,道:“应是没有的。”
“两人都不想要么?”白露似乎已?经听?出来了些苗头,故而语气踟蹰。
苏窈没想瞒她?,点头。
白露暗暗一惊,面?色迅速变得着急,“若一对?夫妇都不想要孩子,也?无其他绝不能生的理由?,只怕是貌合神离,需得好生培养感情才是,免得日后同床异梦,心?生隔阂。”
苏窈深思了几?秒,“嗯。”
难不成这才一月的功夫,魏京极对?她?的感觉就变了?
若心?悦一人,怎会不想要她?为他绵延子嗣。
又为何偏就是从美人阁回来之后,魏京极便说不想要孩子?
尽管苏窈并非敏.感自怜之人,现下也?忍不住多?想。
花厅内候着几?位紫蟒京官,侍女?们端茶递水,伺候的无声?无息,邻近的书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句交谈声?。
时值午时,魏京极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门?就被敲了两下。
“进来。”
门?打?开又闭合,玉佩玎珰作响。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魏京极未曾抬头,便不由?得一愣,抬眼瞥去。
苏窈身穿古纹双蝶丝绫鸾衣,宫缎如意雪绢裙,语带探寻。
“你可还有人要见??”
初为人妇,她?身上的少女?气质不减半分,云鬓纤腰,发髻上一支玛瑙翠羽镂金簪,目若点漆,绛唇微启,肤白如明珠生晕,只是朝人望来时,眉眼含了几?分轻妩。
手里?端着一碗雪梨膏,飘着清甜之气。
适才因议事,碧瓦朱檐下窗牖紧闭,日光粼粼几?束,射在炕桌上。
魏京极玄衣鹤领,坐在其中一侧,一条腿侧曲,一条腿竖起,原本因手指轻叩的动作,因见?了苏窈而渐渐慢下。
他看着她?走近,神色恢复如常。
“没了。”
“哦。”苏窈把雪梨膏放在青玉案上,笑?道:“那你要不要吃点这个?雪梨清热生津,热的时候我时不时就要喝一碗,乳母的手艺最好,我特意向她?学的,眼下虽然是秋日,可你一早便在这里?同人议事,也?该润润嗓子了。”
魏京极逆光而坐,深邃轮廓清贵无俦,视线轻放在她?身上,眸底一片深色。
苏窈把雪梨膏往他身前推了推,催促道:“快喝,不然一会儿凉了。”
魏京极这才抬手,低头喝完。
他将她?揽到身前,双臂虚虚锁住,头埋在她?颈窝处,轻声?开口,“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这个?”
“我从前又不是没送过。”
魏京极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身后窗台处放了一枚插满花枝的玉瓶,青年微微往后靠去,那无暇玉质竟还不若他的肤色冷白,矜冷贵气。
他手指复又叩着案台,有一下没一下,沉默一会儿,语调温和:“你有事寻我?”
苏窈被戳中心?思,下意识反驳:“我无事就不会来寻你了么?”
微凉的风拂过她?柔软的鬓发,窗棂发出轻响,窗外鹅黄色的树叶婆娑。
绿意盎然的夏已?过去,落叶随风旋落,轻飘飘落在湖面?,平添几?分清寂。
魏京极因她?的话沉默,眼皮微垂。
若从前,他定不会有此问,可眼下,他弄清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却总预想坏的情况。
可他禁不住她?待他好。
她?软一分,他便想要的更多?。
空气一片寂静。
苏窈在魏京极的眼神下撑不过几?个来回,打?小如此,如今也?没练得熟悉。
最后被他看得无法,她?索性也?舍了那些虚的,实诚问道:“你日后可能不去美人阁?”
魏京极稍一怔忪。
她?又继续道:“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怎可去那喝酒?”
“你不想我去?”
“谁会想自己的夫君去美人阁?”苏窈说完,义正言辞道:“你今日给我一句准话,从前你去我就不计较了,日后若你要再去,我就……”
怔愣后,魏京极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笑?意,极淡,却令人难以?忽视。
他颇有耐心?地问:“你就什么?”
“我就……”苏窈自己也?是一顿,许久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事,而后,耳根子烧了烧,“你就别想碰我。”
他大概是喜欢碰她?的。
魏京极:“……”
他轻咳一声?,唇角忍不住微微掀起,“那如若我答应你不去呢。”
苏窈道:“那是你为人夫君的本分。”
好处没捞着,魏京极也?不恼,眼角流露出的笑?意显示他心?情有多?好。
他再次将人拉到怀里?,让苏窈坐在他腿上,手抚上她?后颈,语调低沉悦耳,“那日梁远没和你说么?我去美人阁是有正事。”
苏窈道:“喝酒也?是正事?”
魏京极难得露窘,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无奈挑眉道。
“错了。”
苏窈开始翻昨日的账,“你从美人阁回来之后,还说不想要我的孩子,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头瞧上什么人了?”
“我才嫁给你一个月,你就四处招蜂引蝶?”
魏京极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状似随意道。
“你若想要孩子,下回我不……”
苏窈捂住他的嘴,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迅速泛起红晕,眉眼愈发秾艳,“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莫要说些孟浪话!”
“你怎知我要说什么?”
“我怎会不知?”
他失笑?,故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暧.昧的沙哑,“你不是喜欢?”
“谁喜欢了?”
魏京极看着她?泛起红晕的双颊,而后,将人抱的更紧了,哄人似的。
“嗯,不喜欢。”
气氛变得温情,周围的温度都似能点着了。
拌嘴几?句,那事像是彻底揭过了。
握着她?腰的手有往上的趋势,苏窈即刻将衣角压住,迟疑片刻,提起正事:“魏京极,你若是有了新的心?仪之人,这两年内,你也?先别纳她?进来,可好?”
魏京极的手按在她?雪色的肩膀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周围温度瞬间降至最低。
青年浓密的长睫微掀,眼底漆暗。
他语气不动声?色,吐出来的热气就洒在她?白皙的颈边,“为何?”
苏窈早就想好了理由?,“我和你才大婚不久,两年的功夫也?耽误不得多?久,总归日后你继位了,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这两年里?你可能只我一个?”
语罢,脖子忽然一痛,疼的苏窈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
魏京极神色寡淡。
“可以?。”
苏窈顷刻间忘了痛感,抓着他的胳膊问:“真的?”
“这两年只你一个。”魏京极缓慢开口,慢条斯理地抽出她?腰后的衣带。
语气却莫名的冷,直冻得人打?颤。
“若你受的住。”
苏窈这回是真的软成了一滩水,毫无招架之力,意识沉睡前,她?抱着魏京极的背,听?他的声?音不带半点温度。
“你是半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欲说话,反被堵住唇,将一切低呓都咽了下去。
书房的门?酉时方开。
魏京极将苏窈抱在怀里?,吩咐道:“将太子妃的东西收拾好了,都搬进主殿。”
梁远不敢多?看,“是。”
将人抱回主殿后,魏京极眼皮微敛,神情毫无欢情过后的痕迹,如霜冷峻,再度叫来梁远。
梁远躬身:“殿下还有何吩咐?”
他道:“查,太子妃待嫁时见?过什么人。”
魏京极揭开信, 扫了一眼。
梁远道:“当年朱牧赴京赶考, 并未依附任何人,只借住在亲戚家的茅草屋,无钱买粮,便在路边卖字画备考, 高相曾经买走过他所有?字画, 朱牧隔日便亲自去他府上道谢, 除此之外,并无旁人接触。”
魏京极言简意赅:“继续查。”
梁远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朱牧祖宗十八代都查到?分明, 如今太子殿下令他再查的,唯有?高相高启之。
“殿下是怀疑高相?”
魏京极未作?答。
梁远道:“高相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素来平和近人,乐善好施,朱牧并非特例……”
“高启之于朱牧却是特例。”青年合上供词,折成两半,“施饭之恩岂能小觑。”
“是。”
骠骑大将?军府前的两个石狮子底座爬满青苔, 魏元站在一侧,对高启之道:“这次有?劳高相了,若不是高相从中斡旋,我与慕大将?军之间恐怕得一直留有?心结。”
高启之身穿青袍, 干瘦刚直的身体,自有?一番谦和气?质。
“殿下言重, 如今殿下掌领东瓯十六部,与慕大将?军少不得接触,若一直心生嫌隙,于大周无益,微臣也只是略尽本分。”
魏元微微一笑?,似乎话里有?话:“近日我听闻,您因东欧部的事多次在圣人面前赞许我,实?在令我羞愧,如今又帮我这样的大忙,不知日后该如何报答您?”
高启之道:“殿下治理有?方,微臣只是实?话实?话。”
魏元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高启之继续道:“东瓯十六部紧邻辽边,与蛮夷通婚者不知凡几,太子殿下此番收复东瓯,虽一统国土受万民爱戴,东瓯部的百姓却是个例外。他们死?伤惨重,姻亲关系千丝万缕,若不好好加以?引导,恐对太子殿下生恨,多生祸患,若殿下欲报答微臣,便为?东瓯百姓启智,令他们早日放下执念,微臣便已心满意足。”
魏元听完,微笑?开口,无形中却有?几分疏离。
“高相大义。”
高启之拱手:“殿下谬赞。”
魏元道:“高相所言,我自当铭记于心,时辰不早了,我约了友人叙旧,先行一步。”
“殿下慢走。”
他嗯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里,早有?随侍等着,恭敬道:“殿下,殷家那有?消息了。”
侍从递给魏元一筒信,他抽了出来,一目十行道:“能确定?她还活着?”
“十有?八.九,有?人瞧见,殷家少东家自打从京城回去,近些天身边都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常戴着幕篱,瞧不见容貌,身形却与慕小姐颇为?相似。可?她……警觉的很,我们的人只见过她一次,便寻不到?她踪影了。”
魏元并未怪罪,反而轻描淡写地?开口:“她本就是将?门女,警觉点实?属正常。”
“那是否要将?慕小姐请回?”
魏元淡笑?道:“请她作?甚?”
侍从一愣。
魏元道:“既她想死?,便让她死?的彻底些。”
这几日秋意渐浓,迎风站着也有?些沁凉,魏京极命人把苏窈的东西搬回主殿后,她也并未再搬出去。
反而整日里捣鼓些汤汤水水往书房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连在夜里也主动的很。
魏京极看在眼里,越来越沉默。
主殿内,苏窈适才命人传了膳,眼下侍女正捧着一道道佳肴上来。
很快,八仙桌上便摆了一道道玉碟,红炉烘雪衣、蟹肉海棠果、酥炸鲫鱼、银针炒翅、烧鹿筋外还有?两道素菜,两盅补汤。
苏窈坐好了,看向魏京极笑?道:“快来,这都是你爱吃的。”
魏京极翻了一页书,单手支头,手搭在膝盖上,声音平淡。
“你吃。”
苏窈好一会儿没有?回答,他朝她瞥了眼,那抹嫩粉色的身影猝然放大。
少女一袭云桃露水凤尾襦裙,衬的她浑身粉白,胸.脯盈涨,腰肢却纤细的一手可?控,肌肤嫩的能掐出水。
她轻弯着的明眸盈盈似水,一无所觉地?在他面前弯腰,语气?有?些刻意的放软,“就吃一点吧?”
男人眸色微顿。
苏窈有?种在哄小孩的错觉,即使她并不清楚他这些日在与她较什么劲,她站直了,走到?魏京极身前,把炕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去。
魏京极低头一撇,方注意到?她手里端着碗筷。
象牙箸玉白描金,不比苏窈指若削葱,肤若凝脂,连指尖透着诱人的粉。
“你别的不吃,可?这道炒笋尖是我亲手做的,你多少也吃两口,早上的水可?凉了。”苏窈嘟囔了几声,把碗筷推到?他面前,而后,自己?又去拿了碗筷,坐在他对面用?膳。
她吃东西总是慢条斯理的,明明有?时眼神馋的要命,手上动作?也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