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陆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说?,“我记着府城外有一座佛寺,过几天?我还要过去给你点?一盏长明?灯,保佑你和孩子平安。”
姜婉宁劝了两句,见他铁了心要去,连姜母和陆奶奶都说?应该,她索性也?不管了。
家人念她尚在孕初期,唯恐她累到了,才把何大夫送走,就叫陆尚陪她回房休息。
姜婉宁错愕:“可我才睡醒一个时辰啊……”
姜母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她:“一个时辰已经?不短了,婉婉听话,你只有休息好了,身体才会康健,这?样你和孩子都好,去吧去吧,我和陆家奶奶会照顾好家里的。”
“……”姜婉宁想说?,便是她之前没?事的时候,家里也?不用她操心。
可当她对?上两位长辈眼中的担忧和欢喜,她也?忍不住笑出来,乖巧道:“都听娘亲的。”
如此,姜婉宁出来才一个时辰,又被陆尚带回了屋子。
她到床边坐下,陆尚则回去关了房门,又在门口?站定良久,才从方才的冲击中彻底回过神来,他晃了晃脑袋,却是根本控制不住嘴边的笑意。
陆尚与姜婉宁成?婚也?有八九年了,前些年顾及着姜婉宁年纪小,便是心里压抑得难受,也?控制着自己不要越线,硬是等姜婉宁过了十八岁生辰,才做了真正夫妻。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七怀孕是很正常的事,但陆尚接受了更先进的教育,知道女子在这?个年纪尚未发育完全,便是怀了孩子,实际也?会伤身。
于?是在最初那两年,他有意避孕,无论?谁提该要个孩子了,都被他笑着含糊过去。
等姜婉宁到了二十二、三,两人又都忙着各自的事业,陆尚虽不再避孕,但两人接触的时间渐少,他就想着顺其自然,没?有刻意追求什么。
今年他虚岁二十九,姜婉宁二十七,便是放到他那个时代,也?属晚育了。
可陆尚却觉得,这?个时间,姜家人团聚,他中了举人,陆氏物流也?好,无名私塾也?好,已步入正轨,离了谁都能稳定运转下去,这?个孩子可不正是来得刚刚好。
陆尚将这?个词在嘴边念了好几遍,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内间,屈膝下去,一把抱住了姜婉宁的腰肢,不等她问?,便将头贴在了她的腰腹上,轻声说?:“阿宁,我好高兴啊……比我中举时还高兴。”
姜婉宁垂首看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我也?很高兴。”
因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原定下午去郡守府的时也?被推迟了。
陆尚没?有隐瞒,将原因分毫不差地送去了郡守府上,他原本只是想将姜父钓回来到底,哪想到了傍晚,连同郡守夫妻也?一起?来了。
姜父一进门就问?:“婉宁可是有孕了?”
姜母正和陆奶奶坐在院里剪花,蓦然被他吓了一跳,姜母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要等外孙出生了才肯回来呢。”
姜父讪笑两声,张口?欲要辩解。
而跟他同来的曲恒却先一步开口?:“师娘莫怪,并非是老师不肯回来,全是我的错,是我求着老师别走,这?才耽搁了许久,师娘要是生气,就罚我吧。”
姜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别替他说?话,我跟姜之源这?么多年,岂有不了解他的道理。”
“行了,辛苦你们?跑这?一趟,晚上便留在这?一起?吃顿饭吧。”
“哎!那就谢谢师娘了!”曲恒赔笑,又用手比划了两下,示意于?氏过去陪姜母。
于?氏了然,分别给姜母和陆奶奶问?了好,很快便跟他们?凑到一起?,没?过一会就聊到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花草来,这?话音一转,又说?起?当初有了身孕后?。
留下姜父和曲恒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转去后?面的书房里。
两人在书房没?等多久,陆尚和姜婉宁就来了。
说?起?曲恒这?次过来,一是为?了姜婉宁有孕,二来便是为?了她那私塾了。
曲恒先是恭喜了他们?两人,随后?不得不提:“原本我还想着,你那私塾现下风声太盛,不如找个名头关停一阵子,如今可好,你有了身孕,倒是有正当理由了啊。”
早在乡试放榜时,他就和姜父讨论?过无名私塾的事。
要说?姜婉宁只是一女子也?就罢了,可毕竟姜家曾获罪,姜家二老又被偷摸送来了松溪郡,要是有心人抓住这?一把柄,往县衙里告上一状,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窝藏罪臣,这?可不是什么小罪过。
两人一致觉得,这?私塾最好还是关一段时日,等日后?没?多少人关注了,再开业不迟。
正好陆尚年后?要入京参加会试,姜婉宁闲赋在家,更能一心陪他备考,倘若陆尚整齐能高中,日后?在官途上再出一番作为?,为?整个姜家脱罪也?并非不可能。
曲恒和姜父将其中利弊全摆在明?面上,认真分析给了姜婉宁两人听。
却不想,他们?考虑的这?些问?题,都是两人早前想过的,姜婉宁若没?有成?算也?就罢了,可她既已决定将私塾分作男学女学,便不想白白耽搁这?将近一年的时间。
待曲恒和姜父话落,她摇摇头:“爹,曲叔,你们?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她将先前与陆尚讨论?过的事又讲了一遍,最后?道:“如今已在私塾里的学生,我亲自教他们?到离开私塾,至于?以后?再有人入学,除非是女学生,其余人我便不亲自带了。”
“我知曲叔和爹的意思,但无名私塾现在名声大盛,无非是在科举中占了太多位置,若以后?我以女学为?主,她们?不参加科考,自然也?不会触犯了旁人的利益,眼红者?自然也?就少了。”
“爹和曲叔说?的是,如今我有了身孕,定是不能像之前那般操劳,正好等我月份大了,私塾里的学生也?该进京赶考了,我也?跟着闲了下来。”
“至于?女学这?边,因我也?只是有个初步想法,具体如何做还需细细考量,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您二位觉得呢?”
曲恒和姜父都是知道女学的,但像这?般规模庞大的女学,却是第一次见。
他们?所见过的所谓女学,那只是有钱人家或富贵人家给家里子弟请的西席,因着全是自家人,便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规矩,趁着孩子们?年纪小,才好叫女孩们?跟着识识字的。
当初他们?第一次知道,无名私塾里女学生的数量不在少数,也?是全吃了一惊。
可人家女学生的家里人都不在意,商籍都能参加科考了,女子念书又算什么?
却不想,有朝一日,姜婉宁竟想将侧重点?全放到女学上。
两人从不曾想过还有这?般方法,一时也?是沉默了。
片刻后?,陆尚说?:“我觉得阿宁的想法没?有问?题,至于?爹娘的身份问?题,其实我倒是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皇帝兴许早忘了这?事,且我也?有听阿宁说?过姜家获罪缘由,虽说?是有站错队之嫌,可姜家本就不曾参与过夺位,说?是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相反,爹在朝时编撰的许多著作,至今还被视作科考必读书目,便是真被人举报到了衙门里,谁又能知道是福是祸呢?爹名下弟子无数,不算那些挂名弟子,便是像曲叔这?般的也?不再少数,当年皇帝刚登基,急需肃清朝堂,下手许是狠厉了些,但这?么多年过去,世道稳定,他也?许有名望之人,皇帝便是真想做什么,也?要顾及爹的声望吧?”
他的一番话引起?姜父和曲恒的深思,两人沉默良久,皆是表示了认同。
姜婉宁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辛苦曲叔帮我,日后?要是再有人打听我那私塾,曲叔便帮我说?两句话,还有之后?要招的教书先生,也?请曲叔帮我关注一二啦!”
“好好,没?问?题。”曲恒自没?有不答应的,还主动提出,“我和学政本就有到大小书院里讲学的习惯,等之后?我们?也?可去私塾里多看看,或者?有什么旁的需要我做的,你也?尽管说?。”
就是可惜了姜父,安全起?见,往后?还是尽量少在人前露面,就是真想教人了,这?不还有陆尚在呢。
陆尚被三人注视着,不禁苦笑:“我能有爹和阿宁一同教导,这?就算赢在了起?跑线吗?”
众人哄笑,曲恒笑道:“可不是,你要是考不了个状元回来,可就是辜负了老师和婉宁的一腔希望啊。”
这?天?大的压力叫陆尚不禁汗颜,忙道“求放过”。
两日后?,无名私塾开学。
庞亮和大宝等人前段日子回了家,当初陆尚举办流水席时,还曾见他们?露过面,大宝和林中旺这?些年已学了足够多的东西,他们?又不打算科考,其实早给从私塾离开了。
只在姜婉宁眼下长大的情谊到底是不一样的,陆尚又想将他们?培养成?如陆显一般的大管事,便想叫他们?在私塾多待两年,培养一二眼界和胸襟也?是好的。
如今庞亮高中解元,前途一片光明?,其余几人便想着,也?该担起?养家的责任,寻出他们?自己的出路来了。
四个孩子站在陆家书房里,将他们?的想法一一说?给姜婉宁听。
姜婉宁听了有点?意外,但也?表示了了解,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大宝和中旺学得也?有很多了,之前我便跟你们?家里说?过,日后?从我这?儿离开,就可以直接进物流队。”
“但还有一事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你们?进物流队不假,却并非是从最底下的长工做起?,而是会直接升大管事,也?就是跟着陆启办事,在他手下做两年,就跟学徒一般,继而接任四管事和五管事,这?两个管事的意义,你们?应是清楚的吧?”
此话一出,两个孩子皆是满脸错愕:“真、真的吗?”
姜婉宁笑说?:“自然是真的,不然我为?何要将你们?留这?么久,不是白白耽搁了时间。”
“那,那我们?——”大宝他爹就是在物流队做的,他偶尔跟着陆启上工,自然明?白大管事的地位,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姜婉宁说?:“你们?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这?两日就可以准备回家了,先回去歇个三五天?,我叫夫君给你们?安排好,等都定下来,就可以去物流队报道了,往后?有了工,可不比念书时轻松,我能教你们?的,也?就截止到这?里了。”
大宝和林中旺眼眶一涩,忙低头掩去神色。
他们?端端正正地站好,复笔直跪了下去,给姜婉宁磕了三个头才罢,又说?:“多谢夫子多年教导之恩。”
姜婉宁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将两人扶起?来。
“没?关系,你们?这?还在陆氏物流呢,我们?往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无非是换个场所罢了,这?也?是早晚的事,无需伤怀。”
“嗯!”大宝和林中旺抹了一把脸,重重应下。
解决了大宝和林中旺的事,项敏的去处也?是一个问?题。
项敏今年十九岁,家里早就想催她找婆家,她知以一己之力抵抗不了家里,就一直借姜婉宁的名头,多数时间躲在陆家,这?才躲避了成?亲。
她今日既是也?提了离开,姜婉宁还以为?她是打算回家说?亲了。
谁知不等她说?话,项敏先跪了下来,她说?:“夫子,我还想留在你身边,夫子,我跟你说?了好多年,认识了好多字,也?念了好多书,我还会算数,我也?可以给小孩启蒙了。”
姜婉宁一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项敏又说?:“夫子,你还愿意收小孩子吗?如果你愿意收年纪小的学生,那我可以帮你上课,我不要工钱,只要你能叫我留在府城就行,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成?亲。”
“这?——”姜婉宁明?白了,却也?不曾想过她还有这?般主意。
“抱歉阿敏,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答复,不过既然你提了,我也?会仔细思考的,你若说?想留在私塾帮我,眼下确实有你能做的。”
项敏惊喜地看过来:“夫子你说?!”
姜婉宁只好再将她欲分男学女学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我知你算学学得极好,那若是女学中有人想学这?门功课,就可以由你来教,你觉得呢?”
“当然可以!”项敏一点?不害怕,甚是自信,“夫子你放心,我肯定能教好!”
姜婉宁就喜欢她这?股横冲直撞的劲儿,比起?一些男子也?分毫不差,若有她在私塾,想必日后?私塾的管理上,也?能添一大助力。
有了这?个想法后?,她对?于?把项敏留下更是确定了。
三人皆解决了去处,还要留在私塾的也?只剩庞亮一个,庞亮是个性子稳重的,他早就决定在科举路上做出一番名堂来,便是被姜婉宁压了好几年也?不怨,听到小伙伴们?一一离去,虽也?是伤感,却并不会改变他的志向。
再说?了,不还有师公陪他一起?准备来年会试。
大概是因为?有了熟悉信任之人的陪伴,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忐忑和迟疑也?散了。
私塾开学没?两日,姜婉宁就将她的打算跟所有人都说?了,她叫女学生们?将这?事也?跟家里商量一番,若是愿意留在私塾学些本事的,她最是欢迎,若不愿继续的,她也?不强迫。
至于?剩下的男学生,他们?虽不愿被新夫子教导,却也?知改不了女夫子的主意,只能越发珍惜起?现在的课程来,省得日后?后?悔,课上没?多认真些。
一月后?,私塾正式分作男学和女学。
原本的女学生大多数都选择了留下,但还有七八人,不知是自己不愿,还是受制于?家里,提出了退学。
男学暂不招新生,而女学则开始了第一批面向全程百姓的招生,入学女子不拘年纪,也?不拘家境,学费按照每月两钱来算,包两餐和笔墨纸砚。
这?个学费比之前少了许多,但因是面向女子的,一个月下来也?没?多少人报名,其中多数还是家境不错的,送家中姑娘来,无非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夫子,万一日后?再招男学生,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提早给家中子弟谋个位置。
姜婉宁知道他们?的想法,倒也?没?有生气,毕竟来学堂到底所为?何,实际还是要看学生本人,家人只算一个参考,总不能真为?她们?规划了一生。
可惜这?些女子多数没?个目标,便是姜婉宁问?她们?想学什么,她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只能叫姜婉宁做主,各方各面都涉猎些,主要还是以教她们?一门立世的手艺为?主。
或是农耕之法,或是纺织之术,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经?商之道……无名私塾一改之前作风,好像一下子变得世俗市侩起?来,偏姜婉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随着无名私塾主女学后?,那些对?姜婉宁一介妇人开办私塾颇有意见的人也?逐渐偃旗息鼓。
还有那鹿临书院的院长,得知今年解元乃是姜婉宁亲传弟子,而曾被他们?书院百般不看好的陆尚都中了举人后?,竟是登门拜访,欲叫姜婉宁传授授课经?验。
陆尚在旁旁听,将他打得主意看得一点?不差,开口?的讽刺道:“院长要是真敬仰夫人的学识,求什么经?验啊,就跟郡守大人一般,直接请夫人去鹿临书院授课便是。”
院长被怼得脸上一阵青白,最后?道一声“荒唐”,拂袖而去。
暂且不论?旁人是何想法,私塾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姜婉宁连着忙了两月,中途一度忘了自己怀有身孕,常常要被陆尚提醒,才想起?该休息了。
既然私塾分流结束,她也?该调一调重心,多关注关注自己的身体。
这?两月何大夫隔段时间就会来家里请一次脉,姜婉宁胎象始终正常,也?没?有旁人那般的孕期反应,要不是脉象有异,何大夫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怀了孩子。
凉秋过去,寒冬扑面而来。
姜婉宁稍微显了怀,有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提醒,她终于?知道多注意些了,再有便是姜母和陆奶奶轮番送来的营养汤,有没?有营养不谈,味道甚是奇怪。
她最开始还给两位长辈面子,捏着鼻子喝了,到后?面则是能躲即躲,还拉了陆尚来帮忙。
陆尚跟她和姜父学了两三个月,已满脑子的天?下大义,他本就不是多爱学习的人,如今只想着尽快参加为?会试,也?好早日结束这?痛苦的日子。
好在冯贺也?过了乡试,得知陆尚在家里开小灶后?,厚着脸皮跟了过来,有他帮忙分担姜父和姜婉宁的注意力,这?才叫陆尚稍有喘息的空当。
日子平淡而顺利地过着,直至这?日傍晚,郡守遣了家中小厮,请陆尚过去一趟。
陆尚不知缘由,但也?没?有拒绝,只跟家里说?了一声,便匆匆赶去了郡守府。
哪知等他跟曲恒碰了面,对?方一句话叫他愣住了。
曲恒表情严肃:“你可知有你状告你一边科举一边钻营,欲违背皇上圣旨,为?官且行商吗?”
“什么?我这?不是还没?做官吗?干行商什么事?”
曲恒说?:“你说?的没?错,但问?题不是出在这?里,你就没?想,是谁将你告上衙门的吗?”
陆尚晃了晃脑袋,这?才注意到关键点?,他的表情也?渐渐冷了下来:“还请曲叔告知于?我,眼下我虽并未入朝,又有皇上所赐恩典,便是真一边为?官一边行商也?无妨,但这?事并未公诸于?众,在外人看来,二者?兼顾乃是死罪,这?般状告于?我的,怕是要置我于?不义。”
曲恒这?才点?了头:“正是如此。”
“原本这?事耽搁不到你,我也?不该与你说?的,只是这?状告之人与你牵扯颇多,我怕日后?真陷你于?不义,这?才要跟你提个醒。”
“你可知陆显其人?正是他到塘镇县衙,将你告上衙门的。”
陆尚想过许多人,或是他不经?意得罪的人,或是与他生意有摩擦的老板,甚至连鹿临书院的院长和夫子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陆显。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又或者?:“曲叔你是不是记错了名字?”
曲恒说?:“这?是今日我在衙门面见各地县令后?,塘镇县令亲口?对?我说?的,他还说?那陆显乃是你异母兄弟,这?些年一直在你手下做工。”
“那陆显跟塘镇县令说?,他虽谢你提携之恩,却也?不忍家国律令受到违背,这?才大义灭亲,将你之之告知县令。”
“总归就是这?么一回事,没?什么大影响,我也?就是告诉你一声,至于?你那异母兄弟该如何处置,我便不多问?了,这?时间也?不早了,大晚上叫你过来,只怕婉宁担心,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陆尚看了一眼天?色,只好跟曲恒道了谢,复返回家里去。
回到家后?,姜婉宁问?他出了什么事,陆尚怕说?多了惹她担心,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只是陆显办出这?种事来,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在陆尚看来,他待陆显一家也?算仁至义尽的,就说?陆家这?么多口?人,他唯喊了陆显来做工,哪怕他本事不够,还是叫他做了管事,后?面又把新起?头的建筑队交给了他。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有哪里对?不起?对?方,才叫他做出这?般事来。
把他告上公堂?
也?亏得他还没?入朝为?官,又有天?灾时得的恩典,万一没?有这?些事,只怕他真要狠狠栽一个跟头了,而他不好过,对?陆显又能有什么好处?
陆尚百思不得其解,连着如何处置他都决定不下来。
就在他尚为?陆显的作为?神思不安之际,哪成?想还不等他做出决断,塘镇那边的生意又出了事。
这?日找上门的乃是一个生面孔,陆尚辨认了好久才认出,这?个中年男人不是物流队的长工短工,而是招来盖房搭屋的工人,叫杨初,当初山间农场盖的竹屋就有他参与。
后?来郭老爷家盖新宅,他手下的建筑队也?是第一回 出工,陆尚过去巡视时,发现这?人办事麻利,人也?算诚恳,就提拔他做了个小工头,在陆显不在时多盯些工。
月前郭老爷家的新房竣工,三层小洋房可是吸引了一批人来看,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房子,听说?屋里还安了一种叫做“地暖”的东西,跟地龙用处相同,但又不太一样。
这?种三层小洋房占地面积小,偏偏内里空间极大,才一盖好就叫许多人动了心。
这?不郭老爷甚至满意,主动付了工钱,还给做工的工人们?添了赏银,他家的房子刚结束不久,就有好几家找上门,全是要盖新房的。
按理说?建筑队扬名,也?是好事。
谁知杨初说?:“老板大事不好了!兄弟们?都收拾好家伙准备去干下一家了,谁知到了他家家门口?,却被告知不打算用咱们?了。”
“咱们?还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叫主家生了厌,可不管我怎么问?,人家都不肯说?出缘由,还是我在他家周围蹲守了半个月才发现,原来他家又找了新的泥瓦匠,那只盖房的队伍工钱要的低,偏生能盖出跟咱们?一模一样的房子,就打地基的方法,跟您教我们?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陆尚根本不相信,“那些房屋的图纸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只给了你们?一份,盖房的技巧也?全在图纸上,怎么可能被别人学了去?”
“莫不是建筑队有人离工,把盖房的方法也?带走了?”
杨初否认:“并不是,建筑队一直都是最开始的那二三十号人,我记得清清楚楚,从没?有变动,且大家负责的是不同工作,就是真透露给旁人,旁人也?盖不出一样的房子,除非是把咱们?建筑队的工人都挖走了,但那又这?么可能。”
陆尚完全无法否认他的说?辞,正要提出什么其余猜测,却是忽得心头一震:“不对?,等等——那图纸,你们?可能拿到过?”
杨初摇头:“没?有,图纸一直是陆工把持着的,便是平日遇到问?题,也?都是陆工看过图纸再教给我们?,我们?见到图纸的次数都不多,更别说?拿到了。”
他说?着,渐渐意识到什么,眼中浮现出震惊之色。
而陆尚也?在他的言语中逐渐确定了他的猜测,既然建筑队的人没?有知晓整个工程方法的,便不存在告密之人,排除了所有可能后?,只剩下最后?一个——
是陆显背叛了他。
陆显先是去了衙门,欲以律法将他制裁,又将建筑队的图纸泄露于?人,可谓是双管齐下,恨不得毁了他的全部。
陆尚遍体生寒,彻底不再为?其寻找辩解缘由。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眼中尽是寒意:“我知道了,你且到门口?等一等,我跟家里人说?一声,这?就跟你回塘镇。”
不管陆显背叛原因为?何,陆尚只知道,他是不能留了。
此时此刻,他甚至忍不住迁怒,不愧是王翠莲的孩子,果真与其母其舅一个德行!
他到书房找到姜婉宁后?,仍是怕惹她徒增伤忧,只说?是物流队新招了一批人,他想过去考察一番,顺便看看大宝和林中旺,若是两人适应的好,也?好提早提拔起?来。
姜婉宁不作他想:“好,那你帮我给大宝和中旺带个好。”
“好,没?问?题。”陆尚答应,垂首在她额心亲了亲,又轻轻碰了碰她微隆的小腹,转身欲走之际,忽然想起?陆显家的孩子。
他并没?有忘记姜婉宁对?那小姑娘的关心,此时也?少不得多问?一句:“阿宁还记着陆显家的姑娘吗?”
“记得,怎么了?”
陆尚斟酌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她来,你要是想她了,我要不把她接来府城住一阵子?”
熟料姜婉宁笑着拒绝了:“想倒是有一点?,但接来就不必了,她又不是没?有爹娘,再说?我看陆显和她的妻子对?明?暇很是上心,我哪有夺人所爱的道理。”
“另外则是——这?话其实不当说?,但我始终觉得,陆显夫妻对?明?暇的教育是有问?题的,可我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我既改变不了她家情况,索性就别插手了,也?省得孩子夹在中间备受为?难,至于?她日后?如何,只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有了姜婉宁这?话,陆尚再没?了任何顾虑。
第76章
对于陆尚的?到来, 陆显夫妻俩皆是感到错愕的?,但等?他们看清陆尚的?面色,他们又恍惚明白了什么, 一时脸上煞白。
陆尚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自顾自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 四下里环顾了一圈。
无名巷的这座宅子虽算不得大,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是他和姜婉宁离开陆家?村后的?第一个家?,哪怕当时手中拮据,也在能力范围内挑选了最好最方便的?新家?。
这个小宅子里有姜婉宁很喜欢的葡萄架, 有陆奶奶精心饲喂的?禽畜圈, 还有他夏日里纳凉算账的?小桌, 他们一家?三口在塘镇住了四五年, 全部回忆都留在了这座小宅子中。
后来他们搬去府城, 却从未想过将这里转手卖出去, 而他念着陆显一家?初来塘镇, 只怕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才一时心软,许他们住了进来。
当初姜婉宁还落寞了好几?日:“那往后这还算咱们家?吗……”
陆尚没法儿回答她这个问题, 只能沉声保证:“等?过两年他们手里富裕些了, 我就叫他们搬出去, 咱们家?就再不叫外人来住了。”
哪成想一连三四年过去,他始终没有提出叫陆显一家?搬离,而小宅里那些熟悉的?物件儿,也一点点消失在了记忆中, 被一些陌生的?东西所替代。
陆尚并?非那等?极念旧情的?,可望着满院的?陌生, 也不免生出两分物是人非之感。
若陆显一家?是那等?知恩图报的?也就罢了,还算不枉费他一片好心,哪成想他又是给工作?又是给房子的?,到头来却没能落得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