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宁一时心情复杂,沉默良久才说:“那位先?生既说了不用拜师不用谢礼,自用不到少东家再费心,再说这既是夫君与少东家之间的事,只你们谈便是了。”
“我一介后宅妇人,只做好分内之事就够了。”
“那——”冯贺手心里冒了点汗,“那我之后还能去学堂旁听吗?”
姜婉宁无奈:“学堂内的孩子最大不过十几岁,我教给他们的也无非识字算数,少东家早已受过明师启蒙,用不着再学一遍了,再说这些东西,多学也是无用的。”
“那我该怎么做呢?”冯贺言语越发谦卑。
姜婉宁沉吟片刻:“少东家不是收了考校的题目了?只管先?作答便是。”
“哎好好好!我已经在答着了,就是可能答得?不太好,还请夫人唔——我是说那位老先?生,还请那位先?生见谅。”
姜婉宁没有?应,转而问道:“时候不早了,少东家可要在寒舍用午膳?”
“不用不用,我就不叨扰了,夫人先?忙着,我这就走!”冯贺可不敢吃她亲手做的饭,当即起?身,拱手拜了又拜,两?边嘴角险些咧到耳朵上去。
“六顺走了!”他招呼一声,郑重跟姜婉宁告了别?,临出门?时又添了一句,“等陆贤弟回来,还请夫人差人告诉我一声,我与贤弟再仔细说一说生意上的事。”
姜婉宁应下?,起?身目送他离去。
第51章
姜婉宁已经很久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了, 待将人送走,难免感到一阵疲倦和?惶恐,又?怕身份被冯贺宣扬出去, 只?恐惹来无穷尽的烦恼。
没过多久大宝三人回来了,她赶紧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 又?去外面把陆奶奶叫了回来,好些人凑在饭桌前边吃边说话, 她这才把之前的事暂时忘掉。
然而热闹散去,随着陆奶奶帮她收拾完碗筷,几?个孩子也跑去休息, 她回了房, 无疑又?是一个人了。
今日?下午不用去巷口写信, 姜婉宁便?待在自己房里, 她本是要把书肆的字帖给写了, 偏偏总是心神不宁, 写了两张尽毁了, 只?好就此?停下。
她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旁边的窗子是打开的,不时拂进来点威风, 给这初秋添了一点凉意, 也叫她心底的沉闷渐渐散去几?分。
到了午后休息的时候, 却听大门那边传来声响,姜婉宁抬头一看,可不正?是陆尚回来了。
他手里拎了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瞧着包装有些简陋, 可按照往常的经验,能被他带回家里的, 总不会是什么难吃的。
陆尚隔着窗子看见姜婉宁后,当即露出笑,抬高了手里的东西,用口型说:“我给你带了栗子糕来。”
姜婉宁下意识起身,主?动开门迎了上去。
考虑到家里的其他人还在休息,陆尚一进去就把门带上,又?挽着姜婉宁到了桌边,乐呵呵地给她看了糕点。
“这是陆启推荐给我的,是城门口的一对老?夫妻手打的,我尝了味道还不错,不算太甜也不是很?腻,你应该会喜欢。”
“赶明?儿我在家无事,正?好把假山后头的鸭子给宰一只?,一半清炖一半辣炒,这样一天的饭就都有了……要是有空再把假山后面的地给收整收整,看能不能种点冬菜什么的。”
陆尚絮絮说着,看姜婉宁尝了栗子糕,又?递了一杯水去。
姜婉宁闻言不禁露笑:“那我去找田婶问问,她家也有菜畦。”
陆尚起身去门口擦了把脸,看着下巴上露出青茬儿,又?去窗台上寻刀片。
就在他收拾下巴上的胡茬时,背后传来姜婉宁幽幽的声音:“夫君,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声。”
“怎么?”陆尚并未觉出异样。
直到姜婉宁又?说:“今天冯少东家来了,先是去了学?堂听了半个时辰的课,又?来家里坐了小半刻时辰,提到了……老?先生。”
陆尚动作一顿,用湿帕子把下巴清理干净,继而转头:“阿宁想说什么?”
“少东家他发现了,知道了不是老?先生给他授课。”
陆尚看着姜婉宁的表情,见她并无太多波动,便?也没有太多慌乱,他走过去拉着姜婉宁坐下,这才细细问道:“阿宁能把事跟我完整讲一遍吗?”
姜婉宁点了头,从冯贺出现到离开,所有举动所有言语,分毫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最后说:“若是只?说冯少东家,他好像是已经接受了这般情况,但我有点担心旁人,万一他给旁人说了,会不会引来麻烦。”
“毕竟……犯官之后,本就是罪籍,没有如规去往流放之地便?罢了,还这般张扬,若是被官府发现,只?怕还会连累到夫君。”
叫她纠结了半天的,正?是如此?。
陆尚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甚至为了安抚姜婉宁,他还故作轻松:“我还当是什么事呢,既然冯少东家不介意,那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是说要找我商量生意上的事?等晚点儿我过去一趟,到时再看看他态度,若是真如你所说,心甘情愿受你教诲,我便?再提一提。”
“阿宁放心,没有什么好连累的,也不会出事的。”
也不知是他声音太温柔还是如何,姜婉宁那颗飘忽不定的心也渐渐沉下来。
陆尚哄她又?吃了两块糕点,听她说不小心坏了两张澄心堂纸,仍是安慰,还将责任推到了冯贺身上:“都怪他乱讲话,等日?后叫他赔了才行。”
姜婉宁忍俊不禁。
没过多久,午休结束,院里响起几?个孩子的说话声,姜婉宁把桌上的糕点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去招呼他们上课了。
陆尚倒是没跟去蹭课,而是小憩片刻,等精神头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换了一身衣裳,出门转去冯贺家里。
听说陆尚到来,冯贺赶紧从书房出来。
自从陆家离开后,冯贺就像吃了什么神药一般,人也不困顿了,神思也不迷惘了,一头钻进书房,硬是挥笔写出两张策论来。
先不说内容如何,好歹字句是连贯了。
他出门挥退左右小厮,亲自把陆尚领去堂厅里,又?是殷勤地奉了茶,坐下后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尚。
见他这一番动作,陆尚心里也算有了谱。
可是这样被人盯着,他实?在有些不自在,刚端起茶盏,又?受不住地放下,轻叹一声:“少东家这般看我,可是叫我好生惶恐。”
冯贺只?笑:“不至于不至于,倒是陆贤弟瞒得我好苦啊!”
陆尚苦笑两声:“实?是情况所限,少东家想必也是听说了些什么,毕竟——”
“了解了解,我都是明?白的。”
陆尚顺着说道:“我回家后也跟夫人说了两句,谈及此?事却是不宜声张,少东家要是有心留在这边,还请少东家包含一二。”
冯贺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的虽与陆尚有差别,可结果却是大差不差的。
人总是有私心的,倘若这位姜夫人能叫他过了院试,那定也能叫旁人过院试,万一风声传出去,谁知世俗偏见又?会说成什么,到时事态一乱,他却是恩将仇报了。
不论他心里如何作想,只?要他不往外乱说,陆尚便?也全不在意了。
说完这事,陆尚提了一嘴生意。
冯贺想起来:“是了是了,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是商宴的事,我这边联系得也差不多了,赴宴的商户约莫有三十来家,其中不乏与我相当的少爷公子。”
“我是想着把时间定在九月底中秋前后,到时又?是吃蟹品酒的时节,大家伙也好聚一聚,我便?是来问问陆贤弟的想法,要是没有问题,我就叫底下人去拟帖了。”
饶是陆尚,也不禁感慨。
要论他与冯贺之间,一个大商户家的公子,一个才转商籍没两月的小商人,本该全无交集的两人,现在却几?乎到了平起平坐的地步。
他可不会觉得这是陆氏物流多大多好,归根结底,全是因着姜婉宁的缘故。
若非冯贺有求于她,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恐也沾不得这样大的光。
思绪回转间,陆尚却仍保持着低姿态:“全听少东家的安排,我何时都可。”
“那行,我就先安排着,等全都定下了,再跟陆贤弟说,届时到场的还有一家做木材倒卖生意的,利润颇高,只?是往返路程有些远,往日?都是请镖局押镖,陆贤弟要是有意,可以?提早准备着。”
陆尚神色一正?:“多谢少东家提点。”
冯贺原本还想请他给指点一番经义考校的,可一想问了陆尚,不就间接问了姜婉宁,问与不问也没甚差别了,还显得他投机取巧。
冯贺一时有些讪讪,也只?好歇了讨教的想法。
因着他还要回书房苦读,陆尚便?也不再打扰,起身告了别。
当天晚上,陆尚把这事给姜婉宁讲后,见她彻底安了心,心下也是一阵轻松。
只?是这份轻松随着学?字的继续,很?快又?转做了痛苦。
好不容易结束了今晚的习字,陆尚往床上一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也学?了有一二百字了吧,常用的字学?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停一段时间了?”
姜婉宁只?做没听清:“什么?夫君觉得学?得太慢?那从明?日?起便?多加半个时辰吧,夫君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跟学?堂一样,每月一考校。”
“……”陆尚闭眼,大声道,“我不!”
姜婉宁抿唇笑着,帮他把桌上的纸笔收拾好,自顾自下了决定:“那就说好了,等下月学?堂小考时,我也给夫君留一份试卷。”
“我!不!”陆尚拒绝得更大声了。
他一个二十的大男人,跟一群几?岁十几?岁的孩子比,考过了没什么好得意的,没考过可不更是丢死个人。
陆尚又?重复了一句:“我不考,好阿宁——”
姜婉宁可受不了他这样喊,当即改口:“好好好,我不想了就是。”
转过天来,姜婉宁早早就去了学?堂,陆尚做完健身操后又?睡了个回笼觉,起床整理了一番近日?的账目,这才出去捉鸭子杀鸭子。
到姜婉宁下学?回来,陆尚已然做好了午饭,陆奶奶又?蒸了一大锅白馒头,就着刚炖好的鸭子吃格外香。
这天下午,姜婉宁收了书信摊子,到家门口却是碰上了项家母女俩。
项敏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头上的扎了两个丸子头,还是躲在她娘后面,瞧着怯生生的模样。
可有了上次的经历,姜婉宁总不会错认了去。
之后果然听项娘子说:“我想着从明?儿起送阿敏去学?堂,不知道夫人那里方?不方?便??”
“方?便?的。”姜婉宁温婉道,“只?是学?堂里的孩子已经学?了一段时日?,阿敏后面来的,只?怕会有些跟不上,到时我再看看,要是有必要的话,等下午再叫她来我家,跟着另外几?个孩子多学?一会儿。”
“项姐姐放心,之前说好不收阿敏学?费的,下午加课也不收。”
项娘子却不肯占这个便?宜,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把阿敏送来,一来是想叫她识两个字,二来也是因她在家里太闹腾,送来夫人这我也放心。”
“后面只?麻烦夫人多费心了。”
姜婉宁连连说“不”,蹲下去跟项敏认真打了招呼,又?说:“那等明?天早上,我便?等阿敏来上学?了。”
“好,夫子,阿敏知道了。”单听小姑娘软软糯糯应答的模样,可是跟项娘子嘴里的孩子王大相径庭。
项敏要来上学?的事,一贯只?陆家和?项家知道,等她进了学?堂,其余孩子才晓得。
姜婉宁怕她一个姑娘在学?堂不适应,专门给她挑了最前面的一个位置,只?要她在前授课,便?是离她最近的。
小姑娘上课听得很?是认真,乖乖背着手,叫人越看越是喜欢。
然而等学?堂下了学?,不等姜婉宁叫她来家里吃饭,却见项敏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巴掌拍在旁边人的肩膀上:“二虎子!快把你之前上课学?过的给我看看!”
姜婉宁:“……”
除了第?一个受灾的二虎子,项敏在学?堂里跑了一圈,要了七八人的功课,还把几?个跟她玩得好的小弟叫过来,押着他们帮忙补课。
至于她上头那个只?大三岁的亲哥哥,守在旁边一脸的无奈。
项奕看见姜婉宁面上的震惊,只?好再过来低声解释:“还请夫子见谅,阿敏她其实?也是听话的……偶尔的时候。”
姜婉宁震惊过后,很?快释然了。
她昨儿还说给小姑娘补课呢,现在看来,哪里用得着她,就她那些“小弟”,就能帮她弥补了前些天的缺漏。
再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小姑娘不欺负旁人就算好的了。
当天晌午吃饭时,不等姜婉宁提及,大宝就把学?堂里来了个女学?生的事说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她好凶哦——”
话音刚落,顿是逗得姜婉宁和?陆奶奶大笑不已。
几?日?后,冯贺将他钻研数日?的经义送了过来,除了经义外,还带了一套笔墨,笔是上好的狼毫笔,墨也是极珍贵的徽墨。
冯贺将东西恭敬递给姜婉宁,又?说:“还请夫人代我交给那位先生。”
明?明?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可偏要加上代称,平白添了一股陌生感。
姜婉宁接了经义,却不肯受笔墨。
哪只?冯贺一本正?经道:“我这是送给老?先生的,夫人只?管转交便?是,若是老?先生不肯受,我只?好再寻其他笔墨了。”
“……”姜婉宁无法,只?好暂时接下。
要说能叫为学?生者害怕的,大考小考必占其一,然比考校更可怕的,当然还是看着老?师阅卷,冯贺也不例外。
他把东西送来了,就怕姜婉宁当着他的面批阅,抱着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的想法,赶紧告了辞。
照理说经义批注最是费时间,冯贺好不容易熬过一劫,当天下午就出了门。
谁成想等他回来,就听留在家里的小厮说:“陆老?板来了。”
冯贺心头一跳,进门看见陆尚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
陆尚却无这些顾虑,把带来的厚厚一沓纸递过来:“这是批阅过的经义题目,少东家且先看着,老?先生说了,等少东家都看过了解了,再重新作答一回。”
“这回没有时间限制,少东家什么时候学?好了答完了,什么时候送去我家便?是。”
饶是早有准备,冯贺还是一惊:“这么快!”
陆尚轻咳一声,故意道:“不快了不快了,这天都黑了,都有半天了。”
冯贺张了张口,把那摞纸稍微翻了翻,有他答案的那几?页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字,每行的缝隙里都有批阅,最后的几?张白纸上,则是列了许多书目,每条书目下还写了该着重学?习的章节,更骇人的是,每一条都与两道经义题相关。
这叫他抓耳挠死好几?天的东西,人家只?用了一下午,就寻出了无数与之相关的条文,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吗?
这下子,冯贺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陆尚对他的感受感同身受,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本以?为冯贺拿了这些书面指导后,怎么也要消停上半月一月,不料没过两天,他便?又?来了陆家。
因着陆尚常跟物流队送货,家里只?有姜婉宁和?陆奶奶在。
陆奶奶正?在院里择菜,打了声招呼后,便?主?动去了厨房里。
冯贺主?动开口:“叨扰夫人了,实?是我对老?先生的批阅有太多不解,实?在无法,只?能再过来一趟,想请夫人代为转达,要再辛苦老?先生给解释一二。”
说着,他拿出提早准备好的疑难。
姜婉宁抬眸看了一眼,眉目却是带了点微妙,她忍不住问了声:“就这些?”
她的语气并无什么不同,可冯贺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几?分不解,仿佛再问——
这么简单的东西,也需解释?
他顿是满脸羞愧。
好在姜婉宁很?快便?说:“请少东家稍后片刻,老?先生之前也留了一些解释,待我去拿出来。”解释自是没有的,她是要当场写。
冯贺并不在意这些,恭敬应了是。
而在他等候的时间里,到了大宝他们的课间,几?个孩子出来放风,除了大宝庞亮和?林中旺外,还有项敏也在。
项敏虽是有小弟们补课,但姜婉宁对她总是有几?分期许和?偏爱的,这不没过几?天,就把人叫来了家里,跟着大宝他们多学?点什么。
冯贺在几?个孩子面前也算露了头,只?有项敏对他比较陌生。
只?是她胆子大又?自来熟,在台阶上看了一会,便?蹦蹦跳跳地找了过来,歪着脑袋问:“你也是夫子收的学?生吗?”
冯贺一怔,又?听项敏说:“可是你看着比我们大好多诶。”
冯贺失笑,半蹲下去与她平时,小声道:“嘘——我还不是夫子的学?生呢,夫子嫌我年纪太大,不愿收我,这也太丢人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项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那大哥哥你好好学?,夫子可好了,等你认真了,夫子肯定就愿意收你做学?生了。”
“好,我记下了,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哦。”项敏甜甜地笑了笑,跟他一挥手,便?去找大宝他们玩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姜婉宁从书房出来,她抱歉道:“东西被我放忘了地方?,找了好久才寻到的,还请少东家见谅。”
冯贺一接过来,当即就瞧见了上面未干的墨迹,他心下了然,嘴上却说:“无妨无妨,还是辛苦夫人了。”
毕竟男女有别,他拿好了东西,便?也不再多留。
只?是他今日?的到来仿佛是开启了什么按钮——
虽然姜婉宁说了不收徒不受礼,冯贺也应了,可他总有旁的借口往陆家送点东西,从两天一次到一天两次,眼看着往家里跑得越发频繁。
到后面他更是一日?三餐都长在了陆家,偏偏人来了不止,还带了所有人的吃食,都是由?观鹤楼精心准备的,大盘小碟能拜满满当当的一桌。
姜婉宁每次都会拒绝,可要论嘴皮子,她总是比不上冯贺的。
且冯贺还打着跟陆尚谈生意的名号,饭桌上总要与他说两句关于月底商宴的事,这又?是陆尚最近极在意的事,这下子姜婉宁也不好赶人了。
一来二去的,冯贺反而成了陆家常客。
当然相对的,他次次来时都要带点什么问题,多是些浮于表面的浅显东西,姜婉宁一开始还能耐心解答,后面看他实?在不动脑筋,只?好换了解答方?法。
从开始的逐字逐句,便?作只?列书目章节,叫他回去自行领悟。
早前就说过,冯贺并不是那等读书的料子,强求之下,也只?能靠勤奋刻苦弥补天赋,眼下有了书目章节,他苦读之下,往陆家跑得次数也不似之前那般频繁了。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陆尚用了一天时间算清账目,发现这一月的物流运输里,抛去本金和?工人车马费用,竟是盈余足足十三两。
再加上姜婉宁从书肆那边得来的报酬,小夫妻俩这一月能赚个二十两左右。
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不过一年,就能把当初买房租房挪用的货款补齐。
而月底到来,便?也意味着中秋将近,冯贺将商宴定在了中秋前三天。
为了那家做木材生意的老?板,陆尚已经准备了半个月,从运输所需的车马到人手,全部清晰列了出来,还专门请姜婉宁誊抄了一份。
按着冯贺透漏给他的信息,若能接手这单木材运送,每趟利润至少百两,碰上好时候,三五百两也是不无可能的。
中秋前三日, 商宴在观鹤楼如期举办。
为了这次宴会?,观鹤楼提前歇业三天,将楼上待客的装潢重新收拾了一遍, 又?特?意从?府城运来了新鲜高档的?食材,以及数名经验丰富的大厨。
除此之外, 冯贺还联系了府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届时在楼下?搭台, 也做宴飨之外的?娱乐,再?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歌女怜人,他虽不大看?得上眼, 但这种宴会?一般都要安排上少?许, 用不用陪就全看个人了。
到了商宴这天, 观鹤楼虽不对外营业, 酒楼外的?车马下人却只多不少。
陆尚早早就过来了, 除他之外还另带了陆启和詹顺安两人, 见冯贺在门口招呼其他客人, 他便只打了声招呼,带人且去里面等着。
今日到场的?这些商人多是从?府城来的?,塘镇的?商户只有三五家, 如今也全攀着人脉去跟上头的?老爷公子们打交道, 试图从?他们手里得些大生意。
到头来只陆尚谁也不认识, 无奈只能?在场内四处走动着,虽未曾与人搭话,却也将?大家所谈论的?事听了个大概,甚至凭着这些人的?交谈, 把场内的?人认了大半。
还有那位被冯贺再?三提及的?做木材生意的?人家,他家姓黎, 今天派了两位公子来,两人没站在一起,可周围全站满了人。
陆尚粗略看?着,光是他们两人周围站着的?,就有二十几人了,更多人还是根本凑不到前头,只能?垫着脚站在最后面,不时拔着脖子瞅一眼。
曾几何时,陆尚也是那两位公子的?待遇,只时过境迁,他遥遥望着,不免心下?唏嘘,赶紧调整了心态,也凑过去当围观者?之一。
虽说他也没能?跟两位黎家的?公子搭上话,但旁听了小半个时辰,也大概了解了黎家此行所需要的?生意伙伴。
原来黎家往日合作的?镖局受雇于一伙番邦商人,两个月前跟着远走关外了,黎家本想等上一等,可镖局的?镖头送了信回?来,估摸着一年内是回?不来了。
而黎家总不能?干等上一年,只好另寻其他镖局。
除了木材的?押镖外,黎家这两年还往丝绸锦缎上发展了一些,但他家不走南北方的?常见布匹,而是专门去寻西?域番邦的?稀罕布料。
正巧今天来参宴的?人里就有做镖局和成衣的?,两家老爷也是少?数能?与黎家两位公子搭上话的?,一说就说了一刻钟。
直到最后一位客人到场,冯贺和福掌柜先后进来。
冯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在府城也算佼佼,只今天到场的?还有诸如黎家之流,比之冯家也不逞多让。
冯贺便只到众人前说了两句场面话,紧跟着就吩咐人上菜,一楼的?戏班子也可以准备开场了。
福掌柜去后头安排诸事,冯贺跟几个相熟的?生意伙伴打过招呼后,径直往陆尚这边走来。
他毕竟是冯家唯一的?公子,又?是此次商宴的?发起人,他的?一举一动被许多人注意着,以至当众人看?他跟一个陌生男子言笑晏晏后,不少?人都惊掉了下?巴。
随着冯贺与陆尚交谈的?时间越长,坐不住的?人也多了起来。
陆尚正听冯贺讲述黎家寻找镖局的?一些基本标准时,就听旁侧传来问?候声:“冯少?爷好,不知这位是——”
来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后面跟了一个账房打扮的?先生。
冯贺面上挂了客气?的?笑:“原来是张老爷,且容我给二位介绍一下?。”
“这位是张老爷,塘镇本地人,家里也是做酒馆生意的?,镇上很有名的?忆江南便是张老爷名下?的?产业——”
“原来是张老爷,久仰久仰。”陆尚拱手道。
冯贺继续说:“这位是陆老板,家里是做物流生意的?,张老爷应该也是听说过,我们观鹤楼最近换了好几家供货商,就全是由陆老板帮忙牵的?线,不光如此啊,他们陆氏物流所提供的?包赔包损服务,才是最绝的?!”
“哦?”张老爷起了兴致。
冯贺并没有越庖代俎,微微一笑,便是后退半步,示意陆尚亲自?解释。
陆尚了然,主动接过话茬:“是有这么回?事,鄙人不才,招人组了个物流队,雇得全是从?小在山上打猎的?好手,专门负责货物运输的?。”
“那不就是镖局?”张老爷的?反应和当初的?福掌柜一般。
陆尚笑说:“并非仅仅如此,陆氏物流除了能?提供货物押送之外,更特?殊的?还是在货物破损包赔上,便是说——”
他仔细将?赔损条款解释了一遍,最后道:“当然,除了赔损之外,若是买方没有时间亲自?寻找卖家,只要报了底价和要求,我们也可以代谈货源的?。”
张老爷听得瞠目结舌,不禁道:“难怪我看?福掌柜最近都清闲了,原来是找了陆老板代劳,这物流送的?,可是便宜了他个家伙……”
说曹操曹操到,福掌柜走过来:“这谁说我坏话呢!”
张老爷回?身和福掌柜打了个招呼,忍不住又?细细问?起观鹤楼近来的?货源供给来。
陆尚提供的?物流从?成本上说是没有缩减的?,但好多时候,对于福掌柜和冯贺这样的?大忙人来说,时间就是最贵重的?成本。
福掌柜说:“主要还是贪个省时省心,就说叫农户送货或者?叫自?家酒楼里的?伙计去拉,总有误点的?时候,耽搁的?时间只能?自?认亏损,可交给陆氏物流就不一样了,观鹤楼的?菜肉果蔬等叫他们送了两月,从?来只有早到的?时候,便是品质也始终如一。”
“虽说做生意不好说那些丧气?话,但张老爷你也知道,农户种菜也好,养殖也罢,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这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农户不赚钱也就罢了,咱们酒楼受的?影响可是更大,还是那句话,有了陆氏物流,其中损失就全补上了。”
“说白了,无非就是用小钱买个心安,买个省心罢了!”
张老爷深有所悟,目光不觉转移到陆尚身上。
正说着呢,从?旁边经过的?人脚步一顿,黎大忽然转头:“请问?各位说的?物流是?”
他也只是碰巧经过,只听了福掌柜的?半段言语,忍不住停下?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