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跟庞亮坐在一起。
倒不?是因为什么亲情友情,单纯是因为他在这儿只有庞亮一个熟人。
可惜两个小的磨了半天,也没能叫姜婉宁松口。
她?叫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很明?显可以看?出大宝高出半个头去。
姜婉宁说:“你看?你们两个都不?一样高,要是把亮亮调到大宝你那,他就要看?不?见老?师了,要是把大宝调去亮亮这,大宝会挡住后面的同窗的。”
“啊……”两个小孩并非那等不?通道理的,闻言只好哭丧起脸。
至于?林中旺,姜婉宁抓了抓他的掌心:“学堂里好多跟你一个年岁的少年,你记得?坐你旁边的曲大郎吗?他跟你一样大,你可以试着跟他交朋友哦,还有其他人,万一就能交到很好很好的伙伴呢?”
反正连说带骗的,最后几人总算不?嚷嚷着换位的事?了。
今日下午姜婉宁要去巷子口替人写信,思量过?后,把大宝和?庞亮留在了家里,只带了林中旺过?去。
有陆奶奶留在家帮忙看?着两个小孩,她?也能放心许多。
今日的写信摊前?不?光有来写信的客人,巷子里的居民经过?也会停一停,探头探脑地看?上一会儿,再很是满足地离开。
姜婉宁不?是很懂他们在满意些什么,但既然他们没有打扰到这边,也没有多余提及什么学堂之事?,她?也就没多在意。
就这样上午学堂下午写信,姜婉宁钱没赚到几个,人却是疲累了许多,眼看?着才养起来没多久的身子又瘦了下去,不?等她?先说什么,陆尚却是不?干了。
“这样不?行。”到了上课的时间,陆尚闪身挡在她?面前?。
姜婉宁昨晚没睡好,精神正是恍惚,一不?留神,竟是直接撞在他身上,被陆尚托了一把,方才没摔下去。
“啊?”她?险些摔倒也没回?过?神,望着陆尚的眼里还是迷茫。
陆尚气笑了,当即什么也不?说,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姜婉宁不?禁惊呼一声,等再回?神,已然被放回?了床上,眨眼间连薄被都盖好了:“?”
陆尚眯着眼睛:“睡觉。”
“睡……”姜婉宁看?他的目光里全是疑惑,“可我还要去上课呀。”
“上课?”陆尚抬起她?的手,轻轻一捏,掌心里又全是骨头了,他越捏越是生气,愤愤问?道,“昨儿我带回?来了烤鸭腿,前?儿我带回?来了鲜肉饼,大前?天我带回?来了炖鸡,就不?说再往前?的了,这么多东西,阿宁都吃去哪儿了?”
姜婉宁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质问?那些东西的去处,面上不?禁一白。
可她?很快又回?了神,不?是大家一起吃了?
她?循着陆尚的目光看?去,脑子慢吞吞地转着,恍惚明?白了他的意思:“吃、吃去肚子里了?”
陆尚反讽道:“我看?是都吃去学堂了吧?我这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养出来一点肉,这才几天又都瘦回?去了。”
“往后一日三餐是不?行了,阿宁得?加餐,改一日六餐。”
此话?一出,姜婉宁忍俊不?禁。
见她?终于?露出笑模样,陆尚也绷不?住了,用力揉了揉她?的手腕:“我不?是拘着你,可你顾着学堂顾着写信,更要顾着自己呀。”
“今日不?是只有学堂吗?你留在家好好歇着,我去替你上一堂课,再过?些日子就是大宝他们的月假了吧,到时连学堂一起放了,我带你去周边转转。”
“正好丰源村的河蟹都肥了,我们去捉点河蟹虾子回?来,我给你做辣炒河鲜,若有机会再喝一点清酒。”
陆尚说:“你要忙自己的事?业我是一百个支持,你总跟家长们说要劳逸结合,怎到了你这儿就忘掉了。”
经他这么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说,姜婉宁也觉出几分愧意来:“那我、那我今天不?去了,我在家好好歇着。”
“这就对了。”陆尚去倒了一杯清水来,放在床头供她?睡醒喝,又随口问?了两句学堂里的进度,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过?去代课。
而姜婉宁本?就神思混沌,又被这么劝了一通,饶是心里不?安,却也没再多想什么,闭上眼睛没多久,便重新沉入了梦想。
至于?学堂那边,陆尚的到来叫孩子们又惊又喜。
女夫子的相公是个秀才,这是整个无名巷子都知道的。
他们能跟着姜婉宁学写字,尤其是这些天来实实在在学会了点东西,已经很是满足了,谁成想有朝一日,还能得?秀才公的亲自教导。
便是大宝和?庞亮,在陆家学了将近两个月,也没能得?他指导一次。
陆尚虽没有教书的本?事?,也不?敢拿出他那手烂字,可毕竟是跟着姜婉宁日夜不?休地学了一个来月,给他们念念书还是可以的。
他在姜婉宁的桌案上挑了最简单的一册书,粗略翻了翻,见里面的字能认个大概,便选下这一本?,连删带减的,给孩子们念了两刻钟。
等把他们念得?昏昏欲睡了,他又轻咳两声:“那行,接下来你们就练字吧,你们夫子之前?教过?的那些字,先每个练上十遍二十遍,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项。”
许是秀才公的光环太深,饶是孩子们已经写得?滚瓜烂熟,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只最后完成的速度快了些,引来陆尚的一阵惊奇。
他看?了眼时辰,距离下学还有一个半时辰,再接着练字念书,实在有些敷衍了,他琢磨半天,问?:“你们可学算数了?”
“学过?两堂。”最前?头的那个把之前?学的讲了一遍。
陆尚眼前?一亮,当即拍板:“那今日我们就学算数,鸡兔同笼的故事?听过?吧?哎咱们不?用那等复杂的法子,今日我再教你们几个其他算法。”
“这算法比寻常法子可要简便许多,科考场上兴许不?大适用,但等将来你们做个账房管事?之类的,这样能省上不?少时间。”
姜婉宁尚且不?知陆尚教了些什么旁门?左道,反正当日下学后,大多数人都带了一脸的困惑,被家长拽住问?上一句,他们也只会说——
“秀才老?爷难怪是秀才老?爷,今儿我听了半天,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乱了什么……”
“秀才老?爷?今天不?是女夫子给你们讲课吗?”
“啊不?是……秀才老?爷说夫子生病了,他来给夫子代课。”
托陆尚的福,当天下午,巷子里的邻居们就往陆家送了东西来,什么肉菜蛋奶,还有一些生病时常吃的,没什么贵重物品,却是对姜婉宁的一片心意。
经此一事?,姜婉宁虽还是对学堂和?写信摊子多有上心,可也会顾及自己的身体了,稍有不?适便会停下缓缓,或者索性告假歇上两日,叫陆尚过?去代个课。
因着街坊邻居们对陆尚的评价还不?错,孩子们也说还好,姜婉宁便没怀疑。
而自平山村的猎户们做了物流队的长工后,陆尚于?送货上省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心,寻常时候有陆启帮忙盯工,另有詹猎户辅助着,这送货的时间是一日早过?一日,送去观鹤楼的蔬菜也越发新鲜水灵,鱼儿都更活泼了。
这么一日日的过?下去,陆尚每日的进项也十分稳定,抛去日常开支和?给工人们预留的工钱,每日能存下一百文,一个月就能攒三两,这还是不?算肉鸭的。
只他这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寻思些旁的赚钱营生。
转眼进了九月,酷夏消去,傍晚黑夜里渐渐多了凉意。
这天大早,陆尚和?姜婉宁一起练完一套健身操后,突然听假山后传来陆奶奶的惊呼声:“生了生了!生了七八只呢!”
两人过?去一看?,原来是母兔子下崽了。
寻常母兔生产多是在三十天左右,可他家的兔子硬是拖到了三十七八天才下,要不?是看?它每日吃吃睡睡并无异样,陆尚还以为它怀了一窝死胎。
好在拖了这么久,总算生下来了。
这么一合计,他们搬来镇上也有一个多月了,谁能想到,就这么短短四十多天,家里开了写信摊子,办了学堂,另有字帖物流等生意备着,衣食无忧。
新生的兔子家里只留了两只母兔,剩下的全被送人了,大母兔也留着,至于?那只大公兔,陆尚寻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做了一锅兔煲。
姜婉宁本?就不?善饲养这些,如今她?又忙着,全靠陆奶奶照看?。
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陆尚给她?留了鸡鸭鹅,好歹还能看?个家下个蛋,再就是以此为借口,叫她?少想什么回?陆家村的事?,这些家禽的数量正正好。
九月初十,学堂里放了假。
陆尚尚记着他答应给姜婉宁的,学堂放假当日,他便带她?出了门?,跟着运货的物流队,一同去了丰源村。
往常他跟车的时候都会找长工们聊一聊,问?问?他们在镇上住得?可习惯,再似又若无地打探一些运货途中的事?。
只是今日有了姜婉宁在,他除了最开始跟大家伙打了个招呼,后头根本?没理他们一句,便是陆启过?来问?好,也被他随意打发了去。
从塘镇到丰源村这一路,陆尚已经走?了不?知多少趟。
直到今日,他偏走?出几分乐趣来。
车夫把驴车赶得?极稳,他和?姜婉宁独坐一车,从出了塘镇就一直在给姜婉宁介绍路上见闻,便是路边的一个凉茶摊子都能叫他说上好半天。
姜婉宁同样看?得?稀奇,不?是碰上其他村子,才问?上一句,陆尚已经把这个村子的特?产和?奇人奇事?都讲了出来,最后得?意地说一句:“就塘镇周边的村子,没有一个是我不?熟知的。”
姜婉宁很捧场地说道:“夫君好生厉害!”
“咳咳——”陆尚是什么反应暂且不?提,反正前?头赶车的车夫是恨不?得?找两把稻草把耳朵给堵上了。
这陆秀才平日看?着冷冷清清一人,怎一碰上家中媳妇儿,就话?又多又密了呢。
到了丰源村后,陆启和?詹猎户带着长工去上货,陆尚则带着姜婉宁去养有河蟹的河边摸鱼补蟹捉虾。
因着是村里的大老?板,他们两人吃点虾蟹,村民也不?肯收钱,只叫他们随意捉,捞上多少算多少,全带回?家里去!
姜婉宁身着襦裙不?好下水,陆尚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他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直堂堂地跳进河里去。
姜婉宁只管跟在他后面装虾蟹,偶尔还能捞上来几条小鱼苗,又被陆尚丢回?去了。
丰源村的这条河是天然的,但被村们在半道截住,用作养鱼养虾养蟹,河蟹不?如海蟹鲜甜,但肥美更胜一筹,尤其是其中膏脂,做成蟹子酱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陆尚捉了人家的蟹,便以蟹子酱的制作方法做了报酬。
养蟹的这户人家赶紧记下来,记好后对着陆尚再三道谢,还把大早刚捞上来的虾子全送给了他。
等物流队那边上完货,陆尚和?姜婉宁也是满载而归,两人一人拎着一个竹筐,里面全是最新鲜的河蟹和?虾子,陆尚边走?边说:“眼看?到了吃蟹的时节,就是不?知道观鹤楼那边要不?要做蟹的法子。”
姜婉宁实在好奇:“夫君怎会这么多菜谱?”
想他一个读书人,改做生意尚且能说天生有经商的头脑,可这做饭做菜,总不?能也是天生的吧?
陆尚脚下一晃,磕巴说:“我、我也是从书里看?来了,之前?不?知在哪儿看?了一本?杂食集,里面全是些新鲜吃法,我一时新奇,便给记下来了。”
“原来如此……夫君忘了文字忘了书册,竟还能记得?菜谱。”
姜婉宁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却是叫陆尚生了一身冷汗,后半程路说话?更是小心了。
等从丰源村离开时,陆尚才知道,今日还要去陆家村运些桃子。
他和?姜婉宁商量片刻,决定也跟着走?一趟。
到了九月,基本?所有桃子都熟过?了,陆启家常年种桃,对桃子的保存也有一手,可便是保存得?再好,能满足观鹤楼要求的鲜桃也不?多了。
去往陆家村的路上,陆启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当,同陆尚说起正事?来。
陆启说:“等送完这一趟,我家就没有能供给观鹤楼的桃儿了,陆大哥你看?观鹤楼那边该怎么说?”
“自然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了。”陆尚很是坦然,“蔬菜水果这些本?就是看?时节吃的,不?光你家的桃儿,就连丰源村的蔬菜等这月结束,也要换上一批了。”
“等今天到了观鹤楼我去跟福掌柜说,看?看?后面改怎么弄。”
“我记着阳宁村有种大片枣树吧?陆家村可有种枣的人家?”
陆启想了半天:“只陆大山家种了几十颗,数量不?算多。”
陆尚说:“那就算了,等跟福掌柜谈完了我去阳宁村走?一趟,趁着有新下来的枣子,看?能不?能从他们那买些枣儿。”
“陆大哥你这是又有新主意了!”陆启十分佩服。
然陆尚只是摆了摆手:“还没准儿呢,行了行了,快去你自己车上,我这忙着呢。”
陆启被赶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大声说:“那行,我走?了陆哥,嫂子一会见。”
“乱喊什么呢……”陆尚小声念了一句,可也没有再纠正什么。
因着要去陆家村的缘故,姜婉宁的兴致降了许多,直到快到村口的时候,才听陆尚靠近说:“是在担心王氏?”
姜婉宁诚实地点了点头。
陆尚嗤笑一声:“她?早就自顾不?暇了,便是我们回?家,她?估计也没时间出来。”
然后姜婉宁便听了这些天陆家的一系列变故,也亏得?陆奶奶搬去了镇上,不?然留在家里,还不?定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自那日王翠莲跟庞大爷告状后,陆尚就狠狠记了她?一笔。
前?不?久他跟着过?来拉桃儿时,刚好在村口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王占先。
陆尚一眯眼睛,亲热地凑了过?去:“诶这是谁呀?这不?是舅舅嘛!哎呀舅舅好久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王占先看?了他好半天,才想起他是谁,当即啐了一口:“你还说!”
他先是骂了陆老?二等人,又是骂王氏,最后不?禁将主意打到陆尚身上:“乖外甥啊,我听说你在镇上赚了大钱,你看?你能不?能借舅舅一点,等以后舅舅赚了钱,一定翻倍还给你。”
“哎哟我的好舅舅啊,你在说什么呢!我之前?就听说你在镇上欠了钱,还被人给打了,我可是记挂得?不?行,手里有了银子后当即就给二娘送了去,叫她?先帮你把钱给还了,怎么,难道二娘没有把钱给你吗?”
“什么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王占先懵了。
“就前?几天啊!大概有个七八天吧,我也是回?家才知道二娘回?来了,怎么,舅舅你最近没去找二娘吗?”
陆尚怕被陆家人缠上,最近很少会进到村里来,可他说起谎话?来,却不?见丝毫心虚,一言一语信誓旦旦,假的也给说成了真的。
“我昨天才去过?啊!”王占先心存怀疑,“可姐她?说她?没钱了。”
“二娘糊涂啊!钱再怎么重要,难不?成还能比过?人命去!肯定是二娘把钱藏了起来,可我明?明?才给了她?十两银子,好叫舅舅你还钱的。”
陆尚每一句话?都在供火,说了没几句,果然见王占先恼了。
“臭婆娘!就这还说我是她?的命,我看?她?是想要我的命!”王占先撸起袖子就往陆家去。
陆尚站在村口,渐渐敛了面上的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格外暗沉。
听陆尚讲明?前?因后果,饶是姜婉宁不?清楚后续,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现在……”
陆尚摇了摇头:“我只听陆启说,第二日王占先提了好多东西去陆家赔罪,又说之前?对不?起王氏,要请王氏回?家住上两天,姐弟俩抱头哭了好久,王氏便跟着他回?家去了。”
“再后面我就不?知道了,最近我不?怎么跟物流,也没怎么回?来,便不?清楚陆家情况,不?过?我最近在赌坊门?口没见过?王占先,想必他那边也不?好过?。”他既然不?好过?,王氏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
至于?说王占先真心悔过??
一个赌徒,最不?可信的便是他的悔悟之心。
然到了陆家村后,陆尚和?姜婉宁才知道,原来竟是他们想得?太轻了些。
自王氏被王占先带回?家去,一连五六天都没再回?去过?,最后陆老?二嫌家里没人干活,亲自找上了门?,才知原来王氏早不?在了。
王氏被王占先虐打了三天,王占先见实在从她?这抠不?出钱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发卖了换钱。
王家二老?对此虽有不?赞成,可被王占先说上两句:“要不?卖了她?!要不?就看?我死!你们自己选吧!”毫无疑问?,二老?选了前?者。
也不?知王占先从哪里找来的关系,竟是层层周转,把王氏卖给了隔壁镇的富贵人家,给他家死了好几年的老?太爷做冥妾。
王氏今年也有三四十岁了,很少还会有人家买她?做填房,王占先打听了好几家,见价格实在太低,方才起了冥婚的念头。
像在他们陆家村,再贫穷的人家也不?会沾染冥婚这种事?的,折活人阳寿不?说,据说还会坏了自己风水。
可王占先穷途末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那位死了好些年的老?太爷生前?是有妻妾的,可人都死了还不?安生,家里不?知怎的,这两年给他寻起冥妾来,不?拘年纪,只要是女人就行,给的价格也高,像王氏就换了足足三十两。
三十两不?光能还上王占先欠下的赌债,还能叫他有继续赌博的本?钱,他哪里还有半分迟疑,连夜把王氏给送了去,之后生死再与王家无关。
也就是陆老?二找来了,才知道自家媳妇儿已成了旁人家的。
毫无疑问?,陆老?二当场就闹了起来。
王氏不?好归不?好,可毕竟跟陆老?二过?了这么多年,又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便是留个不?花钱的干活婆娘,也不?能叫她?没了啊!
负责八卦的村民打量着陆尚的神色,轻啧一声:“陆老?二说那是他给了聘礼娶回?去的媳妇儿,谁知王家忒不?要脸,咬死他们没去衙门?合籍。”
“咱这乡里乡下的,有几家结婚还合籍改籍的,人去了不?就得?了,谁愿意没罪没状地往衙门?……不?过?照王家的说法,陆老?二便是闹去了县衙也不?占理。”
“这——”事?情发展得?太过?离奇,陆尚哑口无言。
两人跟村民道了别,实在无法,只能回?家一趟。
等他们两个走?远了,村口八卦的村民话?音一转:“还别说,这去了镇上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陆家的病秧子才搬走?多久,气色都红润了。”
“何止啊,你看?他家买来那媳妇儿,穿得?可比你我好多了,还是有钱啊!”
“早知道当初我还不?如叫我侄女嫁过?去,熬上个一年半载,也能跟着享福,哎真是失算了——”
很快,陆尚和?姜婉宁到了陆家。
许久不?曾回?来,陆家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好像也变了许多,走?进院里一看?,院子里乱糟糟的,陆奶奶和?陆尚的那间房房门?敞着,里面进了许多灰尘。
陆尚不?觉皱起眉头。
就在两人进门?没多久,忽然听见侧面传来惊叫声,回?头一看?,正是马氏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锅铲,把孩子绑在了后背上。
孩子正在大声哭闹,马氏哄了半天不?见好,这才出来。
马氏愣了片刻,当即大喊:“陆显!爹!大哥回?来了!”
只听屋里一阵乱响,几个房门?先后打开,不?光陆老?二和?陆显出来了,就连剩下几个孩子也站了出来。
陆尚粗略打量了一遍,也不?知是因为王氏不?在还是因为家中遭变,几个小的邋遢了许多,眼睛空洞无神,全躲在门?口看?着外面。
陆老?二和?王占先起了冲突,两人打斗间他也受了伤,见到陆尚面色更是难堪,忍不?住骂道:“你老?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你还知道回?来!”
陆尚回?来是带了两分同情的,可被这么一骂,本?就脆弱不?堪的表面父子顿时散了个干净,他冷眼旁观,并不?应话?。
正这时,陆显和?马氏的女儿哭闹声越发高昂起来。
陆老?二被烦得?不?行,又是怒扣一声:“哭哭哭,整日只知道哭!我这还没死呢,天天哭丧呢!还不?赶紧滚进去!”
马氏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手里的锅铲放下,又费力地把背后的女儿解下来,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姜婉宁的目光自回?来就一直落在马氏和?她?背后的孩子身上,她?趁无人注意时几次摆手,可越是摆,神色越是惶然。
马氏低声说了句什么,搂着孩子跑回?房里。
而直到她?和?孩子的身影完全被房门?遮挡,姜婉宁也没能收回?目光。
四个小的怕被陆老?二迁怒,见状也纷纷躲回?屋子里,最后只剩下陆显远远站着,却也不?敢插手陆老?二和?陆尚之间的事?。
半晌,陆尚终于?开口:“我听说二娘不?在了?”
一听这话?,陆老?二顿时炸了:“你还敢跟我提她?!那个贱妇,我早跟她?说过?离她?娘家远点,她?可就是不?听!如今被人卖了去,难不?成她?还想叫我去救她??”
“做梦!”
“老?子当年娶她?就花了五两,这些年被她?拿回?家的东西也海了去,如今她?不?在了更好,往后再也没有偷东西的家贼了!”
“还有你陆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氏既然做了别人家的妾,那就休想再回?我陆家,你也不?许去救她?,还有屋里躲着的,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要是叫我知道你们谁敢去找她?,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陆老?二狂躁且疯狂,一瘸一拐地踹开陆光宗他们的房门?,进去对两个小的展开新一轮的教训。
陆尚回?来是要看?看?家里的情况的,要是陆老?二不?甘心,也不?介意带他去衙门?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叫王家吐出些银钱来。
可如今见他这个模样,他却是歇了所有心思。
趁着陆老?二对着家里其他人大呼小叫时,陆尚牵起姜婉宁的手,悄无声息地从家里离开。
至于?陆老?二发现他离开后又会如何震怒,反正陆家也没有知晓他现居地的,到最后也不?过?无能狂怒。
从陆家离开后,姜婉宁忽然拽住了陆尚的袖口:“夫君,你注意到了吗……”
“怎么?”
“小孩的眼睛……她?好像看?不?见东西。”姜婉宁之前?就觉得?不?大对,今日一见,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之前?我就见她?的眼睛仿佛蒙了什么,只没靠近过?,便我以为是看?错了,今天再看?见她?,才发现她?的眼睛灰蒙蒙的,右眼已经盖了白膜,我在旁边晃手她?都没有反应。”
“什么……”陆尚对家里的小婴儿并没有注意过?,听闻此言却不?免震惊。
可他们已出了家门?,总不?会再回?去。
片刻,陆尚说:“等以后碰上陆显我再问?问?他吧,那孩子——”暂且不?论能不?能治好,便是能治,只怕其中需要的银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因着陆家这一趟,陆尚和?姜婉宁的兴致是被彻底搅和?了。
等物流队那边那鲜桃装好,他们更是一刻不?多留,赶紧离开了此地。
当天陆尚跟福掌柜谈及了鲜桃和?蔬菜的替换问?题,又提出以醉枣代替鲜桃,得?了福掌柜的应许,这几日就可以开始替换。
还有河蟹和?虾子,因着还不?到吃蟹的最佳时节,尚要等等再谈。
回?家之后,陆尚抓紧时间处理了河蟹和?虾子,一部分白灼或清蒸,另一部分做成香辣虾和?香辣蟹。
姜婉宁确实对辣口更偏爱一些,且她?年纪小,便是吃多了辣的,皮肤也没什么变化,身子也无不?适,既是她?喜欢,陆尚也乐得?偏宠两分。
而他和?陆奶奶自然只能吃白灼虾和?清蒸蟹了。
从观鹤楼回?来时,陆尚讨了两瓶蟹醋,将肥美的河蟹沾着蟹醋吃,滋味更佳。
可惜蟹性寒凉,陆尚注意着分寸,看?姜婉宁和?陆奶奶吃的差不?多了,便叫他们停下了,剩下的河蟹拨出蟹黄,等着炒蟹子酱。
而虾子倒是无碍,当天吃最是鲜甜。
一日奔走?后,陆家的小院陷入一片黑暗,月光皎皎,洒落在小院里。
转日陆尚本?还想带姜婉宁出去转转的,哪知没等他们出门?,家里就来了客人。
冯贺一身风尘,面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兴色:“我已处理好家中琐事?,陆兄,我来找老?先生念书了!”
老?先生本?人——
姜婉宁不?禁后退半步,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陆尚身后。
陆尚一脸的一言难尽, 好不容易才开口说:“不是说好只书?面指导吗?”
“我知道啊!”冯贺左瞧瞧右看看,见陆尚左右两家都住了人,面上一阵失望, “但陆兄不是?老先?生的弟子吗?我就想着跟你一起住,这样先?生有个什么指导点评什么的, 我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再者以我的资质,只怕无法领会先生大才, 有陆兄在旁,届时我也好找你请教,这样才不会枉费老先生的一片指导嘛!”
陆尚只记住一句话:“跟我一起住?不是少东家, 非我不愿接待你, 只是?我家这几?间房都住了人, 实在没有多余的客房了呀。”
“我知道?我知道?, 我是?想?在这边的巷子里买一套房, 能离陆兄近些?就好, 我已经差人去牙行里问?了, 最晚下午就能有答复。”
他已然是?打定了主意,跟陆尚寒暄完,还不忘跟姜婉宁打个招呼。
就在陆尚思?量着怎么劝他离开的时候, 却听冯贺又说:“对了陆兄, 之前?福掌柜不是?说安排一次商宴, 邀请塘镇及周边村镇的商户参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