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景春的卧室里,富贵儿看景春神识一直外放,发了很久的呆了,想起她临别时候送了一朵花给桑寻,突然福至心灵吼了句:“靠,你不要脸,你偷看人家睡觉。”
神识并不能穿透墙壁看到具体的画面,类似于一种信号监测,穿透的墙壁越多,信号也就越弱。
但景春是春神,只要她神力足够,她可以连通世界上任何一株植物,来做她的眼睛她的耳朵,甚至她的手。
桑寻房间里没有一株绿植,富贵儿以为她送朵花就是小情侣腻歪的小手段罢了,没想到她这么脏。
景春回过神,“啧”一声,“你怎么这么八卦呢!他今晚情绪很不好,我看看他会不会偷偷躲起来哭……而已。”
富贵儿翻了个白眼,“他要是会偷偷躲起来哭,早几万年都咬舌自尽。”
景春:“他咬舌会自尽?”
富贵儿:“……不会,类比你懂吗?”
景春深呼吸,它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这满嘴跑火车的风格,实在是让人恼火。
“我实在很好奇,你活这么久没被人打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富贵儿伸了个懒腰,晃晃脑袋:“因为他们都打不过我。”
它很得意地朝天花板吐了个火球:“老子超强的。”
它这次吐的真火球,天花板烧出一片黑。
下一刻,满屋子的滕科植物拔地而起,追着富贵儿绞杀,景春把她逼到面前,然后一把把它拽到身边,咬牙切齿:“你真的死了。”
富贵儿被掐得翻白眼,奄奄一息地举起半边翅膀:“我申请将功赎罪,我跟你讲讲扶桑生孩子的事。”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景春更生气,她两只手掐它脖子:“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到底瞒了我多少?我没找你算账呢,你还自己主动提。”
富贵儿眼珠子转了转,头一歪装死。
第26章 小姑娘(一更)
话说春神和扶桑的孩子,说是性格随父亲,样貌随母亲,其实并不太对,她其实既不随母亲,也不随父亲。
她既柔和又狠绝,既阴暗又光明。
不是混合态,是叠加态。
她不像父亲,天生就是双灵体,两个灵体之间甚至还会互相挤压和吞噬,引渡掉邪灵一切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她天生就是正邪一体,且不受控制。
算出她是继任天帝的同时,也算出三界晦暗的未来。
于是那三界的凋敝,便和她划了等号。
很多人猜,是因为扶桑身上那邪灵的缘故。
所以孩子才会半神半魔。
春神一直把邪灵封印在体内,相安无事几千载,天帝要求她重新引渡回扶桑身上诛杀,双灵体本为一体,相生相克,只有扶桑自己可以彻底毁了另一个灵体。
但他本身的灵体,大概也会不存在。
且需要他心甘情愿。
几乎算得上,同归于尽。
春神并不愿意,她说,既是自己种下的因,便该由自己来承受这个果。
扶桑是她种下的,他的一切,都该由她来负责。
她站在大殿下,面容平和温柔,态度却坚决。
天帝低头看她:“你不会不知道,执着只会让因果纠缠无休无止,酿成大祸之时,后悔便也晚了。”
春神拱手而拜,未置一词。
诸神之中,她一向是最为温和宽厚慈爱悲悯的。
彼时天帝也未坚持,知她一向有分寸,虽做不出杀戮之事,也不会置三界于不顾。
很快,诛神之战彻底爆发,五方天帝各自派了麾下战将,春神请战,以图将功折罪。
那时候春神在战场上,受过一次重伤,因而邪灵失控过一次,它占据主导的时候,她曾表现出毁天灭地的神力。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
但天帝彻底不相信她可以用自己的神相镇压封印邪灵。
把邪灵引渡回扶桑身上,诛之。
似乎成了唯一的办法。
她有一日站在天河边,望着缥缈银河,万千世界如云烟化散在天河幻镜里
渺小、不值一提。
扶桑是先天神树,不死不灭,灵体抹杀,过个千百年,或许会诞生新的灵体。
只是新的灵体,就算是新的生命了。
新的生命,如果诞生新的邪灵呢?
他要死几次,要痛苦几回。
春神拒绝选这条路,她把邪灵炼化,和自己融为一体。
神相上从此缠绕了一圈黑金色的纹路,在一片圣洁的青绿里,黑金色如果杀神的烙印。
作为生命和希望象征的春神,便也染上了晦暗之色。
春天,便也不再只是温暖和希望的象征。
天罚随即而至。
却不是惩罚她,三界异动,春日染上肃杀,天雷滚滚,植物在冬天沉眠,却死在春天。
甚至焦土千里,寸草不生。
大地一片荒芜。
春神降世,她化作万千的浮光,游走在每一寸土地上,所过之处,万物复苏。
她就一个世界一个世界走,走到神相稀薄,几乎变成透明色。
天罚终止,她回天界复命的时候,像一团浮动的绿光。
神族拥有漫长的生命,先天自然之神更是与天同寿,可也并不是真的不死不灭。
天帝问她:“弃一子即可,为何要如此?”
她说:“可我一个也不想弃。”
弃一人救万人,看起来是个很简单的选择。
那若是弃万人救万万人呢?
弃万人救万人呢?
天平的砝码增减多少,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
无论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对于被选中遗弃的一方,都是灭顶之灾。
对于做选择的人来说,也是抹不去的阴影。
“妄图背负所有的愚者,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天帝说。
春神点点头:“我知道。”
但总要试一试。
而这时,扶桑诞下了一子。
那孩子生得貌美无双,实在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一出生便引得天降祥瑞异象。
神界诞生的新生命,总是少的,因而刚出生的时候,引得不少人去看。
云崖的花鸟都喜欢她
,整日里围着她转。
她有一件漂亮的云彩织成的霞锦裙子,上面开满了鲜花,风一吹,花朵层层叠叠地开放。
云崖是一片水泽地,扶桑矗立在中央,周围是浅浅的刚没过脚踝的水,春神来的时候,这里会开满鲜花,给她铺出一条路,青龙来的时候,这里就会变成波涛汹涌的大泽。
这里是扶桑的领地,他只许春神来,其他的,他都不欢迎。
至于小姑娘,她有着和母亲一般无二的殊荣,就连鸟儿也会为她叼起裙摆。
她安安静静生活在这里,扶桑给她制作了一个树屋,树屋下的枝干还绑了一个秋千,但是扶桑太高了,秋千荡起来,她就能荡到天上去。
她很害羞,常常躲在父亲身后,然后盼着母亲回来。
“母亲会喜欢我吗?”她常常问。
扶桑给她梳辫子,低垂着眉眼,并不太确信地说:“会喜欢的。”
事实上,他都不能确信春神是喜欢他的。
又或者说,是不是他要的喜欢。
他想要炽热的爱意,想要独属于自己的目光,但她似乎,只能给他和别人没有差别的温柔和爱。
她爱所有的生命。
他只是其中一个。
其实一个也很好……
但他的贪心与日俱增,孩子便是佐证。
孩子生下来,他都不敢告诉她,女儿出生的时候,他很痛,痛得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他那时候,真的好像见一见她,觉得即刻死去也没有关系。
可后来,他又害怕见她,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孩子的事,那孩子长得和她太像了,又有掌控草木的能力,谁看一眼都知道这是她的孩子。
他怕她不喜欢。
可她怎么会不喜欢呢?她喜欢所有的生命。
那胆怯,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却深入骨髓,想见她,怕见她。
怕见她,又日思夜念,快要疯了。
女儿听到父亲不是很肯定的回答,扁扁嘴,有点不开心。
她不开心的时候,周围会在顷刻间变成一片死寂和灰败,扶桑就会抱住她:“爹爹永远喜欢你。”
小姑娘便又开心起来,周围恢复鸟语花香。
她第一次在出生后见母亲的时候,母亲赤足踏水而来,水面上开满了鲜花,母亲缓步走过来,连云彩都好像静止了。
父亲看到母亲,呼吸就变得乱了,他捏着掌心,安静地目视她过来。
像是等待了很久,久到生出胆怯和委屈。
父亲看起来快要哭了。
小姑娘也害怕,她躲到父亲的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看母亲。
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后面躲着,父亲应该也很想躲在什么后面。
明明母亲也不吓人,她甚至温柔平和得过分,像是春日最温暖的风,冬日里明媚的阳光,人人都爱她,盼望她的降临。
但她和父亲,却害怕她。
大概爱让人胆怯。
母亲蹲下身,张开手臂,冲她微笑。
她鼻子一酸,扑进母亲的怀抱,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像是灌满了春天的风。
母亲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开心极了,头发上,身上,开满了鲜花,卷翘的细枝伸出来,像触角一样小心翼翼地摸母亲的脸。
母亲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跟你爹爹一样。”
父亲的脸就红了,别过头,极力克制着情绪,但藏不住扶桑树漫溢的新枝。
父亲总是用树枝去缠母亲,他是个胆小鬼,不敢用化形后的身体去拥抱和亲吻。
他又偷偷去缠母亲,母亲总是装作不在意,任由他用这种方式抱她触碰她。
但这次,枝叶朝着父亲伸过去,然后把他自己五花大绑了起来。
她看到父亲震惊的脸,突然咯咯笑起来。
春神可以掌控一切草木,当然包括父亲。
母亲以前一定从来没缠过他。
父亲闭上眼,很有些羞耻的感觉。
大概是想到了很多瞬间。
母亲拍拍她脑袋:“自己玩一会儿,我和你爹爹说说话,好不好?”
她点点头,亲吻母亲的脸颊,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
母亲和父亲消失了很久,都没有出来,她无聊地坐在秋千上。
天边飞过来一个巨大的火球,原来是三足金乌的光芒,它落在扶桑枝上,歪着头左看右看:“哪来的小鬼?”
空气变得灼热,小姑娘被烤得脸颊红红的,她下意识就想找父亲,但她答应母亲,要自己玩,所以她攥着秋千的绳子,有些拘谨地反问一句:“你不知道我是谁?”
父亲说,她不能乱走乱跑,她一走出去,别人就知道她是谁了。
金乌抖了抖翅膀,刺眼的金光逐渐淡去,它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枝头:“你这张脸,倒确实是好认,但你娘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十个金乌如今只剩它这一只,它被罚天上轮值一千年不得休息,如今终于才刑满释放,也就短短一千年没回来,这世道怎么变得它都不认识了?
小姑娘不想理它,变成一片花海,把自己藏在花丛里埋起来。
金乌吐个火球,把她花烧了,小姑娘惊恐看着她,眼一眨就要哭出来。
金乌眼疾手快俯冲下去捂住她的嘴,他落地变成一个金发少年:“哎哎哎,别哭啊!你跟你娘怎么差这么多,她可从来不哭的,你别跟扶桑似的……”说到这里,金乌停顿了一下,突然骂了声,“你爹是扶桑?”
小姑娘的双腿变成树,扎根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就成了一棵树,那树长得小巧,大概只有扶桑的脚丫子大。
但却是一棵新的扶桑树。
金乌吓得跳起来,围着她左看右看,头毛都要竖起来了:“我靠,你真的是她俩的孩子啊?”
“你怎么生出来的。”他戳戳她的树干,拽拽她的叶子,“出来,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小姑娘伸出枝条推他,但根本推不动,气得都快哭了。
这个人怎么都不走,她被吵得没办法,只好闷声闷气回答:“从树里……来的。”
“啊?”金乌的声音响彻云霄,鸟儿都被震得往天上飞。
“他还会生啊?”金乌啧啧啧地感叹,“看不出来啊,他本事还不小啊。他俩干嘛去了?给你创造弟弟妹妹啊?”
小姑娘捂着耳朵,觉得他真的好吵。
“不知道。”
金乌变成一只鸟,围着扶桑飞了一圈,仰头发出几声鸣叫,响声震天。
扶桑撕开空间,一脸阴沉地看着它。
一根树枝直接捅穿他的身体,把它钉在树干上。
金乌突然沉默了,头一歪,翅膀颤抖,虚弱地指了指他:“你……好……好狠的心。”
小扶桑树吓得化出人形,呆呆地看着那只歪着脖子的小金乌,“不……不要。”
她觉得他虽然很吵,但不是很讨厌。
下一秒,金乌化成金光,又重新凝聚成形,他俯冲下来,捞起小姑娘飞到半空:“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啊,比你爹还好玩。”
第27章 问道石(二更)
其实金乌们一直由扶桑照顾,它们整日整日吵闹不休,每天不是在树上打架,就是互相喷火球,偶尔把树枝踩得七零八落,扶桑总是闭着眼,与世隔绝般,他修炼出了独特的能力,可以在吵闹之中默然静修。
偶尔它们闹得过分,扶桑就把它们一个个捆在树上,谁也不能动。
太阳火可以焚烧一切。
但扶桑却水火不侵。
他最开始之所以存在,本来就是为了供金乌们栖息的。
金乌们太闹腾了,有一日觉得整日里待在云崖无聊,就商量着偷偷溜下界去玩。
但没想到,酿成大祸。
有人说是邪灵作祟,但其实只是他们贪玩,尽管金乌自己承认是自己贪玩,也没有人相信。
别人都以为是金乌偏袒。
以前十只一起吵,扶桑都受得了,但今日他有些焦躁,大概是好不容易换来的短暂相处被打断了。
又或者是金乌抱着女儿飞来飞去让他不悦。
春神出现了。
她悬浮在半空,操控扶桑的枝叶把金乌整个裹成一个球,然后拖到面前来,拍了拍它的脑袋:“怎么还是这么胡闹。”
金乌闹腾惯了,见了春神,却难得温顺,脑袋蹭了蹭她,翅膀攀着她的手臂,站在她肩上。
“你有女儿了。”他欣喜道,“跟你好像啊!”
金乌从生下来就住在扶桑树上,母亲只每天带他们去值日,送他们回来,其余时间都是春神来照看,在它眼里,春神和半个母亲也差不多。
小姑娘踩着扶桑枝,拽住母亲的裙摆,安静地依偎着母亲。
她有些吃醋,想母亲只关注自己,不要关注那只鸟。
春神笑了笑,挥了挥手,让金乌从自己肩上下去,然后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
小姑娘立马开心了起来,周围蝴蝶和花鸟飞舞,浮光如流萤。
金乌撇撇嘴,扑棱着翅膀,飞到扶桑身上站着,拿翅膀裹着他脑袋,说悄悄话:“你怎么背着我偷偷生孩子呢?咱俩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扶桑嫌弃地把他翅膀扯下来,“不是。”
金乌勾着扶桑的脖子:“口是心非
,我不在的日子,你肯定很寂寞吧?”
扶桑诚实回答:“很开心。”
十个金乌一个比一个闹腾,每天吵架声能震破天门,时不时还要打一架,夜里睡不着就开始凑头交谈,说着说着又能吵起来。
有时他们母亲在寝殿都能听到儿子们的吵声,遣报信鸟过来骂他们,偶尔请出打神鞭挨个儿抽一顿才老实。
其实他们不在的时候,扶桑有时候确实不大适应,但他觉得他们不在,实在是太清净了。
金乌从左肩飞右肩,又从右肩飞左肩:“我不信,你撒谎。”
扶桑:“……”
如果他也有这份自信就好了。
金乌闹腾许久,终于觉得乏味,找了个顺眼的树枝趴着睡觉去了。
兄长们都没了,只剩他一个了,他明日还要早早去当值。
春神抱着女儿,看起来很高兴,扶桑便也忍不住开心起来,他跟在母女身后,像个影子,悄无声息,寸步不离。
但可惜,她又要上战场了。
临别时,他望着她,有些悲伤地问:“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望他,眼神那么柔和,却让他不敢看,他低垂着眉目,忽然凑上前,吻住她。
唇舌纠缠,她的灵体也紧紧缠拥着她,好像这样就可以离她更近些,拥有她更多一些。
她终于还是推开他,变出一片盛大的花海,她笑着说:“藏了礼物在里面,记得仔细找一找。找到了回来奖励你。”
她解了自己的发带,缠在他手腕上:“想我的时候,可以叫我的名字。”
那发带其实是她养的一条蛇灵,据说是女娲夭折的后代,灵体飘到极东之地,住在了赤木林,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每日里还是自己给自己找吃的,赤木林结一种红色的果子,果子甘甜美味,灵力充沛。
或许是吃多了,它慢慢也长出了灵智,有一日赤木林着火,它仓皇飞出去,被春神救了下来。
它灵智不高,只会找个地方盘着,春神就把它养在发尾,当个发带用,它身上坠了一个铃铛,那铃铛叫做音蛊,音蛊每日跟着春神,记录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还会模仿她说话。
春神把它送给扶桑,让他聊作消
扶桑摸了摸铃铛,点了点头。
她走了。
扶桑又开始变得有些寂寞和无聊了,他经常走在花海里散步,一片一片花瓣地寻找,但可惜什么也找不到,他想,或许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她只是给他找些事干,这样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即便他觉得大概率就是这样,但他还是会认真去找。
女儿常常跟着他,拽着他的手指,像个小尾巴。
她常常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他喜欢听到任何人提起她,这会让他觉得安心,于是他笑一笑,“战争结束就回来了。”
女儿不知道战争具体是什么样的,有一天金乌带着她偷跑了,他们跑到下界去,战争十分的残忍,吓到了小姑娘。
她回来后连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害怕地抱住父亲的胳膊,愈发焦急地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扶桑也开始有些着急,战况焦灼,不知道前线到底如何了。
他很想跟着去,哪怕只是做她阵前的一个前锋。
但是他不能留女儿一个人待着。
天帝很忌惮她。
隔三差五就要差人来探望,实则是监视,好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终于,还是出事了。
女儿把云崖烧了之后,天罚降下,却应在了春神身上。
据前线的人说,看到春神正在与人交手,雷劫忽至,她生生扛了四道天雷,险些命丧敌军之手。
而邪灵趁她虚弱再一次出现。
邪灵以恶念怨念为食,战争这样的杀戮杀伐之地,几乎是源源不断的能量来源,他几乎所向披靡。
春神很快把他压了回去,但这事还是传到了天帝的耳朵里。
那孩子烧了云崖倒是罪不至此,但她竟然不受天道制约,这事却让天界大吃一惊。
他们要带走女儿,扶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最后连扶桑也带走了。
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审问和高压,他们利用一切办法逼迫她凶恶的一面,试图看她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扶桑告诉她,不可以做坏事,会连累母亲,她始终都记得。
可她毕竟
还是个孩子,她根本无法自控,她的愤怒失控的时候,化作巨大的弑神花,生吞了四个神。
天界万花顷刻之间全部凋零。
这次甚至没有天罚。
天帝震怒,要将她绞杀,可无论派谁去,都做不到。
她看着娇弱,神力也并不深厚,可任何术法对她来说就是像是水投入水中,火烧着火,全都是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但她并不是不会痛,甚至常常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那张酷似春神的脸上,全是迷茫、恐惧和害怕。
她和父亲被关押在一处,她后来甚至不敢看父亲,怕看到他眼里的难过和悲痛,她总是背着身,用单薄的手臂抱着自己的膝盖,轻声说:“我没关系。”
扶桑的调用自己的本体,让枝叶填满了牢笼,他要去见天帝,可枝叶伸出一寸,就被砍一寸,绞杀一寸。
但他还是固执地不停生长,每一根枝叶都像是一往无前的死士。
最后,他也没有成功,女儿看到越来越虚弱的父亲,轻轻抓住了他的手:“父亲,不要。”
扶桑双目赤红,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他的眼睛像是充了血。
看女儿都看不真切了。
他就那么看着她,觉得女儿就像是他拥有的爱一样脆弱,他爱她,却什么也给不了她,什么也留不住。
“父亲,再给我听听母亲的声音吧!”女儿说。
他晃了晃铃铛,铃铛翁鸣片刻,春神含笑着问:“怎么啦?我的宝贝。”
母亲没有这样叫过她,可她觉得真正的母亲也会这样疼爱地叫她的。
她笑了笑,抹了抹眼泪,然后站起身,主动说:“我愿意去无尽海。”
流放之地,向来有去无回。
扶桑惊怒:“不可以。”
但女儿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低垂着脑袋,对看守她的人说:“走吧!”
后来……
后来天界属于春神女儿的长命灯,很快就灭了。
扶桑痛不欲生,大闹神殿。
天帝念在他刚失爱女,未曾罚他。
他被送回云崖的时候已然没有意识了。
彻底陷入沉眠,因为不愿意面对丧女之痛,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春神,迟迟不愿意醒过来。
谁知再醒过来,就是春神陨落的消息。
但其实这中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祖神分五帝而治天下之后,就以身化万物,长眠天地间了。
只留下自己的心脏,化为一块儿问道石,矗立在云虚天。
如果有解不开的疑惑和心结,就可以去问那问道石,它是祖神的化身,便是天地的化身,也就是天道的化身。
因而它绝对正确。
没有错误,只有正确。
因为错误也是正确。
扶桑的女儿没有去无尽海,她去找那问道石了。
云虚天在天外天,通往天外天的路,也几乎全是死路。
长命灯很快灭了,便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了。
“然后呢?”景春目不转睛地盯着富贵儿。
富贵儿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了句:“你其实都猜到了吧!”
景春反问:“你觉得呢?”
富贵儿觉得她诈自己:“所以你猜到了多少?”
“所以你瞒着我多少?”景春也不给他糊弄自己的机会。
富贵儿抬起翅膀抱住头,烦躁地在地上滚来滚去,“你以前多温柔啊,怎么变成烦人精了!”
它有些遗憾地嘀咕了句,“你这一世竟然真的不笨。”
景春嘴角抽了抽:“你好意思说谁啊?”
难道三界最强烦人精不是你自己?
富贵儿滚累了,爬起来,严肃说:“没错,你就是春神,你没死,你女儿死没死不知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是死了,但最近发现好像……”它不敢确认,也就不敢乱说,“好像有点变故。”
其实景春在密室里就猜出来了。
只是她觉得荒谬,不可置信。
哪怕终于听到富贵儿开口,她也还是有些迷茫,她想不起来关于初任春神的任何事,她无法把故事里的那个人和自己建立任何的联系,理智告诉她她就是春神,但那些故事,如同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富贵儿摊手:“我就说等你自己慢慢想起来嘛!你非要问,问了你又不信,信了你又想不起来。”
景春皱了皱眉:“他也知道?”
富贵儿望天:“你摸他第一下他就知道了,但他不敢信,他甚至害怕是梦,连话都不敢跟你说。”
景春:“……”
景春本来还想问一句:“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
但她记得自己说过好多次了,富贵儿这种无耻的鸟,是根本不会因为说谎而羞耻的。
富贵儿胆子又大起来,飞到她肩膀上站着,翅膀勾住她脑袋:“所以你让他再生一个,他很会带孩子,不行我带,我这么贤惠正直又善良。”
景春忍无可忍:“滚。”
过了会儿,问它:“你知道他本体现在怎么样吗?”
富贵儿歪了歪头:“那能怎么样呢?他本体杵在不周山,就跟喜马拉雅山长在地球上一样,难不
成谁还能把喜马拉雅山搬走?”
景春咬了咬牙:“我怎么那么想揍你呢?”
“靠,你真的变了,你变得好凶,我好害怕。”富贵儿捂着脸,装作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时不时还露出半只眼偷偷瞄她。
景春把它扯过来打了两巴掌,终于才解气。
“富贵儿,你有病!”
“呸呸呸呸呸!”富贵儿跺脚,“坏女人。”
景春打累了,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任由它开始狂怒:“对,我是坏女人,我是毒蘑菇,是食人蚁,是巨齿兽,是哥斯拉,你咬我?”
她和富贵儿贫嘴了一会儿,竟然就睡着了。
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或者做噩梦,但其实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那故事让人悲伤,但又恍惚觉得不是自己的故事。
狗血电视剧里总有失忆的桥段,景春以前觉得挺可怜,但突然又觉得,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无知也挺快乐的。
她也有点明白桑寻听她讲故事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大概比她更觉得离谱。
景春早起去找桑寻一块儿去上学的时候,桑寻顶着眼底的青黑,有气无力地问了声:“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