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眼皮变得很沉重,她彻底闭上眼的时候,身体缓缓往下沉,灵魂却往上飘。
她飘到海面上,走到了书生的身边。
但是他看不见她了。
小鲛人就陪着他坐在那里,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再升起来。
他不动,也不吃不喝,像个雕像。
小鲛人着急得很,围着他转来转去,想把他拉起来,可怎么也没有办法。
书生真的太傻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傻。
等她做什么呢?她什么也不会,还是个哑巴。
难不成看上了她的脸?
小鲛人凑到海边,去看自己的倒影,可惜她只剩下灵魂了,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但她记得自己确实长得挺好看。
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呀。
书生好像也没有说过,他到底喜不喜欢她的脸,他总是很沉默,很少对她说什么。
小鲛人已经三天没有上岸了,书生终于急了。
以往小鲛人每天总会上岸一次的,哪怕上岸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开始坐立不安,像是有什么被从身体里挖走了一样,他表情阴沉、焦躁,显得都不像他了。
四天、五天、六天……
第七天的时候,书生缓慢走进海里。
他的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焦躁了,反而变得很平静。
倒是小鲛人吓了一跳,她拼命想要拉住他。
你是不是傻啊,你又没有尾巴,你在水里也不会呼吸啊!
你快回来。
书生慢慢走到了深处,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挣扎,很快就溺死了。
他的身体慢慢平静,然后缓缓下沉。
小鲛人徒劳无功地想要拉住他。
可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下落,最后,他的尸体落到了小鲛人的尸体旁。
他们叠在一起,像是在海底拥抱了。
小鲛人悲痛地哭出来,如果灵魂有声音,整个海底大概都会为之震动。
她终于知道她拥有的是什么了。
书生,爱她。
她也爱他。
景春快要憋死的时候,终于努力推开了他。
她的嘴唇和舌头都是麻的。
她眼神有些空茫地看了他一会儿,生出一些不平衡来,说:“你从哪儿学的。”
桑寻沉默片刻:“大概是……梦里。”
景春愕然:“你经常做这种梦?”
不然怎么学得这么细致。
桑寻:“……可能我学东西比较快。”
哦,确实,毕竟成绩常年第一,景春无力辩驳。
他抬手,指腹擦下她的唇角,然后轻声说:“下次能别咬我了吗?”
景春眼神飘到一边去:“那我,看心情吧!”
“你看起来很不熟练。”桑寻问。
景春:“……”
桑寻不解:“不是都有孩子了吗?难不成意念生的?”
景春:“……”
桑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也没发芽。”
仿佛她前面打了那么多的预防针只是哄骗他的。
景春突然捂住他的嘴:“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然后两个人互相沉默了许久。
车厢里重新变得沉默,如果不是手还牵着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刚吵过一架。
景春脸色深沉,桑寻目光沉郁。
两个人各自看向一侧的车窗外,后脑勺对着后脑勺,气氛十分的微妙。
景春是觉得很丢脸,她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唇。
好奇怪的感觉。
明明记忆里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可她竟然生疏到,就连这会儿牵着手,都觉得不自在。
他的掌心好热,热得发烫,景春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很想抽出来,但他握得那么紧,抽出来他会失落吧!
桑寻只是很想再亲一次,像是一个极度缺水的人,即便刚喝掉一大杯水,也很难立刻缓解掉那种焦渴的欲望。
他活了这么多年,没有这么直白地感受过自己的欲求。
他在这个时候,才似乎有些相信自己其实是一棵树。
没有草木不爱春天。
或许真的会发芽也说不定。
骨骼和肌肉纤维化,从血管里长出筋脉,柔嫩的芽刺破皮肤,长出蜷曲的叶子……
发了芽,会开花吗?
开花了,真的会结果吗?
他会变成树吗?会不会真的有一个生命从他身体里长出来……
桑寻胡思乱想着,然后骤然清醒过来。
自己在想什么!
车子终于到了,景春如蒙大赦,根本不等谁来给她开车门,一下子就推门出去了。
她脚踩在大地上,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酸麻的感觉,但她知道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桑寻下车后绕到她身边,面对面站着,低头俯视她,像是要观察她的表情,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谁被这么盯着也受不了,景春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烧出烟来,她仰着头拧眉看他:“干嘛这么盯着我,亲完还要再做个研究报告?”
她色厉内荏,其实手心里都出汗了。
桑寻忍不住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我下次改进。”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真的很不像桑寻。
景春撇撇嘴,“哪里都不满意。”
她故意道。
桑寻挑眉,“那多试试?”
景春被噎了一下,推他:“快走!”
说着,几个保镖跟着管家迎了过来。
“二少爷。”管家笑吟吟的,看起来随和礼貌,“老爷子一大早就在等着你了。”
桑老爷子住在西山别墅区的1号院,
他的身体不大好了,之前一直在疗养院住着,最近半个月回了别墅静养,几个子孙都争相照看他,但他一个都不要,别墅里只留了一个医疗团队和几个保姆佣人。
今天算个一个小型的宴会,家里人几乎都回来了,亲戚好友也邀请了不少。
估摸着是想把桑寻认回去的意思。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停了不少车了。
景春犹豫了一会儿,没去找自己父母,还是跟着桑寻一起走了。
一楼的客厅做了布置,此时全是宴会的装扮,管家低声说:“老爷子在三楼。”
桑寻侧头看了一眼景春,而景春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角落里一头红毛的“男生”。
赤澜九也看到她了,举杯冲她致意,挑着半边眉毛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宝贝~”
桑寻的眉眼几乎瞬间就压了下来。
如果他的神相还在,那瞬间的威压可能会直接冲着赤澜九过去。
管家也愣了愣,笑着解释道:“那位是周氏科技的公子,周澜,今年才刚二十出头,已经接手自家公司了,今天是代替他父亲过来的。”
景春是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赤澜九,倒也不是觉得太巧合,就是觉得赤澜九出现在人界本来就比较稀奇,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她出现的地方不会有好事发生。
人界没有大事,不会派她上来。
景春扭头跟桑寻说:“那你先忙,我看到熟人,去打个招呼。”
于是桑寻众目睽睽拉住了她的手。
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手指用力,紧紧攥着她的手,那眼神就差直接写上:“不许去。”
尽管她说过和周澜没有任何关系。
他就是觉得十分的不爽。
那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让他表情都显出一些固执来。
景春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这好像和记忆中的他一点也不一样,和传闻中的他也不一样。
甚至和富贵儿口中的人,也完全不一样。
景春本来就已经走了一小步了,被他拉住手忍不住回头看他,两个人形成一种拉扯的姿势,看起来像那种三流的狗血剧。
景春有些尴尬用另一只手扶了下他握着她手的那个手腕,凑过去低声说,“你干嘛,我有事找他,就说几句话。”
搞得像是她要去和人私奔。
桑寻要去三楼,本来就不能带上她。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从刚刚接吻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自己内心的秩序在一瞬间起了某种剧烈的改变。
就好像有个阀门打开了,那些从前都不会有的情绪一瞬间都无师自通了。
比如会因为她接吻时候的退缩而感到恐惧和愤怒,像是害怕她随时脱离自己的掌心,然后消失不见似的。
就像现在,看到她迫不及待地走向别人,尽管他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依旧会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嫉妒和危机感。
他不想她走向任何人。
桑寻喉咙发紧,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低声叮嘱:“不要乱跑,不要跟他走,等会儿我来找你。”
景春觉得很尴尬,客厅里很多人,二楼的栏杆处也很多人,这会儿都若有似无往这边看,桑家的二少爷,一直养在外头,很多人都是知道的,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回家,显然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但这位据说心性和能力都绝佳的二少爷,竟然第一次回家就带着异性,还拉拉扯扯,实在是很不像话。
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他那个花心且荒唐的父亲。
景春胡乱点着头,挣脱他的手急匆匆走了。
赤澜九坐在角落了端着香槟杯,看到她过来,咧嘴笑了笑:“宝贝,你这演偶像剧呢!”
景春长舒一口气,从长桌上夹了几块儿小点心捧在手里,然后有气无力坐下来:“我都怕他爷爷突然出现,递给我一张支票:‘
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孙子’。”
赤澜九扶额笑起来:“你有这么值钱吗?”
景春点点头:“我觉得我挺值钱的,你看他,我就说过来跟你说句话,他都要拉住我,我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感觉他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很陌生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亲他一下真亲出问题了。”
赤澜九啧了两声:“你俩这恋爱谈的真有意思,不过据说他八千年开次花,但春神死后,他好像几万年都没开过花。不会憋出毛病来了吧!”
景春:“……”
她无语了片刻,然后才想起来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又出什么事了。”
赤澜九抬了抬下巴:“楼上,看那个穿白裙子的。”
二楼的看台上站着几个人,正在含笑交谈,气氛很融洽。
中间有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穿着白裙子的女生,被众心拱月地围着,显然是那一圈人的中心。
女生偶然一回头,景春倒抽一口气。
“桑泽林的义女桑洛,很有商业头脑,但浑身怪癖,深居简出,桑老爷子生病后,公司的事都是她在打理。”
她长得……和桑寻太像了。
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
不知道的甚至可能会误以为是龙凤胎。
景春好半天回不过神来,问:“她有什么问题?”
桑家人丁并不兴旺,桑泽林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哥哥桑泽恩有一儿一女,妹妹桑斯芮有一个外姓的女儿。
桑泽恩的儿子今年二十六岁,是个出了名的烧包富二代,酷爱投资,但没有一个赚钱的项目,越不靠谱的他越感兴趣。女儿今年二十二,已经订了婚,只热衷买买买,对商业毫无兴趣。
桑泽林和汤乔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只有桑洛这一个义女,当时很多人还猜过,说八成是哪个情人的私生女。
只是如果真的是私生女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这么认回来,所以猜测归猜测,都觉得不大可能。
赤澜九忽然抓了下头发,头疼道:“玛德,衍山那个项目就是她搞的,她叫桑洛,你听见没,她叫桑洛。”
景春慢吞吞吃着小零食,点点头,“哦”了声,“
她也姓桑。”
既然是义女而不是养女,那有改姓的必要吗?
赤澜九一副要抽她的架势,景春才恍然大悟:“那个……那个仙人村的木雕神像?”
爱神,洛神。
赤澜九终于才吐了一口气,不然她真怕自己忍不住揍她。
仙人村的传说里,那个雕像是扶桑和春神女儿。
景春忽然扯了扯赤澜九,面露惊恐:“她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赤澜九摇头:“不知道,看不出来,不过我打听了一下,这个人特别怪,甚至还有人怀疑她有人格分裂,有些人觉得她和蔼可亲温善礼貌,但另一部分人说她性情暴躁乖戾,十分阴沉。所以我在怀疑,是不是她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衍山那边的煞气是从一个阵外阵中出来的,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在她身上。”
景春却忽然有些迟疑地问了句:“会不会……她真的是桑洛。”
赤澜九愣了一下,旋即一脸不可置信:“你踏马脑洞怎么这么大呢!你是说她爱神显型?常年受供奉和香火,的确是有可能聚灵化神,但神籍上并没有多这么一号人啊!你自己入职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儿?”
好像是没有。
但是……
赤澜九乐了声:“你可真敢想啊!扶桑和春神的孩子死了多少年了,长命灯都灭了几万年了,她要是还能活着,现在比你们神族那个老大估计都厉害,当年毕竟是天道承认的天帝候选,出现在这儿干嘛,小蝌蚪找妈妈?”
赤澜九捏了捏景春的脸,“你要想要孩子让扶桑再给你生一个,你清醒一点。”
真正的桑洛当年是去了云虚天的,云虚天是天外天。
去往问道石的路,只有一道八十一阶的天梯。
那天梯代表着问道的虔诚和决心,每一步都充满杀机,据说就连天帝最多也就走到第十二阶。
据说走到最顶端,还有一只混沌巨兽守在那里。
和找死没有两样。
“而且据说你俩的女儿跟你长得更像,这也不像你啊!”
桑洛提了下裙摆,把酒杯递给旁边的佣人,她掩唇,轻轻咳了一声,面色露出一种虚弱的苍白来。
女佣微微扶住她的手:“桑小姐,你今天已经站很久了,我送你去休息吧!”
桑洛神色恹恹,带着几分冷淡和倦意,“好,辛苦你了。”
女佣受宠若惊地笑了笑:“不辛苦,应该的。”
他们这位小姐,哪里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了点。
她上楼的时候,和正要下楼的桑寻一上一下正好相遇。
桑寻低头看她。
桑洛抬头瞥了一眼他,然后轻轻颔首,便擦肩而过了。
跟在身后的管家笑说:“这是桑洛小姐,桑先生的义女,比你大几岁。”
不知为何,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类似于不安的情绪,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走到旋转楼梯上侧的桑洛也正低头垂目看他。
四目相对,桑洛突然偏头轻咳了声,不轻不重说了句:“幸会。”
父亲,好久不见。
直到宴会开始,那位深居简出的桑洛小姐都没再露过面。
她今天来据说只是和几个老总碰了个面,说几句话。
但那几位却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殊荣。
于是她愿意露面,倒显得稀奇了。
“她一向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看着温和礼貌,其实骨子里傲着呢!”
“不会真是桑家的私生女吧?不然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捧着她。”
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老爷子生了病,桑泽林最近埋头新公司,总部全权交给她来打理,才二十几岁,集团谁能服她,但竟然一直也没出过岔子。
“看着不像,一家子人都怕老爷子,私生儿女不让带回家也是老爷子定的规矩,但老爷子挺重视桑洛的,要是亲生的,怕是早认下了。”
“她今天还挺给面子,以前这场合,老爷子都会赏个脸,她都不怎么露面,也没人敢说她。”
景春听着,忍不住一直在失神,她刚刚好像和桑洛对上目光了,那张和桑寻很像的脸上,有片刻的失神,走神的时候,就更像桑寻了。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尽管赤澜九说不可能是春神和扶桑的女儿。
但景春莫名有着一些强烈的直觉。
富贵儿说,他也不敢确信桑洛真的已经陨落了。
可是据说桑洛和春神长得更像。
景春有些迷茫起来。
出神着,忽然一只猫跳进她的怀里,她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我的妈呀,这猫怎么这么大。”景春吃惊过后心情就平复了,她还挺喜欢猫的,以前差点就养一只了,可惜被她爸送人了。
她两手插在猫咪的腋下托抱着它,重的几乎拎不起来,她四处张望了下,也没看到有人找猫,只好自己先抱着了。
赤澜九低着头一直和29处的联系人发消息。桑洛身上没有妖鬼的气息,但无论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十分的诡异。
如果她真的有问题,能完美隐藏在人群里,实力不容小觑。
发完消息,那猫已经挣脱开跑下去了。
看到景春
还在出神,赤澜九搂了下她的肩膀:“干嘛啦,你不会真的想认女儿吧?这真的不可能,除非……”
景春好奇问:“除非什么?”
“除非你女儿踏上了天梯,打败了混沌兽,见到了问道石,并通过了问道石的考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人类打败了哥斯拉,碰碰车干翻了宇宙飞船,蚂蚁吃掉了大象……”
景春翻了她一个白眼。
“主要这事很不合理,如果她通过了问道石的考验,不至于到现在才露面,露面就算不找她妈,也得找她爸啊!你看她看到桑寻,跟看见陌生人一样。”
赤澜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楼梯。
景春正好看到桑寻和桑洛擦肩而过。
桑寻下楼过来找景春的时候,眼神阴沉得吓人,好像能瞬间把赤澜九撕裂。
景春看到他的灵体躁动不安,像只发狂的野兽。
这……性情大变了?
景春忍不住挑了下眉。
她忙站起来,走向桑寻,拉住她的手腕,凑近说:“她真的是女生,只是在人界男身方便办事。”
上次他见赤澜九,反应也没这么大。
桑寻深呼吸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轻微颔了下首,垂目看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天似乎一直都不大对劲,尤其刚刚看到桑洛后。
他的情绪……好像失控了一样。
景春晃了晃他胳膊:“桑寻?”
他缓慢地“嗯”了声,然后抿唇说了句:“抱歉。”
景春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说:“好,我原谅你了。”
今天上午的天气还好,这会儿突然开始阴云密布,到了宴会开始的时候,俨然是大雨倾盆的征兆。
别墅有两栋独立的楼,中间二楼处有廊桥连着,另一边的楼里,只住了一个人。
平日里没人敢从廊桥这端走向那一端。
佣人都有些怕隔壁那位。
下雨了,那位养的猫丢了。
管家让帮忙找,在大厅找到了。一群人后怕不已,那位没什么明显的喜好,唯独这只猫,寸步不离带在身边,养得毛光水滑的。
管家看向周围几个佣人,问:
“谁去给桑小姐送过去?”
佣人互相对视,谁也不敢上前。
只刚刚被夸赞的女佣迟疑上前一步,说:“我……我去吧!”
管家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有些怕那位。
女佣刚刚二十岁出头,来桑家并没有多久,只依稀听说,单独住在另一栋楼的桑小姐脾气很古怪。刚刚是她第一次面对面见这位传说中的桑小姐。
她喜欢双数,讨厌单数,所以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就连吃饭,都会摆上两副碗筷。
如果佣人不小心准备了单数的东西,往往第二天,就不会出现在家里了。
能够近前伺候的人不多,她不太喜欢身边有人,所以佣人们无论打扫卫生还是准备吃食,都会尽量躲着她。
但每个近前照顾过的人,对她的评价都不大一样。
有人觉得她平易近人礼貌温和,但也有人说她性格阴郁,脾气古怪,乱发脾气,看着很吓人。
老爷子生病之前,她很少出门,老爷子生病后她接手了公司,才忙碌了一些。
每天司机来接她去公司,她去总裁办公室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就会离开。
她看起来很散漫,但据说对公司状况了如指掌。
并且很强硬,十分的说一不二。
女佣抱着猫,闷着头走在廊桥上,感觉去往另一栋楼的路都显得阴冷诡异了起来。
她本来不害怕的,刚刚近距离接触,她觉得桑洛小姐实在算得上是个礼貌平和的人。
但这些时日断断续续听来的传闻不停地在脑海里过,她便越来越紧张起来。
那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女佣揽抱着,低声哄着顺了顺它的毛。
桑洛小姐在三楼客厅,她似乎喝酒有点醉,脸颊泛着红晕,仰面躺在沙发的靠背上。
女佣轻请敲了敲门:“桑小姐,您的猫我给您送来了。”
那只叫做甜心的猫咪很凶地“喵”了一声。
这是一只纯黑的猫咪,耳朵尖上有几根长长的白毛,体格比一般的猫要大一点,抱起来很重,感觉至少有二十斤了。
它长得特别凶,除了桑洛
,对着谁都是随时要“哈”人的样子。
跟“甜心”两个字实在是不搭边。
甜心从女佣的怀里挣脱,朝着桑洛奔跑过去。
它纵身一跃,然后直接跳上桑小姐的腿。
女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桑小姐那看起来病恹恹的样子,感觉这只猫跳一下能把人砸死。
桑洛微微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把它拎起来丢在一边,然后直起身,掐了下眉心,之后才抬头看了眼女佣:“谢谢,辛苦了。”
女佣忙躬身,连声道:“桑小姐您客气了,那我就告辞了。”
桑洛“嗯”了声。
女佣转身离开,下楼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隔着墙和玻璃,依稀还能看到桑小姐的影子,她正抬手,掐住猫的脖子。
猫咪呜咽一声,蜷缩在沙发一角。
女佣刚刚生出的那点“桑小姐还是挺不错”的心思顿时被吞咽下去,她的心跳剧烈地跳动着,恐惧一下子浸满她全身,她几乎是逃一般地跑着离开了。
桑洛连着咳了两声,那副身躯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了。
黑猫抬头偷偷瞄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让你妈抱我一会儿,你至于这么生气吗?我就是替你去看看她,你为了看她不还特意去了主楼一趟。”
隔着一层楼遥遥看一眼,甚至都不敢去打个招呼。
桑洛忽然倾身,再次掐住它的脖子:“你敢坏我的事,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黑猫抱着头,耳朵也压下来,警惕地看着她。
过了会儿,桑洛的情绪才变得稳定下来,她有些头疼,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躺下来。
黑猫有些狗腿地凑过去,给她踩着肩膀,轻轻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胳膊:“我错了。”
桑洛终于才施舍般,摸了下它的脑袋。
黑猫匍匐在她手下,发出一声舒服的呼噜声。
桑洛半睁着眼,有些怀念地呢喃了句:“父亲,母亲……”
忽然,她的眼睛变得赤红,像是无形的火焰在空气中燃烧,她抬手,虚空捏了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在一瞬间炸得四分五裂,头顶的水晶吊灯碎成玻璃渣落下来。
爆裂的毁灭声中轻轻地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容。
黑猫吓得钻进她的胳膊下,身子紧紧贴着她。
屋子里碎片乱飞,砸在她身上,很快就渗出血来,鲜血浸湿了沙发,她躺在血泊里,从上往下看,像一副诡异的恐怖画作。
等声音都没有了,甜心才瑟瑟发抖探出一个脑袋。
屋子在一瞬间恢复如初。
就连桑洛,也恢复了刚刚的样子。
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毁灭、重建。
生,和杀。
这么多年了,她并没有变得性情稳定一点,反而变得更加极端了。
尽管知道她在破坏后还可以重建,但每次她发作,还是会让人恐惧。
“你身上的戾气太重了,再这样下去……”甜心担忧道。
桑洛冷冷说了句:“闭嘴。”
黑猫噤声不语。
跟她顶嘴没有什么好下场。
过了会儿,她才出神说了句:“母亲都没有抱过我几次。”
黑猫听出了那语气里嫉妒和酸涩。
仿佛下一句就是:你凭什么?
它忙一纵身跳远了,免得自己被她徒手捏死。
“她的灵体是完全残缺的,大概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我看她神相也不稳,大概率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又不敢靠近她,我替你看看她状况而已,你冷静一点,你再这么疯下去,迟早把自己玩死。”
桑洛的身体里,灵体飘出来,那灵体这么几万年了,仍旧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沙发上,十分可怜地抱着自己的肩膀:“我想父亲和母亲。”
仿佛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大。
这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点心疼。
黑猫觉得自己大概也被她折磨疯了,时常觉得她可恶可憎,偶尔又因为她的可怜可爱而原谅她的所有。
它缓慢走过去,释放出灰白色的雾气笼罩她,替她修补她的灵体。
她的灵体比春神的还要虚弱得多,几乎是命悬一线的状态,因而人形才会病恹恹的。
她没有神相了,但破坏力依旧惊人。
“你们一家子都是变态。”它喟叹一句。
第33章 喂鱼
赤澜九决定离扶桑远一点,这树跟老婆亲密后简直突发恶疾,整个人精神不正常了一样。
她去查桑洛去了。
好几天都在人界游荡,毫无进展,她都有点暴躁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 遇见能把她耍得团团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