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又笙将信收下:“我知道了。”
下人们还在搬东西,颜家有许多送给颜书卿与几个晚辈的礼,足足装了三辆车。
门外熙熙攘攘的,谢五过来并不打眼。
外祖母与宫媛在那边跟颜家人告别,她收了信便过去一同辞别。
旁人没有注意到,颜如珍却看到了谢令仪,也看到他的手下给了顾又笙一封信。
颜如珍神色如常,温柔地与宫家人道别。
颜书渊从里边出来,手上拿了一个长盒。
他淡然镇定地将画轴递给顾又笙,手心却在冒汗。
父亲也真是的,到了今日才想到把画拿给笙笙,众目睽睽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引了猜想。
“笙笙啊,这是你之前在父亲屋里看到的那幅山水画,父亲说留给你做个念想。”
顾又笙一脸淡定地接过。
怎么一个两个,非要凑在大门口给她送东西?
她可没在老太爷房里看过什么山水画,这个,应该是那人的画像。
颜老太爷本想自己画一幅的,近几日一直关在房里画画,可他画工拙劣,实在画不出人样来,便只能忍痛割爱,将主子唯一留下的画像,送给了顾又笙。
那是主子去世那年,自己画的自画像,或许那时,他便已知道,那是自己留在世间最后的模样了吧。
此刻,颜老太爷正在房里拍桌子后悔。
真是老了,脑子不好使了,他明明可以让笙笙那丫头看一眼,记住不就行了吗?
干嘛要把画给她啊……
颜老太爷想着想着,便拄着拐杖快步赶出来。
顾又笙道了谢:“多谢老太爷,笙笙会好好保管的。”
宫媛在一边努嘴,她什么时候跟老太爷这么熟了,待会上了马车看看是什么画。
颜书卿笑着与颜书渊等人道别。
不知不觉,她和哥哥都老了啊。
颜书卿不舍地挥别自己的哥哥,还有他的儿女、孙辈们。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颜书卿的失落显而易见,宫媛不想惹她不快,便暂时没问那画的事。
顾又笙一如既往地安静。
上马车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颜润丰,他没有过来,离得不远不近。
还是那副肃然板正的模样,但是他的眼神,不再那般木讷无神,见她看过去,他还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顾又笙看出,他在说保重。
顾又笙回以一笑,无声地回了一句,保重。
愿那个淘气开朗的小男孩,还活在他的心中。
愿那个烂漫爱笑的小男孩,还活在他的心中。
愿一切的伤痛,随时间淡去,随时间离去。
愿安好,愿怡然,愿快悦。
颜老太爷追出来的时候,宫家的马车已行出半刻,老太爷喘着粗气,懊恼地跺脚。
脑子真是塞了狗屎啊,气死老子啦!
出了金锣城,便有宫家镖局的人在城外候着。
颜家下人将多出来的三辆货物交给他们,便与颜书卿等人告辞返回。
这会,颜书卿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些。
宫媛瞄了一眼那长盒,眼睛咕噜噜地打转。
“喂,顾又笙,老太爷给了你什么画,让我看看吧。”
顾又笙进了马车后,便将画和溯洄伞放在一起,此时正搁在红豆的身边。
听到宫媛的话,红豆下意识抓住了那盒子。
宫媛瞪她一眼,红豆假装没看到,抓着盒子的手更紧。
顾又笙没理她,却问颜书卿:“外祖母,我听颜家姐姐说,宫媛与那雷家的少爷处得很是不错啊?”
颜书卿这一次回来,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替顾家姐妹看中合适的人家,倒是宫媛,这些时日与那雷家小子处得不错,走之前,雷二爷也来探过口风。
宫媛听到她说雷旭勤,有些娇羞,不过很快又恢复成嘴硬娇蛮的面貌。
“哼,那雷家公子对我一见钟情也是正常的,谁让我长得貌美如花呢?”
马车外,传来了宫大壮佯装呕吐的声音。
宫媛气恼地叫道:“三哥,你什么意思!”
颜书卿揽了揽暴躁的宫媛,安抚着:“好啦,媛儿好看,自然是讨人喜欢的,你三哥就是喜欢逗你。”
她笑着:“雷家不错,你父母应该也会满意的。”
宫媛的婚事,自有宫琦夫妻掌眼,还不需要她这个祖母操心。
“笙笙啊,你真的就没有看中的吗?”
颜书卿问着,很是失落。
晏之性子冷,可是笙笙乖巧,她们姐妹,好歹也嫁出去一个啊。
“外祖母,可能是缘分未到吧。”
顾又笙乖乖地安慰老人家。
宫媛在一边挤眉弄眼,她本想问那个谢公子呢,不过谢公子那身份,她闭了嘴。
谁让顾又笙是宫家出来的呢,说她配不上谢家,不就是在贬低自己吗?
哼,有什么配不配的,当官了不起啊?
宫媛也是后来才搞清,所谓的首辅之子,到底有多高高在上。
行了一日,在客栈休整的时候,顾又笙才有机会看看那信。
信上写的,是西杭府下面一个县城的案子。
姐夫醉酒误杀了小姨子,从死刑到流放到严惩,最后变成了六十大板加罚银。
姐夫罚银后回了家,姐姐却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变得狂躁焦虑,整日疯疯癫癫的,连着对自己的孩子,有时候都会拳打脚踢,别人都说是接受不了妹妹的意外,疯了。
姐夫是个温柔好脾气的,对于意外本就自责不已,对于疯了的姐姐便更加爱护。
后来,姐夫被发现淹死在家中井里,并无证据是他杀,但是姐夫的母亲却认定是姐姐所为,将她以谋杀亲夫的罪名,告官入狱。
姐夫的兄长是另一个县的知县,因为兄长的疏通,死刑改成了罚银;也因为兄长的关系,姐夫那六十大板打得还不如别人的十个板子;因为兄长的运作,姐姐最终被判以极刑,斩首示众。
妹妹有个未婚夫,是国子监的学子,与萧芝铎是好友,案子递到西杭府知府萧景仁那边,便被搁置下来。
姐姐在狱中受了刑,诡异的是,那些对她动手的狱卒,纷纷病倒。
将她告上府衙的婆婆,也突然昏迷,不省人事。
谢令仪、萧芝铎与那学子都是好友,收到消息后,萧芝铎与那妹妹的未婚夫,也就是方远崖,从京城赶去西杭府,而谢令仪,收到信时,正在金锣城贺寿。
思虑之后,谢令仪将此事告知顾又笙,便是想着,若有鬼怪插手,或许她能看出其中异样。
西杭府清远县?
顾又笙将信收了起来,待回到连阳城,让幺妹跑一趟吧。
桌上还摆着溯洄伞与那幅画。
顾又笙打开盒子,摸着画轴的手顿了顿,然后将画拿出来,缓缓地打开,摊在桌上。
画上的男子,一身盔甲,手中一柄长剑。
剑眉星目,冷俊出尘。
他的眉眼含笑,是那种懒懒的,万事不放心上的随性。
顾又笙的手抚过他的眉眼,蜷缩起来。
儿时,她就听过他的传言。
威名赫赫的乌龟大将军,是大楚历史上战绩最辉煌的一位。
还有一个弟弟叫乌鸦,闻名天下的大文豪,也曾是大楚的文官之首。
那时她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取名叫乌龟,还整了个军队叫乌龟军?
顾又笙轻笑出声。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谢无归。
而无归军,名从他来。
军中战士视死如归,行军打仗从未想着归来,才能如一把利剑,所向披靡。
可惜啊……他二十五岁那年便战死沙场。
顾又笙收起了画,小心地将它放到盒子里。
世人皆以为他是战死沙场,他却是因毒而死。
那毒,又是何人所下?
与宫媛一同回家的路,是吵闹的,吵得耳朵都痛的那种。
好在她春心萌动,对那雷家公子动了心,顾又笙把话题往这一扯,她就会娇羞地转移注意。
宫媛性子娇纵,素来最爱与她们姐妹在外祖母面前争宠,不过她是个单纯的,说完骂完,便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下一回,还是会因着同样的事情气到跳脚。
顾又笙也曾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因为她的态度伤心过。
不过有一年,记不清是在谁家的宴会上,有个小姑娘说了她与姐姐的坏话,说她们不过是寄人篱下,父亲还是个犯了事的,竟好意思在连阳城顶着宫家的名头摆谱。
她与顾晏之都不是热情的性子,所以与连阳城的闺中女子们往来甚少,也因此,常有人说她们姐妹性子高傲,难以相处。
顾又笙生气,那小姑娘说她们姐妹就算了,竟还侮辱父亲。
她本想教训一二,可是没有等到她出手,暴脾气的宫媛已经冲上前,与那小姑娘厮打在一处。
宫媛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反而被那姑娘拉扯地很是狼狈。
顾又笙那时第一次明白,何为血缘亲情。
就是关着门打架,那是自家的事,可是外人敢说你一句不好,我便不服。
宫媛虽然嘴硬娇蛮,但是心里却是真心将她和姐姐当成家人的。
所以这些年,顾又笙对她也是能避就避,并不会真的与她生气。
那雷旭勤年纪不大,看着却是个沉稳周全的,希望宫媛能觅得良缘吧。
早早嫁了也好,省得总是找自己的麻烦。
十一月中旬,宫家一行,终于回到连阳城。
顾又笙,也终于回到顾家。
可喜的是,这一次回家,父亲与姐姐都在。
顾府前院的大树下,顾晏之与父亲顾明正在矮桌边讨论验尸的事,顾又笙与红豆便是在这时进门的。
顾又笙夸张地看了看天:“红豆啊,今日这太阳必然是从西边出来的吧,怎么我们府里竟然有人呢?”
红豆憋着笑,应和:“是呢,小姐。”
对于小女儿的打趣,顾明摇头一笑:“笙笙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这家里一个个的,都是大忙人,顾府都快常年是个空屋子了。
顾晏之端着茶杯,漠然的脸上带着一抹坏笑:“可不得回来了嘛,这相看都看到金锣城去了,也是愁嫁得很哪。”
顾又笙听了,上前掐她腰间的肉。
“好啊,你们一个个躲得跟什么似的,就留我一个人面对大舅母,我还没和你们算账呢。外祖母要去贺寿,你们全都连家都不回,还敢取笑我!”
顾晏之笑着躲开。
顾又笙的手换了一边,结结实实掐了上去。
顾晏之痛叫出声,这丫头的力气怎么又大了些。
绿豆抱着剑在一旁低笑着,她本是妩媚的长相,只是一直端着脸,如今笑起来,只觉说不出的撩人。
红豆上前扯了扯她的脸:“绿豆啊,你这狐狸精脸露出来啦。”
绿豆瞬间变了脸色,恢复成一派杀气腾腾的面貌。
红豆耸着肩偷笑。
顾明在对面正色道:“不错,笙笙如此懂事,顾晏之,你作为姐姐,好好反省反省。”
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抢了亲爹的活;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姐妹俩在连阳城,到了媒婆闻风丧胆的地步。
顾晏之及笄后,便去了城里的衙门与他抢活,二人的勘验之术其实不分伯仲,可惜她还是个能查案的,一来二去,城里的衙门就没了他顾明的位置,他也被官老爷派到隔壁县去当了仵作,路上来回都要三个时辰。
女儿出色是好事,太过出色抢走自己的差事,后浪拍死了前浪,就不是那么地美妙。
顾明在两个女儿面前没有什么威严,他的一本正经无人搭理,对面两姐妹已经停下打闹,谈起其他的事情。
顾明一如既往地没有护住一家之主的地位,无奈地喝着茶,听她们说话。
“我这边有个案子,刚好姐姐看看。”
顾又笙没有浪费口舌去说,直接将谢令仪给的那封信塞给顾晏之。
顾晏之扫了一眼,然后意味不明地望了望顾又笙。
“怎么,确实古怪?”
顾又笙进城的时候已经找了幺妹,此刻幺妹应该已经出发,她那般修为的鬼怪,日行千里不是难事。
“当然古怪,非常古怪。”
顾晏之轻佻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顾又笙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对的。
“我有什么不对?”
顾晏之勾住了她的肩,气息铺到了顾又笙的耳边:“你很不对哦。”
顾又笙觉得痒,推开了她。
“什么啊?”
顾晏之啧啧两声,坏笑:“顾又笙啊,你最近的活,都和这谢令仪有关系啊?”
那封信的落款上,正是谢令仪的名字。
红豆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是呢,这一次我们去金锣城,也遇到了谢公子。”
顾晏之的眉挑了挑,细细观察顾又笙的反应。
倒不是自己所想的红鸾心动,但确实有几分不同。
“他也是去贺寿的,恰好遇到了,这案子是他拜托我的,当然也跟他有关系。”
顾晏之似笑非笑,那表情很是欠揍。
顾又笙气鼓鼓地,一把抢回那封信。
“你又取笑我。”
顾明在一旁当和事佬:“顾晏之啊,你怎么总喜欢逗你妹妹呢?”
顾晏之掐了把顾又笙的脸,拍小狗似的拍了拍她的头。
“姐姐开玩笑呢,你都这么大了,要是真有个意中人也是正常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爱哭的跟屁虫,整日学得跟自己一般冷淡,真怀念她小时候那小哭包的模样啊。
若是父亲没有出事,顾又笙学了那秘术封印自己的异能,他们一家幸福安稳地生活,该多好啊。
齐家,呵,仇总是要报的。
顾晏之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厉色。
她喝了一口茶,然后才道:“这案子看似平常,若不是鬼怪作祟,便是有人暗中使坏。不过那对姐妹家境普通,那姐夫的兄长也不过是个小官,表面上看并不值得费这么大的劲,演这一出。”
既然觉得诡异,便走鬼道吧。
顾晏之对着绿豆使了个眼色,绿豆抱着剑离开顾府。
红豆这会连行李都没放回房,就跟着在池塘边的凳子上,坐着看鱼,绿豆离开,她也没觉得奇怪。
顾明倒是摇着头,沉吟着,不知道是在感慨什么。
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顾叔端着一盘点心,穿过大堂,悠然而来。
顾又笙双手捧脸,每一次见到顾叔,都忍不住被他的美色所迷呢。
顾府一家上下,就没有长得难看的。
顾家姐妹风姿卓绝,一样的长相却各有特色,绿豆美艳妖媚,红豆娇俏可人,顾明人到中年,却是个儒雅斯文的,而他的贴身随从,则是顾府长相最好的那个。
一个男子长得如此貌美,顾又笙都为他发愁。
十几年前,顾叔是这样;十几年后,他的脸还是这样。
顾叔名叫顾鸢,是顾明捡回来的孤儿。
原以为是女孩,便取名叫了顾鸢,那时顾鸢胆小,生怕被赶走,被误认为女孩也没有解释。
后来顾明才发现他是男子。
那时顾鸢已经在他院子里当了一年的洒扫丫鬟,顾鸢被顾明训斥一顿,换回了男装。
顾鸢自七岁起,便跟在顾明身边。
顾明于他,亦主,亦兄,亦父。
那年顾明出事,顾家的下人没有愿意跟着他走的,只有顾鸢,义无反顾地跟随。
至此十二年,未曾离开过顾家父女。
于顾又笙姐妹而言,顾叔早就跟另一个父亲一般。
更何况,还是一个厨艺非凡的父亲。
顾又笙喜欢下厨,也是受到顾叔的影响。
只不过,她做的菜,他人避之不及;顾叔做的菜,他人争先恐后。
顾叔知道她的心思,将盘子放在她的面前。
顾又笙将手在衣服上随意抹了两下,然后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绵密的甜味席卷舌尖。
顾又笙满足地闭上眼,不再说话。
顾晏之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妹妹养成如今这般邋遢模样,可如何是好?
她那衣服,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比她的手还脏吧,她到底是擦了个寂寞,还是擦了个寂寞啊。
顾晏之再看盘子的时候,那盘点心都快被顾明、顾又笙还有红豆瓜分完了。
顾晏之敏捷地抓了两块,一块放在一边,留给绿豆,一块塞进自己的嘴里。
哇哦,顾叔这手艺……
可惜了啊,应该去开个店的,一定赚钱。
顾鸢姿容绝色,出门的时候会画成黑炭脸,在家里,才敢放心地露出真容来。
长得太好看也是种负担,顾晏之小时候没少因为顾叔被人围住,硬生生目睹一场又一场拙劣的“一见钟情”。
见色起意之人太多,顾叔也不堪其扰。
来了连阳城后更是谨小慎微,不敢在外露出真颜。
“笙笙回来了,晚上顾叔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顾又笙天生异能,顾叔对她也是多有疼惜。
至于顾晏之……这位大小姐打小就老成刁钻得很,只有她疼别人的份,打疼的疼。
顾家三位主子,顾明一家之主,却是个温吞的,二小姐异能在身,但是小时候特别胆小爱哭,所以真正做主的,历来是冷面冷脸,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大小姐顾晏之。
“多谢顾叔,只有你在的地方,笙笙才觉得是家呢。”
顾又笙真情实意地说完,还不忘睨了眼自家父亲和姐姐。
顾晏之学着她,矫揉造作地将此话学了一遍。
“多谢顾叔,只有你在的地方,笙笙才觉得是家呢。”
顾又笙送去一个白眼。
等他们吃完那盘点心,绿豆也回来了。
她先抓了那块留出来的糕点,塞到嘴里,等到吃完了才开口说事。
“这案子确实不怎么起眼,不过那妹妹的未婚夫方远崖,有个不一般的背景,所以我们的人还是有留意到。”
顾晏之在外,有一个自己的情报网,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替父亲出气。
剑指齐皇后,是她最近几年在忙的事情。
“表面上,方远崖与那吴家姐妹一样,是商户出生,没什么特别,其实他还有一个舅舅,因为早年抛弃父母从了军,与姐姐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外人也不知道这段关系。”
也是因为这个舅舅的关系,下面的人才对这案子有所留意。
“那方远崖的母亲方氏,在寥宁县开了一家方家酒楼,生意还不错,与吴家相邻而居。吴忧与方远崖青梅竹马长大,也是小时候就定下的亲事。方氏是个寡妇,儿子跟了她姓方,那方远崖的舅舅,便是如今镇守在水风关的方大虎。”
方大虎镇守水风关,虽然不如齐家、永宁侯那般势大,却也掌着五万大军。
也是如今大楚,响当当的名将。
绿豆舔了舔唇,那糕点可真好吃。
应该早点回来的,那就能多吃点了。
“吴忧的姐姐吴愁,四年前嫁给了清远县的商人王之然,生下一儿一女。听街坊邻居说,夫妻二人都是温和的性子,感情很好。六月底的时候,吴忧去清远县看姐姐吴愁,七月初,因为姐夫王之然喝醉误伤,吴忧撞了头,意外死了。”
绿豆喝了口水,歇了歇。
“那时王之然本该重判,但因为是误杀,加上他兄长的疏通,改成了六十大板加罚银。”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什么异常。
“王之然被放回家中后,吴愁觉得对不起妹妹,渐渐变得精神恍惚起来,后来更是焦躁癫狂。听说,连自己的孩子都动手打过,王之然心有愧疚,便一直照顾忍让着。直到九月底,他淹死在了自家井中,本也没什么证据,但是那王之然的母亲指证,说是疯癫的吴愁下的手,而且吴愁对王之然动手不是第一次,邻居都有撞见过,加上王之然的兄长,之前是清远县的知县,后来才调去了隔壁章宁县。当官的嘛,关系还在……姐姐吴愁在狱中受了刑,认了罪,被判死刑。”
诡异的事,发生在这之后,那些对她动手的狱卒,生了病;那将她告上官府的王老夫人,昏迷不醒。
因为方远崖的关系,萧景仁将此案按下不动,没有批复死刑,吴愁也就一直被关在清远县的牢房里,只是无人再敢对她动刑,连送饭,都是远远地扔进去。
“听牢中狱卒说,那吴愁痴痴傻傻,半夜总是不停地哭喊,她那间牢房格外阴冷,很是吓人。之前对她动刑的人都病了,她那婆婆也昏迷不醒,而王之然的兄长王之谦,则是告病在家,好久不曾出门。”
清远县那牢房,换了好几拨的狱卒。
若不是重金奖赏,那吴愁恐怕都无人送饭,早被饿死。
绿豆呼出一口气,可算是讲完了。
事情跟信上说得没有多大差入,顾又笙听完,先望向了顾晏之。
顾晏之摊摊手:“我说了,要么有人欲盖弥彰,用鬼怪吓唬人;要么就真的是鬼怪现身。不过即便方家有个不一般的亲戚,跟吴忧姐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吴愁变成这样,会为她出头的自然是自家人,以前不作为,后来才出了手,怎么想,都该是她那妹妹吴忧动的手。刚成了鬼怪,魂力不足,便无法保护姐姐,魂力够了,可不得好好出出气。”
吴家只是普通的商户,王家除了王之谦做了个七品小官,其他也没什么特别。
方大虎与姐姐关系不好,要对方大虎下手也该去找方远崖,不至于牵扯到吴家姐妹,演这么一场。
若是以前,她还会细细推敲其他的可能性,但自从知道鬼怪之事后,这种奇奇怪怪的,她都偏向于相信,它真的奇奇怪怪。
最重要的是,若是吴家姐妹有其他特殊之处,她下面的人应该会接着去查。
绿豆敲了敲桌子,清了清嗓子。
“最重要的是,下面的人说,那王之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并不如外人看到的温文尔雅。”
顾晏之喝茶的手一顿,斜了她一眼:“下次重要的事先说。”
绿豆嘿嘿一笑。
她的眼睛是很妖媚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很是魅惑。
顾又笙想,还是得等等幺妹的消息,若真是鬼怪作祟,她受谢令仪之托,免不了要出手,可是天愈发冷了,真不想出门啊。
顾叔已经回厨房去做菜,顾明一边听一双女儿说话,一边在小池塘边钓鱼。
红豆便趴在石头上,看着自家老爷的鱼钩。
几人都很是闲散的模样。
“对了,我还买了香囊给你们,那是金锣城一家寺庙里供奉过的,颇有些灵气。”
顾明的耳朵动了动。
顾又笙从红豆身边的包袱里,掏出两个香囊。
红豆觑着眼没动,她看鱼钩看得有些昏昏欲睡。
一个是青色的,她递给顾晏之;另一个是粉色的,她递给绿豆。
别看绿豆平日里舞刀弄枪的,私底下很是喜爱粉嫩的颜色。
看到这个香囊,她果然双眼发光,喜爱地摸了摸香囊上绣着的桃花。
“多谢二小姐,这个颜色真好看。”
顾晏之随意挂在了腰上,她对这些小东西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顾明的耳朵耷拉了下去,好吧,果然又没自己的份。
顾又笙大快朵颐,吃饱喝足,才和红豆回房,沐浴就寝。
这一日,她的归来时未开,她早早睡下。
红豆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沾上枕头便睡熟了。
回程一路,虽然颜书卿放慢了速度,但是几日下来,他们都很是疲惫。
幺妹是在凌晨回来的,她一进门,顾又笙便醒了。
满满的血气,而且,是鬼怪的血。
顾又笙刚睁开眼,便见幺妹一身血色,狼狈地站在床前。
她被吓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顾姑娘……”
幺妹的声音粗哑,还带着虚弱。
顾又笙伸手,召来一侧的溯洄伞,翻手间,溯洄伞已经打开,稳稳地落在幺妹的头上。
幺妹就地而坐,双手垂落,任由溯洄伞将她的魂灵洗濯安养。
顾又笙没有追问发生了何事,只安静地等她恢复。
如今天冷了,她起身后便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看来西杭府一行,躲不了。
幺妹魂力高深,连她都受了伤,要说那清远县没有古怪,才真是见了鬼。
可是又是何人,能伤得了幺妹?
顾又笙蹙着眉头。
一刻钟后,幺妹睁开了眼。
她没有起身,坐在溯洄伞下,简单说了发生的事情。
“顾姑娘,是我大意,才受了这伤。我到清远县后,先去见了吴愁,她身边确实有鬼怪,是她的妹妹吴忧,不过那鬼魂力弱,也没有害过人命,而且伤得很重。她告诉我,王之然的兄长王之谦身上,有符咒护身,她本来只想替姐姐出气,吓吓那王之谦,却被他身上的符咒所伤,魂力虚弱。”
幺妹初听,以为不过是吴忧那小鬼太过羸弱,并没有将符咒放在心上。
“我去了章宁县,那王之谦在房里闭门不出,我便直接闯了进去……是我大意了,他身上确实有道厉害的符咒,我受了伤,回程又遇到几个玄门中人,交了手。”
屋漏偏逢下雨,倒霉起来,真是连喝水都要塞牙缝。
她有伤在身,又跟人斗了法,虽然没败,却也变成了如今这狼狈的样子。
顾又笙扶额,没想到幺妹出去不过一日,竟遇到这么多事。
鬼怪遇到玄门中人,若是讲理的,还好一些;若是那些自诩正义的,便是一场厮杀。
因此,顾又笙其实也很少让与她交好的鬼怪,单独为自己出门办事,毕竟鬼怪不易。
她没有想到,难得让幺妹出门探听一番,竟害得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几日,你先在溯洄伞中休养吧。那是什么符咒,连你也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