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以柳眼神闪闪:“这个嘛,夏小姐可能不习惯,但我口风是比较严的……”
一声轻哂,夏鸢蝶偏过?脸。
大约是那点嘲讽溢于言表。
初以柳脸色微变。
夏鸢蝶也已经转回来,细长手指淡淡一摊,她半是玩笑半是眼神淡漠的戏谑:“是,我同在座各位都?见识过?了?——来路不明?的小道消息,传得像公开新闻,您的口风,确实是严。”
“——!”
初以柳脸色变得厉害,俨然是要动火的节奏。
好在席间很快有人回过?神,两?头安抚,又是打趣又是和缓地将话题带了?开去?,场面这才平和下来。
只是之后再?有自由?时?间,过?来找夏鸢蝶攀谈和试探的人,明?显都?少了?许多。
罗晓雪气得不行:“我要是你,估计都?忍不住点破她和丁问那点破事了?,她不就是因为这点子私事故意针对你?”
“点破对我有什么好处么。”夏鸢蝶淡淡抿着果味酒,漫不经心玩笑,“我可不想这资料泄露一波未平,那边和旧东家?的绯闻一波又起。”
“那怎么办?初以柳还真是歹毒,这是故意放烟雾弹,趁机往你身上抹黑——这时?下,谁不知道Helena科技什么背景,谁想得罪他们啊?”
“没?事,双向选择。”
夏鸢蝶竖起细白微粉的指尖,似笑非笑地抵在唇前,轻声若絮:“刚好帮我排除掉一些没?有脑子的傻东家?,这可是扫雷呢。”
“……”
像是被美色晃了?下眼。
罗晓雪沉默,回神,好气又好笑:“行,就你会抓点。”
她一顿,没?忍住:“要我说,你这姿色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干脆留家?里陪男朋友,这不比上班舒心?”
“那怎么行。”夏鸢蝶想都?没?想,“万一他创业破产,说不定?还要我养他呢。”
罗晓雪噎住,半晌才气笑了?:“游总知道你还有这么伟大的空想吗?”
“怎么空想了?。”
“我的夏组长,你有没?有细致了?解过?你男朋友什么背景出身?”罗晓雪慨叹,“他就算败家?半辈子,也不存在需要你养他的程度吧?相比起来,我看倒是所?有人都?不理解这太子爷怎么会需要亲自跑出来辛辛苦苦搞创业,还玩这么狠——放着自己背后两?大座金山银山不管,跟我们普通人抢一碗天道酬勤的饭吃?”
“……”
闲聊间,夏鸢蝶时?不时?应付下那些过?来与她攀谈,或是试探Helena科技资料事件的行友,连最难应付的关启放都?露面了?。
夏鸢蝶一顿午餐吃得头昏,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才总算熬到了?聚会结束。
起身前夏鸢蝶看了?眼腕表。
下午三点多了?。
一群靠嘴吃饭的人……是真能唠啊。
夏鸢蝶心叹了?声,随罗晓雪起身,跟着松散的翻译聚会里的同行们,一同往宴会厅外走去?。
走着走着,初以柳就走到她们旁边了?。
偏还跟了?更?碍眼的姜杉。
“夏小姐真是好口才,”私下没?了?观众,初以柳更?不掩饰刻薄与敌意了?,“你们丁问总,就是看上你这一点了??”
夏鸢蝶不想搭理这个疯女?人,但前后都?有同行朋友,也没?地可去?。
她淡然扫过?对方,又凉飕飕瞥了?姜杉一眼:“初总不知听了?什么谗言。我和丁问总,除了?上下级外,不可能有别的关系。”
初以柳显然不信,边走边冷嘲瞥来:“事到临头,夏小姐倒是挺会替自己挽尊的。弄砸了?Helena的事情,丁问自然不会再?和你有什么瓜葛——现在是人财两?失,还得罪了?Helena科技,我都?替你可惜哟。”
“……”
这句没?压住声量。
前后左右,隐约有视线投了?过?来。
夏鸢蝶属实是被气笑的:“丁问总要是知道您都?分手多少年了?,还对他这么念念不忘的,一定?很感动。”
“我什么时?候——”初以柳恼声。
“别急,我还没?说完,”夏鸢蝶打断,“但您看上的,不代表所?有人都?看得上。也别总幻想着有什么人要跟您抢——这世上男人那么多,何必呢。”
初以柳快被夏鸢蝶气懵了?,僵得停下步子恼火瞪向夏鸢蝶。
夏鸢蝶自然不会在意。
她继续和罗晓雪往外走,余光瞥见罗晓雪朝她竖起拇指,夏鸢蝶淡淡笑了?下,一步就要踏过?宴会厅门。
“——咦,这不是……”
走在最前面的几人已经出了?宴会厅,这会儿却忽然都?停下了?。
隐约奇怪的低声传回来。
“没?认错吧?”
“这张脸,怎么可能认得错?”
“是他,最近着财经版和科技版的新闻上三天两?头见着。”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也太巧了?,刚刚不还说着……”
夏鸢蝶和罗晓雪是第二波出来的,第一波都?没?走呢,全停会厅门口了?,这第二波再?跟出来,几乎要给门口堵上。
夏鸢蝶只能往前挪,然后越过?一道人影,她略勾眸,不经意就瞥见了?不远处的修挺身影。
游烈就站在他们宴厅通往电梯间,必经之路的拐角。
那人今天依旧是一身英式西服,笔挺修长,这类衣服最苛身材——然而到了?游烈身上,却只衬着那人宽肩窄腰,腿长得白杨树似的直挺漂亮,像从哪个T台上直接拉过?来的男模。
游烈似乎在和什么人通电话,蓝牙耳机隐约在他耳侧露出一点黑钨。
他侧颜有些冷,轮廓好看又凌厉分明?,眉眼清隽,但掩不住那点疏离难近,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冷淡拒人的气场。
但也是他在公众场合众人见惯了?的模样。
没?人意外。
直到那人余光似乎察觉什么,微微侧身。
望进众人中间,他漆黑漠然的眼眸里,忽地掀起了?澜。
跟着,就像是春水融雪,眼底凉冰化作溪流淙淙,浇开了?一树桃花潋滟。
游烈眼尾垂下,人人都?能看得出他情绪之变。
而那双长腿也朝他们迈来。
“……我这边有事,待会回车上再?聊。”
走近的低沉好听的声线,微微震荡着走廊外哑然死寂的空气。
游烈抬手点了?下蓝牙耳机,也停在众人前。
最前面的人面色激动:“您好,您好,游总,我是冬合翻译公司的——”
“你好,抱歉。”
游烈略微抬起利落的西装薄袖:“借过?一下。”
“噢,噢好。”那人讪讪往旁边退开。
夏鸢蝶早在第一秒就想往后退了?,然而,小宴会厅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全都?堵在后面了?,想退都?无处可去?。
罗晓雪更?是在这个关键时?候撑住了?她。
“别怂啊蝶姐。”
夏鸢蝶:“…………”
绝望的狐狸只能努力不抬手遮眼睛地,坚持到游烈穿过?前面的几人,走到她身前。
“就在楼下聚会,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游烈低声问。
在身旁众人震惊的眼神间。
夏鸢蝶努力绷着:“游总,客气了?,我不知道您下午在这里有会。”
“不是下午,是上午的会,”游烈抬了?下腕表,“我也就在外面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吧。”
“???”
“…………”
夏鸢蝶感觉得到。
现在围绕着她的情绪已经不是震惊,是惊骇了?。
狐狸终于是维系不住她温吞柔软的外皮,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撩起,忍着恼睖向游烈。
[你要搞死我吗。]
“这怎么好意思呢,游总。”语气里忍着磨牙,夏鸢蝶半拖半拽地虚推着游烈,试图先离开这个是非地,“是有什么资料附件没?有翻译是吧,来,我跟您……”
望着小狐狸一边拽着他走,一边快要露出小虎牙威胁他的模样,游烈眼底笑意更?深:“吃饱了?吗?”
夏鸢蝶叫他噎了?下。
游烈反手,轻扣住她的手腕,很轻易就把她的力拉了?过?去?。
两?人也在还懵着的众人前方停下。
“我在外面听着,气饱了?倒是问题不大。”游烈声音不轻不重,但足够叫这安静走廊的每一个角落荡过?了?。
“……”
翻译厅里出来的众人神情一时?精彩纷呈。
低议声渐起,压不下的诡异视线,纷纷朝中间某个不知道是惊得还是气得或者吓得白了?脸的女?人身上落去?。
而他们前方。
夏鸢蝶听完游烈的话,不由?顿了?下,有些意外。
她藏在他身前压低声:“你真等了?一个多小时??”
“不是,”游烈俯低了?身,在夏鸢蝶刚要松口气的神色旁,他低笑了?声,“我的会十二点多就结束了?,小狐狸。”
“!?”
夏鸢蝶记得清楚这会儿都?三点多了?。
回过?神,她微恼抬眸:“你疯啦?这几个小时?都?够你回家?补一觉了?。”
“午后有个电话会议。等你,顺便在外面开了?。”
“那你就不能给我发个信息么,我可以提前出来啊。”狐狸轻声睖他。
游烈情不自禁抬手,勾了?下小狐狸下颌,他想做点什么,但顾忌着在外面,身后又有那么多杂声议论的人盯着,游烈还是忍下了?,只喉结轻滚。
“怕打扰你。”
夏鸢蝶一哽。
“没?关系,”游烈低声,“能在某个地方等你,而且确知能等到你,单这样想就会让我每一秒的心情都?很好。”
“……”
夏鸢蝶忍下赧然和恼,拉起他手腕想要走人。
还是后面罗晓雪想起来:“哎夏夏,你的包,还在我这儿。”
“啊,对。”
夏鸢蝶慌忙松开游烈,小跑过?去?,一边尴尬地,和那些目光震撼地望她的人对视点头,一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罗晓雪带笑的眼前接过?包,夏鸢蝶朝她示意了?下:“一起走吧。”
罗晓雪惊讶:“那多不好?太叨扰了?!”
“求求你了?,”红透脸颊的狐狸拽她往外,这会儿也顾不得掩声了?,“…快救救我吧。”
罗晓雪快笑出声来。
但可惜,还是有人没?放过?夏鸢蝶。
“夏老师,”关启放忍着惊异,从人群后面出来,到前方,他和游烈打了?招呼,“游总,您今天也过?来了??”
游烈瞥过?,颔首:“关总。”
“夏老师这也半句都?没?提啊,”关启放眼神在两?人间一转,“原来,夏老师现在是在和游总……”
夏鸢蝶微微停滞。
关启放身后,那些八卦难抑的目光更?是像密不透风的网罩了?下来。
现在承认会对游烈很不好,夏鸢蝶知道。
但夏鸢蝶更?知道,她早就答应过?游烈了?。
这一次她会尽她所?能站在他身旁。
夏鸢蝶心一横,就要张口:“我……”
“关总误会了?。”
冷淡声线截住了?夏鸢蝶的话。
她一怔,回眸看向身后的游烈。
在关启放惊讶,而后面众人不知道多少松了?口气的时?候——
游烈淡然续上:“事实上,是我正在追夏老师。”
“她拒绝了?我,大概,”游烈垂眸望她,碎发下漆眸挑笑,“三四次了?吧?”
夏鸢蝶:“…………”
夏鸢蝶:“?”
其余人:“????”
游烈像是未曾看见那些带着震撼落来的视线。
他甚至转回头,朝同样惊住了?的关启放淡然开口:“关总也和夏老师相熟?”
关启放还没?回过?神:“我,和小夏是……”
“方便的话,下回两?位见面,能麻烦关总多替我向夏老师美言几句吗?”
“——”
关启放和其他人什么反应,夏鸢蝶已经顾不得看了?。她朝罗晓雪匆匆道了?声不能一起离场的歉,就拖着某个“疯子”火速逃离现场。
游烈淡然勾笑,任夏鸢蝶拖着他落荒而逃。
乘着电梯,两?人一路下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终于捱到前后无人。
夏鸢蝶松了?口气,停下,不知该恼还是该赧地睖着游烈:“游烈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这就算敢说了??”
游烈似笑非笑地踏近一步,弄得正机敏观察四周的小狐狸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就贴到了?墙根上。
停车场这一角灯光昏昧,游烈漆眸晦下。
狐狸一秒警觉,拔腿想跑。
晚了?。
被拦腰抱了?回去?,很自然地,游烈就屈膝把人抵在了?背光的承重柱后。
“夏老师。”
那人俯在她耳边,声线低得蛊人,“同意我的追求了?吗?”
小狐狸抬手拦在身前,仅余的最后一点空间正被游烈一分分压尽,反抗不成?就放弃反抗,她仰脸:“如果我没?同意,那前几天晚上在你家?做的事,算什么?”
游烈低声笑了?。
“可以算是,我这个‘职业男公关’,对某位小富婆苦心孤诣的服务?”
“…………”
夏鸢蝶:“?”
北城的秋近了又远,落叶凋零,天也渐渐冷了下来?。
夏鸢蝶与游烈的事随着秋风卷叶,在翻译圈里传得无声而隐晦,其他行当也隐隐透了风。
但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压着——
夏鸢蝶原本最担心?的,各路娱乐报纸却是丝毫没见踪影。唯一做了反应的大概是东石翻译公司,她的离职申请再?没耽搁,两位公司高层的签名几乎是同一日签上的,快件寄到?了夏鸢蝶家。
Helena科技研讨会?项目的奖金提成都迅速入账,随之?附赠的,还有一通来?自钱总的“慰问电话”。
言辞之?恳切,情态之?真?诚,若非夏鸢蝶和?钱总早就有几年的共事?经历,若非不久前会?议室里的咄咄逼人还历历在目,那说?不定夏鸢蝶都要被他对?离职员工的感怀之?情给打动了。
不过夏鸢蝶的人生信条第三则: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于是权当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不愉快,夏鸢蝶顺应对?方?真?诚恳切的道歉态度,将这桩雇佣关系以友好?和?平的假象收场。
那些争相抛来?的橄榄枝,已经带上了太多不属于她个人的色彩。
恰好?夏鸢蝶也厌烦了职场倾轧,短时间内不想回去劳心?劳力,就干脆,暂时做个自由译员。
这样即便以后想开?自己的翻译工作室,至少有些底子可以折腾。
夏鸢蝶在圈里口碑成绩皆算是有目共睹,几年积攒,也不需要担心?人脉渠道问题,如今没了公司抽成,刚好?还能给她更多余力好?好?过些生活。
这个词大概是七年前那件事?后,唯一从她生命里缺席的东西了。
游烈那边,倒是忙得一日胜过一日。
“逢鹊”一号的一、二、三级动力系统的热试车都定在年底前,在顺利推进的基础上,仍是每隔一个月就要来?一次。
夏鸢蝶以自由口译员的身份陪同?旁观过二级动力系统的热试车现场,也是那天她才知道,每次点火试车,竟然有几千个参数需要记录,那刺目到?无法直视的燃烧,在夏鸢蝶眼里更是与烧钱无异。
……不。
按照火箭研发?里动辄七八位数的款项,烧钱太慢了,得是烧支票才行。
然而发?动机作为火箭的“心?脏”,是整个箭体最为重要的核心?部分,更是直接决定发?射能够成功的最关键因素。
点火试车耗费再?多,却是校验方?案可行性与工艺必不可少的一环——
总好?过造价大几千万乃至上亿的火箭在天上炸成个最奢靡的烟花。
而在这样可怖的研发?费用下,Helena科技在Pre-C轮融资所得的资金日益见减。
“按照目前的研究经费支出和?预期计算……”
Helena科技高层会?议室内,公司首席财务官倪和?裕难得面色沉肃。
“最多坚持过三级发?动机试车后半个月。单靠目前的融资所余,很难保证明年年初的二次发?射顺利进行。”
他说?完,转向首位:“游总,我认为,Pre-C+轮融资需要尽快推进了。”
游烈没有说?话,看向另一侧的郭齐涛。
郭齐涛沉默片刻:“我赞同?倪总的想法。但目前客观条件上,国内的金融环境稍显严峻,下半年各个领域的资金流入都谨慎了许多,而主观方?面,我们距离上次融资不足一年,这期间除了新增的发?明专利和?实用型专利外,尚无相较于Pre-C轮融资前的实质性进展。”
倪和?裕随之?点头:“我这边接触过一些资方?和?投行,除却已经在前几轮投资入场的资方?外,国内资本市场,尤其是一些能够领投的大资方?,目前似乎还是持观望态度。”
大约是觉得气氛太严肃,倪和?裕又笑了笑:“小一些的资方?嘛,对?我们感兴趣、想趁C轮股价还可控来?分一杯羹的,确实不在少数。只是这一轮融资预期总额至少过亿,这些小资方?可不够拔出领投的头马来?。”
游烈点了点头,神情平静:“郭总说?的主观问题,依我看并不存在。”
郭齐涛一顿,尴尬转去:“这也不能……”
“发?明专利和?实用型专利,尤其在火箭研发?这种不能一蹴而就的领域,本身就是研发?进展、一步一个脚印的最佳证明,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
游烈语气听不出情绪,驳过这条,又转启新的话题。
“至于,即便他们一定要看一个实物,一级和?二级动力系统热试车已经完成,三级也试车在即。前者无论是性能参数还是平稳运行的试车时间,均有纪录突破、稳中?求精的表现;去年发?射失败的成因方?面的调整和?改善,我们已经做了最为直观的突破,这不算实质进展,那什么算?”
郭齐涛哑口,跟倪和?裕对?视了眼。
游烈放下钢笔,侧颜淡漠地靠进椅里:“虽然我只做技术性和?战略性的决策,但也不代?表我对?市场把握为零——从上回国际研讨会?,到?前两次试车,受邀到?场的资方?积极态度我是能感受到?的。”
话声落后,他终于起眸望向两人:“卡在三级试车前,这么短时间内态度的突然变化,不可能没有别的原因。”
“……”
沉默的会?议室内。
在老?郭和?老?倪互相眼神交流十几秒后,终于还是倪和?裕轻咳了声,开?口。
“之?前有不少投行朋友,和?我联系过,有过一些单方?面的信息暗示,”倪和?裕十分谨慎地措辞,“当然,毕竟只是一家之?言,游总只要做个参考。”
游烈没说?话,屈起的指骨在长桌上轻轻一叩。
表示认同?。
倪和?裕斟酌着语气开?口:“国内资本市场,目前最占鳌头的,仍旧是仁科资本为首的金融集团。一部分消息说?,目前仁科方?面,对?我们表示,持观望态度。”
“仁科……”
游烈停了几秒,低头轻缓地嗤了声笑:“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国内投资领域,已经是他们何家的一言堂了吗?”
老?郭在倪和?裕的眼神敦促下,缓慢竖起五根手指。
游烈偏过脸,漆眸冷挑:“?”
“目前对?国内资本的影响里,何家的态度,最多能占五成,”郭齐涛小心?翼翼,“还有另外五成的态度,不姓何。”
游烈没说?话,眼神微晦。
他碎发?垂低了些,像是无意识地,拿舌尖顶了下腮颚。
一点薄淡的戾意拓过他懒散垂低的睫羽。
郭齐涛的话声也应势,娓娓道出:“——跟您,同?姓。”
“……”
会?议室里沉寂无声。
今天的会?议算是真?正的核心?高层会?,连公司十几位部门总都没有参与,只有真?正决策权的三人坐在这一个会?议房间里。
大概是太空荡了。
这还没入冬呢,郭齐涛都觉着背后那小凉风,刮得飕飕的。
他默不作声地抬头,和?对?象的老?倪对?视了眼。
他俩都是开?会?前就商议过的,此刻的措辞也都尽可能温和?了,事?实上外面,尤其金融风投圈里,传得比这会?议室中?露骨得多——
人人都说?成也家境,败也家境,如今Helena科技的融资关键,恰恰捏在这位创始人的亲生父亲和?未来?老?丈人手里。
若庚家不发?话,那昔日游烈背后的靠山,现在就手拉另一座未来?靠山,变成了压在这位创始人肩上、也挡在Helena科技坦途前的两座大山。
郭齐涛加入这团队比倪和?裕还早,因此他也算是最为游烈叫屈的一个——
他比外面那些不明真?相只知嚼舌的人都清楚得多,游烈在Helena科技团队创业之?初,就从未拿过游怀瑾哪怕一分的投资,初创资金都是他本科毕业后母亲留给他的家族信托基金。
明明只是座空占虚名的靠山,如今变成了面前的拦路虎,还联手外家做出一副逼人就范的态势。
别说?游烈了,郭齐涛年过不惑,还是旁观都觉着窝火。
这位游董事?长多少有些欺人太甚了。
“……没有其他原因要补充了?”
游烈从椅里支起身。
他交相叠扣的十指松开?,懒散地垂了下来?,左手拇指微微勾扣,轻擦过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停了两秒,那人长腿一撑,就从椅里站起。
“既然这样,会?就开?到?这儿。下午我不在公司,有事?发?信息。”
游烈显然只是通知一声,话说?完的时候,那人已经快到?会?议室门口了。
老?郭回过神,上身一抬:“啊?不留公司,那你下午去哪儿啊?”
拉开?门的修长指骨扣紧门把,游烈轻缓拉开?,侧身出去时留下了一声冷淡的轻嗤。
“有人逼我见一面。那就见。”
“……”
会?议室门合上。
郭齐涛坐靠回来?:“哎你说?,他说?的是同?姓那个呢,还是姓何的那家呢?”
“何家?”倪和?裕半是玩笑,“去何家,那就只能是创始人‘卖身’了。”
“哎诶,瞎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正规企业。”老?郭假装严肃,摆手,随即自己也笑出声来?,“何家也是能数上多少年的‘老?钱’了,到?这一代?弄得这么难看,圈里明面上不敢,暗地里偷偷笑话他们的可不少,何必呢?”
倪和?裕靠在椅子里想了想:“你换位思考一下。”
“嗯?”
“假使你是何得霈,子女无望,膝下就何绮月这么一个担不起继承人责任的亲生女儿,需要找一位最得力的乘龙快婿,最好?老?少相携,齐头并进。”
倪和?裕不紧不慢地说?完,停顿,笑眯眯抬头:“你尽可放眼国内,这乌泱泱的一群二代?里,你选谁?”
“嘶……”
郭齐涛很是配合,自己都憋不住乐:“这要是没他,那其他人,我也不是不能凑合。”
“现在不但有,对?方?家里也有意愿,他公司的关键融资轮还有半数胜算掐在你手里呢。”倪和?裕含笑问。
郭齐涛:“那这,确实,也就不能怪人家下黑手了。”
倪和?裕笑而不语。
“不过你这一说?,我都觉着他得留给我闺女啊,谁知道再?过十几年,我闺女那一辈里还有没有他这样的?”郭齐涛十分遗憾,“不得不说?,游董这人手段狠得很不怎么样,但子孙福分上,真?是叫人艳羡。”
趁着游烈听不到?,倪和?裕也难得点了头:“是。”
两人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缺大德地笑了。
“生子当如孙仲谋。”
“哈哈哈哈……”
游烈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位“缺德”的合伙人降到?儿子辈了。
狐狸这周接了一场会?议同?传,这会?儿在距离北城上千公里外的一座城市出差。
想得很,摸不到?。走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游烈一边擦着湿漉漉的碎发?,一边漠然又懒怠地垂着眼。
好?不容易他这边有半天空闲,却见不着狐狸。
仿佛谈了场异地恋。
游烈低叹,靠坐进沙发?里,捞起被带进浴室也寂静无声的手机,点开?来?看了眼。
不出所料。
狐狸没回消息。
那就是还深陷工作里。
游烈向后靠仰,陷入纯黑真?皮沙发?,乌黑碎发?从冷白的额前垂下来?,带下一两颗晶莹欲坠的水滴。拉伸得越发?修长的脖颈上,那颗喉结也因为他后仰的动作格外明显地凸起。
大概是因为刚洗完澡,透起点淡而性感的红,而没入领口的地方?,藏着半枚快要褪尽痕迹的牙印。
游烈阖着眼,手腕勾抬,泛着凉意的指骨在那点印痕上轻按抵住。
想狐狸。
想抱狐狸。
身体里某种欲'望慵懒苏醒。
游烈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还未从情绪中?自拔,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忽然就响动起来?。
“——”
碎发?下漆黑的睫羽倏然掀起。
游烈惊喜地直回身,同?时抬起手机——
游烈:“……”
几秒后,电话接通。
行政助理听见自家老?板在手机对?面开?口,声线沉郁冷戾,像是一秒钟前刚被全世界欠了一个亿。
“人在哪儿。”
助理被冻了几秒,才回神,小心?翼翼:“西城区,在集团名下的一座会?员制高尔夫球场。”
“备车,我二十分钟后下楼。”
“是,游总。”
“……”
游烈很了解游怀瑾。
像那样的人,是不会?闲着无聊去高尔夫球场的,但凡在那边,一定是有什么合作生意。
且多半是机密,不方?便叫外人听见或者拍到?。
半私人性质的会?员制高尔夫球场最合适,非准勿入,岭地广袤,半点遮掩都没有,藏不下人,也藏不下摄像机。
唯一的bug,是拦不下某位持有集团相当一部分股份、且被公众认定是下一代?集团掌舵人的董事?长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