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鸢蝶顾不得眼睫上沾着的泪珠就猝然抬眸:“那是他最?想去的研究所,那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还要创立Helena科……”
话声慢慢低下?去,她带着难抑的颤栗,停在游怀瑾深望着她的那个,似笑而?更叫她寒栗的眼神里。
游怀瑾靠在椅侧,正准地对视着她。
“是啊,我训斥,责骂,劝导,那么?些年都没有用,拧不过他一心朝着他梦寐以?求又理想主义的路上走……你说,他怎么?会亲手放弃了那座研究所的邀请,去到他原本最?厌恶的生意?场上?”
“……”
他放弃了他的梦想、因为谁?
因为你。
在只隔着茶海的距离下?,游怀瑾看得清晰无比。
面前长大了的,却依然年轻也更漂亮了的女孩,从进门后,眼底垒起的那座看似坚实?不可摧解的壁垒,就在他这几句话间颤栗,摇晃,布满裂隙。
游怀瑾和游烈不一样?。
他从不惮她心碎。
于是游怀瑾缓声:“夏小姐,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毁过一次他的梦想了。”
像轻飘飘没怎么?用力的一把,他残忍地推在了那座壁垒上。
“而?今Pre-C+轮融资的成功与否,将决定Helena科技的命运。只要何家?不松口,融资进展僵持,他的公司财务就一日?比一日?捉襟见肘,而?‘逢鹊’的再次发射一旦崩盘,那他七年心血就会全数破灭——夏小姐,你要再次亲手将他的梦想付之一炬吗?”
“……”
夏鸢蝶终于看见,那幅貌似温和美好的画卷展到画轴尽头——
冰冷锋利的匕首泛着寒芒,刺向她心口。
夏鸢蝶的手蓦地攥住。
哪怕幻觉里鲜血淋漓,她仍不肯放手,只抬起微栗的眸,声音喑哑下?来:“游叔叔,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游怀瑾眼底略有异色。
他原本以?为,说到这一步,面前女孩早该崩溃难抑。
看来这七年里,她比从前坚强更甚。
那看来,最?后半步,他不得不退。
于是原本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套,游怀瑾指腹摩挲,像是妥协似的和声道:“只要你说服游烈,让他和何绮月订婚,之后你们再如何发展,我绝不再干预。”
夏鸢蝶牙齿轻慢咬合:“订、婚?”
“何得霈不是好糊弄的,连一场订婚典礼都没有,他怎么?会愿意?将女儿?和仁科集团都托付给游烈?”
“…到底是给游烈,还是给您呢。”
夏鸢蝶终于还是没能压下?这句。
游怀瑾眼神微晃,随即笑了:“夏小姐,你要清楚,我终归只有游烈这样?一个儿?子,我的一切,也终究都是他的。”
“……”
由亲手造成Helena科技半面困局的游怀瑾来说这句话,夏鸢蝶只觉得入耳都有些讽刺。
她紧掐着早就麻木了的掌心,低下?头去。
Helena科技的危局,即便是在今天刚结束的航天工程专业学术交流会前,她也听过航天院系的陌生教授们闲聊提起。
她知道,生意?场上的利益连结从未少?过。
可是游烈不该成为那样?的砝码。
游怀瑾的话让她恼火甚至是愤怒,可一旦想到这座像是悬崖边的跷跷板的另一头,承载着的是Helena科技,是游烈这七年来全部的心血与梦想,她就只敢死死抱压着这边的翘板,拼尽全力也不敢叫它?半点滑落。
“游叔叔,”半晌,夏鸢蝶终于轻声答了,“你高估我了,我没有那样?的能力去说服游烈。”
游怀瑾眼神微冷:“是没有,还是你不想?”
“我没有,也不想。那是游烈的人生,他要怎么?选,那是他的自?由和权利,我绝不会再像您一样?傲慢地轻视他的内心,自?以?为是地替他做不知道是否会伤害他更深的决定——”
夏鸢蝶从颤声到慢慢坚定,她咬牙抬眸。
然后望着游怀瑾,在他意?外而?皱眉的神色前,眼泪尚未干的女孩勾起一个有些涩然的笑:“是您刚刚坐在这里,亲口告诉我的啊。”
“告诉我七年前,我以?为我为他好而?做出的那个决定,有多残忍地让他快要陷落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
游怀瑾轻眯起眼,带着近乎陌生的眼神,他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打?量起面前的女孩:“你难道不怕他——”
话声未竟。
“砰!”
沉重的木质推拉门,被一只苍白得泛起霜冷的手握上,狠狠撞楔入嵌在墙内的框体。
带着急促跑步后的沉重喘息,游烈曲着长腿停在门前,眸子濯黑地冷。
额发被汗意?浸得半湿,他指骨紧扣得门扉欲裂。
夏鸢蝶陡然回神:“…游烈?”她从茶海后惊坐起。
而?直到此刻,才有慌乱急促的跑步声从他身后的方向追来,以?之前助理为首的三道黑西装的人影沉色而?尴尬地停在游烈身后。
“抱歉,游董,我们没拦住……”
游怀瑾拧眉,摆了摆手。
而?游烈浑然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黑色卫衣下?胸膛剧烈地起伏过后,他就沉着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眸,一声不发地抿紧苍白锋锐的薄唇。
他踏入门内,走到茶海旁,握住椅前女孩的手腕,将人拉向外。
他握着她手腕的指骨滚烫,竟然还带一点不知原因的微颤。
夏鸢蝶心慌,又不能在这里问,只好任他拉着向外。
在游烈将要迈出那道门时。
身后,游怀瑾冷声:“就这么?把人带走,你不想问点什么?吗?比如,她有没有答应我的什么?条件,有没有再次弃你而?去。”
“——”
游烈停住,捏着女孩手腕的指骨像是无意?识地抽紧。
夏鸢蝶也随之轻栗。
但游烈最?终都没有回头,他只是垂睨着眼,声线冷沉至极:“你再敢,私下?见她一次……”
游烈拉着夏鸢蝶,踏出门:“那这辈子,到你死我都不会再见你一面。”
“不信你就试试。”
“——!”
木门被狠狠掷合。
游烈拉着夏鸢蝶,一言不发地踏过走廊。
掠过那些面色僵硬的助理和安保,他捏着她的,从修长指背到腕臂,冷白皮肤下?紧绷起长而?凌厉的脉管,像是蓄积着什么?骇人的亟待爆发的情绪。
两?人一路下?楼,走出茶舍。
游烈没有带夏鸢蝶去街口大道,而?是拉着她,霍然转身,进了茶舍楼后崎岖的街角巷陌里。
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的。
远处街边尚有路灯,灯火通明,而?这茶舍旁后的小巷里昏黑难辨,只有细微的光从两?旁楼上的方窗里塌落下?来。
更衬得游烈肩背绷张,卫衣下?肌肉蓄紧到无声震慑。
夏鸢蝶轻咬着唇。
他愈是沉默,她愈是不安。
这座陌生小城在夜色里的空气都仿佛被他身周的凛冽打?压得湿沉黏腻,叫人窒闷,喘不过气来。
游烈终于停下?。
两?人进了一条无人的暗巷,尽头是垒起的旧墙,月色塌落在经年而?破裂的青石板上,显得清冷又孤寂。
握着她手腕的指骨,缓慢,僵硬地,一根根松离。
夏鸢蝶下?意?识地屏息。
游烈终于侧过身,但并没有面向她,他靠在她身旁那面红砖嶙峋的旧巷老墙上,被他优越骨型撑得薄而?清凌的黑卫衣被压抵,肩胛骨微微勾勒,像是伟大画作里最?美得天成的那片阴翳。
夏鸢蝶安静望着,只觉得这样?的游烈,有些陌生,又久违而?似曾相识地熟悉。
也不奇怪。
她有好多好多年,没有看到他穿这样?的卫衣了。
那个曾经像最?耀目张扬的日?光一样?撞进她人生轨迹里的少?年,早被她丢在了那场漆黑无际的大雨里。
“咔哒。”
金属火机的声音在暗巷里清晰。
夏鸢蝶眼皮一跳,绕过身,看见游烈低垂着漆黑的眸,他拢起的漂亮指骨间,火机被他随手捻出猩红到幽蓝的火苗。
他薄唇间衔咬着根烟,低低垂着,烟盒攥皱在手里。兴许是他侧颜冷峻,眉眼也清冷漠然,神色间凛寒得侵人。
察觉了夏鸢蝶过来,游烈抬眸。
那根烟在他唇间,似乎被舌尖抵过,轻滚了下?,然后狠咬住。
那一瞬里,游烈望她的眼底戾意?疯得慑人。
“——”
夏鸢蝶呼吸都被迫止。
她怔忪望着他。
直到那人垂了长密的睫,喉结深滚,没点上的香烟在被他咬断前拿下?,游烈徐缓地,一点点抑下?心底险些失控的情绪。
他转过身,肩背靠抵在墙前。
长眸垂睨着她,不知几秒,他垂了下?去,声音沙哑:“我说了别去,为什么?不听。”
夏鸢蝶黯低下?眼。
这个她无从解释,答案游烈也不会愿听。
游烈显然也想到了。
于是默然过后,他轻哑地嗤了声:“游怀瑾跟你说什么?了。”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夏鸢蝶仿佛在他的声线里,听出一丝压抑的颤音。
像是…恐惧。
游烈的恐惧。
分辨清也难置信的那一秒,夏鸢蝶呼吸都被攫紧,等回过神,她从心底泛起彻骨地寒栗。
她曾经最?羡他那颗从未滋生过自?卑与怯弱的,金子般坚硬又柔软的心。
可原来游怀瑾说的是真的,那一年,是她亲手在他那颗一尘不染的心里覆满尘埃与阴翳。
在夏鸢蝶滞涩的安静里,游烈眼角慢慢矜紧。
他将那根香烟捏断在掌心,耳边像是某根弦绷紧,发出断裂前的锐鸣。
游烈提腿,朝夏鸢蝶踏出一步。
他站停到她眼前。
“游怀瑾,又说什么?了。”游烈重复了遍,声音冰冷沙哑。
夏鸢蝶一下?子醒过神,仰脸:“他,他说,Helena科技新的融资轮,因为何家?,正处于停滞状态。”
“所以?。”
“他,让我说服你,和何绮月订婚。”
游烈眼尾戾垂,半晌才低声:
“所以??”
夏鸢蝶有些难安地轻声:“如果不这样?做,那融资真的会失败吗?”
“……”
否定在唇边停住。
游烈低着晦深的,光泼不进的漆眸,无声而?缓慢地掠过面前低下?头的女孩的额发,细眉,乌瞳,鼻尖,唇珠。
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刀劈斧斫地刻进眼底。
然后,在叫夏鸢蝶心跳都快停寂的夜色里,她听见那人声音低哑地笑了,腔调透着薄凉的寒意?。
“是。”
游烈看她身影轻晃,自?虐似的低声:“所以?呢?你要我和何绮月订婚吗?”
“——”
夏鸢蝶难抑地心口一颤。
她仰眸看他:“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权利。那应该,是你自?己决定。”
“不,你有。”
游烈唇角勾起的弧度更盛,背光的眼底却更彻寒,那是一种接近情绪极致的,带着疯狂边缘的冷意?。
他扶住她身后凹凸嶙峋的墙体,低俯下?身,故意?在她耳边轻笑。
“你很清楚你有啊,狐狸,”抵着墙面的修长指骨缓慢扣紧,像是不在意?指尖血肉似的深扣。
“系着我的,唯一的那根线,不是一直在你手里么??”
夏鸢蝶惊栗,抬眸。
她终于知道那种久违的熟悉感是什么?了。
游烈低望着她,眼神和那天晚上一样?。在那场盛大又嘈杂的夜色里,在那条风穿掠而?过,纱帘飞舞的阁楼天窗前,她最?后拉住他时,他就是这样?的一双眼。
只是此刻更漆冷,绝然。
她仿佛亲手将他推回了那座悬崖边。
游烈望着夏鸢蝶,一字一句:“只要你松开,这一次我绝不纠缠。”
他声轻,也哑。
“只要你开口,我现在,就去何家?。”
“——游烈!”
夏鸢蝶终于从窒息里迫出那一声喑哑。
她恼恨至极,想都没想就握住他手腕的指节,用力到深得要扣陷进去。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恼得,夏鸢蝶的手指都带点抖。
游烈无声地阖低了眼,像是在确定什么?,看向她握他的手。
来不及看清。
身前那个单薄纤细的影子被他气得发抖地,但还是一点点贴近他,带着叫他灵魂都熟悉得颤栗的温度。
她最?后抬起手,穿过他手臂内侧,隔着黑色卫衣抱上他窄瘦的腰身。
夏鸢蝶将耳朵贴上游烈心口。
女孩的胳膊慢慢收紧,像是要叫他切实?地感受到她的每一丝体温与气息的存在——
“你别怕。”
说着让他别怕,却是她的声音里难抑哭腔。
“我不会再松开了。”
“……”
游烈低阖了阖眼,耳边那根锐鸣将断的弦像是再一次松弛下?来。
很久后,它?不再发出动静,像重新隐没,藏入他身后的黑暗里。
游烈终于敢抬起手,也抱住身前他的女孩。
他深缓下?呼吸,像压下?什么?情绪。
“这是你说的。不许再抛下?我,蝴蝶。”
夏鸢蝶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还有低得不知道要沉到什么?地方去的呼吸,像是在反复将某种情绪压回深渊里。
她察觉地从他身前仰起脸:“你是因为我,所以?在忍着什么?吗?”
游烈一顿,低眸。
“如果让你很难受,”夏鸢蝶蹙起眉心,似乎在考量后果,但还是咬牙说了,“那就不要忍着了。”
“……”
寂静几秒。
幽静的暗巷里,将冰山压回漆黑的海平面下?,游烈低声轻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狐狸。”
“可能…知道?”趁着夜色遮掩,夏鸢蝶低回头去,声音压轻,免得被他察觉她面上的赧然。
夏鸢蝶想,她已经见识过游烈有些失控的模样?了,无非就是,仿佛军训拉练一千公里之后,爬不起来的第二天。
那应该已经接近人体反应的极限了吧……
就算再疯一点,应该,也不会更难捱。
夏鸢蝶正想着,就被揉了下?脑袋。
“不,你不知道。”
游烈低低地,像是喟叹了声。
他把她抱回怀里。
他必须忍下?。
不然,她一定会被他彻底吓跑。
臧老太太满面和蔼的笑,扶在门边:“小鸢蝶儿?”
老太太的儿化音逗得夏鸢蝶眼角垂弯:“臧奶奶,我又来打扰你了。”
“什么叫打扰,要不是知道你忙,我还巴不得?你天天来打扰我呢,”臧美?芝笑着?迎她进去,然后意外地瞅了夏鸢蝶身后一眼。
“嗳,小烈今天没同你一起来啊?”
提到这个,夏鸢蝶笑意淡下了些,有点无奈:“他?公?司里……最近很忙,抽不出身,只能我自己来看您了,您可别怪他?啊?”
“你看你说的……”
臧老太太将防盗门拉上,转身进了屋内。
和往常夏鸢蝶隔三差五来这儿?过的周末一样,她仍是边陪着?老太太聊天,边洗洗蔬菜水果,准备饭菜,然后收拾好?了就端出来,到餐厅里和老太太一块用餐。
今天却有个例外。
老人上了年纪,眼睛难免花得?厉害,家里电视惯来是不开的。好?在耳朵还不错,就只听听广播。
夏鸢蝶正从厨房里将最后一大汤碗的蛤蜊汤向外端时,就听见了臧老太太的声音:“小鸢蝶儿?,你快来听听,这广播里是不是说的小烈他?公?司啊?”
“啊?”
夏鸢蝶将汤送到餐桌上,放下隔热手套间,也已?听清了广播频道里两个主持人的话声。
聊的正是Helena科技最新?的Pre-C+轮的融资困境。
夏鸢蝶眼眸微黯了下,面上只笑了笑,她将手套放在一旁,拿起旁边的汤勺和小汤碗,给臧老太太盛汤:“没看出来,您还挺关注国内经济新?闻的。”
“不许打岔。”
臧老太太故作嗔责:“这里面说的,小烈的那家科技公?司融资困难的事情,是真的吗?”
见老太太执着?,夏鸢蝶没法,只能将前后因果和大概情况跟臧美?芝说了。
一番话讲得?差不多。
臧老太太听得?脸都?拉下来了:“这个游怀瑾,自己什么出身是不是忘了,竟然还瞧不上我们小鸢蝶,人可不能这么忘本?的。”
夏鸢蝶一怔,不由失笑:“游叔叔也不算忘本?了,到现?在,我们山区那边每年还能收到他?们集团的扶贫专项款呢。还有两座学校,也是他?们建起来的……至于我和游烈的事,可能天下父母心吧,他?不愿意接受也正常。”
“正常什么?我们小鸢蝶明明那么优秀,换再多人,都?吃一样的苦,谁能像你今天一样?”
不劝还好?,越劝,臧奶奶越起来火了。
夏鸢蝶哭笑不得?,只能配合地顺着?玩笑:“如?果您是游烈家里的长辈,那我就好?过多了。”
“也是,”老太太遗憾,“要不是小怀恕打小就定了娃娃亲,你现?在指不定已?经是我孙媳妇了呢。”
夏鸢蝶笑着?附和。
她知道臧美?芝有个独孙,全名不知道,只听老太太偶尔提起来,就是一句“小槐树”,夏鸢蝶每次听见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刚刚说,游烈不愿意接受国外资本?注资?”臧美?芝想起来,“这是为什么?”
夏鸢蝶想了想:“我们没聊过这个问题,但我想,应该是和上个世纪到这个世纪国内的航天困局有关吧。他?本?心毕竟是想进入国有研究所的,虽然因为……”
女孩眼神?微晃,很快又被笑意遮去,“虽然没去成?,但他?可能不太希望有国外资本?插手到自己公?司的航天研发里。”
“资本?圈里这么原则分明,还挺难得?,”臧美?芝笑道,“那华人资本?家,总可以考虑一下吧?”
“嗯?”夏鸢蝶微怔,不解回眸。
“我儿?子在欧洲就是金融相关的,我记得?听起过,他?们那边有位华人投资家,在欧洲成?立了一家还算有名气的创投机构,规模可观,这两年里,那个人好?像是有意回国内发展的,只是没遇上合意的项目……”
怔滞过后,夏鸢蝶有些紧张起来:“您知道是哪一位华人投资家吗?”
“秦济同,‘扁舟共济与君同’的济同。”
夏鸢蝶眼睛都?亮起来了,盛好?的汤碗放到臧老太太手边:“谢谢奶奶!我这就回去一趟,请律师朋友帮我打听清楚!”
“哎!饭还没吃呢!”臧老太太抬筷。
“不吃了,您慢用!”
“……”
臧美?芝含笑也无奈地看着?,一贯从容淡定得?什么事都?惹不出多少情绪的小姑娘,在客厅里匆忙来回,收拾钥匙外套都?手忙脚乱的模样。
夏鸢蝶离开前不忘跟她抱歉:“奶奶再见,我下回一定把这顿陪您补回来!”
“去吧。”
臧美?芝笑着?摆摆手。
等房门合上,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屋子里,沉吟片刻,她扶着?桌子起身,去旁边桌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通讯录里最多的就是夏鸢蝶给她打的电话,其次还有个国际号码。
臧美?芝靠着?沙发,慢悠悠坐下,把号码拨出去。
十几秒后,电话就接通了。
“妈?”对面似乎很意外,“您怎么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咒我呢是吧?”老太太气哼哼的。
“怎么会。”对面男人笑叹,“您说,我听着?。”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小鸢蝶吗?”
“每次电话您都?提她,您说呢。”
“那有家叫海,海什么娜科技的公?司,”臧奶奶努力回忆,“做火箭的,你知道吗?”
“Helena科技?”
“对,就这个。”
“国内新?锐崛起的独角兽商业航天公?司,略有耳闻,”对面男人停顿了下,“听说他?们的Pre-C+轮融资因为创始人的一些私人原因有些陷入僵持。您给我打电话,不会是为了……”
“…………”
夏鸢蝶并不知道,自己走后,臧老太太的家里进行?了怎样一场跨国谈话。
坐上回程的车,在车里,夏鸢蝶就给乔春树拨了一通语音。
乔大律师的对口就是金融部?的非诉,给不少投行?和公?司做过金融调查,跨国业务他?们律所也涉及颇多。
这方面的信息,找她是最便捷的了。
乔春树那边也痛快,按她自己说的,确实有些靠信息吃饭的水平,她很快就查完相关信息,将电话给夏鸢蝶拨了回来。
“这济同资本?,在欧洲那边的创投机构里是很有名的,甚至还入选过几次国际创投机构排行?榜前列。不过它这位创始人倒是低调得?很,而且十分神?秘,我们业内同事都?说很难见着?面,也没听说过他?有回国投资的意向啊——你这消息哪来的?”
夏鸢蝶微蹙眉:“那就是很难联系到了?”
“确实有些困难,反正国内目前没有他?们的投资先例,圈内律所方面也没听说过哪家和他?们接洽过。”
乔春树迟疑了下,又道:“但这看着?确实是个困局突破口,按照我这边能查到的资料,济同资本?绝对有能力领投Helena科技的Pre-C+轮,游氏集团和仁科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边。只是在意愿方面,就有些不好?说了。”
“那……”
夏鸢蝶有些不死心,正要再问,手机忽然响起通话插入的震动。
她拿下一看,见是臧老太太的电话。
“乔乔,我先接通电话,待会儿?再联系你。”
“好?。”
夏鸢蝶接起电话:“臧奶奶,怎么了吗?”
“我跟我儿?子打了通电话,他?那边能给你争取到和这个秦济同见一面的机会。在下周日,需要你亲自飞一趟欧洲,给他?做一场专门的纯英文?专业讲演,但最多给两个小时的时间,你看……”
“——”
夏鸢蝶掐得?手心都?发疼,才确定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幻听。
她不假思索:“两个小时很宝贵了,我一定去。”
“这个几率,可不一定能成?,你心里有数吧?”臧老太太给她打预防针。
“当然。”
夏鸢蝶轻声,“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我也要去试一下。”
臧美?芝想说那倒也不至于那么小,但犹豫了下,她还是把这话咽回去:“那我叫我儿?子助…叫对方助理把行?程安排发到你邮箱里去?”
这话里莫名透出一丝古怪。
但夏鸢蝶此刻满心惊喜与焦急,一时不察,只答应下来。
等通话结束,收到了对方的邮件后,夏鸢蝶一边订了周六晚上飞欧洲的航班,一边迅速给乔春树发信息,请她收集全部?Helena科技相关的资料,她要做英文?翻译和讲演准备。
没一会儿?就收到回复。
【乔】:让我整理他?们的公?开资料啊?你直接跟游烈要不就完事了?
夏鸢蝶无奈,指尖飞落。
‘他?们公?司里大概够他?忙得?焦头烂额了,而且你觉得?,这次成?功几率有多大?’
【乔】:对方既然是让你去,而不是直接跟Helena接触,那可能是看谁面子,成?功概率不是很明朗。说起来你这人脉牛逼啊,都?能连到欧洲风投大佬那儿?去了,还让对方不好?拒绝?
【夏鸢蝶】:只能说机缘巧合吧。
【夏鸢蝶】:既然几率不大,那我不想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那对他?现?阶段的打击和伤害太难以估量。我不敢冒险。
【乔】:……
【乔】:我就多余问,自找狗粮。
【乔】:行?吧,单身狗给你干活去了,汪汪汪。
夏鸢蝶看着?屏幕,不由弯下眼角,她笑着?给乔春树回过去一个鞠躬道谢的表情包,就立刻定心,转向手机里现?存的资料,顺便开始拟定她的英文?讲演大纲。
一周的准备时间。
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行?。
Helena科技,执行?总办公?室。
游烈坐在里屋的沙发上,眉眼冷淡倦怠,轻薄的笔记本?电脑被他?随手搁在撑起厉挺裤线的长腿上——
电脑里正在进行?一场加密视频会议。
夏鸢蝶如?果在场,那一定会对视频会议对面的那人感到惊愕。
对方西装革履,绅士文?雅,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十指相扣又叠腿笔直靠坐在老板椅里,俨然是挑不出半点瑕疵的儒商作态。
正是在某场酒会上,一面之?缘就惹她注意了的仁科资本?CEO,裴学谦。
“你这场‘玄武门之?变’,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开幕?”游烈侧撑着?额头,散漫地转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急什么,”裴学谦笑意温和儒雅,“还没来得?及祝贺你,‘逢鹊’三级动力系统试车圆满收官,试车时长又破纪录,该急的人应该正站在你对岸。”
游烈冷淡抬眸,瞥向摄像头:“老郭这几天念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一天三个会,不如?换你来?”
要是有其他?熟悉游烈的人在,那一定会更加惊讶——
不管是在当初的酒会上,还是其他?任何场合里,世人公?认,游烈与裴学谦不存在任何交集,更谈不上交情。
而仁科资本?更是阻碍Helena科技Pre-C+轮融资的最关键因素。
任谁来看,这两人即便不是陌生,也该是死敌。
然而此刻,在游烈与视频会议里面另一位的交谈里,无论神?态,情绪,用词语气,俨然都?是一副多年熟稔的旧友模样。
哪有半点他?们陌生客气乃至敌对?
对面也一样。
裴学谦轻叩指节,似乎做了什么从容决定,笑如?春风也温和拂人:“那就十天后吧。我会安排好?,请他?们推举一位董事,召开仁科董事会。届时游总是亲自出席,还是依旧让那位代你持股的名义股东,替代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