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技术员—— by半疏
半疏  发于:2023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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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了李婧文寄来的信,说她们搬迁的通知下来,月底就要去京市了,让爱立这段时间不要给她们寄信,担心会收不到。等她们到了京市,再告诉她新的通信地址。又说到:“这回最激动的是徐春风,他一直挂念着京市那边的程攸宁,就在我给你写信的今天,他都已经将行李打包好了,我和许姐都笑死。不过,也希望他这次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爱立看了,也忍不住发笑,她觉得以徐春风一根筋的性格,到京市那边对上程攸宁,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她听铎匀说,这位程同志行事周到.有规章,听起来就不是没有盘算的性格,能这么久不和徐春风联系,可能就是不想联系。不然不至于一封信都没有。
她猜徐春风可能是单相思。
看完就将信折好,收了起来。放在里自己随身背的帆布包里,自从被王元莉举报以后,她对这些信件都比较谨慎,稍微有一点问题的,就及时处理掉,也再不敢随意地放在桌面上。
中午的时候,序瑜打了饭在单位门口等她,爱立笑道:“不然我俩以后在食堂吃吧,我都一年没回来了,朱自健不至于还针对我吧?” 序瑜轻轻笑道:“他就算有这心思,现在也没这份精力,这一年来顾大山和他算是翻脸了,要不是他姐夫是程立明,他现在怕是连保卫部都待不下去,估计没人给他做这种腌臜事。”
“顾大山的性格,怎么会明着得罪程立明的小舅子?” 序瑜解释道:“不是顾大山想,是朱自健想把顾大山拉下马,诬赖他收受贿赂.牺牲厂里工人的利益,前头包庇秦绵绵,后头又包庇周元生,让他们就在单位门口扎根,专盯着咱们工人吸血。哦,周元生也是放高利贷的,上半年被公安抓了,事情闹得挺大的。”
沈爱立虽然对顾大山印象不是很好,但是感觉这个人相比较钱财,怕是更看重自己的官运,应该不会做这种自挖坟墓的事来。
果然听序瑜道:“这事,也不算是顾大山故意包庇,但也说不上多上心。当时朱自健联系了保卫部好几位老员工,让他们出来指证顾大山收受贿赂,要不是李柏瑞在关键的时候,找出来以前保卫部的工作日志中,关于对秦绵绵事件的关注,以及指出证人被收买的事,顾大山这回怕是吃不消。”
爱立以为序瑜对小李的事,不再关注,没想到这里头的细节她一清二楚。
她婚事在即,爱立也没有在这时候提小李。反而问道:“对了,王元莉和张柏年怎么样了啊?” 序瑜微微皱眉道:“我听厂里的女工说,张柏年最近又在撩拨新来的女工,把人家姑娘吃得死死的,对外一点口风都不露,旁人想劝她两句,她也听不进去。还是有一回王元莉和张柏年在马路上就吵了起来,被路过的工人听到了两句。”
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早前张柏年就和王元莉搬出了家里,在外面租房子住。听说王元莉回娘家的时候,那姑娘就去他家过夜。王元莉后来发现了痕迹,就和张柏年闹,不过张柏年仍和那女工来往。”
爱立道:“这种事,那女工自己不说出来,别人也不知道内情,想帮她都帮不了。男欢女爱的事,不像别的事,只要没抓到现行,当事人自己又有意瞒着,一点口风都不露的,谁能知道呢?”
爱立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张柏年在这方面可是有前科的,有些唏嘘地和序瑜道:“就王元莉那性格,我没想到,她竟然能忍得下来。” 序瑜并不觉得奇怪,淡淡地道:“到了这一步,王元莉不忍也没办法,她没了工作,又是黑分子的身份,眼前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张柏年,可不得死死地揪住了不放手。”
说到这里,看了眼爱立,还好那一次爱立没被举报成功,不然怕也是境遇艰难。一个黑分子的身份,就足以扼杀一个人所有的前途,不论是工作还是情感上。
这是被社会和时代抛弃的人。
俩人都想到了这一块,沉默了半晌。 序瑜好些天没到这边来,见她屋里还添置了一些东西,平添两分喜气,拿起新镜子看了看,取笑道:“铎匀也真是狠心,新婚燕尔的,竟也舍得走。”
“没办法,早去早回,总不能拦着人不给走。序瑜,你困不困,不然陪我去邮局给森哥寄点东西,我今天收到了他的信,回部队里了。” 序瑜对谢林森印象很好,知道这人将爱立当亲妹妹看,忙问道:“没受伤吧?”
“我猜森哥可能受了伤,他给我的信很短,我想就是再忙,也不至于连多写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序瑜点头,“是这么回事,我家里还有一些参片.奶粉之类的营养品,我姥爷这情况是吃不进去了,明天我带些过来,一起给谢林森寄去。”
爱立忙道:“不用!你家里老人多,放着也安心些。” 序瑜又劝了几句,见她不收,最后一锤定音道:“两罐奶粉匀给你,你心里过不去,就给我钱。”
爱立中午就没去邮局,第二天带着谢林森寄过来的铁盒子和序瑜匀过来的两罐奶粉,以及一斤喜糖,一并给他寄了过去。
她估摸着上次和铎匀写给他的信,森哥那边还没收到。
谢林森这边确实不容乐观,身上中了两处子弹,幸好是在胳膊和肩膀上,并无生命之忧。
但仍是把曲小杰和刘狄几个吓得半死,时至今日,曲小杰提起安少原,还恨得牙痒痒的,和刘狄道:“这次上面都不准备安排他过去,他偏要主动请缨,自己什么状态心里没数吗?前几个月训练场上,几个连长就他最拉胯,到底真在战场上出事了。”
刘狄望了眼还在昏睡中的老大,低声道:“你声音小点,别把老大吵醒了,你知道咱们老大的性格,不管私底下有什么矛盾,一到战场上,大家都是兄弟,他做不到见死不救。”刘狄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以前几次出任务,他就看出来了。
曲小杰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叹道:“到底是战友,前头还跟安少原打架,后头看着他要被坦克碾压,还不是冲了过去。好歹把人救了条命回来。”就是安少原这回也伤的不轻,后面好不好的,还难说。
不妨听刘狄道:“嗯,我听说安连长这回出院,就得转业了。”
曲小杰问道:“他的腿,真得好不了吗?”
刘狄点了点头,“别的伤还好说,就是撤退的时候,一颗子弹打到了脚踝,骨头碎裂了,医生说再训练是不可能的了。”
这种情况只能转业。
曲小杰觉得“瘸”这件事,听起来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来,上一个瘸的是谁?
庆幸道:“还好我们老大的问题不严重,休养休养就好了。”安少原因为家庭问题,出任务之前训练得就不甚如人意,他们连长可是一直兢兢业业的,一点都不敢偷懒,还督促他们加强强度来。要是为了救安少原而转业,那可真是太屈死了。
正聊着,病床上的谢林森醒了过来,刘狄立马起来问道:“老大,要不要喝水?”
谢林森摇头,低声道:“我怎么听你们在说安少原?他怎么样了?”
“命是救回来了!就是可能得转业。”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哭天抢地的,听得人耳膜子都发震。
刘狄皱了皱眉,到走廊上看了一眼,发现是在安少原的病房门口,一位老太太和一个年轻的妇人,护士正在劝着,那老太太一点都听不进去,好半晌收了音,看着年轻妇人的眼神,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曲小杰问他道:“刘狄,谁家的啊?”
“像是安连长那边的。”
曲小杰两步就走了过来,一眼认出那年轻妇人来,咂舌道:“杨冬青来了啊!”这么会儿,曲小杰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瘸”字耳熟了,这杨冬青不就是因为沈妹子的亲哥瘸了,而闹得离婚吗?
回病房里和谢林森道:“老大,是杨冬青和安连长的母亲,我看安连长这回还没醒,就得被离婚。”

第156章
谢林森皱着眉淡声道:“你们别叨叨,安少原这回也是死里逃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心里对安少原虽有些芥蒂,但不得不承认,这人在战场上确实是勇而无畏,把兄弟们的命放在自己前头的。
不管怎么说,不可否认安少原是一位合格的军人。
就冲这一点,他遇到危险,谢林森就不会见死不救,不然对不起身上的这一套军装。
曲小杰急忙道:“老大,我们也就是私底下嘀咕两句,不会在外面乱说的。”安少原再怎么说,也是和他们上过一个战场的兄弟,他现在受了重伤,兄弟们万不会想着看他落魄的笑话。
不然那真是猪狗不如了。
他遇到这么一个婆娘,大家都替他惋惜,明明本该是前程似锦,眼看着就要往上再走一步,没想到这个关头会因为枕边人出幺蛾子,一步错导致步步错。
谢林森见他们心里有数,也就没有再说。
曲小杰又和他道:“老大,有你的一份电报,是京市那边过来的。”
谢林森接过来一看,是他三叔的,问他是回京休养,还是继续留在部队里?
这个问题,他还没想好,怕自己这个样子回去会吓到老太太,又确实一年多没回去,以老太太的年纪,他们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最后还是决定回去一趟,问曲小杰和刘狄道:“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老大,这怎么也得半个月以后啊!你这回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得好好调理,咱们可不能仗着年轻底子好,就马虎大意,以后还是要上战场的,身体可得看顾好了。”他们在部队里见多了旧伤复发的战友,最后不得已转业的情况。
谢林森心里也有数,和他道:“我准备出院以后回家住一段时间,家里来信来催了。”
曲小杰听他这么说,心里不禁有些唏嘘。老大没有对象,母亲又不在了,这次死里逃生,家里一个人都没来跟前照顾一下,还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在跟前稍微看顾一下。
但都是男同志,粗枝大叶的,比不得女同志细心不说,而且毕竟只是战友。
生死关里逃过来的人,大概都是希求家庭的温情的。
他忽然想起来,今早过来的时候,还收到了一封老大的信,忙递了过去,“老大,是咱妹寄来的,叫爱立对不对?我们都记住了这名。今天上午收到的,老大,真是对不住,给安连长家的事一打岔,我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谢林森立即来了精神,让他们把信封拆开,他现在一只手打着绷带,不好动作。
等把信接过来,直接略过最高指示,就见上面写着:“哥哥,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和铎匀领结婚证了。我前两日已由青市到了汉城,铎匀的工作调动还要走最后一套程序,即将入职北省工业科学研究院。迟迟没收到你的消息,不知道是否已平安回来?还请到部队以后,第一时间给我们回一封信,也好让我们及时得知你的情况。盼安!”
落款是“妹妹”。
谢林森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一年半以后,爱立终于承认了他这个哥哥,心里忽然就涌出一股暖流来。
刘狄和曲小杰见他眼里亮晶晶的,忙问道:“老大,是不是咱妹那边有什么好事儿啊?也说给我们听听嘛!”
谢林森笑着和俩人道:“我妹妹结婚了,对象就是樊多美她弟,上周六的事。我得给她寄一份贺礼去。”
刘狄笑道:“老大不急,等回头你伤好了,再好好挑挑,咱妹也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要是知道你受伤了,肯定盼着你好好养伤。”
曲小杰也笑道:“老大你可落后了,咱妹这都结婚了,你还是光棍一个。你这回回家,也相看相看呗!”
刘狄插话道:“老大,咱妹就比你小两岁吧?你可得抓紧了,别的不说,到底有个嘘寒问暖的人。”虽然他们都说安少原娶了杨冬青是走了背运,但是至少这种时候,床头还有个知冷知热的在照顾着。
谢林森没有搭理这俩人,自己琢磨起,给妹妹送什么贺礼合适来,三转一响,樊铎匀肯定给买齐了,衣裳她也不缺。忽然想起来妈妈给他留下的一对手镯,本来说是准备他和妹妹一人一只的,没想到一直没有妹妹,倒都便宜他了。
谢林森想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动。他记得这些东西,他来了部队以后,都交给老太太收着了。这次回去,刚好拿过来,送一只给爱立。
曲小杰见老大不搭理他们,又踱步去走廊上看了两眼,刚好杨冬青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暖水瓶,想来是去水房里打热水。
就是看起来,杨冬青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要不是身形和脸模子还像,曲小杰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肤色黯沉.眼神无甚光彩的女同志,会是安少原那个容貌妍丽衣着讲究的妻子。
先前的杨冬青是什么样子呢?曲小杰回想了一下,标准的瓜子脸,一双杏眸莹润有光彩,身材纤秾合度,对谁都是三分笑意,站在人堆里都是拔尖的样貌。
当初他们私底下还讨论过,安少原愿意娶一个二婚的,怕就是冲着人家那一张脸去的,
而眼前这人,却和农村的年轻妇人差不离。
许是曲小杰的目光太过明显,杨冬青也抬头朝他看过来,觉得有些面熟,又见他穿了一身军装,猜测应该是少原的战友,轻轻点头微笑。
曲小杰点了点头,就闪身进去。
刘狄问他道:“小杰,怎么了?看见谁了?怎么像是被吓着了一样。”
曲小杰忙低声道:“杨冬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打了一个比方道:“像……像周连长家的嫂子。”
刘狄皱眉道:“解大妞?”完全听不懂曲小杰在说什么,杨冬青怎么可能像解大妞?解大妞可是干惯了农活的,不说膀宽腰圆,也是虎背熊腰的,看着就有一把子力气。周连长嘴上不说,他们私下都觉得,也就是俩人是同乡,又有几分幼时的情分在,不然周连长怕是不会和她结婚。
而他印象里的杨冬青,不说容貌,就是身材也是颀长.风姿绰约的,这俩人怎么可能会像?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曲小杰。
曲小杰正要解释,忽听有人敲门。
刘狄没理曲小杰的胡言乱语,立即走过去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位朴素的女同志,忙问道:“请问同志有什么事?”
杨冬青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笑问道:“这是谢连长的房间吧?我听说是谢连长救了我家少原,想来谢谢他!不知道谢连长现在方不方便?”
刘狄立即反应过来,这位女同志是杨冬青,忙道:“不好意思杨同志,我们连长这会儿还在睡着,您的心意我们会转达,您尽管放心。”
杨冬青望里看了眼,见人确实在睡着,点点头,道了一声:“劳烦同志了!”
“不客气,应该的,您慢走!”
等把人送走,刘狄才明白刚才曲小杰的意思,低声和他道:“她要不提安少原,我都没认出来。”他刚才无意看到了她提着暖水瓶的手,骨节有些宽大,一看就是经常下地干农活的手。
曲小杰看了一眼,还闭着眼睛养神的老大,悄声和刘狄道:“听说安连长的母亲,性格比较厉害。”
谢林森微咳了一声,俩人立即闭了嘴。
杨冬青一回病房里,婆婆钱伍花就冷了脸,“冬青,你怎么去打个热水,都去了这么长时间?”本来部队里是请一位家属来照顾安少原的,但是钱伍花不放心把重伤的儿子就这么交给杨冬青,这个女人在前头那一家可是有前科的。要是她心狠些,少原怕是没折在战场上,反而折在了病床上。
一想到这,钱伍花心里就嘣嘣的跳,一点不敢掉以轻心。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人,硬着头皮跟着来到了部队。
杨冬青放好暖水瓶,都没有转身,就不轻不重地回道:“妈,我去看望谢连长了,亏得人家谢连长舍身相救,少原这回才能捡回来一条命。”
钱伍花听了这话,就立即皱眉道:“什么叫捡回来一条命?冬青,少原这会儿还没醒,你说话多少注意一些,不要说那不吉利的。”
杨冬青淡淡应了声:“好的,妈!”觉得自己和婆婆也没什么好说的,简直是对牛弹琴,她说人家谢连长舍身相救的恩情,婆婆只注意到“捡回来一条命”。
在她看来,可不就是捡回来一条命,身上中了四处子弹,幸好没伤到要害。想到医生刚说,少原以后会瘸了的话,杨冬青就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不明白自己嫁的男人,怎么一个俩个的都遇到这种事。
上一次医生说沈俊平要瘸,她没等人出院,就跑回了娘家,紧接着嫁给了安少原,这回呢?她还能怎么办?
杨冬青看了看自己已然十分粗糙的一双手,不由苦笑,她何曾受过这么多苦?
在杨家村这一年,婆婆把家里两亩半的地都交给她来种,婆婆自己还跟着表叔一家,在山上开了两块荒地。夏天,天不亮自己就要起来拔田里的草,秋天收了稻子,还有芝麻.棉花.红薯.大豆,一样接着一样,每天身上都腻的一身汗。
不说的确良衬衫了,就是细棉布衣裳,她都觉得穿在她身上是糟蹋了。
眼看着到11月了,收了晚稻,她以为自己就能好好歇歇了,没想到地里的事刚搞清,就收到了部队拍来的电报。
少原竟然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伤重不重,少原会不会转业?
焦心了一路,没想到一来就听医生说,少原怕是会瘸。
她知道,少原一旦瘸了,部队是待不下去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再不想接受也没办法,就是不知道会转业到哪里去?
她以前在家属院里住着的时候,听嫂子们说过,转业这事也是要疏通疏通的,去供销社.军工厂,还是商业部之类的,待遇差得可多了。
有心想找人商量一下,但是少原还没醒,婆婆又是讲不通的人,她本来有心想问问谢林森,没想到那边人也还在睡着。
要是搁以前,她是不敢出现在谢林森面前的,但是这回谢林森都能不计前嫌地救少原,想来过去的事,在他这里是翻篇了的。
杨冬青正怔怔地想着,就听到病床上的安少原,忽然喊了她一声:“冬青。”
杨冬青忙走了过来,“少原,你可算醒了,把我吓死了!”说着,就要往人怀里扑,给钱伍花一把拉了起来,“冬青,你注意些,少原身上到处都是伤呢,可经不得你这番折腾。”
安少原才发现妈妈也过来了,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妈!”
钱伍花忙应了一声,握着儿子的手,抹着眼泪道:“少原,妈可被你吓死了,还好,祖宗保佑。”
安少原心里也有些堵得慌,自从将杨冬青送回老家以后,他就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让她这么大年纪,还要为他的事费心烦神,他原本准备这一趟任务回来,就请半个月的探亲假,回去和母亲道歉。
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母亲,微微哽咽着道:“妈妈,对不起!”一年以来的愧疚.不安.懊悔和痛苦,时时啃噬着他的心,在此刻,面对为他操劳半生的母亲,却只道出了这么一句。
而就是这一句话,让钱伍花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自然明白儿子为的什么和她道歉,少原参军以后,样样事都让她骄傲,唯独在娶亲这件事上,他们母子俩发生了冲突。
她先前还以为,少原这样执意认定了杨冬青,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难道沈家那边也有不甚清白的地方?
等杨冬青一个人从部队里回来,少原信里又说,她在部队里住着不开心,钱伍花就猜到,少原怕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杨冬青是个什么货色。
钱伍花是个有主见的,她自己做寡妇苦了大半辈子,深知女人的不易,并不想当了婆婆以后,就去作践别的女人。人已经进了她家的门,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但却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儿媳妇好好改造改造,定然不能叫她再生出在危难的时候,抛夫别家的想法来。
此时握着儿子的手道:“没事,没事,妈妈都知道,都知道。”
同样的一句话,却让杨冬青如遭五雷轰顶,她知道,少原这是后悔了。她千里迢迢赶来看他,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反悔了。
她以为她们一年没见,他再大的气,再多的怨,都消退了,这回又从鬼门关走一趟,过去的事定然就翻篇了。
没想到,他仍旧不能释怀。
杨冬青的嘴里泛上来一阵苦味,混合着铁锈味,丝毫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咬破了嘴唇。她苦等了一年,以为会等来他的回心转意,却不过是一场空。
忽然就对以后的日子,生出了畏惧来。

第157章
樊多美收到爱立的电报,还有些奇怪,等看到上面的内容,是问林森的,立即就给她拍了电报。
前两天,她听以恒说,林森这次伤的比较重,身上有两三处中了子弹,下了战场人就昏迷了,虽然已经将子弹拿了出来,但是情况仍旧不是很好。
她当时听着,就揪了心。
现在看爱立问她,一点不敢隐瞒,就怕后面出了什么不可控的状况,让爱立后悔。
给爱立拍了电报以后,樊多美回家想想,又怕她临时过去,谢林森那边不知道情况,让丈夫给西北军区那边打了个电话,请人转告谢林森一声,说沈爱立近期有可能过去。
樊多美的这一份电报,沈爱立是在周五早上收到的,“森重伤,已归队,你若去,可住我家,钥在森处。”
看到“重伤”俩个字,爱立心里就一“咯噔”,她就猜到谢林森那边情况怕是不乐观,没想到真得是受了重伤,他竟然一个字也没和她说。
立即就拿着电报去找了序瑜,和她道:“序瑜,我想去那边看看谢林森,多美姐姐说是重伤!”要是这一回,真出了什么差错,爱立觉得她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他对她那样关心,而自己却从没有当面喊过他一声哥哥。
而且谢林森父母都不在了,还没有对象,这时候身边估计连个亲眷都没有。 序瑜不想谢林森真的出了事,点头道:“既然知道了,这一趟你肯定得去,照顾不照顾的先不说,就是心理上也是一点慰藉。”顿了一下,又替她头疼道:“但是厂里这边,你最近的工作也挺多,你要不和陈主任商量一下,和他好好说,想请几天假。”
爱立点头,立即拿了电报就去找陈主任,说家里部队里的堂哥重伤,父母都不在了,她想去看看。
她把电报都带了过来,显然没有作假。陈立严微微凝眉,沈爱立有个哥哥在部队里的事,他先前也有耳闻,听说还特地来单位看过她。
不说陈立严本来就有意好好栽培沈爱立,就是现在都讲军民一家亲,她是去看望从战场上受了重伤的英雄军人,他这边自然不会故意为难她,和她道:“别的都好说,就是报告会的事,”说到这里,忙改口道:“行,你先过去,你这事不能耽搁,报告会的事,我再和各个单位打声招呼,再往后推一周。”
报告会的事,也就是程序上麻烦一些,沈爱立这个,怕是去晚了,连面都见不到。
沈爱立自是好一番感谢。立即去人事科那边,请人家开了一封介绍信。又拍了一份电报给谢林森,告诉自己过去的事儿。
中午就去买了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票。
回来的路上,绕道去了机械厂,告诉曾一鸣自己要去西北军区的事,让他和大家说声,等她回来再聚。又叮嘱他道:“让亚伦别在我妈跟前说漏嘴了,是我生父那边的堂哥。”
曾一鸣立即明白过来,和她道:“那我就告诉大家,你临时被派去那边出差了。”就是林亚伦这边,先前得知爱立回来,可激动坏了,这回发现人又走了,怕是得叹气。
曾一鸣倒没和爱立提这一茬,怕她心里过意不去,而是安慰道:“你去了那边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给我们拍电报,大家一起给你想想法子。”
沈爱立忙道:“谢谢一鸣,回头见。”等告别了曾一鸣,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她忽然发现,因为这些朋友,她对汉城这座城市,也多了一层感情和牵挂,好像这里就是她的家,是她感受到爱和温暖的地方。
她知道,她的心在这里扎根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只简单收了几件衣服,剩下的都是一些干菌菇.腌鱼.腊肉之类的,本来准备给铎匀写封信,想着可能信还没到,他人就回来了,就打消了念头。
在书房里给他留了一张字条,用钟琪送她的那把龙凤呈祥的梳子压着,告诉他自己去西北的事,想着他回来就能看到。
她想,等她这次从西北回来,樊铎匀应该也从海南回来了。
这一夜,爱立睡得都不甚安稳,听着外头的风声,总怕谢林森那边会再有什么变故。
早上四点多就爬了起来,烙了三张鸡蛋饼.煮了五个鸡蛋,预备带在路上吃,现在天冷,放两天问题不大。
等坐上去西北的火车,爱立才想起来,这一天一夜都慌慌张张的,临出门倒记着带钱,却忘记换全国粮票了!
但是人都已经在火车上了,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到了那边再看看。
将近一天一夜的火车,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兰城这边比汉城还冷好些,一下火车,沈爱立就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围巾。
正琢磨着怎么去军区,没想到刚提着行李到出站口,就看见俩个穿绿军装的军人,像是在接人,心里一喜,忙上前问道:“同志,请问去军区怎么走?”
俩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上的相片,忙问道:“你就是沈同志吧?是谢林森同志让我们来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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