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是“哥哥林森”。
谢林森写完信,又看了一遍,觉得真好,找到了爱立,他有了一个可以牵挂的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虽然隔着很远,但是能够彼此牵挂和爱护,是他和爸妈想了很多年的妹妹。
曲小杰忽然探头过来问道:“老大,又给咱妹写信啊?咱妹的梳棉机搞出来没?”
谢林森推了他一把,瞪道:“一边去你,什么咱妹,咱妹的,那是我妹!”
曲小杰笑道:“老大,不要小气,咱们是兄弟,你妹自然是我妹,就是咱妹太优秀了,这么早早就有了对象,兄弟们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们只能当哥。”
谢林森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咋了,我妹还不能优秀是不是?我妹可不缺哥,你们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这一声“森哥”,可花了不少心思,才换来的,这些人一个个的空手就想套狼,美的他们!
刘狄忽然插话道:“老大,我听说这次去京市进修的名额定下来了,是林连长?那是不是意味着安少原角逐副营长的名额失败啊?”
谢林森淡道:“也不一定,不好说,事情只要还没定下来,都说不准。”也许安少原有特别的运道呢,能够在最后一步扳回一局。
虽然这种概率极小,但也不是没有。
曲小杰有些惋惜地道:“这安少原完全就是给他媳妇耽误了,本来我都听说这次的名额大概率落他头上,林连长和我们谢连长都是正经军校毕业的,去不去进修,往上升都是迟早的事,对安少原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刘狄也道:“该他的,这婆娘还不是他自己瞎了眼娶的?这婆娘把咱妹欺负成那样,她要不是个女的,我都想揍她一顿。”
曲小杰跟着点头道:“说起这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前头我还听安少原他们连的人,说他们连长娶了个贤惠不得了的嫂子,对他们嘘寒问暖的,敢情就是对不同的人换不同的面孔,也真难为她,这么会演戏。”
刘狄又问谢林森道:“我最近听兄弟们说,安少原最近头疼得很,他媳妇和娘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他有时候训练,面上都心事重重的,老大,你说,他这样下去,会不会转业啊?”
谢林森摇头道:“不清楚。”
他对安少原仍旧是有些芥蒂的,他的战友们不知道爱立家的情况,他却是知道的,那样的家庭能把他妹饿得浮肿病,杨冬青确实是欺人太甚。
而这样的人,安少原竟能看得上,在谢林森心里,这姓安的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鸟。但是抛开杨冬青的事,谢林森也不得不承认,安少原是个合格的军人,在部队里声誉很好,要是因此转业,确实有几分可惜。
曲小杰叹道:“这就是一个娶错了媳妇毁三代的案例,你们等着看吧,安少原的霉运可不会随着他转业不转业的就消散。”
谢林森听得心里不耐烦,“去,去,闲的你们,有空在这嚼舌头,都去给我操练去!”
曲小杰苦哈哈地道:“老大,这不中午吗?咱们这不是苦中作乐,你可不能这么不近人情,看在咱妹面上,今个就让咱们唠个够呗!你不知道,上次你和安少原打了一架后,安少原和他媳妇就是部队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咱们兄弟几个怕你不高兴,一直没敢聊。”
其实不仅是安少原夫妇俩,就是老大的妹妹,在他们这军区也颇有名声了,这都得益于樊多美隔三差五的和人吹自家弟媳。
上次还夸张地把两份汉城的报纸贴在了家属院的宣传栏里,都是沈家小妹的事,什么见义勇为.无私奉献.乐于助人.业务能力顶呱呱,这下整个家属院都知道她樊多美的弟媳多优秀了。
也让那些本来还嘀咕着杨冬青是不是被冤枉的人,彻底闭了嘴。
他们私底下都说,还好杨冬青回老家了,不然这下在军区家属院里,真是没脸见人。
谢林森懒得理他们,自己出去给爱立寄信去了,他完全猜不到,他打电话让谢镜清这段时间门不要烦爱立,谢镜清却脑回路清奇地想要去看看爱立。
沈爱立一点不知道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三月的最后一天,她收到谢林森的信还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地他也提谢镜清,难不成谢镜清还和他说什么了?
但是她最近还真没心思理会这些事,现在整个小组都分成了三批,她和秦书宇.周毅搞三刺辊,许满莉.李婧文和王成君搞斜向双刺辊,徐春风.刘滨负责研制分梳板,大家都甩开膀子向前划,忙得不可开交。
沈爱立完全不想分心在这些乌漆八糟的事情上,她只惦记着妈妈和贺叔叔裁结婚证的事。还忍不住给小姨去信,让她有空在贺之桢面前再敲敲边鼓,让他早点去汉城把证领了。
给谢林森回了一封信,说了一些自己的近况,告诉他自己暂时什么不缺,让他自己勤加训练,出任务的时候也多一分安全。
把信寄出去,就仍旧去蹲车间门。
李婧文急匆匆地过来和她道:“爱立,黎主任正找你呢!你快去看看。”
沈爱立忙去了办公室,就听黎主任道:“爱立,明天我们这边有京市和青市纺织工业局的领导来视察,重点是我们这次多刺辊梳棉机的研制进度,到时候由你给大家介绍,你看行不行?”
黎东生说完,又叹气道:“咱们这研究团队,每年还靠这些单位给拨点款,可得好好接待。”
沈爱立笑道:“好,主任,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
黎东生看她这样实诚,一点疑虑都没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动了动嘴想提醒她两句,又怕弄巧成拙,到底忍住没提,只叮嘱她道:“也不用多花时间门,就是简单说几句情况就行,咱们毕竟还是归纺织科学院领导的。”
沈爱立心里有数,应了下来。
等她出去,黎东生皱着眉头,朝窗外看了半天,谢镜清求到他这里来,他没有答应。上次爱立在信里就和他说了一句“此生不再相见”,可见她对谢镜清的抵触心理,他和爱立也算认识许久,知道这姑娘心性有几分执拗,不然在汉城的时候,也不会能够利用闲暇时间门研制梳棉机。
他若是帮着谢镜清,回头爱立知道了,难免有些伤感情。
但是他这边没答应,谢镜清又求到了梅子湘同志那里,梅同志考虑事情感性一些,觉得上一辈子的矛盾不应该延续到子女身上,人家到底是骨肉血亲,一辈子不见面也过于残忍了些,主张帮忙让谢镜清见爱立一面。
他也只为爱立争取到,让谢镜清混在工业局的人里面,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他的理由是怕谢镜清的忽然出现,刺激到爱立,回头延误了他们项目的进度。
梅子湘同志也同意,将这个意见转告给了谢镜清。
但是此时面对爱立的信任,黎东生仍旧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李婧文见爱立出来,问她道:“什么事儿啊?是不是试制问题啊?”
“不是,是明天有其他部门的领导来视察,主任让我当讲解员。”
李婧文奇怪道:“这次怎么喊你了,以前这活都是许姐接的,她对这套业务可熟了。”
沈爱立不以为意地道:“可能黎主任觉得不好总喊许姐一个吧?也没什么,我估摸一两个小时就够了。”
李婧文却是仍旧觉得有些奇怪,这事就算不喊许姐,应该也是她们几个的任务,爱立毕竟是新来的,对这一块不是很熟悉。心里有些嘀咕,也没好当面和爱立说。
回头问许姐,许满莉一点不知道工业局领导要来视察的事,笑道:“可能主任是想让爱立重点介绍一下大小双刺辊,最近在棉纺厂投产还挺好的,有可能想在青市.京市大范围推广,也说不准。”
李婧文笑道:“要是这件事,确实得爱立出面。”
第二天一早,李婧文提醒爱立道:“穿你那件绿衬衫.杏色的薄毛衣外套,你不是有件灯芯绒的裤子,搭这一身刚好。”
爱立笑道:“你怎么比我还激动的样子?主任说就是走一个过场。”
李婧文摇头道:“主任可能是怕你压力过大,许姐昨天和我说,可能是想将大小双刺辊大范围推广,这可是大事。”
沈爱立有些意外,“怪不得喊我讲解呢!还好你提前和我打招呼,我还准备应付应付就抽身走人呢!”
早上九点钟,沈爱立跟着黎东生在棉纺厂门口,迎接京市和青市纺织工业局的领导,一共有十几号人,两边寒暄的时候,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站在黎主任旁边。
第143章
一番寒暄之后,黎东生向为首的两位纺织工业局的领导,介绍爱立道:“这是我们目前多刺辊试制小组的成员,沈爱立同志,不瞒你们说,这可是梅同志要我去信到汉城那边抽调过来的。”
说着,还不忘看了眼左边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同志。
京市纺织工业局的钱副局长,敏锐地捕捉到了黎东生的视线,心里微微琢磨了下,黎东生家里兄长也是部队里的,认识谢镜清并不奇怪,也不知谢镜清有没有提前和这边打招呼,别回头这边还说漏了嘴。
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黎东生的视线,笑着和沈爱立握手道:“沈同志这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
青市这边的李局长也笑道:“这次的多刺辊试制小组,一开始启动的时候,我们就听说有两个外部的名额,我们单位的年轻同志们可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最后听说从汉城调过来了一位,大家伙都好奇着呢,今个可算见到了。”
名额竞争激烈的事,沈爱立从徐春风那里,已然了解了一部分,此时听李局长提,才知道原来不仅是程攸宁,这边也有很多人惦记着。感觉自己能脱颖而出,真是撞大运。
浅笑道:“各位领导过誉了,是我们主任爱护后辈,和别人谈起来,总说我们的好。我们主任说,我们能够聚在青市棉纺厂搞试制,还要感谢青市纺织工业局和京市纺织工业局对我们的大力支持,给我们提供了强有力的后勤保障,这次能够跟着黎主任接待李局长.钱局长和各位同行们,我深感荣幸,也请大家在接下来的参观活动中,不吝指教。”
面前的姑娘眉眼恬静,面色红润,穿着得体.大方,毛衣针织外套还衬得人有几分温柔.娴静,与梅子湘同志给人的锋芒毕露感不同,她像是一个极普通的姑娘。
言谈举止自信沉稳,显然是对自己领域内的工作,成竹在胸。同时,又不乏谦和有礼,整个人看起来进退有度,行事有分寸。
谢镜清想不到,自己和长女的见面,会以这样的方式,完全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和自己专业领域内的领导交谈。
而他,甚至不能表达一句作为父亲的赞赏和欣喜。
黎东生笑道:“各位领导请进,这次由爱立同志给大家介绍介绍,目前我们项目的进度。这位虽然是我们研究团队的新人,在这次的试制小组中,可是起着主力的作用。我特地让她抽出半天的时间,来给领导们汇报我们的工作。”
钱局长笑道:“是我们叨扰了,打扰了你们的进度。”
黎东生笑道:“汇报工作,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钱局长可是客气了啊!”
沈爱立昨晚就做了一些准备,带着一群人往他们试制车间的路上,就先介绍了高速梳棉机研发团队的历史沿革,等到了车间,沈爱立指着机器给他们看,指出具体的改制,从平行双刺辊讲到大小双刺辊。
她记着李婧文的话,将介绍的重点落在车间反馈出来的效果上,着重介绍了改制以后的优点。
然后又介绍了目前她们正在尝试的其他几个方案,最后和大家道:“我们主任说,我们当前的首要目标就是早些完成试制任务,如果各位同行对我们的方案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恳请大家不吝赐教,给我们一个学习的机会。”
短短一个小时,沈爱立提起多刺辊梳棉机的侃侃而谈.游刃有余,大家都看在眼里,显然先前黎东生同志对她的褒奖,并不完全是出于对小辈的爱护,而是有几分肺腑之言在里头的。
黎东生笑道:“怎么样?我们的爱立同志讲解的内容,大家是否还满意?爱立刚刚说了我想说的话,大家要是有什么意见或想法,还请积极和我们联系,我们现在就想着能够集思广益,早些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在华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建设上,能够奉献一两块砖瓦。”
李局长笑道:“一定,一定,就是这梳棉机一块拔尖的人才,可都给你们收罗来了,我们这些人就是来观摩观摩,来学习学习的。你别说,我刚刚听沈同志介绍,你们现在有三种方案在并行研究,你们这儿真是搞得热火朝天的,这个项目才启动不过两个月,你们的进度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让我这脱离技术岗几年的人,都有些心潮澎湃。”
钱局长望着李局长,有几分羡慕地道:“当初你们青市把梅子湘同志的团队争取过来,可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现在他们一有新的产品,第一时间就在你们这试制,可把我们眼馋的。”
李局长摇摇头,“你们就是不厚道,我们这还没高兴几年呢,这眼看着,人又要被你们抢走。”
钱局长立即哈哈笑,“这事我们可是和梅子湘同志磨了许久,他们在你们这,待得时间可够长的,也该挪挪地了,就比如说东生,家在京市,可是连春节都很难回家的,我们也体谅体谅人家的不容易,是不是?”
中间又有其他的一些随行同志出来打圆场,气氛一时比较热闹。
黎东生又带大家参观了其他的车间,然后请大家去食堂包厢吃饭。
沈爱立的讲解任务完成,到这时候,人也稍微放松了一点,躲在角落里,端了一杯热茶喝了两口,润下嗓子。
百无聊赖中,忽然发现,京市那边纺织工业局的随行人员之中,有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同志,好像时不时就盯着她看,她每每看过去,人家还很客气地和她点头致意,心里不禁都有些奇怪,总不会是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吧?
等到了包厢里,爱立跟着服务员一起给大家上茶,到了那位老同志跟前,爱立忍不住笑问道:“您是不是觉得我面熟啊?我看您上午经常盯着我看。”这话说的直白,谢镜清倒不好不接话。
面前的女孩子,和她母亲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谢镜清恍惚从她脸上,看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在蓉城的那段日子。
他不过才二十八岁,和沈玉兰在抗日救疗队中相识,一路互帮互助,渐生情愫,他知道她前头有一子,彼时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热恋中的人,总是怀着一腔热血,以为所有的世俗的羁绊,都不算什么。
直到老家那边,父母派了人过来,他才意识到,就是这些世俗的偏见,有可能成为他人生路上,某一段的拦路虎。
他告诉玉兰,他去去就回,最多两三个月,一定会到蓉城来和她团聚。
玉兰当时没说什么,一如往常地给他收拾行李。却没想,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即使现在想起这一段,谢镜清心里都不由万分愧疚。
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他们的女儿已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女同志了。
谢镜清将思绪从往事中抽出,微咳了一声,情绪复杂地看着她,温声回道:“是,你和,”忙改口道:“沈同志很像我一位故友,所以冒昧多看了两眼,还请勿怪。”
沈爱立摇头道:“没事,不知道您怎么称呼?”这种和谁谁长得像的情况,也是常见的,沈爱立并不以为意,见两位局长正由黎主任接待,她就干脆坐下来,和这位老同志攀谈了起来。
谢镜清瞬时卡壳,愣了一下,才道:“我姓严,单名一个城字。”
沈爱立又接着问道:“您是一直在京市吗?”
“年轻时候去过申城.延庆,后来就一直在京市。”他漏掉了蓉城,怕她察觉出来不对来。
沈爱立笑道:“我还没去过延庆,上次去参加纺织技术交流大会,到的申城,那边可真是繁华,不瞒你说,我头一回见到扶梯呢,听说在民国时期就有了。”
谢镜清见她这样活泼,微微笑道:“是,申城在民国时期,就有不夜城的称呼,我年轻时候在那边读的书,当时的青年,都向往去申城见识见识。”
沈爱立接道:“是,我妈妈也在那边读的书,说申城那时候新思想新思潮的,对她影响很深。”
谢镜清没有接话,眸子微微垂了下来。玉兰也和他说过这话,说他们都是接受了新思想的,倒不必拘于俗套,搞什么媒妁之言,当时他们只请了相熟的朋友,来家里吃了一餐饭,就宣告他们正式在一起了。
这边沈爱立自顾自地道:“当时贵单位的蒋帆和谢微兰同志也在,我们还见过几面,您都认识吧?”
她提谢微兰,谢镜清面上一时有几分不自在,半晌才道:“谢微兰同志已经离开了我们单位,听说去了申城。”
沈爱立当不知道地“哦”了一声,笑道:“这样啊,申城是个好地方,南方的气候也湿润一点,不比北方的干燥,谢同志应该会喜欢。”
正聊着,钱局长忽过来道:“沈同志,我听你们说申城,我忽然想起来,你先前是不是去申城,参加过上次的纺织工业技术交流大会?”
沈爱立笑道:“是,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我们主任,才有机会从汉城调到这边来。”
钱局长点点头,那一场交流大会尚未结束,主办方就给他们单位寄去了两份公函,其中一份是关于谢微兰剽窃提案的事,一份都是蒋帆言语侮辱.毁谤女同志,另外他们还收到了华南工业局寄去的公函,也是对蒋帆的追责。
他们无可奈何,让蒋帆写了检讨,并罚他三年内不能升职加薪。
他记得那女同志好像就叫沈爱立。
钱局长这时候才发现谢镜清在旁边,讶异了下,一开始谢镜清告诉他想跟着来这边参观,说是有一件私事想办一下,不便暴露真名,他心里虽有些奇怪,也没有刨根究底,现在见他似乎和沈爱立在交谈,不由猜测他这一趟的根源,难道是沈同志?
朝他看了眼,笑问道:“沈同志.严同志,是否打扰你们交流了?”
沈爱立笑道:“没有,钱局长,我们只是随意谈谈,您是有什么事吗?”
谢镜清也摇头道:“没有妨碍,钱局长请便。”
钱局长立即和爱立握手道:“是有一件事,我还当向沈同志表示歉意,”在沈爱立的疑惑中,钱局长开口道:“是我们单位的一位小伙子,当时在申城技术交流大会上,和沈同志发生了言语的摩擦,事后我们单位还向主办方去了致歉信,但是当时会议已经结束,想必沈同志没有看到?”
这事,沈爱立还真不知道,闻言笑道:“您客气了,都是小事,贵单位当时已经处理了,您还这样费心,我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她并没有说自己当时是小题大做,而是当着这位局长的面,仍旧觉得蒋帆不对,但是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她算满意,所以不会再计较。
钱局长提起这个话题,显然也是有私心。
由纺织科学院牵头,梅子湘同志领导的高速梳棉机研发团队,是他们纺织工业领域排得上号的一支技术队伍,里面的人才在纺织工业领域都是拔尖的。
固有的成员他们抢不过来,这位沈爱立同志单位可是汉城国棉一厂。
他们京市纺织工业局要是有意将她调过来,沈同志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先前蒋帆将人得罪了,她心里或许有疑虑。
所以,钱局长甫一见面,就先抛出了橄榄枝,态度十分谦和.友善。
意外地发现,这小沈同志还挺有脾气。倒也不甚在意,毕竟搞研究的人,总有点性格。
面上和蔼地笑道:“还是要表示我们的诚意,以后说不准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沈同志没有芥蒂才好。”
沈爱立忙道:“钱局长,您真是言重了,不会不会。”
这时候李局长和黎东生也走了过来,李局长就笑道:“怎么,钱局长,你挖人挖到我们这地界来了,这可不行啊!”
黎东生接话道:“钱局长,那可真不行哦,我们这多刺辊梳棉机的研制,爱立同志可是主力,我们可不会放人。”
钱局长笑道:“哪里哪里。”却也不否认他的心思,话聊到这里,索性当着大家的面问沈爱立道:“听说沈同志只是暂时调到这边来,不知道这边结束以后,你考不考虑去我们京市纺织工业局?”
沈爱立想不到,钱局长还真是这个意思,眼睛一时都瞪圆了,“啊?钱局长,您怎么会邀请我过去?”
纺织工业局,这是原主刚毕业的时候,很想进的单位,即便现在的沈爱立,对汉城的纺织工业局,也怀有几分念想,相比较于纺织厂,纺织工业局对他们来说,确然是更好的单位。
但是很可惜,地点在京市。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沈爱立的表情就从惊讶转换到遗憾,和钱局长道:“太感谢您的厚意了,但是我因为家庭问题,所以想留在汉城,感谢您的邀请。”
黎东生也想不到,钱向辉会打这个主意,见爱立拒绝了,忙打圆场道:“钱局长,您当我们为什么只是借调爱立过来,就因为这小同志不愿意离开汉城,不然早几个月,梅同志和我就把人调到我们的研究团队了。”
钱向辉笑道:“我还想着,在你们这儿逮一条漏网之鱼,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层缘由,那这等好事,确实轮不到我。”
又朝爱立道:“不过,沈同志,你要是什么时候改变了想法,可以给我们来信,我们再商量商量。”
沈爱立自是应下,“谢谢您!这份厚意,我都感觉受之有愧。”
钱向辉摇头道:“怎么会,沈同志,你现在进的可是梅子湘和黎东生的团队啊,这一次的试制小组除了黎东生,才八个名额吧?而你是其中之一,不可妄自菲薄哦!”
且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已经想出一个方案并投产,钱向辉十分看好这小姑娘的前途。
在一边旁听的谢镜清,在听到爱立拒绝钱向辉的时候,还有些意外。他想不到,连京市纺织工业局,她都拒绝,等黎向辉的一句“家庭问题”出来,谢镜清如遭雷击。
等大家都就坐,谢镜清起身和爱立道:“沈同志,不知可否请您移步,说两句话?”
沈爱立忙站了起来,跟着他到了走廊外面,笑道:“严同志,您请说?”
谢镜清直接开口问道:“不知道沈同志为什么不愿意去我们单位?”话一出口,自己也意识到有些唐突,忙描补道:“我们钱局长是诚心相邀,我今天见到沈同志谈起项目,也觉得您是这一块的人才,很希望后面能和您共事。”
被一位长辈称呼“您”,沈爱立觉得有些别扭,笑道:“您喊我爱立吧,您是长辈。”
接着又道:“实不相瞒,我一直跟母亲一起生活,不忍心留她一个在汉城,希望陪伴在她身边,让她安享晚年。我心里是非常感激您和钱局长的好意,但是就我个人来说,暂时不愿意离开汉城。”
她提到母亲,谢镜清的喉咙忽然有些堵塞,好一会才开口道:“爱立,那如果你母亲退休以后呢,你是否愿意过去?”
或许她妈妈没退休之前,就去了申城。沈爱立提起妈妈,不过是借口。
此时听严同志这样说,摇头笑道:“不会,我妈妈不喜欢京市这个城市,永远不会过去。所以,我只能再次感谢您的好意。”
谢镜清递给她一枚古币,“我觉得和沈同志有缘,沈同志留着做个纪念吧!”
沈爱立接过来看了一下,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因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她倒没有推辞,笑着谢过。
这时候黎东生忽然出来,和她道:“爱立,你在这里啊,快过来,李局长想问问你三刺辊的事。”
“哎,好!”
黎东生见她神情如常,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爱立走开,黎东生拍了拍谢镜清的背道:“镜清,人也看了,你可答应我的。”
谢镜清点头,“东生,爱立,还请你多照顾一点。”
黎东生道:“自然,这个你不用说,我也会做,这孩子很优秀,很有想法,就是性格有些执拗。你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先缓一缓,她现在就是那展翅待飞的大鹏,谁也不知道她能飞的多高,飞的多远。所以你也别怪我不帮你,我这是为国家爱护人才。”
谢镜清苦笑道:“好!”眼里微微有些湿意,今天见了人,才知道有些事.有些裂痕,不是他想弥补就能弥补的,无论是黎东生,还是林森,都将他这个爱立的生父,视为洪水猛兽,似乎会吞噬他的女儿一样。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沈爱立才发现,好像从她进包厢以后,就没再看到严同志,这人倒是胆子大,他们局长还没走,他倒先离席了。
准备回头有空,问问贺叔叔认不认识这个人。她心里总觉得这人有些怪怪的,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家后辈一样,明明她和他不过是今天才认识。
那种复杂的眼神,沈爱立一想起,心头就涌起怪诞感,有欣赏.感慨.懊悔和期待,倒像是先前和她有什么嫌隙一样。
沈爱立想不通,也就没有再去想这事。
散局的时候,黎主任说她今天表现很好,沈爱立忍不住心里喜滋滋,问他道:“主任,他们这回来,是不是也想引进多刺辊梳棉机啊?”
黎东生笑道:“差不多有这个意思。”又问道:“爱立,今天京市纺织工业局的那位同志有和你聊什么吗?我看他表情有些严肃的样子,是不是请你去京市?”
爱立笑道:“是,主任,我今天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们也太有诚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