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技术员—— by半疏
半疏  发于:2023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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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到女儿一个人回来,不由朝她后头看了一眼,见并无一个人,忍不住皱眉道:“子秋,那边的人,一个都没来吗?沈俊平也没来吗?他可是大杰的亲儿子啊,连老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房子秋摇摇头道:“他们都不在沈青黛家,沈青黛说会去通知沈俊平,说沈玉兰是肯定不会来的。”把手里的存折递给了母亲,“这个,她们给我了。”
房家老太太赶紧拿了过来,塞进了自己棉袄内侧缝的一个口袋里,有些发愁地和女儿道:“医生还没出来,希望大杰这回没事才好,不然我们母女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房子秋怔怔地看着急救室的门,她现在还想不到以后,只希望大杰哥这次能平安无事。
她对成大杰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装了这么多年的病来骗他,可是现在望着急诊室的门,她不由在想,她真的爱这个男人吗?
如果爱他,为什么要一步步地将他逼到如今的境地?
房子秋靠在过道的墙上,缓缓地蹲了下来,过道里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太太看着女儿,有些不放心地道:“子秋,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会,你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可不能在这时候病倒了。”
房子秋心里不由苦笑,她装了这么多年病,连她妈妈都忘记,其实她没病的。
这时候急救室的门打开了,老太太立即上前问道:“医生,我女婿情况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儿吧?”
医生叹道:“老人家,您先稳住,我们这边对病人做了紧急的催吐和输液处理,但是情况不是很理想,我是出来问你们,这包老鼠药,你们原本是放在哪里的?是没拆封,还是就放在地上给老鼠吃的?”
房子秋望向了妈妈。
房家老太太忙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本来是一包,我先前用了一半,今天白天想起来,就把剩下的半包放在了厨房的桌子底下,原本想着加一点花生米进去拌一拌,但是忙忘记了,就只是敞开放在地上了。”
她晚上洗好碗筷,就自己回房睡觉了,迷迷糊糊里听见子秋哭得歇斯底里的,把她吓一跳,立即披了衣服来看,以为是小夫妻俩闹矛盾动了手,没想到进来一看,就见女婿倒在了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问了子秋,才知道女婿把那半包老鼠药吞了下去。
此时,老太太有些忐忑地问道:“医生,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吧?”
医生顿了一下道:“我们看他还有中了鼠疫的迹象,这包老鼠药有可能被老鼠吃过了。”事实上,如果只是吃了老鼠药,那催吐以后,再注射几天维生素K,问题就不是很大了,但是现在的病情却很难控制。
房子秋望着医生,强忍着眼泪道:“医生,那还有得救吗?”
医生道:“还不好说,目前情况比较凶险,我们能试的办法都试了,只能看今天晚上病人能不能撑得过去了。”
房子秋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以前大杰哥常陪她到医院来,没想到她第一回 送大杰哥来,就可能把人落在这里了。
房老太太瘫坐在了地上,所以她的老鼠药没有毒死老鼠,反而可能要了女婿的命?
这一夜房家母女俩守在成大杰的病床前,都不曾闭过眼,快到凌晨点的时候,成大杰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嘴里喊着:“俊平,俊平来了吗?”
房子秋摇摇头,“大杰哥,你醒了?没有,他还没到,他小姨去通知他了,可能没找到人,大杰哥,你怎么样了啊?”
成大杰望着房子秋,喃喃地道:“他不会来的,他当我死了。”
“大杰哥,你不要这样说,俊平只是说气话的,等你好了,咱们好好对他,他肯定会回心转意的,大杰哥你听到没有,你不要再睡了,我好害怕,大杰哥……妈,妈,你快去喊医生来!”
然而等房子秋说完,再去看成大杰的时候,他已经又昏迷了过去。
值班医生来看了看情况,又查了各项指征,有些沉重地道:“不是很乐观,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第二天早上,当沈青黛开门,看到一脸死寂般的房子秋的时候,情绪很复杂,她知道成大杰大概率是没有熬过去。
不然已经拿走了存折的房子秋,这时候应该陪护在病床前,而不是守在她家门口。
房子秋的脸上还挂着泪渍,看见沈青黛出来,轻声问道:“俊平真的不去看一眼吗?大杰哥……早上走了!”
沈青黛点点头,“俊平已经知道了,他不会去,人既然已经走了,以后也烦请你不要再上门来了。”
房子秋这一回没有过多纠缠,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身后的沈青黛“啪”地一下关了门,和丈夫道:“刚又来了,没想到人还真的没了。”
她说的没头没尾的,苏瑞庆却是一下子就听懂了,收拾公文包的手顿了一下,“老鼠药吗?那得很大剂量,他是存了死志?”
沈青黛对成大杰就这样走了,还是有些意外的,唏嘘道:“这时候觉得愧疚,无颜面对孩子,前面十年是怎么想的呢?俊平没来之前,他不是照样和房子秋过得好好的。”
苏瑞庆道:“孩子没出现在跟前,还能自欺欺人,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孩子过得肯定还挺好的,自己给他选了一条更好的路,但是真到了跟前来,知道俊平这些年的磨难,他但凡有点心,这道坎也就过不下去了。”
事实上,确实如苏瑞庆所说。
先前,沈玉兰来了那次以后,成大杰就一直有很重的心理负担,昨天又从林亚伦那边得知俊平这些年的情况,成大杰更是愧疚得不能自已,晚上去厨房拿暖水瓶倒杯热水的时候,就鬼使神差地把桌子底下的半包老鼠药吃掉了。
然后到房间里,告诉房子秋,“我们夫妻二十多载,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但是我愧对俊平这个孩子,是这一辈子都没法偿还的了,我活着不过是时时刻刻提醒这个孩子,爸爸对他的遗弃和抛弃。”
顿了一下又道:“子秋,我没有提沈玉兰,是因为确然,我在后面爱上了你,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生活,我欠的东西,只能用命还了。”
话说完,人就倒了下去,对房子秋来说,这一刻来的太突然,太始料未及。
她的丈夫竟然会愧疚到选择自戕。
如果当年她知道最后会是这个结果,还会千方百计地从沈玉兰手里把人抢回来吗?
房子秋不敢想,但她隐隐知道,她是不敢的,这份恶果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她抢来的这二十多年的欢愉生活,竟像浮生一场大梦。
此时沈青黛和苏瑞庆道:“成大杰没了,以后房子秋怕是有得苦头吃,她二十多年来都躲在家里看小说,怕是早就没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就是二嫁,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谁愿意娶个太太回家?”
苏瑞庆点点头,“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你今天也抽空去一趟大姐家,把这事和大姐说一声,老话都说人死如灯灭,过往的是是非非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让俊平也不要再想,好好过他自己的日子吧!”
沈青黛点点头,“嗯,我知道,大姐都还好,这人死不死的没什么区别,就是觉得,对俊平来说,成大杰就是死了,留给他的伤害也是难以消弭的。”又和丈夫道:“虽然有这些恼人的事儿,好歹俩个孩子还是顺顺遂遂的,我姐也算苦尽甘来。”
苏瑞庆点点头,问妻子道:“爱立和铎匀他们是几号回去来着,我们单位最近给大家争取了一点红布,我想着要是来得及的话,给爱立抢一块。”
沈青黛笑道:“7号才走呢,还有两天,要是来不及,我回头给她寄过去,也是一样的。”

第200章
沈玉兰从妹妹那里得知成大杰走了的时候,也不过是微微愣了一瞬,就接着做手里的活儿,舀了一勺红糖芝麻放在糯米粉里,包好以后揉成了一个球,又放在手心压平。
动作熟练又流畅,似乎刚才不过是听妹妹唠了一句家常而已,内心并无一点涟漪和波动。
过了一会,和妹妹道:“一会走的时候,你带几个芝麻饼,这芝麻馅,可是妈妈费了好些力气捣的,我又加了一点红糖在里头,你闻闻香不香?你带几个给瑞庆和伊利尝一尝。”
沈青黛配合地凑过来闻了一下,笑道:“一会热开了,肯定更香。”沈青黛到底忍不住轻轻看了眼姐姐,见她低着头,认真地做着手里头的活计,极力维持着平静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起来,不愿意再提这个人,转而和姐姐说起瑞庆要给爱立抢一块红布的事儿。
沈玉兰一边压着糯米圆球,一边笑道:“那好,等抢到了,我托院里李婶子家的侄女,给爱立做一身好看的衣裳,红色配你给她的珍珠胸针,是再好不过的。你和瑞庆结婚也不过才十来年,转眼爱立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沈青黛笑道:“是,要是她姥姥.姥爷看到,肯定很高兴,比我结婚时候还要高兴呢!”
略微聊了两句,沈青黛因为还要上班,就带着热乎的红糖芝麻馅饼从贺家告辞了出来,沈玉兰把妹妹送到大门口,替她整理了围巾,才看着她朝公交站走去,倚在门口,半晌都没有回神。
她想不到最后成大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觉得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荒诞和滑稽。
她起初以为自己看中的是一位凡人中的英雄,愿意为了家国而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一腔热血.忠肝义胆,但其实现在想起来,这不过是一位懦夫。
他对不起她,不想面对她的谩骂和指责,就选择避而不见,让她以为他死在了战场上。连一句交代的话都不曾有,一躲就是三十年。
现在见到俊平,无法忍受俊平的冷漠和良心的谴责,就起意寻死,以求得解脱。她甚至怀疑成大杰并没有真死的勇气,那半包老鼠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这样的一个人,确实不值得她浪费一分钟的时间来伤神,沈玉兰转身回了院子里,刚好看见儿子起来了,把儿子喊到了厨房来,轻声道了一句:“医院没救过来,早上人没了。”
沈俊平对这事并不怎样意外,轻轻点了点头,“好的,妈妈。”顿了一下道:“我们就当他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沈玉兰见儿子确实不曾伤怀,心里也就放心了些,和他道:“你和爱立.铎匀,后天就回汉城了,今天要不要去商场买点东西,带回去给单位里的工友?他们去年一年还挺照顾你的。”去年上半年俊平还需要拄着拐杖,日常生活上的事,有很多都是大家给帮的忙。
妈妈这样一提醒,沈俊平就想起来,杨方圆的皮鞋坏了,偏他在穿鞋这件事上又讲究得很,说头上的帽子他已经管不着,无论如何不能再委屈了脚的,只穿申城的飞鹿牌皮鞋,别的他都穿不惯。
沈俊平想到他这话,都有些无奈,和妈妈道:“我给杨方圆带双皮鞋吧!他先前那双坏了,再买几个小灯泡带回去,矿上最缺这个。”
沈玉兰点头,“好,你和杨方圆关系最好,记得再买两双袜子,不好单送鞋的!”
吃饭的时候,沈玉兰说起俊平要去买双皮鞋,问和女儿.女婿和亚伦道:“你们今天要不要也去第一百货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给同事.朋友带的,难得来一趟。”
爱立也想着给序瑜.钟琪买些东西,忽然想到今天就是五号了,是蓉蓉姐前往边疆的日子了。
沈玉兰也想到了,和女儿道:“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耐穿耐脏的料子,给蓉蓉买一块,我给她找人做一身寄过去。”又补充道:“倒不拘着好看,要耐糙耐磨些,她那边的活计估计有点重。”
爱立忙应了下来,和妈妈道:“希望今天蓉蓉姐一切顺利,等我们回汉城,二哥应该也已经收到我的信了吧?”
沈玉兰夹了一个饼给女儿,摇头道:“那还真不一定,边疆那边交通又不便,怕是没有个十天半月都难到,不过在蓉蓉到边疆之前,你二哥肯定是能收到信的。”
一旁的贺黄氏就问起蓉蓉是谁,沈玉兰忙给婆婆讲了一下事情的始末,贺黄氏叹道:“这姑娘也真是不容易,可得让哲明好好帮帮忙,就是边疆那边辛苦的很,她一个姑娘家过去,怕是有得苦头吃呢!”
沈玉兰接话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是个孤女,上头能为她作主的只有老家的一个奶奶,老人家年纪也很大了,她怕是不想让老人家为她着急。”
贺黄氏摇头道:“这叔婶心思这么毒,以后绝没有好果子吃,这姑娘躲远点也好,不然以后还跟着吃挂落!”贺黄氏越发觉得自己这儿媳和孙女心地良善来,这样麻烦的事情,非亲非故的都愿意给人帮忙,不仅出力,还又搭钱又搭粮的。
回头等女儿过来,贺黄氏和女儿叹道:“也就是当年张家那丫头在里头横插了一脚,不然玉兰要是和之桢早些结婚,这日子和和美美的,孩子们也都有爹有娘的,哪用受这么多苦。”
贺亦棉笑道:“张伽语的报复,现在才来了呢,她自己不行好事,连自己的女儿都遗弃,那姑娘长大以后,可是个狠角儿,没她好果子吃的。”顿了一下和妈妈道:“就是文江的那个姘头。”
“啊?竟然是她的女儿?当年卢家的人还来镇上找过她们母女,不过那时候张伽语已经改嫁了,张家人说,张伽语舍不得把这姑娘给卢家人带走,大家就都帮她瞒着。”
贺黄氏有些不明白地道:“你说张伽语,要是自己不想养,怎么不给卢家呢?再者,她给送养也行啊,那兵荒马乱的,她把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娃给遗弃掉,不是存心要害这女娃娃的命吗?”
这到底是亲生的呢!
贺黄氏唏嘘不已,贺亦棉道:“妈,这些坏良心的,你哪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以后,她是别想再进我家门的。”就是贺亦棉也没有想到,张伽语母女俩都掺和上了她们贺家的姻缘来,老的搅和了之桢和玉兰的婚事,小的搅和了文江和羡薇的婚事。
但是,这一回她可不怪谢微兰,她甚而觉得,是这姑娘阴差阳错地让她家羡薇早一步脱离虎口来。
有些感慨地和母亲道:“她这个女儿,可比母亲厉害些,您看着吧,文家迟早也会给她搅得天翻地覆来。”
贺黄氏道:“这姑娘小时候命苦,长大了,身边也没个正经的长辈指导,这歪路再走下去,害得还不是她自己,一个女流氓的罪名,就够她吃不消的了。”
贺亦棉道:“她吃够了苦,现在怕是就想一个劲地往上爬,不使些手段,她一个没学历没背景的,怎么爬上去?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贺黄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道:“玉兰当初带着俩个孩子呢,可没做出张伽语的事来,你看现在,俩个孩子都是大学生,学历.人品样样拿的出手,她和你弟弟的婚事,我是打心眼里乐意。”
贺亦棉笑道:“是,是,您老当年有眼光。”
贺黄氏笑笑,“我现在也没有别的盼头,就希望你们姐弟俩家里都和和顺顺的,真要是遇到事儿,互相搭个手,也就过去了。”
“妈,我知道您的意思,您看孩子们处得都好着呢!”
早饭后,爱立就和铎匀.哥哥.林亚伦又去了一趟第一百货,哥哥和林亚伦去看皮鞋,爱立想给序瑜买一支钢笔,和樊铎匀道:“她先前有支华孚钢笔,是她生日时,她姥爷送的,用了好些年了,早念叨着换一支。”
如今的华孚已经更名为英雄,稍微好些的英雄牌的571要6块钱一支,100型号的得18块钱,樊铎匀提醒道:“挑些日常用品吧,她可能会更需要一点。”
爱立愣了一下,望着手中的钢笔,不由捏紧了一些,她想到了序瑜给姥姥买次品罐头的事,理性上她知道铎匀说的是对的,但是感性上,她还是希望序瑜能再拥有一只这样的笔。
这在以前对序瑜来说,是很容易得到的一件东西,有些舍不得地道:“买这个吧,她应该会喜欢。”一支好的钢笔可以用好些年,这次不买的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送一支这样的笔给序瑜。
铎匀见她坚持,不由微微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那再买一瓶墨水吧!”
爱立最后选了100英雄12K金笔。
然后又去给钟琪挑了一条丝巾,给周小茹和司晏秋各带了一把红色塑料梳子,给姜蓉蓉挑了块绿色的卡其布。买好了这些东西,爱立就觉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林亚伦和沈俊平也把皮鞋.手电筒这些买好了,正好过来和她俩集合。
爱立看到他哥还买了双女士的胶鞋,奇怪道:“哥,这是给谁的啊?”
“带给宋岩菲的,先前我在医院里看她穿着棉鞋在雨里头跑,今天刚好这胶鞋有一批瑕疵品,不要票,就带了一双。”
沈俊平丝毫没有隐瞒他的想法,但是爱立听在耳里却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印象里,她哥似乎不是会主动关心女同志的性格。
爱立委婉地道:“你无缘无故地送她一双胶鞋,怕是她未必敢收。”
沈俊平直愣愣地道:“那我说是你送的?”
“行啊,随你!”她现在确定,她哥可能确实是对这姑娘有了一点好感,就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爱立也没有戳破哥哥的心思,怕说了出来,反而适得其反,让哥哥自己犹疑.退缩了,就这样顺其自然,让他自己发现自己的心意。
几人从百货商场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对母女,其中的妈妈一直对着爱立看着,爱立也不由看了回去。
眼神交汇的瞬间,爱立猜测到了她的身份,不怪乎妈妈看见谢微兰,能认出她是张伽语的女儿来,因为确实太像了。
一旁的萧云问继母道:“妈妈,你认识这位姐姐吗?”
张伽语略微回神了些,勉强笑道:“看着有些像一位故人。”
沈爱立没有隐瞒,“我妈妈是沈玉兰。”
听她这语气,张伽语就知道这姑娘是知道自己和她妈妈的恩怨,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半晌忽然反应过来,“姑娘,你认识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
沈爱立点点头,“是,阿姨,你认识谢微兰吗?她和你长得很像。”
张伽语有些疑惑地摇摇头,“她是我的亲戚?”还和她长得像?那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那应该姓张啊!
沈爱立脸上不由带了两分讥嗤,望着张伽语,轻笑道:“你可以这样告诉你身边的女儿,谢微兰是你的亲戚。”爱立说完,也不待她开口,就准备朝外走。
沈爱立觉得谢微兰很惨,如果不是有一个这样的妈妈,她后来未必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但是这个人,甚至连她的存在都忘得一干二净。
张伽语忽然如遭雷击,她猜到了,她猜到了谢微兰是谁!快两步拦住了沈爱立,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沈爱立望着张伽语的眼睛,皱着眉问道:“你确定你想知道?你要知道吗?”
张伽语忽然松开了抓着沈爱立的手,往旁边退了两步,“不,不用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沈爱立没有理她,她觉得按照谢微兰的性格,处理完藏季海的事,大概就会来找张伽语了。
萧云轻轻拉了继母的衣服,“妈妈,这是谁啊?”
张伽语一时没有回答,望着沈爱立一行人的背影,心头不觉狂跳,怀薇那个孩子认识沈玉兰的女儿,那怀薇知道她也在申城吗?
张伽语一想到这里,头皮忽然有些发麻,和萧云道:“小云,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回家吧!”
萧云望了眼跟前的自动扶梯,有些舍不得,她每次来这边,就喜欢坐这扶梯,但是也不好违拗继母的意思,点了点头:“好的,妈妈,那我们下回再来吧!”
等张伽语带着萧云刚到自家的那条巷子口,就看到有位穿着朴素的女同志在挨个看着门牌号,张伽语心里立即涌起不好的预感,站在巷子口,不敢动。
萧云喊了声道:“妈妈,是哪里不舒服吗?”
前面的女同志听到了声音,回过头来问道:“你们好,请问你们知道秦大力住在哪一户吗?”
萧云忙道:“在最里面的一户,你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了,他家的门上还有一块碗口大的朱漆。”
女同志道了谢,就往前头去了。张伽语发现自己刚刚小腿都在发抖,轻轻吐了一口气,才走到了自己家门口,院门虚掩着,等推开门发现家里好像来了客人,大山正在和人说着话。
张伽语正纳闷着,往里走了几步,就见有一位女同志正站在她家客厅里,背对着大门,穿着有些考究,张伽语眼尖,一眼就发现她脚上那双皮鞋,少说也要七八块钱,看鞋面还新的很,估计上脚还没有半个月。
忙朝里头问道:“大山,家里来客人了吗?”
萧大山对这位继母一向不咸不淡的,特别是这女人答应给他找一份工作,最后他还没转正,她就又给他搞没了,这些天他待在家里,每每看到这个女人,心里就烦躁得很,此时听她问,也只是“嗯”了一声。
张伽语面上讪讪的,猜测可能是大山有意的女同志,特意邀了人来家里头坐,但是她看着这姑娘这一身行头,就觉得和他们家不是一路人,大山怕是够不上。
继子向来对她不是很待见,张伽语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和萧云道:“云云,你去给这位女同志倒一杯茶,我去买些菜回来。”又朝客厅里的人道:“同志,难得来一趟,中午在我家吃午饭吧?”
“好,谢谢阿姨!”
她声音清泠泠的,像深山里的幽泉在叮咚叮咚,格外的悦耳,但是听在张伽语耳朵里,不由感觉到了两分冷意。
这时候客厅里头的人,轻轻转身,朝张伽语微微笑着。
是一张很明艳的脸,肌肤胜雪.明眸善睐,一颦一笑好像都卡在了人心窝里,还带着一点与她的年龄不甚相配的妩媚。
这是一张极讨人喜欢的脸,也是一张她一眼就认出来的脸,那一颗泪痣的位置,和怀薇的一模一样,那张脸也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萧云也惊呆了,愣愣地问哥哥道:“大哥,这位女同志是?”
谢微兰朝萧云伸出了手,温和地笑道:“你好,我叫谢微兰,可能是你的……姐姐?”
萧云现在完全明白了妈妈刚刚在商场里的异常,她们萧家只有她和哥哥俩个孩子,这谢微兰长得和继母这样像,九成九是继母和前头丈夫的孩子。
“你不是丢……丢了吗?”
谢微兰眼里的笑意更盛,“是,我小时候走丢了,但是现在我大了,对我的身世仍旧记得一清二楚,知道生母是谁,知道生父是谁,听说你的继母和我生母同名,就来看看,没想到真这样巧。”
张伽语怔怔地望着跟前的亲生女儿,嗫嚅着嘴道:“怀……薇,怀薇,你当年跑哪去了,妈妈找了你很久,都没有找到,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谢微兰笑着打断了她道:“您怕是记错地方了吧?我在那棵大树下,等了一个多月,当了一个多月的乞丐,还和小脏狗抢饭吃,后来身上都是虱子。”
她说一句,张伽语的呼吸就慢一拍,对上亲生女儿带着嘲讽的眼神,有些无地自容地低了头,“我,我不知道,我要是……”
“你要是知道,就怎么样?把我接回家吗?还是干脆就把我扔到深山老林里,喂狼吗?”
明明谢微兰是笑着的,可是萧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些害怕地喊了声:“大哥!”
萧大山皱眉道:“在呢,快给你姐倒茶去!”
萧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大哥,“哥,她……她……”
萧大山不耐地道:“她什么她,难道人家上门来,你一杯茶都不给人家喝吗?”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明明就是来找妈妈麻烦的啊!萧云跺了一下脚,转身进了厨房里找杯子。
张伽语勉强定了定神,走了两步到客厅里,望着女儿道:“微兰,你是听沈玉兰说的吗?你可能记错了,沈玉兰一向和我有些不对付,她的话做不得准的,不是我不要你,是你爸爸那边,他们跑到了国外去,把我们娘俩扔了下来。”
谢微兰早猜到她是这副说辞,有些好笑地道:“您再提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刚不是说中午留我在这吃饭吗?这话还作数吗?”
张伽语忙道:“当然,当然,那你和大山聊会,我这就去买菜,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说着,忙提了菜篮子去菜市了。
谢微兰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垂了眼皮,萧云恰好端了茶过来,谢微兰顺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萧云有些怕她,见她没有继续发难的意思,才小声问道:“姐姐,你这回过来是?”
谢微兰挑眉,“怎么?不欢迎吗?”
“不,不是,就是看妈妈好像有些怕你。”
谢微兰望着这个大约比她小六七岁的姑娘,笑道:“她当然怕我,她在暴雨天把我丢下,差点没让雷把我劈成两块,她当然怕我。你和她关系很好?”
萧云点点头,“妈妈对我很好。”
谢微兰望着她青涩的脸蛋,微微笑道:“你是幸运的。”
“姐姐,那你这些年一直在申城吗?现在在哪里工作?你成家了吗?”
“不在申城,现在在区团委工作,不算成家。”
萧大山插话道:“大姐,你刚刚和我说的国棉三厂的工作?”
谢微兰点点头:“我这两天抽空过去给你说一说,你过一个礼拜,去找清棉车间的魏新华主任,就说是我介绍来的,一个临时工,问题不大。”
萧大山的脸上,立即满是笑意,“谢谢大姐,你真本事。”
谢微兰摇摇头,“不算什么。”她也不算骗萧大山,魏新华听说是她介绍来的,肯定愿意让人来试试,但是她没说的是,这份工作对萧大山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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