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云姒喝药膳时,总要磨磨蹭蹭的,今日也许是心虚,她没让人催促,将药膳一饮而尽。
然后,她撇头觑了眼曲嬷嬷。
曲嬷嬷心底叹了口气,只好说点话来让她安心:“娘娘今日气色很好。”
云姒杏眸一亮,眉眼间的那点不自在立即消失不少。
等林太医也来检查过,确认没出什么问题,她终于挺直了脊背,神色恢复如常,谈垣初忍不住偏头,唇角勾起一抹幅度。
谈垣初是陪着她用过午膳才离开的。
人一走,秋媛就忍不住出声:
“您这孕期才将将三月,也太胡来了。”
娘娘有孕,秋媛知晓自己在这方面有不足,请教了曲嬷嬷好多,当然也知道娘娘这个时候应该避着点房事。
云姒脸颊陡然涨红,她想辩解但昨日殿内叫水是事实,她只好道:
“没有下次了。”
秋媛半点不信这个话,有没有下一次也不是娘娘说的算,而且,她算是瞧出来了,娘娘根本受不住皇上勾搭。
也是这时,请安后的消息才传到了褚桉宫。
提起正事,云姒脸上那点绯红不见一点踪迹,她略有点诧异地抬起眼:
“你说什么?”
松福重复了一遍:“苏婕妤被罚了十日禁闭,还有抄写宫规三遍。”
他从头到尾将事情说了一遍,云姒和秋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是今日请安散后,孟修容着急回宫,快到御花园时,也不知苏婕妤的仪仗是怎么回事,直接冲撞了孟修容,孟修容惊怒下,让苏婕妤在御花园中罚跪。
如今十二月,外间冷意很重,一股股的寒意往骨子中钻,再有心思的人也不乐意在外久留。
这个时候跪上了两三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苏婕妤的性子一贯不饶人,况且在她看来,孟修容的这个位份都是谋算小公主才得来的,在她眼底的威信要大打折扣。
她不愿受罚,一时间就和孟修容顶撞起来,事情闹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最终的确是没罚跪,却是得了禁闭和抄写宫规的惩罚。
罚的其实是苏婕妤顶撞上位。
松福好笑地摇了摇头:“听说孟修容对娘娘的处理没有一点意见,倒是苏婕妤走出坤宁宫时,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都觉得苏婕妤有点没脑子了。
禁闭十日,算什么惩罚?
她也没这个能耐说这十日内一定能侍寝,既然如此,十日禁闭其实也就是让她休息十日,至于宫规,有几个主子是亲自抄写的?不都是底下奴才代劳。
再说这十日的禁闭时间很有意思,十日后就是除夕,皇后娘娘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想耽误她参加年宴。
皇后娘娘都够偏心的了,结果被偏心的人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甚至,还可能心底埋怨上了。
松福轻啧了声,心底有点庆幸,幸亏自己的主子不是苏婕妤,不然不得愁死?
秋媛对皇后娘娘的处理没有看法,平静地看向娘娘:
“看来孟修容是出手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她针对的居然是苏婕妤,而不是祁贵嫔。
云姒颔首:“不难理解,相较而言,的确是苏婕妤更好对付一点,也不会引人注意。”
从选秀进宫后,苏婕妤就一直这样,稍一挑衅,就能让她上钩。
*********
苏婕妤被禁足后,她心底生恼,出坤宁宫时都是冷着脸。
祁贵嫔闻言,都觉得有点无语。
便她还是容昭仪时,对皇后娘娘都是恭敬着,不敢有一点疏忽,到底是谁给苏婕妤的胆子?
想到往日皇后娘娘一直若有似无地庇护着苏婕妤。
祁贵嫔不由觉得讽刺:
“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祁贵嫔懒得再评价苏婕妤,也不再对苏婕妤被禁足一事有所关注,她安分一段时间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坤宁宫中。
百枝被气得够呛,她恼声道:“这苏婕妤真是不知所谓!”
这宫中前前后后得宠的妃嫔不知有多少,谁敢在坤宁宫撂脸色?
苏婕妤离开时的神情根本就在宣泄对娘娘的不满。
她有什么资格对娘娘不满?
要不是娘娘,她能坐到今日婕妤的位份么?
皇后没理会她的抱怨,心底不知在想什么,她皱着眉头:“让人盯着苏婕妤。”
别人许是察觉不出什么,但皇后对孟修容也算有点了解,她不是个得势后会轻狂的人,否则皇上也不会让她来抚养小公主。
偏偏她今日和苏婕妤对上了,孟修容不是不清楚她对苏婕妤有照顾,却还是对苏婕妤存了隐晦的针对。
至于苏婕妤?
恐怕到现在还觉得一开始的冲撞只是个意外。
皇后有点头疼,她一开始选择利用苏婕妤,是因苏婕妤的家世,其中也有一大部分是觉得苏婕妤不聪明却不算坏得彻底。
谁知一场小产变故,没让她变得聪明,反倒让她所剩不多的优点又少了一些。
皇后也想起了昨日苏婕妤和祁贵嫔的见面,她轻叹了口气。
百枝有点不忿:
“娘娘,咱们就不能让她自生自灭么?奴婢瞧她一点都不感激娘娘,反而还埋怨上了。”
皇后闭眼,话音透着疲惫:“本宫即使护着她,又能护她多久。”
她所谓的庇护苏婕妤,从一开始就是让自己心底好受一点,她嫁入王府十二年,如今照镜子时,总觉得铜镜中的人有点陌生。
她不想最后会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百枝哑声。
她咬唇,眼底有点心疼,人人都在变,她还记得才嫁入王府时,那时的德妃娘娘好像也不是很坏。
会觉得糕点好吃而羞窘得偷看娘娘,会因为管理中馈难而头疼躲懒,会在娘娘生病时担心得唉声叹气,否则,娘娘何至于信她到孕期也不防备德妃?
但在日复一日中,那位初进府时还有些娇憨的姑娘逐渐变得安静温和,百枝都快记不起德妃一开始的模样了。
百枝打消了所有劝解娘娘的心思。
不论娘娘做什么,她也只盼着娘娘能随心所欲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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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某些人来说,这十日简直度日如年。
松福觉得给苏婕妤当宫人会愁死,事实没错,白芍愁得根本睡不着。
宫规有宫人代劳,主子只需要安分地在宫中待十日就够了,偏偏主子觉得不平,这也就罢了,主子再不满也只能在宫中宣泄,根本传不到青玉苑外。
让白芍愁闷的是殿内的炭火越来越少了,偏偏中省殿还没送新的来。
青玉苑中只点了一个炭盆,殿内虽说有点暖意,却是不多,白芍的一双手缩在袖子中都还觉得冷。
冷风从楹窗缝隙中钻进来,苏婕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披着鹤氅,人还有点哆嗦,她皱紧眉头问向白芍:
“怎么这么冷?炭呢?再点两盆。”
白芍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苏婕妤不满她这吞吞吐吐的模样,皱起了眉头,但白芍是自幼跟着她的,情谊不同,她也没对白芍发火,压抑着被禁足就有点烦闷的情绪:“有话就说。”
殿内玉器摆件精致,任谁看见青玉苑,都会觉得内里住的是个受宠的主儿。
白芍却觉得苦涩,她低下头:
“主子……宫中没剩下多少炭了。”
这番话说得艰难,但说出来后,白芍却是觉得好受多了,不需要把事情再憋在心底。
苏婕妤脸色骤然一变:
“没炭了,是什么意思?”
最艰难的话都说出来,接下来的也就没那么难开口,白芍低声:“平日中,中省殿是三日送一次炭来,但距离上次送炭来都快有五日了,殿内的炭也只能撑一两日。”
还是这般节省地使用才能撑两日。
苏婕妤余光瞥见白芍手指上的冻痕,当即脸色难堪下来。
白芍自幼就跟着她,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说得难听一点,白芍养得比一般富家千金都娇气。
她不耐冻,冬日也得炭火燃着,否则就被冻得一双手红肿。
只见白芍的状况,苏婕妤猛然意识到这几日白芍应该是都不曾用过炭,她脸直接黑了下来:
“中省殿居然敢这么放肆?!”
她这是头一次被中省殿克扣份例,冲击下,只觉得怒不可遏,气得胸口起伏不断,身子轻微颤抖。
白芍担心地看向她。
苏婕妤闭眼,她说:“你亲自去一趟中省殿,让他们把炭赶紧给我送来。”
她双手握紧,强撑着镇定。
白芍哑声,中省殿敢克扣青玉苑的份例,难道还怕她们上门对峙么?
白芍陡然想起了皇后娘娘,往日中省殿从来不敢这么做事,这么中省殿为什么敢这么大胆,是觉得娘娘关了主子禁闭,放弃了主子么?
白芍压住心底的不安,她没在这时候反驳主子,让情况雪上加霜,服了服身子,退了出去。
苏婕妤被禁足,但宫内的宫人却是没有这个限制。
白芍很快到中省殿,一路上寒风吹得她脸有点白,人进了中省殿,就见殿内忙得热火朝天,不断有人算着份例,让人把东西搬走,有人看见了她,立即招呼她:
“白芍姑娘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个公公,白芍认识他,中省殿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来做主。
白芍不信中省殿的人会不知道缺了青玉苑的份例,她没有委婉,直接道:
“融公公,两日该送去青玉苑的木炭怎么没送去?”
小融子一脸意外惊讶,似乎根本不知情,他叫来一个宫人,询问了一番,才一脸歉意地对白芍道:
“哎呦,白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是底下的奴才给忘了。”
白芍心底发凉,不管小融子说得是真是假,她只能相信,白芍深呼吸了一口气:“既是疏忽,这次补上就行。”
她自觉她退了一步,但谁知,她话落后,面前的融公公一脸为难:
“还得请白芍姑娘见谅,现在中省殿的木炭也不够了,得请苏婕妤再等两日。”
再等两日,主子的禁闭也要结束了,白芍皱眉,问:
“为什么?”
小融子为难低声:
“皇上有吩咐,一切事宜都得紧着褚桉宫来,熙修容惯来畏寒,木炭都送褚桉宫了,其余宫中只能等了。”
白芍脸色骤变,心底苦笑一声。
怎么又是褚桉宫。
第117章 醒悟【营养液加更】
白芍空手而归, 苏婕妤意识到什么,脸色格外难堪,白芍跪在地上, 迟疑地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倏然, 白芍脚边碎了一件玉器, 她瞥了眼, 认出了这个玉如意是主子才升贵嫔时,皇上给主子的赏赐,主子曾经很喜欢。
但终归是曾经。
清脆的破碎声,让殿内主仆二人都回过神, 苏婕妤险些落下两行清泪:
“都欺人太甚!”
白芍心底叹了口气, 她低声说:“主子,等禁闭结束,您去向娘娘服个软吧。”
殿内静了许久,苏婕妤扯动唇角, 眼底情绪却是让白芍看得有点胆寒,只听苏婕妤说:
“我当然会去向她服、软。”
中省殿向来不会缺了她的东西, 偏偏是她禁足时,她不信皇后娘娘不知道,皇后娘娘不就是想告诉她, 没了她的庇护, 她在这宫中什么都不是么?!
云姒故意磋磨她可恨, 皇后的肆意拿捏难道就是无辜了?
白芍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 她看了主子的神情, 有点不安地想, 主子应该是想通了吧?
十日时间, 转瞬即逝。
除夕时宫中有年宴, 和青玉苑的迫不及待不同,褚桉宫上下都有点纠结。
年宴前夕,褚桉宫中,松福犹豫地挠头:
“这是娘娘有位份后的第一个年宴,林太医也说了娘娘休养得很好,可是适当地去外面透口气。”
他没说什么,但话里话外却是替娘娘觉得惋惜。
秋媛皱眉,她一贯求稳妥:“苏婕妤和祁贵嫔相会,但至今没有动作,谁都不知道她们在共谋什么,娘娘有孕不足四月,奴婢怕有人在宴会上动手脚。”
年宴来来往往都是人,人多眼杂,哪怕她们再有心看护,也不能笃定没有意外。
曲嬷嬷端着药膳进来,听见主仆三人的对话,有点欣慰地笑了笑,她看向一脸纠结的娘娘,恭敬道:
“娘娘在殿内待了很久,是该出去透透气了,而且,娘娘有孕后,还未见过太后娘娘吧?”
曲嬷嬷看了眼云姒稍有些幅度的小腹,语气温柔了许多:
“太后娘娘不喜欢见人,借着年宴,娘娘带着小主子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吧。”
曲嬷嬷曾经伺候过太后娘娘,对太后娘娘自是有了解的,太后娘娘看着不管后宫事宜,但后宫所有皇嗣都是太后的亲孙儿,她不可能不喜欢,只是她怕插手太多,让皇上左右为难,才从不管后宫事宜。
她如今伺候熙修容,负责照看娘娘腹中的皇嗣,自然是希望小皇子能够平平安安落世的。
要是能得太后娘娘一分庇护,娘娘也就不需要像现在这般连出宫一趟都要犹豫不断。
有孕时,母体的情绪也格外重要。
云姒没想到曲嬷嬷居然是赞同她出宫的,她杏眸中闪过惊讶,偏头看向曲嬷嬷,头一次意识到这位嬷嬷其实并不如表面看着严厉,她眨了眨眼,忽然问:
“那嬷嬷陪着我一起去么?”
她语气很轻,仿若在和长辈撒娇般。
曲嬷嬷诧异抬头,遂顿,恭敬道:“娘娘想让奴婢陪着,奴婢便陪着您。”
闻言,云姒顿时有了决断,她说:
“秋媛准备衣裳和首饰,嬷嬷明日和我一起去参加宫宴,松福留在宫中。”
秋媛也没有反驳,她向来都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很少会僭越。
*********
除夕这日,傍晚时有年宴,但辰时的请安却是如常。
云姒难得也来请安,早到坤宁宫的妃嫔见到她都是一愣,忙忙起身行礼,孟修容本来都已经落座了,见到她后,很是自然地给她让了位置。
云姒让她们都起来,孟修容坐在了她对面,看见她宽松的宫裙,将微隆起的腹部遮掩得严严实实,心知她不想招摇,也没提起她有孕一事,只是道:
“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除了祁贵嫔和苏婕妤,云姒对别人的态度一贯都是良好,她杏眸轻弯:“太医说能下床走动了。”
孟修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着道:
“那就好。”
坤宁宫的宫人也没想到她会来请安,麻利地把她手边的茶水替换成其余的,糕点也端下去一一检查,生怕会出现一点对孕期不好的东西,等苏婕妤来时,见到的就是整个宫殿都围着云姒一个转的情景,四周妃嫔也都脸上堆着笑
此情此景,苏婕妤只能想到一个词——殷勤。
她进宫至今将近三年,哪怕当初有孕时,也从未有过这种待遇。
苏婕妤握紧了双手,心底的不忿越来越深,她甚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云姒有孕,这些人心底就没有一点芥蒂么?
得亏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则也只会无言,毕竟心底再有芥蒂,也没必要摆在脸上。
云姒察觉到一点冷意,她抬头看去,就见到站在珠帘处的苏婕妤,冷硬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云姒没在意她在想什么,只看着她今日的打扮,不着痕迹地轻挑了挑眉。
不是说苏婕妤今日穿得很华丽矜贵,而是很朴素简单。
苏婕妤一进宫就是新妃中的第一人,她一贯的打扮和行事作风都与朴素简单不沾边,她这幅模样,只让云姒想起她才小产那日,一身素静的白衣跪在坤宁宫前的场景。
印象中,好像只有那一日,她有过这般打扮。
往日冷清的人一扮起柔弱来,格外容易惹人怜惜。
云姒隐约猜到了苏婕妤要做什么,她心底轻啧了声。
她一直看向苏婕妤,其余人也察觉到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见苏婕妤时,就有人惊讶出声:
“苏婕妤的禁闭结束了?”
声音中一股子纳闷。
不需要去看说话的人是谁,众人心底也都有了猜测。
安才人被苏婕妤冷眼看过来时,有点讪讪地抬手掩唇,她心底腹诽,她又没刻意记住苏婕妤的禁闭时间,会有疑惑难道不正常么?
众人也看见了苏婕妤今日的打扮,彼此隐晦地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皇后来得不早不晚,所有妃嫔都落座后,她恰好出来,众位妃嫔起身行礼,叫人意外的是,今日的苏婕妤格外安静。
云姒也挑了挑眉,她还以为苏婕妤会借机告状呢。
苏婕妤什么都没做,反倒是让云姒升起了警惕之心,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婕妤,又扫向一直安静无声的祁贵嫔,她轻眯了眯眼眸,实在想不出这两人会做些什么。
请安时什么都没发生,云姒来坤宁宫请安,只是告诉皇后她晚上也会参加年宴。
否则她傍晚能去参加年宴,却不曾来请安,岂不是给有心人落下了她对皇后娘娘不敬的把柄?
云姒离开坤宁宫前,看见苏婕妤坐在位置上没动,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知晓她今日穿这一身衣裳,本身就是想提示皇后娘娘曾经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请安散后的坤宁宫,百枝脸色有点不好,她低声恼怒:
“娘娘,您瞧她!”
苏婕妤穿这一身,不是存心想让娘娘愧疚么?
一个个的净欺负娘娘心善!
皇后闭了闭眼,她轻咳了一声,脸色有点白,很快又遮掩下去,她疲惫道:“行了,去请她进来。”
百枝见状,不敢让娘娘烦心,只能去请苏婕妤。
苏婕妤一身素静衣裳,她刚进内殿坐下,就默不作声地掉眼泪,她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哭,皇后被她哭得头疼,扶额道:
“哭什么?”
苏婕妤一撇脸,她擦掉眼泪,哽咽道:“娘娘是准备不管嫔妾了么?”
皇后是有过这个想法,但皇后瞥了眼苏婕妤头顶戴着的玉兰簪,那是苏婕妤有孕时,她特意赏赐给苏婕妤的。
皇后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她摇头:
“何出此言?”
苏婕妤哭着将中省殿苛待她一事说出来,哭着道:“要不是娘娘不想管嫔妾了,怎么会坐视不管?”
苏婕妤再装可怜,也掩不住她对皇后的埋怨,皇后忍不住扶额,只觉得越来越头疼。
百枝看不下去,抢声道:
“苏婕妤,您能不能讲点道理,宫中一切事宜都要紧着熙修容先来,是皇上下的命令,和娘娘有什么关系?”
“关您禁闭也是您先顶撞了孟修容,娘娘就是偏心您,也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再说了,娘娘平日中待您还不够好么?结果呢,一点感激不见,全是得了您埋怨。”
中省殿才少给她送了一次木炭,就让她觉得这般屈辱,苏婕妤真应该去看看那些常年不得圣宠的妃嫔是怎么熬过来的。
百枝的话一点都不客气,她早看不惯苏婕妤了。
皇后皱眉,拦住她:“百枝!”
百枝咬唇噤声,不想看娘娘对苏婕妤好,苏婕妤也就仗着娘娘对她有点愧疚了。
她一跺脚,转身跑出了内殿:“奴婢去给娘娘传午膳!”
等百枝一走,皇后才看向苏婕妤:
“她被本宫宠坏了,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苏婕妤扯动唇角,她咬住舌尖,皇后娘娘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只是借百枝的口说出来罢了,否则,百枝怎么敢对她这么不敬?
指尖掐入手心,疼痛让苏婕妤回神,她低头:
“百枝说得没错,是嫔妾往日不知好歹,让娘娘费心了。”
她好像是被这几日的禁闭吓到,终于知道醒悟,哽咽着说:“嫔妾一定改,娘娘,您别不管嫔妾。”
皇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许久,她轻声道:
“只要你不主动惹事,本宫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第118章 年宴
云姒去坤宁宫请安一事不是秘密, 谈垣初出了御书房就从许顺福口中听说了此事,许顺福偷瞥着他的反应。
谈垣初只是不紧不慢地颔首:
“她在殿内闷了许久,也该是出来透透气。”
许顺福讪笑低头, 心底腹诽, 也不知卢嫔怀有身孕时, 是谁下旨禁足也要卢嫔在殿内待着。
轮到熙修容时, 就只记得她会在殿内待久了会闷得慌,而不怕人多眼杂对皇嗣不利了?
许顺福心底唏嘘,真是同人不同命。
谈垣初上了銮驾后,叩了叩椅柄, 淡淡的声音从銮驾中传出来:“去褚桉宫。”
许顺福立即让人调转方向。
褚桉宫中, 云姒正在和秋媛一起挑选宫宴时要穿的宫装,她腹部渐有幅度,尚衣局也是三天两头地往褚桉宫跑,昨日尚衣局刚送来两套宫装, 一套是湖绿色,一套是胭脂红。
云姒一双黛眉拢着些许纠结, 她自是喜欢胭脂红的,但宫宴上,她穿这身便是有点显眼了。
谈垣初进来时, 就见她一手攥着湖绿色的宫装, 眼神却时不时地往另一身瞟去的情景, 谈垣初挑了挑眉:
“怎么了?”
云姒咽声, 有点羞窘于开口。
秋媛适时地替她出声:“娘娘正在纠结今日宫宴要穿哪一身衣裳呢。”
谈垣初是了解云姒的, 他直接抽出云姒手中湖绿色的宫装, 云姒瞪圆了杏眸, 谈垣初只是让秋媛将胭脂红的宫装递给她, 语气轻描淡写:
“喜欢什么,就穿什么。”
谈垣初垂着视线看向她,眼底很淡,却是眸色渐深。
一件衣裳而已,何至于让她这么纠结。
云姒皱了皱脸颊,闷声说出担忧:“但臣妾怕会有僭越,也怕……冲撞了皇后娘娘。”
谈垣初淡淡道:
“没什么僭越,你穿得。”
“至于皇后,她宫宴只会穿黄色,你不会冲撞她。”
他轻描淡写地给这件事下了定论,不再让女子犹豫不决,女子杏眸灼亮地和他确认:“真的?”
谈垣初颔首。
她脸上陡然有了笑,杏眸中都仿佛盛满了零零碎碎的星光,煞是好看,让人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勾起唇角。
云姒忽然拉住谈垣初:
“今日会放烟花么?”
谈垣初有点意外:“你喜欢?”
宫中也不常放烟花,只有在中秋团圆时才会如此,而年宴时瞧着盛重,但诸事繁多,所以很少这般折腾。
云姒一点点勾住他的手指,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臣妾进宫四年,唯独去年中秋时跟着皇上才见到烟花盛开的情景,转瞬即逝,让臣妾一直心心念念。”
谈垣初安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女子杏眸落在他身上,声音很轻:
“臣妾想让今年的烟花是在替臣妾而放。”
进宫数年,烟花常有,但她的身份不足,总是很难专心致志地将心思放在欣赏烟花上。
饶是去年中秋,有德妃和祁贵嫔在,她也不曾看得尽兴。
越是缺憾,却是容易被惦记。
这是她第一次以后宫嫔妃身份参加宫宴,许是她贪心,她总想叫今日与往年有些不同。
谈垣初望向女子,她许是不知道她现在的神情,眸底全是期盼,让人根本拒绝不了她,许久,谈垣初再开口,嗓音沉哑,他慢条斯理地问:
“只有这一个要求?”
云姒咽了咽口水,有点懵,这个要求还不够么?
见她不再说话,谈垣初转头看向许顺福:“让卢冬勋出宫去一趟礼部。”
年宴不止是宫中的事,礼部也不得闲,烟花炮竹这些物件都在礼部,她忽如其来的要求,自然要耗费人力物力去礼部运来宫中。
云姒一听见出宫和礼部,就迟疑了: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谈垣初轻描淡写:“前朝兴文帝为宠妃大肆修建蕖泉宫,耗费财力人力无数,你只是想看个烟花,也算是兴师动众?”
云姒有点脸黑。
她哪怕没念过几本书,也知道前朝亡于兴文帝一代,至于那位宠妃温氏更被一直叫做祸国妖妃。
安慰便安慰,非得举这么个例子么?
云姒半晌憋出一句:
“您有时大可不必说话。”
反正说得话也不招人喜欢。
谈垣初隐约低笑了一声,掐了掐她的脸,低声和她解释:“没拿你和别人比。”
他没有贬低别人,只是依旧觉得别人无法和她比。
除夕有沐休,谈垣初早在七日前就停笔,他难得有休闲,在褚桉宫一待就是待了数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
云姒都梳妆好了,换上那套胭脂红的云织锦缎宫装,未施粉黛,但衣裳的颜色足够衬得她肤白赛雪,柳叶眉细弯,朱唇不点而赤,青丝松散地挽在身后,没戴繁琐的首饰,只怕到时会压得头疼。
谈垣初斜靠在软塌上,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在秋媛提议要替她在额间画上花钿时,他忽然开口:
“我来吧。”
他一出声,忙得火热朝天的主仆二人才想起了她,云姒黛眉轻蹙,杏眸写满了迟疑。
秋媛倒是利落,很快将工具都双手奉上。
等谈垣初站到她跟前,云姒眼睫轻颤,她咬唇小声质疑:
“皇上会么?”
谈垣初的声音很淡定:“君子六艺,在当初一众皇子中,朕都是佼佼者。”
他又自称朕。
云姒只好放下质疑,但等谈垣初手中的笔尖点在她额间时,云姒还是轻颤了杏眸,心底开始狐疑——君子六艺和点花钿有关系么?
她惊心胆颤,只觉得额头时不时传来凉意,她都不敢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