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林远秋心里倒是微微放松了些,只要圣上不是让自己当“周公”,去解答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境就成。
想到这里,林远秋忍不住好笑,果然人的底线就是用来突破的。
在没进宫之前,自己想的是,当个小透明安安心心修史就好。有了一次心惊肉跳的面圣经历,此时林远秋想得却是,只要没有“高挑战”就行。
不得不说,人类的适应能力永远是最强大的。
显然,林远秋的猜测是对的,这次的确不是件急差。因为姜公公示意他在御书房门口稍候,他进去通传,然后就小半天没有出来了。
说是小半天,还真一点都没夸张,自己差不多未时出的翰林院,而这会儿已快申时。林远秋忍不住心想,要不是自己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像这种一站就是三个来小时的行当,一般人可吃不消。
不过,林远秋很快想起那一日的场景,也是这个位置,杨学士和胡学士跪着一动不动的,那时可不止三个小时。
所以,自己要是也这样被罚,保证啥矫情都没,啥都吃得消了。
想到这里,林远秋忙收回翻飞的心绪,而后集中注意力,随时留意着御书房里的动静。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远秋就听到景康帝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响起:“让人进来吧。”
林远秋忙动了动发麻的腿,然后就看到走出门来的姜公公朝他点点头,林远秋也不敢耽搁,理了理身上的官袍后,就快步跟了进去。
低头,躬身,缓步上前,待离御案大约三、四米左右,林远秋曲膝跪下,“微臣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明显年轻的声音,让景康帝从奏折中抬起了头,等看清是林远秋时,当下就是一愣,还以为来的是杨砚呢,怎么又把林修撰给派过来了。
景康帝大约知道了方青常的意思,这是怕杨砚他们又没把差事办好,到时连他一起罚吧,这只老狐狸。
“起来吧!”说着,景康帝放下奏折,随后从御案上拿过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字后,就递了过来。
一旁姜公公接过,而后转交给林远秋。
林远秋忙躬身接过,再看纸笺上写着“中流一葫,千金争挈”八个字。
意思这是今日圣上想听的经史内容是吧?
林远秋也没时间去吐槽这种“点菜式”的讲经,要是点到自己不会的内容该咋办。
这会儿的他,已开始速度飞快的在脑海里搜索着有关此句的文章,待想起出自鹗冠子的文后,再用最短的时间理了一遍,而后结合此句的释义,便进讲了起来:
“中流一葫,千金争挈,宁为铅刀……”
许是看了太多奏折的缘故,此时景康帝正闭目轻靠于御座之上,不过右手手指却轻点御案,一下一下,好似打着拍子。
林远秋的进讲还在继续,“毋为楮叶,错节盘根,利器斯别,识时务者……”
打拍子的手指停下,景康帝问,“一价贱之葫,却千金争挈,林修撰可解其意?”
这是进讲经史时的正常环节,圣上若有不解之处,进讲者须得作出解答。
林远秋躬身,“谓物之价贱只因其无所用处,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葫芦虽不能食,其价也甚贱,可若船在江中心侧了水,那葫芦便可济人渡水,有给予生路之功,自然千金争挈也。是以,微臣以为,平贱之物虽看似平庸,可也有千金难目的时候。”
景康帝点头,“林修撰所言极是,贱生于无所用,可危难时却供人生路,实值一葫千金。”
随即,他又问道,“林修撰家中兄弟几人?”
正说着文章呢,却又问到了个人问题上,好在林远秋已适应了圣上的跳跃问话。
“禀圣上,微臣父母只微臣一子。”
只一子?
这倒是有些出乎景康帝的意料了,时下农人讲究多子多福,只有一子的人家,除了那些子嗣不丰的,倒是不常见。
景康帝笑道,“好儿子不用多,想来林修撰父母心中,定是极为快心遂意的。”
不过,此话一说出口,景康帝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不虞了起来。
林远秋觉得,若让自己过着日日与圣上进讲经史的日子,那么一天三顿饭是绝对不够吃的,因为实在太费脑子,你看,方才还挺轻松的讲经气氛,这会儿自己又得揣摩上了。
林远秋脑子转得飞快,再结合刚才那句“好儿子不用多”的话,马上明白,圣上怕是想到自己那几个不省心的皇子了。
就在前几日,林远秋还听到大皇子与二皇子因着互别苗头,而被圣上训斥的事呢。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这还是帝王家。
不过,林远秋也知道,这世上哪有真正嫌弃自己孩子的父母呢,所以,别看圣上骂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可在他心里,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是别家儿子不能及的,都好着呢。
想明白后,林远秋并没理所当然认同下那句“好儿子不用多”的话,“禀圣上,微臣父亲常说,好儿子不怕多,可惜他只得微臣一子。”
这话林三柱确实说过,所以,自己也算是实话实说了吧。
好儿子不怕多?
景康帝一听,笑着捋了捋胡须,心道,自然是这个理了,这世间有谁会嫌弃自己儿子太多的呢。
等林远秋出了皇宫,已是酉时,仲冬时节,自然黑的早,这个时辰天已微微有些暗了。
林远秋并没让马跑起来,虽路两旁有灯笼挂着,可视线还是受阻的,所以还是让马儿慢慢走着更稳当些。
林远秋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一趟翰林院,自己还得去签退呢,虽下午自己是去“公干”的,可时间久了说不得就变成早退了,为了稳妥起见,这字肯定是要签的。
等林远秋到时,韩守卫正准备把衙署大门关上,看到林修撰过来,便知他是来签退的,忙道,“林大人不必下了马来,小的这就过去拿册子。”
下马拴马又得花些时候,自己直接把册子给人拿过去,也好让林修撰省心一些。
“多谢!”林远秋与韩守卫点头道谢。
人家的善意,自己自然得感谢才是。
很快,韩守卫就把册子和已蘸了墨的毛笔拿了过来,林远秋接过,而后在下值这一页工工整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一天的当值就算圆满完成了。
钟家的年礼是林三柱送过去的,虽两家人已商谈好了亲事,可只要一日没定下,明面上他们还得按寻常友人走动。
这也是林远秋没有亲自过去的原因,否则让有心人瞧见,说不得就会给钟家扣上一个孝中婚配的罪名。
守孝期间还有少应酬的规矩,是以林三柱过去后,也是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自当值之后,林远秋很少有和老师碰面的时候。因为没这个时间,而两人的休沐,也不在同一日。
所以,今日给老师的送年礼,林远秋只能挑了中午饭的时间,再加上饭后还有半个多时辰的休憩,这样就有一个多时辰的空挡了,去一趟秦府肯定是够了的。
其实,像这种挤出时间亲自上门送年礼的人,整个京城怕也只有林远秋一个了。要是忙的话,哪家不是直接安排给府中下人的。
昨日林三柱也说了要不他去,或者让平安送去的话。可林远秋摇头,不管怎样,老师家的年礼他肯定是要亲自送过去的。
待林远秋出了翰林院大门,就看到自家马车已停在了门口,而马车上的车夫正是林远柏。
昨晚两人就说好了,等明日差不多午时的时候,林远柏就驾着装了年礼的马车到翰林院门口等他。
“咱奶又往车上多装了一匣子吉祥如意饼,她说这东西吃着软糯,也不费牙,年纪大的人指定爱吃。”
待林远秋坐上马车后,林远柏就开口聊上了。
语气中透着开心,林远柏脸上虽有些疲惫,可却掩不住满眼的喜色。
林远秋自然知道四哥为何会这般开心。
前日四嫂顺利生下一个女儿,这下四哥也是儿女双全之人了,能不开心嘛。
至于三哥,也在一个月前又当上了父亲,这次三嫂依旧生了一个闺女下来,听大伯娘说,小孙女长得白白胖胖的,可讨人喜欢了。
每到这个时候,林远秋就会感叹时光荏苒,他还清楚记得,他们堂兄弟三人在柿子树下打柿子吃的场景呢。
今日秦遇休沐在家。
当看到自己弟子依旧清朗的目光时,秦遇这几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他这个弟子果真如自己料想的那样,是个能扛得住重压的。
可不就是重压嘛,这才当差多久啊,就已经到圣上面前转悠过两回了。不说远秋才十九岁的年纪,只说那汪阁老女婿挨罚的那一次,没点定力的人怕是撑不下来。
秦遇也是隔日听唐大人说起的这事,当时唐大人说的是,“不愧是秦大人你的亲传弟子,听说还得了圣上的赏赐呢,真是后生可畏啊!”
话是好话,如果不配上唐大人那酸酸的口气的话。
这怕是,还在惋惜没替刘尚书保成媒的事呢。
其实唐大人之前惋惜的情绪还没这么明显,毕竟就一个农家小子,就算考中状元又如何,京城可不是单靠一点俸禄就能把日子过好的地方。没看那翰林院里有几个修撰、编修,就连好茶叶都买不上一斤吗。
在唐大人看来,那林修撰可是地地道道的贫家出身,若没个好岳家帮衬,将来指不定连那些买不起好茶叶的老翰林都不如。
岂知,就前几日,有同僚在公厨用饭时说起了林修撰,因他看到林修撰时常出入南锣鼓巷。后来照面打招呼时,才知道,原来林修撰居然就住在南锣鼓巷的四进大宅院里。
一听这话,众人首先都是不敢相信,忙去向秦大人证实。
秦遇不置可否,不过了解秦大人脾性的,自然知道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所以,当时的唐大人都惊呆了。
不是说唐大人买不起四进大宅院,而是一个农家子居然能一口气掏出几千两银子来,着实太让人意外,可见对方还是有些家底的。
唐大人可不会怀疑林修撰买宅子的银钱来路不正,毕竟真要是来路不正的话,林修撰也不敢就这样大剌剌的花了出来。
可以说,唐大人是非常后悔的,后悔当日怎么没直接告诉林修撰,自己想给他说亲的对象是刘尚书家的小姐,想来林修撰听过之后肯定会同意才对。
唉,说来,还是自己不够重视啊。
而之所以不够重视,也是觉得林修撰除了一个状元名头,其他啥啥都没有的缘故。
如今看来,人家不但学识了得、样貌清俊、儒雅持重。而且还才思敏捷,这一点,从那日汪阁老的女婿挨了罚,林修撰却毫发无损,还得了圣上的赏赐中就能看出。
至于那原本让大家都看不上眼的家境,现下看来,也并不是那么不堪。
所以,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啊。
无独有偶,与唐大人同样十分后悔的人还有一个。
这人就是太仆寺少卿黄有忠,当初赵氏与他家说起这门亲事时,黄有忠夫妻俩觉得不过就一个农家举子,自家嫡女肯定是舍不得的,认为用庶女相配足已。
岂知当时被连襟给怼了回来,那会儿黄有忠可是气了好一阵子呢,心里大有走着瞧,看你弟子能有多少出息的意思在。
谁知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子,先是考中会元,后来干脆来了个金榜状元,你说气人不气人。
原想着状元就状元吧,反正一个穷状元也当不得宝。结果这会儿又听说这小子买了大宅子,这可是四进大宅院呢,且还在那位置不错的南锣鼓巷。
话说家里有银子为啥不早说啊,不然像这种青年才俊,他家丽儿配着不是挺好,哪像现在说了门不上不下的亲事,上头还有三层婆婆压着,往后这日子绝对好过不到哪里去。
黄有忠心想,若当时与林修撰定了亲,那肯定就不一样了,对方先前可是农户人家,他家一个四品官家的小姐,嫁过去后,还不得由她掌管着中馈,一人独大啊。
黄有忠心中后悔的同时,更是越想越气。于是下了值后,就气冲冲的往秦府过来了,想质问连襟为啥不早点告诉他弟子有大宅子的事。
结果不问还好,这一问,最后黄有忠是吹胡子瞪眼回的家。
因为秦遇与他说道,“看连襟这话说的,啥叫我藏着掖着不说,当时你不是也没问吗,你若是问了,你姐夫我肯定会把远秋不但买了四进大宅院,还买了一百六十多亩的庄子,另有店铺两间的事统统都告知你的。我跟你说哈,那庄子你姐夫我可是去过两回呢,还别说,远秋的烤兔肉手艺真不错,那肉吃着香酥味美,就你姐夫我这副老牙,嚼着一点都不费劲,只可惜连襟你没机会去,不然咱们俩就着兔肉再小酌上几杯,还真挺好,唉,可惜啊可惜……”
黄有忠:“……”
连襟不会还记着当初自己嫌弃他弟子的话吧,这也太记仇了。
话题扯得有些远,咱们言归正传,继续说一说林远秋给老师送年礼的事。
师生俩到了书房后,秦遇便问起两次面圣的事来。
在自己老师面前,林远秋自然不会隐瞒什么,当下就把两次进宫后,与圣上的答对都仔细说了,包括圣上问起他的亲事,他是怎样回答的。
秦遇听后,自是非常满意,随后再次叮嘱,“仕官之人,一言一行当以诚为先,在圣上面前切记不可妄言。”
林远秋躬身,“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因着还要回翰林院当值,与老师没聊多久,林远秋就告辞离开了。
而这边,看到这许多年礼的赵氏,忙去库房挑了几匹布料,还有厨房新做的栗子糕也包上了一些,而后让婆子快些提到的马车上去,这有来有往才是礼数,哪能让人空着手回去呢。
带赵氏转回身,就看到,自家老爷正提着方才远秋送来的一大包吃食,准备往书房里去。
赵氏急道,“老爷,这吉祥如意饼可不能多吃,远秋可是说了,一天至多吃个一两块,且还得是饭后。”
“老夫自然知晓。”
方才远秋也是这样与他叮嘱的。
见自己这样说了,老爷提着吃食依旧朝书房院子去的样子,赵氏很快就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老爷您就放心吧,这吉祥如意饼妾身保证一块都不往黄府里送。”
待回到翰林院,稍坐片刻后,林远秋便继续起了修史的事,手上这本记传体第一册 ,林远秋准备在年前争取把它完成。
如此,明年自己就可以开始下一册了。
在林远秋看来,既然做了,那么就像像样样做点成绩出来。每日坐着喝茶聊天虽看着得了悠闲的利,可浪费的光阴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
人生在世,总要留些什么在这个世间,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今晚的餐桌上多了一道腌兔肉,且在上桌之前,厨娘依着大夫人的吩咐,特地多蒸了小半个时辰,所以这会儿闻着香气四溢。
而此时的林远槐和林远松,正不错眼的盯着林远秋瞧,仿佛只要五弟点了头,那么他俩的腌兔肉手艺就学到了家似的。
林远秋没让两人失望,待仔细品尝过后,当即朝二哥三哥竖起了大拇指,“比之先前,味道要好上了不少。”
屋里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确实好吃。”
林远松被夸成了星星眼,“那五弟你说,咱们这样的腌兔肉,若是摆放到铺子里,会有光顾的客人吗?”
“二哥放心吧,到时肯定会有客人买的。”林远秋无比确定。
林三柱适时开口,“再有几日,咱们家那间外租的铺子就到期了,待收回来后,你们俩大可以把这些腌兔肉摆到铺子里去试卖,正好还能赶上过年这趟生意。”
林远松和林远槐“嗯嗯嗯”地点着头,这几日他们两人忙着腌兔肉,正是为了接下去的办年货生意呢。
自从看到庄子里有成群的兔子养着后,林远松就生出了养兔子、卖兔肉的主意。
因为他想到了大伯娘的腌兔肉手艺,每次都让人有吃不够的感觉。
等林远松把这一想法和家里一提,居然没有一个反对的。
说来,这也是庄子里兔子实在多的惊人的缘故。
要知道一只兔子每年至少能生六、七窝小兔子,然后这些小兔大了再生。所以,从去年开始,装兔子的笼子,徐老实都不知编了多少个了。
如今庄子里的野草,徐老实夫妻俩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割了晒干当柴烧,而是都直接拔了喂兔子。
至于兔子粪便,倒是好处理,在柿子树边上刨个坑,然后把它们埋到地里做肥料就成。
也正因为肥料不缺,所以庄子上的柿子树才长得特别壮。
用老林头的话说,那就是现在打好了根基,往后肯定能结出不少的柿果来。
可以说整个庄子里,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些兔子了,主要还是量太多,送过去酒楼时,时常会被酒楼掌柜压价。
可不卖又不行。
如今有了卖腌兔肉的主意,不管成还是不成,总得要试试。
于是,自定下主意后,林远松和林远槐就开始和周氏学起了腌兔肉的手艺。
周氏自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教,毕竟这可是能给家里挣银子的买卖。
而林远松和林远槐也是学的认真,短短两个月就让家里人试吃了五、六回,等第七回 再品尝时,那味道,已与周氏做出来的没啥区别了。
一样的瘦而不柴、香而不腻。
只不过,面对喷香的腌兔肉,林远秋又多了一层想法。
在他看来,虽现下京城没有专卖腌兔肉的铺子,可吃食这东西,只要旁人肯花心思,迟早会被别人学了去。
就像家里的绣布书签,其他店铺看着他们家生意好,也跟着争相效仿了起来。
好在其他铺子再学,也只能跟跟样,做不出类似花样的创新,毕竟这种独特的画工不是那么容易学了去的。
由此可见,有一门其他人学不走的本事有多重要。
而吃食也一样,这点从柿饼上就能得出结论,要想让旁人学不走,一定得有独门秘方才稳妥。
所以林远秋就给出了腌兔肉时加入香料的主意。
至于什么香料,当然是其他人都没用过的,比如甘草。
甘草味甘,若加到腌料里,那么腌出的兔肉就能多出甜味。
林远秋从前世所知中,知道甜味正是提鲜的法宝。而这里的人,据他所知,只把甘草当作药材之用。
所以,他们家若是用了它,那做出的腌兔肉绝对算是独一份了。
还有就是腌肉时再倒些白酒进去,如此,腌肉便能存放好久都不易坏。
对小侄子的话,周氏肯定是相信的。是以很快用新的法子又腌了几只,其中甘草和白酒自然都是加了的。
而今日品尝的,正是这几只加了甘草和白酒的腌兔肉。
听到小孙子说味道不错之后,老林头和吴氏也都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因着蒸足了火候,所以吃起来咸香满口,肉味醇厚。
于是家里卖兔肉的生意就这样定了下来。
至于腌兔子的定价,林远枫也早已算出了成本,再加上人力,最后定价为一百六十文一只。
其实林远槐心里还有旁的打算呢,他准备先这样卖着,若是腌兔肉生意还不错的话,那么将来腌鸡腌鸭都会陆续安排上。
国子监是腊月初六放的假,初六当日周子旭就住进了南锣鼓巷。自己妻子还在岳父岳母这边住着,他才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守空房呢。
看到周子旭搬过来,最高兴的人非王文昌莫属了,有了连襟在,他们两个又可以一起探讨文章了。
而林远秋,也时常会加入其中。
于是,郎舅三人,吟诗作赋,谈古论今,好不畅快。
京中官员的年假统一在除夕这日,然后一直到初六开印,共休七天。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在吃过晚饭后,全家人都聚在正屋厅堂里,开始盘起这几个月家中的进项来。
按照先前老林头说的,远秋卖画的银子依旧让远秋自己收着,不算到公中。
至于家里的所有开销,包括下人的月例银子,全都从两间铺子的进项中出。
用吴氏的话说,若想月例银子多点,那么一家人就得齐心用力。远秋已经帮家里置办下了能挣银钱的铺子和庄子,若你们大家没本事靠着铺子和庄子把日子过好的话,那么趁早滚回小高山村去!
不得不说吴氏的话还是很能“鼓舞士气”的。这不,周氏刘氏和高翠秦荷花她们,以及林远枫几个,当下就在心里下了决心。话说,他们好不容易跟着小侄子(小叔子,五弟)从糠箩蹦到了大米缸,所以才不会傻傻的往回蹦呢。
再说婆婆(祖母)也没说错啊,这又有店铺又有庄子的,要是还过不上好日子,那还真不如回村种地去。
对于爷奶的安排,林远秋自然没有异议,也不会傻好心的主动把卖画银子算入公中。
并不是林远秋舍不得这些银钱,而是自己若这样做的话,那么久而久之,家里只会多出一群好吃懒做的人来。
像现在这样多好,家里所有成年人都参与到养家糊口中,而后各抒己见,等挣了银钱后,一个个都心情愉悦、富有朝气,这都是肯定了自我的表现。
这让林远秋想起了翰林院里的几个同僚,他们的情况和自己一样,也是步入仕途之后,才举家搬至京城的。
不过这里的“举家”,仅是同僚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而让林远秋难理解的就是,同僚一家搬到京城后,除了他们自己每日上值,其他人全都闲赋在家。至于家中的日常开销,除了同僚的俸禄,然后就是靠着以前积攒的老本了。
京城的花销大,特别是年尾送节礼这块,根本就省不下来。如此,时间一久,存着的老本渐渐就不够花了。
然后就开始各种拮据,官袍袖口早已磨脱了丝,却还舍不得买新的。
可就算如此,那几个同僚依旧立场坚定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在他们看来,官宦人家哪能同寻常百姓一样,日日抛头露面做着糊口的营生。
说实话,林远秋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评判同僚的做法,只能说每个人的想法和理念不同吧。
在林远秋的认知里,自视甚高是最要不得的,否则只会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没了自在。
何况,在林远秋看来,只要凭自身的本事,靠着自己双手挣来的银钱,本就没啥可丢脸的地方。
言归正传。
林远枫拿出账册,开始一笔笔与大家报起账来,“自咱们家搬来京城后,除前两个月的家中花销用的还是先前的老本,从第三个月开始,卖绣品所挣的银钱就能与日常开销持平了。之后的一个月,也就是上个月,墨林轩单书签这一样,咱家就盈利二十八两。而这个月,更是超出上月六两之多。最了不得的,还是咱们的林记,这个月共买得银钱六十七两八钱。”
看到爷奶他们,特别是五弟投来的赞赏的目光,林远松和林远槐,心中的骄傲简直快满溢了出来,然后两人在心里计划起了接下来的腌鸡腌鸭。
林远秋拿出这些天画的花样递给冯氏,“娘,这些是书签的新花样,明年咱们铺子卖的布书签,就依照这些花样来绣吧。”
冯氏把花样接过,原以为跟先前差不多的样式,还是人物花鸟这些。可等冯氏打开来看之后,就有些愣住,画上的图案会不会太简单了啊。
看到三弟妹愣怔的模样,周氏和刘氏忙凑上前,待两人看清楚纸上画着的画后,也觉得有些不太敢相信,周氏忍不住问道,“远秋,这绣样会不会简单了些。”
其实周氏心里想的是,何止是简单啊,严格说起来,这已算不得是绣花的花样了吧。
按照小侄子上头画着的人物,她只需用丝线在绣布上走出一个轮廓就成,且除了人物身上的衣衫和边上的几株翠竹或罗汉松,就没见有其他需要满绣的地方。
周氏可以肯定,像这种花样的绣品,以自己的刺绣速度,一天至少能绣出十几张来,且还是轻轻松松的。
所以,这样图案的书签会有人买吗?
不止是冯氏周氏和刘氏,高翠几个也都不怎么看好。
如今她们绣好的书签,一支的卖价,比在横溪镇时还要多出二十文呢。这样的价格,若是花样太过简单的话,客人会不会觉得实在太不划算,以后不愿再来店里买了啊?
可以说,在场众人里,除了老林头和林三柱,其他人都对新书签的日后销量不是很乐观。
老林头是觉得小孙子肯定有自己的解释。而林三柱则是无条件相信,他家狗子啥时候让人失望过了。
林远秋把众人的不解都看在了眼里,随即便与冯氏说出了自己画这些花样的想法,“娘,儿子之所以会把花样往简单里画,也是考虑到了您和大伯娘二伯娘,还有大嫂她们的眼睛。想必你们也应该看出,自来到京城之后,咱们家的书签花样已不似以往那般繁琐了。”
冯氏听后点头,儿子说得没错,现下的花样确实要比之前简单些。当时冯氏还以为儿子太忙没有作画的时间,现在才知道,儿子这是在担心她的眼睛呢。
接着冯氏又仔细回想着往年的花样,好像一年比一年简洁,特别在用色上,不再是一支书签绣下来,得需二十多种颜色的丝线,这样就省下了好多频繁换丝线的时间。
冯氏想到了,周氏刘氏自然也想到了,两人还想起刚开始做笔袋、书套那会儿,远秋就强调夜间千万不能做绣活的事。
所以,小侄子一直都在记挂着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