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远秋看来,一个家族若想要兴盛,不能单靠一个人,这也是为何许多世家大族不遗余力,也要培养后辈子孙的道理,否则后继无人,等待他们的怕只有没落了。
就像他们林家,若之后再没有辈出的人才,那么重回到平民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林远秋觉得,多关注家中几个孩子的学业是必须的。
且有个专门读书识字的环境,除了便于孩子们的学习,更多的,则是让家里所有人也都重视起这件事来。
全福人给新床铺上了大红喜被和褥子,虽明日才是成亲的正日,可今晚还有不少事儿要忙呢。
几个小的一听要给小叔叔当滚床童子,忙不迭举着手,表达着自己的迫切,“我我我”,生怕速度慢些就给漏下了。
特别是两岁的墨诚和婉瑜,两小家伙也不多话,一个转身后,就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往新房里冲。
若不是高翠和秦荷花及时拉住,怕是就要直接来个上床就滚了。
再看到婉雪的可怜巴巴样,林远秋可以肯定,只要自己摇头,小丫头保证会稀里哗啦哭给他看。
最后林远秋干脆大手一挥,“都当都当,全都当,今日你们全是小叔叔的滚床童子!”
一听这话,屋里顿时响起了“哦哦哦”的欢呼雀跃声。
看到几个小姑娘也毫不客气地准备脱鞋上床,全福人呆愣,哪有女孩子当滚床童子的啊。
这要是将来新媳妇生个女孩咋办?
林远秋自是不信这些的,何况生女儿还是生儿子,在他心里还真没有区别。
林三柱和冯氏自然是儿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了。
于是,除了九岁的婉清和八岁的婉莹实在没好意思,其他几个全都脱鞋上了新床,然后是各种的翻滚,直到一个个全笑成了一团。
完工之后,小家伙们精神抖擞地朝林远秋一伸胳膊,“工钱,小叔叔快给我们发工钱!”
林远秋:“……”
啥时候成了帮他打工的了?
两辈子第一次成亲,心里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林远秋也找不出具体紧张的原因,反正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再想到明早自己还要早起接亲,没有好的精神肯定不行,于是林远秋便开始闭眼数羊。
可数着数着,脑袋瓜就不由自主地到了旁的事上,林远秋想起了自定下亲事后,自己每一次与未婚妻的见面。
而最近的一次,就在不久前的仲秋。当时自己送了仲秋节礼过去,钰柔则把新做的斗篷给了他,还跟他说,如今早上已有了寒气,骑马时千万记得把斗篷披上。
林远秋还记得当时钰柔的说话语气,和风细雨,如同春风拂面。比起先前,少了拘谨,多了自在……
最后,林远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已有亮光从窗户纸透了进来。
他忙一个鲤鱼打挺,起床了。
今日一起跟着去钟家接亲的,除了周子旭、王文昌,还有就是陈玉堂和刘青安,以及张元和秦文杰了。
虽已不在国子监,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林远秋与陈玉堂他们并未失了联系。
特别在周子旭搬过来后,他们几个也时常会过来这边。
大家都来自江州府,加之先前又是府学的同窗,关系肯定要与旁人不一样些。
至于王文昌,与陈玉堂他们也都是曾经的府学同窗,自然都能说到一块儿。
时下迎亲,女方家大多会出些难题来为难为难新郎,为得就是不让新郎轻易就把新娘子给接走,以此来表明自家养女儿的不易,也有希望女婿日后能善待自家女儿的意思在里面。
而出的难题,大多都以答诗对句为主。
在周子旭和陈玉堂几人看来,他们可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那吟诗作赋啥的肯定不在话下。
是以,几个人都是摩拳擦掌的,都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岂知,到了女方家门口后,接亲一行人就被眼前的场景给看呆了。
他们没看错吧,陈玉堂几个不约而同的揉了揉眼,再看,没错,果真是靶子来着。
只见,在胡同口约摸十来米开外的位置,居然有两块木靶子立着,再细看,发现靶心的位置,分别用红绳绑着一个卷轴,至于卷轴里是画还是字,暂时还不知。
只不过有一点陈玉堂几人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今日他们纵有满腹经纶,都派不上用场了,很显然,女方这边要来“武”的。
看明白之后,陈玉堂几个很没义气地往后一退,表示这搭弓射箭啥的,他们真的爱莫能助。
还有,他们咋就忘了林兄的岳父先前可是都教头的事呢。
而周子旭,在看到两位表哥满脸兴奋的模样,心里想的则是,今日怕是要让表哥们大感意外了,因为射箭还真难不住他舅兄。
不说从念府学开始,人家就开始练习骑射了,就是如今人家也没落下过。这不,每回只要去了庄子,舅兄必定会拿上弓箭去山上转上一圈。等再回来时,手上或提着野兔,或拎着野鸡,很难得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所以,这样的射程,对舅兄来说,真不是件难事。
其实周子旭先前也是练过射箭的,只不过已有一年多未曾上手,已经生疏了不少。
何况,方才的鞭炮声响,可是吸引了不少隔壁邻居和路人过来,这会儿大家伙都满脸兴奋的守在一旁,都准备看一看男方是怎样接招的呢,所以他还是不要现丑了吧。
这样想着,周子旭也学着陈玉堂他们的举动,很快提脚往后退了一大步。
如此,一身红袍,且满面红光的林远秋,就这样被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钟锦安也不含糊,今日他可是大舅兄,为难一下妹夫是天经地义的事,是以很快就把手里的弓给林远秋递了过来。
而一旁的钟锦华,也动作利索地递上了两根用红线绑着的箭。
这一举动,让看客们激动不已,特别是钟家隔壁的几家邻居,钟家女儿定给状元郎的事,他们可都是知道的,包括先前钟家因着女婿而得了圣上的赏。
可以说,钟家女儿的好姻缘,已成了梧桐巷众居民羡慕的美谈,如今好不容易能与状元郎照面,大家伙都忍不住想一睹风采了。
只不过在众人看来,状元公虽读书念书绝对没话说,可开弓射箭是肯定不行的,所以今日的迎亲必定很有趣。
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周兴。
早在上个月周兴就来了京城,一起过来的还有王氏,儿媳妇给家里添了孙子,他们夫妻俩自然要过来看看。加之外甥女又要嫁人,作为舅舅和舅母的他们,自是不能缺席的。
此时的周兴,说是兴致勃勃的只差两眼放光都不为过。
在周兴眼里,远秋一直都是不疾不徐,老成持重的模样,所以他很想知道远秋会怎样应对今日的难题。
若林远秋此时能听到周兴的心声,肯定会笑答,轻松是必须的。
因为自己的站位,与木靶子之间至多十五米的距离,且最重要的是,那靶子上的卷轴是固定的,而他,连跑跳着的野鸡、野兔都能射中,所以这样的难题,在林远秋眼里只能算是小菜一碟了。
不过,都说骄傲自满必定翻车,所以待会儿自己一定要认真应对。
只是在此之前,林远秋先是查看了对面竖着木靶子的方位,见并无人站着,且钟家还心细的用木板挡在靶子的后方,这样哪怕箭射偏了,也能保证不会伤到人。
可见岳父一家是做事周全的。
而边上的众人,见状元郎迟迟未有行动后,以为对方这是没了辙,都忍不住笑道,“状元郎,快快开弓啊,咱们可都等急了。”
“对对对,状元郎您快开弓吧,若实在不行,给咱们大家撒喜钱也是一样的!”
“是啊,要不您就直接撒喜钱吧!”
哈哈哈哈哈……
听到众人的话后,钟锦安和钟锦华俩兄弟的眼睛已经乐成了一条线。
哈哈,原本他俩也是准备像别家那样,写了诗对来拦亲的。可后来一想,就凭他们俩的半肚子墨水,哪里会是状元妹夫的对手,更别说届时还有包括表弟在内的好几个帮手了,这样一想,兄弟俩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以武接亲”。
现下看来,妹夫包括妹夫的同窗们,果真都被他俩给为难住了。
此时一身喜服的林远秋,并未因着众人的催促,而加快自己手上的动作。
他先是拉了拉手里的弓,嗯,是一石的,看来两位舅哥还是挺照顾自己的,不过,林远秋如今使的可是二石的弓。
待试过弓力后,林远秋便没耽搁,挽起袍袖,而后搭上箭,拉满弓,接着,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很快飞了出去。
第171章 成亲(二)
许是都被状元郎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给看呆了,等木靶子那边传来“哒”的一声后,众人才突然回过了神,原来羽箭这么快已经钉到木靶子上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靶子,只见箭头正中靶心,而那卷轴,也因为系着的红绳被箭头戳断,已打了开来。
“瓜瓞绵绵”,周子旭和陈玉堂异口同声,很快把卷轴上的字给念了出来。
两人正猜着剩下的一句会不会是“螽斯衍庆”时,结果又是“哒”的一声响,另一只卷轴也展了开来。
“瓜瓞绵绵,尔昌尔炽!”周子旭忍不住点头,“好句,好寓意啊!”
此话说出,觉得怎么少了附和的人,周子旭忙转头,却见随行的几个同伴,正盯着林远秋手上的弯弓,一副早已看傻了的模样,周子旭立马明白,他们这是被林兄快且准的射箭技术给惊呆了吧。
不单陈玉堂他们,在场的众人亦是如此,大家是怎么都没想到,状元公会有这么好的射箭本事。
说好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呢?
而钟锦安,正木讷的接过妹夫交还的弯弓,脸上的表情与身旁的钟锦华如出一辙,也是写满了不可置信。
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一展身手,且还收到了不错的效果,林远秋心里难免有些小得意。
不过,得意归得意,可不能显露出来。
林远秋转过身,朝身后的张贵和平安吩咐,“撒喜钱!”
张贵和平安正等着自家大人的这句话呢,听到吩咐后,忙点头,而后解开提着的布袋,抓起袋子里崭新的铜钱,就朝众人抛撒了过去,嘴里高喊,“撒喜钱喽!撒喜钱喽!今日我家大人新婚大喜,多谢各位来道贺了!”
胡同口早已聚满了人,这会儿听到要撒喜钱,且已有铜板抛过来时,一个个忙身手敏捷地或蹦起、或蹲下,纷纷抢起了喜钱来。
抢喜钱的同时,众人也不忘道贺,
“祝新娘新郎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祝状元公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祝新郎新娘夫唱妇随,早生贵子!”
而林远秋,拱手与众人谢过后,就跨步进了钟家,准备去接新娘子了。
钟荣夫妇俩早已端坐在堂前。
再看两人此时满脸带笑的模样,可见对这门亲事是相当满意的。
特别是钟荣,在得知女婿在大门外的出色表现后,心里的喜悦已快满溢了出来。
他钟荣可真是得了一个好女婿啊。
很快,喜娘就扶着盖了红盖头的新娘子缓缓过来了。
一身大红绫罗制成的喜服,腰间系了如意绣纹的腰带,那宽泛的样式,更显出钟钰柔盈盈一握的柳腰来。此时的她,虽被盖头遮了脸,可依旧能感觉出俏丽的容貌来。
不过,这会儿大家的视线都落到了新娘子的肩上,确切的说,应该是新娘子披着的练鹊纹霞帔上,这是六、七品官员夫人才有的配制,所以从今日起,钰柔可就是官夫人了。
再看器宇轩昂的新郎官,众人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了想法,那就是,钰柔日后的富贵肯定不止如此。
拜别了父母之后,钟钰柔就由大哥背着往门口的大红花轿而去。
钟锦安本想叮嘱一句“若妹夫欺负你尽管与大哥说”的话,可一想到方才妹夫潇洒连贯的搭弓射箭动作,又觉得届时还不知谁收拾谁呢。
不过哪怕再打不过,作为大哥,护着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
钟锦安开口,“钰柔,日后远秋要是欺负了你,尽管回来与爹娘和大哥说,到时哥哥给你出气去。”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这话时,钟锦安并没有刻意压着声音。所以,跟在一旁的林远秋一字不漏的全听到了。
这是娘家人对出嫁女的维护,林远秋觉得很正常。
只不过,钰柔需要娘家人帮着出气?
林远秋还记得那两个拐子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模样呢。
锣鼓声声,唢呐阵阵。
等花轿到了南锣鼓巷时,就听有人高喊,“来了来了,新娘子的花轿过来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喜娘上前,引着新人去往正堂。
正堂里,早有宾朋等着了,秦遇也在,今天可是自己得意弟子的大喜之日,身为老师的他自然要过来。
翰林院众同僚也都过来了,虽知道林修撰住的是四进大宅院,可脑中的想像,与现实的冲击肯定是不一样的。等看到单一个前院,就大的出奇后,众人脸上自是掩不住的羡慕。
新娘新郎很快走进厅堂,之后便是拜天地了。
一旁傧相高声喊唱着拜堂礼,林三柱和冯氏则端坐上首,等看到儿子儿媳朝他们行高堂礼时,夫妻俩的眼眶已是湿润,他们的狗子(远秋)终于成家了。
待礼成,送入洞房后,没等林远秋和钟钰柔松口气,一群小萝卜头来到新房看小婶婶来了。
许是受了爹娘叮嘱的缘故,平日特别跳脱的墨昊和墨晟,这会儿相当的乖巧,只不过着急的性子是一点没变。这不,看到小叔叔拿着称杆还未动手,两个小家伙恨不得直接上手帮着挑盖头。
一旁的婉雪也有些着急,“小叔叔,雪儿要看漂亮小婶婶!”
婉瑜一听,忙“嗯嗯嗯”地点着头,表示她也很想看来着。
而林远秋之所以没马上挑起盖头,那是因为,他发现手里拿着的喜称居然还带着双钩子,这要是不小心些,那还不得把钰柔的脸给划伤了啊。
也不知喜娘是怎么想的。
林远秋有所不知的是,用双钩子秤杆来挑盖头,是有极好的寓意在里头的。
首先是小小的秤杆,上头的十六颗星承载着北斗七星、南斗六星,以及福禄寿三星的天象。而这双钩子,自然就是成双成对,好事成双的意思了。
未免意外,林远秋用手掌把称钩握在了手心,最后才小心用称杆把红盖头轻轻挑起。
这下,新娘子白里透红的俏脸就露了出来。
“哇,小婶婶真好看啊!”林婉莹头一个开口。
林婉清跟着点点头,表示很认同二妹的说法。
而婉雪,则嗒嗒嗒的跑到小婶婶面前,然后仰起小脑袋瞧啊瞧,“小婶婶,雪儿也要这么好看!”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氏和刘氏也在,看到侄儿媳妇生的粉面桃腮的,心中不禁赞叹,果真是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远秋长得清俊斯文,如今侄儿媳妇也是个样貌好的,将来生出的孩子,还不得好看的没边了啊。
林远秋没在新房待上多久,前院还有宾客要招待呢,是以与钟钰柔说了一声后,就离开了。
待出了二门,林远枫和林远松早就在等着他了。今日他俩的任务就是给五弟挡酒的。
要说五个兄弟当中,酒量最差的就数林远秋了。是以,为防止被人灌醉,林远枫和林远松主动请缨,由他俩来给五弟代酒。
林远秋自然接受了大哥二哥的好意,虽自己的酒品并不差,可新婚之夜若是喝醉了酒,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等三人到了前院,就看到,果真如他们预料的那样,那些宾客,特别是林远秋的十几个同年,都已摩拳擦掌,准备给新郎来一个不醉不归了。
文人凑到一块儿,划拳肯定是不可能的。
最后由秦大人和方掌院定下今日行酒令的规矩。那就是大家轮着说出上联,然后由新郎官一句句对答出下联,要求对答一定得工整,且为了增加难度,还规定新郎必须在十息之内把下联给答出。
若是答不出,或是超时,那么就老老实实喝酒吧。
一息等于三秒,十息就是三十秒,所以只有半分钟时间,再看到同年们面前都摆着装满酒的五寸碗,林远秋只差朝他们翻白眼了。
这些人可真狠啊,这不是明摆着想让他醉成烂泥吗。
只不过,林远秋也知道,今日最没说话权的就是他,没看到连他的老师都乐在其中吗。
所以他还是积极应战吧,何况到底谁把谁喝醉还不一定呢。自己虽没试过快速度对答诗句,可是对于写诗作赋,他可从没有怕的时候。
想到这里,林远秋大手一挥,“开始吧!”
一听这爽快轻松的口气,顾平就有些发毛,“咱们会不会反被灌醉啊?”
顾平虽把自己面前的酒碗装满,可他完全是冲着给新郎喝的想法去的,至于他自己,压根没什么酒量。
“不会,林大人绝对是虚张声势。”张清远非常确定,“就跟打仗前要擂鼓一般,这是给自己长势气呢。”
韩士成点头,“张大人说得对极,咱们可有近二十人呢,今日是绝对不会输的。”
说这话时,几人并未特地压着声音,是以离着不远的林远枫和林远松听的一清二楚。
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心里想着要不要把三弟和四弟也给喊了来,看这情况,怕是代酒的人手不够啊。
丁德进第一个起身,主要实在不服林远秋的风轻云淡。
到底是一甲榜眼,这才站起身来呢,已是出口成句,“菲草因是无争。”
林远秋也不含糊,脑袋瓜飞快转着,“无争”即是自由自在,没有杂念之意。所以他的下联就是,“菲草因是无争,涧水才以纯净!”
“好!无争对以纯净,极为贴切。”方掌院忍不住赞道。
一听这话,众人“唰”的一下看向丁德进,就见他已捧起酒碗大口大口喝上了。
见状,顾平想着要不要把碗里的酒倒掉一些。
而林远枫和林远松,则准备再看看情况,或许三弟、四弟不用加入也没问题。
第二个起身的是杨砚。
最近几次,圣上都是召的林修撰进讲经史,这让杨砚心里的不满更甚。是以,这会儿他准备让林修撰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满腹锦纶和文采斐然。
只不过,杨砚也知道林修撰这个状元可不是白白来的,所以寻常诗句怕是难不倒人家。想了想,他便把上联念了出来,“苍藤枯树醉昏鸦。”
苍藤枯树醉昏鸦?
众人一听,立马知道,杨大人这是改了名家的诗句,原句正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中的“枯藤老树昏鸦”。
而该诗的全首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所以,要对出的下联,肯定也得围绕着此首诗意,可谓难度不小啊!
看来,林大人这碗酒是喝定了。众人可都看到了,杨大人面前的碗可是要比他们的大的多,这怕是特地让人把盛汤菜的碗拿来了吧。
还有,虽说可以让人代喝酒,可先前也已经说了,前面三碗肯定要自己喝的。
杨砚捋着胡须得意非常,心里更是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才智,他看向林远秋,眼中的意思明显,那就是,“林修撰,该轮到你了。”
不止杨砚,其他人也都看着呢。而顾平他们几个,已经偷偷在心里一息、二息、三息的数起时间来了。
只是等顾平数到第六息时,就听厅堂中想起了林修撰的对答,“苍藤枯树醉昏鸦,栈道凄风隐月马。”
这就答出来了?
顾平惊呆,自己才数到六息好不好,林大人这也太厉害了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方掌院和秦侍郎的连连点头。
再然后,就是杨大人捧起与他脸差不多的大碗,认命地喝起了酒来。
再再然后,顾平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碗,把碗里的酒倒了一半鸡肉汤里。
不得不说今晚的顾平是最明智的,因为等离开林府时,只有他依旧脚步轻盈,还知道自家住在何方。
至于其他那些不服气,又加赛了几轮的,最后是被挨个送回家的。
而担着送人回家任务的林远枫和林远松,以及林远槐和林远柏,虽累,可犹荣啊。
哼,不给你们喝个酩酊大醉,怕是想不起我家五弟可是头名状元吧!
等送走老师和方掌院,林远秋终于舒了一口气,好在自己这辈子只成一次亲,不然可真累不起啊。
待回到新房,看到钰柔依旧坐在床沿,身边陪着柳叶。
见姑爷回来后,柳叶忙退了出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林远秋正想问钰柔累不累,却听到窗外头窸窸窣窣的,好似有些响动,他忙示意妻子禁声,然后轻着脚步往窗边走去。
窗外,周氏刘氏还有冯氏,妯娌三个正一人一张小板凳坐着。
周氏悄声,“三弟妹,咱们这样不会被远秋发现吧?”
刘氏点头,表示听朝廷命官的床,她还是头一回,心里实在紧张啊。
冯氏瞪眼,“大嫂,二嫂,咱们往年可都是说好了的,我帮你们听远枫远松他们的床,你们也得给我听远秋的床,你看,现下你们孙子孙女都满地跑了,弟妹我还一个都没有呢,诶诶诶,我说你俩起身做啥,都还没开始听呢!”
见大嫂二嫂提着小板凳就跟狗撵似的模样,冯氏心中纳闷,这是咋的了?
可等她转过头,就看到,她家远秋不知何时已到了窗户这边,正朝着她笑呢。
偷听儿子儿媳的床被当场抓包,冯氏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身为状元郎的娘,怎可能不机灵呢。
只见冯氏一副被婆婆逼着才过来偷听的无奈模样,“远秋啊,明日你奶若是问起,你就说没看到娘也提早离开了,否则你奶一准得骂我了。”
说罢,冯氏一把抓起地上的小板凳,然后故作欢快的离开了。
林远秋:“……”
而莫名被背了一口大锅的吴氏,冷不丁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今天不冷啊,怎么突然就打上喷嚏了呢。
钟钰柔自然知道婆婆躲在窗外是因为什么,所以脸倏地一下就红了,她本就皮肤白,这会儿看着跟熟透了的蜜桃没两样。
也把林远秋给看呆了去。
都说食、色,性也,喜欢繁华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何况眼前之人还是自己钟意的。
钟钰柔也一样,从与林大哥的每次交谈中,她都能感知到林大哥对自己的呵护和尊重,这样的人,自己怎可能不喜欢呢。
这一晚,郎有情妾有意,剩下的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生物钟一向准时的林远秋就已经醒了。
不过他并未挪动身子,因为妻子正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呢。而林远秋的下巴,正好抵在钰柔的头发上,蓬松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似果香又似花香,林远秋不太确定,他把鼻子凑近,准备再闻上一闻,结果就这小小的举动,怀里人就醒了。
想到昨夜的种种,虽已睁开眼的钟钰柔,却没好意思抬头朝相公看,只一个劲的把脑袋往林远秋胸口埋。
这一可爱的举动,让林远秋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轻抚着怀里的人儿,正想让对方再睡一会儿。可钟钰柔突然记起,成婚第二日自己还得下厨做早饭呢。
再转头看向窗户,只见已隐隐有亮光透了进来,所以再不起来怕就要晚了。
想到这里,钟钰柔便没耽搁,很快就从床上坐起,“相公你再睡会儿,柔儿得起来做早饭了。”
做早饭?对哦,林远秋很快想起,新婚第二日有新媳妇下厨的规矩。
这下他哪里还躺得住啊,忙也跟着穿衣起身,“我帮你。”
“帮我?”怎么帮,钟钰柔纳闷,“相公你会做饭?”
林远秋点头,“会啊!”
做饭这活计只要学会了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事,前世他一个人住的时候,时常会下厨犒劳自己。所以哪怕这些年他没怎么动过手,基本操作林远秋还是记得的。
何况做早饭又不难,只要把米和水下到锅里,煮成稀粥就可以了。
要是实在不行,自己还可以帮着烧火不是吗。
钟钰柔一听,便没拦着,想着待会儿就让相公帮着烧火好了。
柳叶已经等在了门外,小姐下厨,她肯定是要在一旁帮着打下手的。
可等柳叶看到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的两人,心里就有着纳闷,姑爷起这么早做啥?
没等柳叶想明白,就看到姑爷已抬脚往前走去,而自家小姐紧随其后。再看姑爷去的方向,好像正是厨房来着。
别问柳叶为何知道,因着今天早上小姐要下厨,所以昨日她就跟院里的婆子打听了厨房的位置。
三人到了厨房时,张妈与另两个厨娘已舀了做早饭的米面出来。
见少爷和少奶奶过来,张妈便知这是新媳妇下厨来了,忙招呼了另两个厨娘,而后三人就候在门外,准备随时听少爷和少奶奶的差遣。
见状,钟钰柔也没耽搁,手脚利索地开始淘米,想着先把稀饭煮上。
其实钟钰柔也是前不久才学的这些,她家虽是小户,可烧菜煮饭的厨娘一直都是有的。
出嫁之前,钟钰柔跟着家里的厨娘学了烧饭煮粥,以及几道简单的面食,至于多的,就不会了。
待把米下到锅里,钟钰柔就开始舀水和面,今早的面食她准备做蝴蝶卷,这是几道面食里面,钟钰柔最喜欢也是最拿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