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秋很快想起这是《史记》中日者列传篇。意思是说,看到不正派的人,即使对方身份显贵也不会尊敬,看到有污行的人,哪怕地位再高也不屈居其下。
至去年开始,秦遇就给两个弟子讲了许多四书之外的文章。这篇日者列传先前就曾讲到过,是以要阐明其义理并不难。
林远秋先在草稿纸上写出此题的意旨,然后再加入自己对文句的阐释,很快就将第一题解答了出来。
在草稿纸上写好之后,林远秋又从头到尾细细研读了一遍,发觉自己的阐释中规中矩中透着新意,这样的解答不过分出挑,也不会平淡无奇,就像老师说的,正是经义最最恰当的解答。
毕竟经义与各抒己见的策文不同,其的义理早在一个正确的范围之内,若是创新太过,超出这个框架,那就有画蛇添足之感了。
未免串题,检查无误后,林远秋就拿过答题卷,把自己的解答誊抄了上去。
中饭每人两张烙饼,外加上一碗清水。
这样的天气,只有趁热吃才不至于伤了肠胃。
是以,等看到兵卫把装着烙饼的碗摆放到窗口上时,林远秋就把题卷和草稿纸小心收进考篮,而后端碗进号舍,吃起中饭来。
烙饼薄薄的,圆盘大小,吃着淡淡的咸,热乎乎的两张下肚后,整个人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怕题卷不小心掉落到炭盆里,林远秋并没把炭盆放置脚边,而是挪到了身后靠前的位置。且那边不挨着什么,也是整个号舍里最安全的地方。
没办法,如今自己正锁在考舍里呢,若真不小心起了火,怕根本没有跑出去的机会。
并不是林远秋自己吓唬自己,这种考生被烧死在号房里的事,前朝就有发生过,因号舍连着号舍,当时可是一口气烧死了二十多人。
也正因为那次事件,如今贡院里,每相隔十间号舍,就有一只千斤缸摆着。等到开考的前几日,兵卫们就会往缸里装满水,如此,真要有了火患,也能救上一救。
不过都说防范于未然,要林远秋说,与其事后拼命找补,还不如直接杜绝发生的好。
所以自己小心些肯定不会错。
一日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等林远秋把《咸有一德》中“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的义理解答出来后,已差不多申时末了。
看到还剩下的两首诗赋,林远秋并不担心。写诗作赋本就是他的擅长,等吃过晚饭后,自己再花上半个时辰,今日份的六张题卷就全部完成了。
要做出五千多人的饭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是以在吃食样式上,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所以想在号舍里吃上饭菜,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晚饭这顿和中午一样,也是两个烙饼来着,不过一碗清水换成了一碗米粥,而粥里的米粒看着有些软糯,该是加了粳米才对。
果然,等林远秋咬上一口烙饼,再呼一口粥到嘴里后,顿觉柔软细腻,带着醇香。
晚饭过后,林远秋并未接着考题,而是起身在号舍里消起食来。左走两步,右走三步,前后至多一步,虽空间狭小,可林远秋觉得自己还挺有节奏的。
等把两首诗赋写完,外头的天完全黑了下来。
林远秋再次检查了今日份的六张试卷,看看有没有遗漏,以及姓名籍贯处是否会漏写了什么,等发现都没问题后,就把它们都小心收进了考篮里。
这会儿虽看着天黑,可也才戌时初,睡觉的话肯定太早。是以林远秋又拿出一张草稿纸,他准备先趁着这会儿有空,先思忖思忖其他几首诗赋。
这样等明日再写时,就会轻松许多。
第二日的早饭依旧是包子和稀粥,与昨日一样,四个包子林远秋只吃了两个。
剩下的两个,他准备也和昨天晚上一样,放到炭盆里烤热后当作宵夜吃。
吃好了早饭,林远秋没多耽搁,往砚台里添了几勺清水后,就拿着墨条开始磨起墨来。
林远秋的砚台是正形砚,砚池不大,磨一次墨写不了多少字,常常一天考试下来,就得磨上四、五回墨。按理来说,这样不得用的砚台早该换了才对,家里又不是没有旁的砚台。
可林远秋并没有这样做,哪怕再费时间,他也从未有过换砚台的想法。究其原因,大约还是这只砚台是爹给他买的缘故吧。
林远秋清楚记得,当初为了买这只砚台,他爹可是去码头扛了好几天的麻袋呢。
第一场的三天考试很快就过去,等到酉时大伙儿都交了题卷后,号舍的门锁就被兵卫们打了开来。
明日一早大家就要出了考场,所以这会儿正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
第139章 会试(三)
虽能走动自如,可也只允许众考生在自己号舍前的过道内走动。不然五千多人四处闲逛的话,贡院里就要乱成一团了。
林远秋也出了号舍,待在里头有事情要忙还好,否则就跟木头人似的肯定待不住,何况自己在号舍里已经待了三天了。
许是还有两场试未考的缘故,怕会纷乱了心神,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多提这场考试的事,并没相互询问考得如何,答的怎样。
再则考经义又不是考帖经,有着正确的答案。经义题的解答,每个人都不相同,所以就算问了,也统一不出标准的答案来。
贡院里的号舍按照千字文排列,林远秋他们这一排是“闰”字,共有五十多间,这会儿大家都站在过道上,看着人数可有不少。
既然不想聊试题,那么能聊的自然是自己了,考生们相互介绍着自己的情况,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年岁多少。
说来,他们这也算是“同号之缘”了,若此次有幸能进一步,那么往后在官场上更是妥妥的“同年”。
如此一想,自然就更加亲切了。
有几个聊的特别投缘的,还提笔相互留了家中住址,便于以后书信来往,没有纸张就掀开衣摆,好让对方直接写在自己衣衫上。
林远秋从介绍中得知,自己左边这间号舍里的考生是山东曲阜人,今年已三十有四,听他自己说,今年已是他第五次参加会试了。
说这句话时,林远秋能明显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惆怅。也是,会试三年一次,五次那就是十五年,从一个未及弱冠的青葱小伙,一直考到如今的而立之岁,心里的怅惘自然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而林远秋想到的,则是对方几十年如一日的苦读,不分严寒或酷暑,想想都很磨人。
林远秋试着带入自己,随后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这样的坚持。
再听到这人说若是此次未中,还准备接着考下去的话,林远秋心中剩下的只有佩服了。
夜半时分,号舍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来。
现下正是冬小麦开始返青的时节,这会儿有雨下来,于地里粮食而言,自是无比适宜的。不都说“雨水有雨庄稼好,大春小春一片宝”嘛,所以对农人来说,这可是丰收在望的喜悦。
只是,对参加会试的考生来说,下雨天就不怎么美好了。会试还有两场未考呢,若期间一不小心淋雨得了风寒,那么此次会试就基本泡汤了。
这样想着,原本就没什么睡意的考生们,这下就更睡不着了。纷纷起身,扒着木窗往外看,心里盼着雨能尽快停下来,否则待会儿就要淋着雨出考场了。
林远秋也已起了身,不过他没去小窗那边扒着,而是点起蜡烛,仔细查看起号舍来,想看看会不会有漏雨的地方。
好在只听得瓦片上的“嗒嗒嗒”响,并未见有雨水掉落下来,想来在会试开试之前,朝廷已让人修检过号舍的。
虽是如此,可林远秋还是准备出了贡院后,就预备一块油布在考篮里,以防万一。
清晨时分,雨终于停了。
一夜未眠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雨停了好啊,这样待会儿出贡院时,就不用担心会成落汤鸡了。
林三柱和周兴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他俩可是宵禁一解除就过来了。
看到儿子从龙门出来,林三柱把雨伞往腋下一夹,然后疾步上前,待接过了儿子手里的考篮后,林三柱就把捂在胸口的油纸包拿了出来,“喏,这是爹给你买的肉包子,还烫着呢,你快些趁热吃!”
随后林三柱又想到了什么,忙又开口道,“爹已经让张嫂去买鱼了,中午饭咱们就做红烧鱼吃。”
一旁的周兴见状,忙也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周子旭。
原本周兴出来时,压根没想过要给儿子买肉包子,这不是看到亲家买了嘛,他才想起孩子在号舍里待了一晚,肚子肯定是饿了的,所以忙也跟着买了。
在照料孩子上,周兴不得不承认,自己可不如亲家来得心细。
所以在听到林三柱说中午要做红烧鱼吃的话,周兴立马决定,待会就让儿子在林家吃了中饭再回去。
林三柱哪有不应下的道理,话说这可是自己的女婿,他这个当岳父的喜欢都来不及呢。
再说自己现在对女婿好,将来他肯定也会对春燕好的。话说,他们当爹娘的,为来为去不都是为几个孩子操着心嘛。
等到了家后,平安很快提了洗澡的热水来,他是半个月前过来新宅子这边的。
平安如今已有十四,林远秋让他过来的目的,就是准备若看着可以的话,往后就安排他在新宅子这边当个跑腿小厮了。
至于老张头夫妻俩,依旧和先前一样,一个守着门房,一个在灶间忙着活计。
其实家里还缺好多的人手,只不过现下林远秋也抽不出时间来添置人,所以还是先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张嫂的做饭手艺不错,今日的红烧鱼块烧的非常入味。
等吃好了饭,忙着回家补觉的周子旭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林远秋也已困的厉害,在贡院的这几日,虽他在号舍里都有睡觉,可就这样躺在一块木板上,除了脱下一件外衫当被褥,其他啥啥都没有,怎么可能睡的舒服。是以这几日,林远秋都是半睡半醒着的。
不过这会儿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今晚亥时又得进贡院,所以,他得先把考篮给整理好了才能放心。
林远秋拿了一块新墨条放进考篮里,原先那块已剩下小半截了。还有蜡烛,也是必不可少的。除了这两样,林远秋又放了一支新毛笔进去。
至于油布,后罩房仓库那边就有。这还是去年修缮宅子那会儿,专门买来盖木梁和椽子的,当初直接买了一卷,最后还剩下小半卷没用完。
林远秋让平安拿剪子去裁一块下来,不用太大,三尺见方就行。
等林远秋把东西收拾好,正准备回房睡觉时,却见外头又下起了雨来。且这会儿下的雨可比昨晚大多了,才没一会儿,屋檐处滴下的雨珠就连成了线。
呆愣片刻后,林远秋也懒得去多想了。反正又不是他一个人要面对下雨天考试的事,所以没啥可急的,自己还是先去补觉吧,否则哪来好的精力去应对接下来的考试。
这样想着,林远秋便回房睡觉去了。
相比起林远秋的淡定,林三柱就要着急了许多,下这样大的雨,光靠撑油纸伞肯定没用。想到在家时,下雨天穿的都是蓑衣,那东西既遮雨又保暖,用来这个时候穿正合适。
想到这里,林三柱很快拿着钱袋出了门。
等林远秋一觉睡醒时,才发现他爹已经帮他把防雨行头准备好了。
一件蓑衣,一双油靴。
蓑衣林远秋可是知道的,这东西用棕片编成,穿在身上遮风又挡雨,在大雨天里,这样的行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于油靴,其实就是在鞋筒和鞋面上涂敷了一层桐油。有这样的鞋子穿着,自是一丁点都不用担心雨天会湿了袜子。
“等爹到那杂货铺时,蓑衣和油靴已没剩下多少了。爹看过了,今日买蓑衣的,应该都是这次的考生来着。”
显然林三柱猜的没错,等林远秋到了贡院门口时,就看到好些与他一样穿着蓑衣打着伞的考生,其中还有几个学生,干脆往头上带个斗笠,这样倒比打着油纸伞方便多了。
周子旭也穿着蓑衣和油靴,他这一身也是林三柱给买的,今天林三柱一共买了两份,而周子旭的这份,买好之后就给他送过去了。
看着心情极佳的周子旭,林远秋心里想的却是,现下岳父和大舅哥都这般对你好,若你小子将来敢欺负春燕的话,到时别怪岳父和大舅哥对你不客气。
不得不说下雨天行事确实要不方便了许多,等林远秋搜检完毕进入号舍时,已是子时了。
第二场考的是杂文和算术,共有题卷十九张,这样的题量,与以往同场相比起来,要超出了不少。
不过等林远秋看到算术题的占比后,心里的紧迫感顿时少了许多。
特别在看到好几道类似于鸡鸭同笼的算术题目后,林远秋心里要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因为这种类型的题目,他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砚台里的墨水林远秋早已磨好,这会儿拿过草稿纸后,他就开始做起题卷来。
第140章 会试放榜
号舍外,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不过此时专心于答题的林远秋并未去理会这些。
难得做题有这么不假思索的时候,林远秋自然不想分心于旁的。别到时答题思路断了,岂不错过这难得的好运气。
可不就是好运气嘛,虽来到大景朝已有十几年,可对一元二次方程组的运用,林远秋依旧是得心应手的。
所以这几道对旁人而言比较难的算术题,于林远秋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且这样的题目连着就是四道,这可是四道啊,这对差上一题成绩就可能天差地别的科举考试来说,简直难以想象会是个什么概念。
所以,并不是林远秋想的美,他可以确定,有了这几道算术题打底,那么自己就相当于把大部分考生甩到了身后。
而且之后的一场考试,自己若能像前一场那样考得顺利的话,那么这次会试能中榜的希望还是非常大的。
至于名次,说实话,原本林远秋也是有过期待的,想着怎么也得是个二甲吧,可千万别落到同进士里。
可自从听过隔壁考生说已考了五次会试的话后,现下林远秋已没有过多的念头了。
他也想过了,虽每次小考和末考,自己的排名都还不错。可今年会试共有五千多名举子参加,在这些人当中,肯定不乏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辈。
而会试的选录人数拢共才二百七、八十人,在这种情况下,能中榜已是幸运,若还盼着好名次的话,就有些自不量力了。
虽说人有自信是好事,可也不能太过盲目。
因着下雨,今日中饭送过来时,兵卫特意喊了一声“饭来了”,之所以要这样做,为得就是让号舍里的考生有个准备。
且这一操作,在今日进考场时,外帘官就提前知会过大家了。
下雨天,兵卫们手里都打着油纸伞,等靠近号舍时,屋檐落下的雨水正好打在伞面上,若此时不注意着些,飞溅到答卷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在听到兵卫们的招呼声后,林远秋没有耽误,很快把毛笔搁到一旁的笔山上,而后是答卷和草稿纸,等林远秋把它们都小心挪到睡觉的木板上后,这才伸出手,把中饭接了进来。
今日中饭仍旧是烙饼,还是每人两个,吃了这么多天,要说不腻味怎么可能,不过今日的烙饼却不一样,等林远秋一口咬下去时,马上就吃出了与前几次不同的味道,是鸡蛋味,该是调面时,往面里打了鸡蛋,嚼着还挺香的。
许是今日心情不错的缘故,林远秋头一次对考场里的吃食,生出了意犹未尽之感。
待消了一会儿食后,林远秋再没耽搁,提笔继续考起试来,审题答题,字斟句酌,这一坐就坐到了申时末。
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不过比起白天来,要小上了一些。
林远秋从考篮里找出火镰,点亮了一只蜡烛,雨天光线差,这会儿号舍里已有些暗了。
今日做题十分顺利,到了这个点,几张题卷已剩下最后一道杂文未誊抄了。
趁着点蜡烛的空档,林远秋活动了一下腿脚,而后再把草稿纸上已经润色过的文章,工工整整的抄到了答题卷上。
与策文相比,杂文讲究短小而精湛,只要理清文章的论辩性和形象性,想要写好其实并不难。
可以说,经过这几年的时常练写,林远秋已经总结出一套好的写杂文方法了。
小木窗约摸一尺见方,这种情况下,号舍里基本没有通风性可讲。是以,角落马桶隐隐散出的臭气,就显得格外明显了。
不过比起先前的臭号,林远秋觉得此时的臭味,自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把答好的题卷全收到考篮里后,林远秋拿过油布,把考篮整个严严实实盖上,这样就算屋顶突然漏雨,也不用担心会打湿了试卷。
第三场考试,也就是会试的最后一场,主要以考策文为主,另外还有几篇诗赋。
等林远秋看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的句子,然后要求以此句,制出一篇一千字的护国安邦之策时,心里很快跳出果然两个字来。
近几年,会试的策论考题大多在“民生之本”以及“安国之策”中展开,是以考生们押策文题时,都不会绕开这两题去。
林远秋也是一样的,可以说备考时的三分之一的策文,他写的都是与民生和安国相关的文章。
是以,关于此类文章的论点和论据都是现成的。
只是虽押中了题,林远秋并没有庆幸之感。想必此时在贡院里的考生都与他一样的想法,因为所有人都押中了考题,那不就跟没押中一个样嘛。
并且像这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已写过许多次的论题,若想在几千篇文章中脱颖而出,要比的自然是谁的论据更有说服力,谁的遣词造句更为精彩,以及谁的论点更为新颖了。
而想要新颖,自然在立意上应尽可能的做到新鲜、独特,不去重复别人用过的决意,更忌拾人牙慧、人云亦云。
林远秋并未急着给文章立意,而是在草稿纸上,先把《左传.襄公三十一年》整篇默写了下来。
题卷上的“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正出自其中。
其意为:在安定时要思及危险,这样就会有了防备,有了防备自然就没有了祸患。
都说知其意便知其立意,再加上备考时早已罗列出的宗旨,以及论据和大意。很快林远秋腹中就生出了这篇策文的成稿。
正值思如泉涌之际,林远秋铺开草稿纸,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写起文章来:
忧劳可兴国,逸豫可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然世人常自“思危”至“忘危”,功成名就之后重蹈险境者举不胜数……
心中已有成稿,书写起来自然心手相应。一个时辰后,一篇近两千字的安国策就写了出来。
随后按照命题要求,林远秋开始字斟句酌、修改润色,最后把整篇文章的字数精减到一千字以内。
待检查没有错漏后,林远秋便字体端正的誊抄到了答题卷上。
都说时策是会试的重中之重,只有把策文写好了,整场考试才算有个完美的收尾。
所以,端写好整篇文章后的林远秋,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的舒一口气了。
不管最后成绩如何,此次会试,自己也算圆圆满满的完成了。
原以为雨还得连着再下几天,哪曾想到了出考场时,天却晴了起来。
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漫天的光彩,也辉映出众考生们神色各异的脸。
有自觉考得不错的心情愉悦,也有未考好的失落。
辰时刚至,贡院大门就被守卫在两旁的兵士缓缓打了开来。
随后便是一声炮响,接着排队静候的举子们陆续出了龙门。
人群中,林远秋左手提着考篮,右胳膊夹着蓑衣,走的不疾不徐。
再看周边其他的考生,有好些也是如此,没了雨,可不就得把蓑衣提在手上了嘛。
不过也有嫌麻烦,直接把蓑衣丢在考场里不愿往家里拿的。
在狭小的号舍里窝了三天,此时放眼望去,就没有衣裳不皱巴、头发不凌乱的举子。
看到自己的前后左右,一个个都是一副只差顶着鸡窝的模样,林远秋毫不怀疑自己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进场前,他把洗净的木梳忘记放回考篮了,所以这三日,林远秋除了用手撩过几回头发,就没像像样样梳过头。
想像此时自己的“乞丐样”,林远秋终于没忍住,把蓑衣往腿上一夹后,就用腾出空的右手,把散落下来的头发都别到了耳后。
再想到自己连日未洗的脸,林远秋便举起衣袖,往脸上擦了又擦。
本以为现场人这么多,肯定没人注意到自己。殊不知他这飞快又连贯的动作,被早就瞧到儿子的林三柱看了个正着。
林三柱忍不住嘴角上翘,他家狗子还挺臭美的。
“远秋,爹在这儿!”
林三柱边招手朝儿子招手,边抬脚跑了过去,而后就准备把考篮和蓑衣接了过去。
“爹,考篮还是儿子自己拿吧。”林远秋只把蓑衣递了过去。
林三柱也没强求,儿子已是大人了,自己这个当爹的可不能占着为他好的理,啥事都不由分说的一把抓。
再说这会儿可在贡院门口呢,若他这个爹双手不得空,而个子老高的儿子却在一旁轻松自在,肯定会被旁人说了嘴去。
不多会儿,周子旭也出了贡院,因着都着急回去洗漱,是以没说上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家去了。
平安就候在门房里,看到老爷和公子回来后,忙上前帮着提东西。
这样的机灵劲儿,林三柱自然满意,他本想夸上一句,只是一想到自己可是当老爷的,若仆人做好一件小事,他就开口夸赞,显得不够稳重。
是以,林三柱只微笑着朝平安点了点头,就没旁的言语了。
洗了澡,吃了一大碗鱼片粥后,林远秋就回房睡觉去了。
其实林远秋是很想先去一趟秦府的,好把自己会试的文章说与老师听听。可惜今日并非老师休沐,也只能再等上几天了。
林远秋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再醒过来时,已是戌时,天早就黑了下来。
没等他起身把油灯点上,听到房里动静后的林三柱,很快就推门走了进来。
见儿子有些愣怔,林三柱忙把手里的油灯往桌上一放,而后就伸手往林远秋额头上探,等发现并不烫手后,才放下心来,“爹见你睡的这么香,就没舍得叫你,怎么样,肚子饿不饿,灶房蒸笼里有现成的饭菜,这会儿定还热乎乎的,要不爹现在去给你端来?”
林远秋摇头,“等儿子起来后自己过去吃。”
这乌漆嘛黑的,林远秋可不放心他爹又是端菜又是捧饭的,可别不小心摔了跤。
“还起来啥啊,大晚上的又没旁的事,等吃了晚饭接着睡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林三柱把另一盏油灯点上,然后拿着就快步往外走,“你放心吧,灶间有装饭菜的食盒呢,爹提着它过来就成。”
哪知林三柱才跨出门,就见屋廊下站着平安。许是担心会惊着老爷,平安还先清了清嗓子,好让老爷知道屋廊下有人站着。
“老爷,小的这就去厨房把公子的饭食拿来!”
说罢,平安一个转身就准备往外跑。
“诶,你等等!”林三柱忙把人喊住,“喏,把油灯带上,大晚上看着点路,别摔着了。”
“诶诶!”平安把油灯接过,随后就往厨房去了。
外面的谈话林远秋自然听到了,同时也定下了就让平安留在这边宅子的主意。
眼里有活的仆人谁都喜欢,林远秋准备待空闲时再教平安识些字,这样就可以帮自己做些事了。
林远秋可没听爹的就坐在床上吃晚饭,自己又不是病号,在床上哪吃的下饭啊,不过他也没去外间,房里就有小圆桌放着,用来吃饭正合适。
平安很快把饭菜提了过来,一盘清蒸鲈鱼,一盘白切鸡,一大碗豆腐汤,再有一碗炒蒲瓜干。
睡了大半日,林远秋早就肚子饿了,待爹帮他把饭盛好,就端着吃了起来。
在贡院里吃了好几天的烙饼,再吃饭菜时,可不是一般的美味,何况这里还有自己喜欢吃的鱼呢。
见狗子大快朵颐吃得十分喷香的模样,林三柱抿了抿口水,再看了看平安多拿来的一副碗筷,然后一个没忍住,也盛了一碗饭吃了起来。
最后父子俩把菜和饭吃的一点都没剩,然后摸着饱饱的肚子忍不住想笑,好久没吃的这样畅快过了。
“爹,您就不问问儿子考的咋样?”
“不问,爹就等着直接看红榜好了。”
“爹,要是儿子这次没考上怎么办?”
“没考上就没考上呗,反正狗子已经让爹住上大房子、当上老爷了。”
要林三柱说,这么累人的考试,往后再也不去考也没事。
林远秋:“……”
突然觉得他爹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对了,林远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现下就自己跟爹两个人,不正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吗。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林远秋还是走出屋外看了看。
林三柱正纳闷儿子大晚上去院子里做啥,就见儿子回到屋里后,转身把屋门关上了。
“爹,儿子跟您说个事儿。”
林远秋想着该直接说,还是委婉一些的说。
“啥事?”
一听儿子突然认真的口气,林三柱心里就发毛,臭小子不会跟他说往后都不娶媳妇的事吧?
林三柱心里可一直都记着儿子没有娶媳妇念头的事呢,虽儿子说了等过几年再说,可现在都十九了,也没听他提过娶媳妇的事,所以,这也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