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林三柱就想到了刚刚自己在绣坊看到的成品盘扣来,这东西若是自己做的话,肯定会费上不少时候,所以自己不如去绣坊问问,要是价格合适的话,就买了做好的,直接钉到书套上就成。
想到这里,林三柱自是心情飞扬,不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所以一定是他这个当爹的脑袋瓜好使,才能生了如此聪明的儿子出来。
接着林三柱飞快从行李中拿了一块包袱布出来,然后朝自家儿子笑道,“狗子,你在房里待着,爹爹现在就去绣坊问问盘扣的价格,若是不贵的话,就买一些回来。”
说罢,没等林远秋反应过来,林三柱便风风火火的出了房间。
林远秋:“……”
若在现代,他爹一定是个跑业务的好手。
第二日,等回横溪镇的三辆马车过来时,候在客栈门口的众人忙回大堂提行李,准备上车回家。
看到比赴考时低落了不少情绪的几个学生,周秀才心中叹气,唉,看来,这次的府试,他们子青馆又无一人考中了。
想到这里,周秀才忍不住看向自己最赋予厚望的林远秋,结果看到对方正抢过他爹手里提着的考篮,看样子是想帮着分担来着。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周秀才甚是欣慰,心想着没考中府试怕啥,横竖才九岁的年纪,再多学上几年也无妨。
没看他家侄孙拿着他爹给买的二郎神泥人,正笑得欢吗。
周秀才心道,等回去后,自己得好好跟大哥说一说,哪有念书的娃儿还玩泥人的道理,侄儿这样宠孩子可不行。
好不容易学着林三柱,准备当一个慈父的周兴,并不知道,等再过上两日,就要挨他爹的骂了。
因着备考府试,已有两个月没给学生放过旬假了,周秀才说了补休的事,两个月正好是十天的旬假。
是以,等马车到了子青馆门口时,先是那些没在私塾住宿的学生,下了马车后,就直接和家人回家了。
而像林远秋和周子旭他们,则先去宿舍收拾了要带回家的行李,然后再回去。
其实对林远秋来说,书本笔墨已在背着的书箱里,是以他并没有可收拾的东西,之所以回宿舍一趟,只是想把放在抽屉里的宣纸和颜料带回家。
毕竟有十天的旬假可休,自己正好可以趁着这些时日,多画几幅画出来。
拿着这么多的行李,林三柱便没跟着进去,等林远秋出来后,父子俩就去了车行,大包小包的,再加上又是考篮和书箱,所以林三柱直接雇了回村的马车,这样更为顺当。
到底是能跑的马车,原本牛车要走上一个多时辰的路,而马车跑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东屋里,老林头和吴氏正拿着一张纸在识字,上头的几个字还是大孙子写给他们的,只是这会儿两人意见有些不统一。
老林头看了看,觉得自己肯定没认错,这两个字绝对念“馒头”来着。
吴氏翻了个白眼,“这明明就是包子好不好。”
老夫妻俩正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想把大孙子喊过来当评判的时候,结果就听院墙外有“嗒嗒嗒”的马蹄声传来。
哎呦,这是她的三儿子回来了吧。
这下吴氏也懒得再管那两个字到底是念“馒头”还是“包子”了,三两下挪下炕后,就趿拉着步鞋,然后疾步往外走去。
家里其他人也听到了院外头的动静,都纷纷从屋里走了出来。
再看高翠的肚子,已微微有些隆起了,而林远枫,则跟在媳妇的后头,完全一副准备随时扶上媳妇一把的模样。
看到儿子和孙子回来,老林头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因为在出发府城前,老三就跟他说过,若是这次考中的希望大,那他就等府试放了榜再回来。
可现下,唉,看来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不说别的,就拿大哥家的三个孙子来说吧,连考了两次县试,却都没考中,可见试举有多难了。
所以自己还是多以平常心,看待小孙子考试的事吧。
还有大孙女的亲事可不能再拖了,老林头准备到了晚上睡觉时,就和吴氏说说此事。
第二日一早,吃了早饭后,林远秋就跟三哥四哥去了新买的山上,两个多月没回家,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种下的柿子树了。
上山时,三人手上各自拿了一把竹耙子,这是准备把晒干的野草搂到一起的,然后拿藤蔓把它们绑着拿回家,干草易燃,做饭时用来引火正正好。
前两日,林大柱和林二柱,就把山上这些长得老高的芒草都割了,想着开垦几块地出来,好种上毛豆和玉米棒子。
等成熟之后留下一些自家吃,其余全拿到镇上去卖,这样家里就能又多了进项。
自打把柿子树种下,林大柱和林二柱是越发觉得这块山买的划算了。这不,割了野草就能开出好几块种农作物的地来,这可是实实在在属于他们家的地呢。
因着铺开的面积有些大,是以林远秋跟两个堂哥分开了位置,这样可以速度快一些。
林远秋拿着竹扒子,把地上的干芒草一耙一耙归拢到了一起,等堆得差不多后,就拿过藤蔓,而后蹲下身子,就准备把干草绑成草捆子。
结果听到林远柏那边传来激动的大叫声,“是山鸡!是山鸡!快快快,咱们快把它抓住!”
接着林远秋便看到,三哥和四哥飞快往草丛追了过去,而他俩手里的竹耙子,正一下下朝前头的草丛打去,那熟络的动作,让林远秋不禁想起他奶举着扫把“虎虎生威”的样子。
正当林远秋觉得就凭这种操作,怎么可能抓得到山鸡时,就见林远柏毫不犹豫把手里的竹耙子甩了出去,随后就听林远槐的惊喜声,“抓到了抓到了,四弟,你可真厉害啊!”
不多会儿,就见林远柏满脸是笑的从耙子下,把被拍的晕头转向的山鸡拎了出来,“你们快瞧,这山鸡好肥,今晚咱们可有鸡肉吃了。”
看到林远柏脸上超得意的表情,林远秋心想,若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肯定翘得老高了。
如今的吴氏,可不再是一块猪肉都恨不得吃上十天半个月的出手了。
这不,看到孙子捉了肥肥的山鸡回来,吴氏二话没说,立马收拾收拾就放到锅里炖上了。
等吃晚饭时,除了各桌端上一大碗鲜香味美的鸡肉外,吴氏还特地给大孙媳留了一小碗鸡汤,这鸡汤最补,给双身子的人吃最合适不过。
接下来的几日,林远秋都会去山上帮着做些活计,特别在下过几天雨后,山上就长了好些菇子出来,此时提着篮子上山,不用花上多久,就能把篮子装得满满的。
至于采下来的山菇,吴氏全都晒干收了起来,并没有拿到镇上去卖的打算。
如今家里可有不少要走人情的地方,这些菇子还是留着送人好了。
每天吃过晚饭回到房里时,就到了林远秋画画的时间,自己一个人一间房,只要把房门一关,就没人知道他在屋里做什么。
有了颜料,这次林远秋特地画了一套春夏秋冬的山水图,只见春意盎然、蝉不知雪、秋阳杲杲,以及白雪皑皑,把四幅图并排放在一起时,简直悦目极了。
开好了地,接下来当然就是点豆子、种玉米了。
这日,家里男人全都到了山上,准备趁着小满到来之前,把新开垦的地都给种上。
站在山上往下望,整个小高山村都在视眼里,所以这会儿,停下来正准备歇上一歇的众人,清楚的看到村口处有两匹马驶了进来,再瞧马上的人儿,好像是穿着皂服的衙役,且看两人,在进入到村子之后,就大着嗓门开始叫嚷着什么。
老林头的眼皮跳了跳,是左眼来着。
他转身朝身边的大儿子问道,“老大,他们在喊啥?”
林大柱摇头,离得太远,没听清楚。
而此刻的林远秋,心怦怦怦的跳的厉害,他是知道自己府试考得如何的,除了不能确定那首“天香云外飘”的诗赋审题是否正确外,其他像帖经,墨义,还有杂文和策论,林远秋自觉答得都还可以的。
所以,这两个衙役过来,总不会是给自己送喜报来的吧?
跑马的动静可不小,很多村人都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探究竟。
林族长也一样,想着今年他们小高山村又不用出徭役,所以今日衙役过来不知是为何事。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为首的衙役高声喊唱道,“恭喜林远秋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恭喜林远秋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
啥啥啥?
啥叫恭喜林远秋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啊?
衙役这话实在喊得突然,村名们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看着马匹“嗒嗒嗒”的往村西头而去后,众人才回过了神。
老天!这林远秋不就是老林头的小孙子嘛,哎呦,这小子可真厉害啊,居然考中了第二名!
一旁的秦氏笑得合不拢嘴,“叫谁小子呢,往后咱们可得叫童生老爷才对!”
林族长激动的点头,“对对对,咱们林氏可是出了一名童生了!”
林族长的话刚说完,就见几位族叔颤悠悠的被家中小辈扶着过来了。
这可是族中的大喜事一件,此时心情激动的他们,哪里还能在家里待得住。
族老们之所以会这么兴奋也是有原因的,在他们看来,一个才九岁的童生可不寻常,反正他们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还从未听说过有九岁就考中童生的娃儿。
远的不说,就是当年的林有志,考上童生的那会儿,都已是成亲之后的事了。
而最最让人稀罕的,还是大贵小孙子逢考必中的这点,这不,拢共才参加了两回考试,结果两次都中了榜。
且这次的成绩居然还是第二名来着,老天,这可是府试啊,听说一同参试的学子就有一千多呢,一千多人中的第二名,想想都不可思议。
除去这些,族老们心里还想到的就是,才九岁的娃儿,就有如今的出息,那将来考上举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往大了去想,就是考中进士当上官老爷了,族老们心想,要是真有这么一日,那么他们林氏可就真真正正的光宗耀祖了。
族老们是越想越兴奋,满是褶子的脸,全都笑成了花。
心道,这娃儿也不知是咋长的,咋就这么聪慧呢。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族老们却不这样认为。
那林三柱打小就是个吊儿郎当的,被他娘举着大扫把满村子的追,是常有的事。
可以说,三柱这人,除了脑袋瓜子比旁人活络一些,其他的,还真没看出有过人的地方。
族老们心想,这应该就是实打实的歹竹出好笋了吧。
村民们快步往村西头走去,像这种衙差送喜报上门的事可不常见,他们当然要跟着过去热闹热闹了。
再说,这也是他们整个小高山村的大喜事呢。
而这边山上,在看到衙差骑着马往村西头过来后,林远秋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再看那两个衙差,一身崭新的红色马甲,这不正是上门报喜的穿扮吗。
所以,林远秋可以肯定,这两人一定是给他送喜报来的。
想到这里,林远秋心中的喜悦涌起,转头朝着正目不转睛盯着山下瞧的老林头说道,“爷爷,这两个衙差八成是给孙儿送府试喜报来的。”
“啥!你说啥?”
一听到喜报两个字,老林头原本蹲着的身子,立马“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嗓门也是难得的洪亮,“狗子,你是说你考上童生啦!”
林远秋点头,正想说应该就是来着,这时山下又传来了衙差的高声喊唱,“恭贺林远秋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
“恭贺林远秋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
“恭贺林远秋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
衙差一连喊唱了三声,这可是送喜报的规矩。
因离的近了,是以老林头和林三柱,还有林大柱他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三柱一蹦三尺高,“爹!我的狗子考中童生啦!哈哈哈哈哈!我的狗子考中童生啦!”
老林头嘴角抖动,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嗯嗯嗯的点着头。
再看林大柱他们,也都是喜上眉梢,没想到远秋竟然考上了童生,还是第二名的好成绩,这这这实在太好了。
几人正想上前好好夸赞一番,结果就看到三弟一把抱起儿子,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衙差上门报喜,他们不是该马上回家去接喜报吗。
于是,老林头没再停留,也快步往山下走去,林大柱和林二柱则紧随其后,接着再是林远枫林远松,还有林远槐和林远柏两人。
而此时的林远秋,紧抱着林三柱的脖子不敢松手,他爹简直太猛了,这可是弯曲的山路呢,居然就这样直接用跑的下山,若不小心被石头绊了脚,那么他们父子俩可就直接滚着下山了。
要是林三柱知道自家儿子心里的担忧,肯定会说上一句,“狗子你就放心吧,你爹的跑步本事可是打小就练出来的。”
小时候他娘拿着扫把追着他满村子跑的样子,林三柱还记忆犹新呢。
领头报喜的衙差正是先前送过县试喜报的那位,是以,把马缰绑到不远处的树上后,就熟门熟路的去敲林家大门。
跑来开门的正是吴氏婆媳四人。
方才妯娌三人在堂屋做绣活时,就听到了院外头的马蹄声和喊唱声,隐约还听到了林远秋的名字。
如今正是府试放榜的非常时期,虽觉得中榜的可能性不大,可大家还是有个盼头在心里的。
特别是周氏,这几日她都在心急着大闺女的亲事呢。
原先是准备等着小侄子考中府试后,再开始说亲的,可前几日婆婆让她可以给春梅张罗起来了,一听这话,周氏便知小侄儿通过府试的希望应该不大了,心里说不失落那肯定是假的,可周氏也知道,考试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自己可不能太想当然了。好在春梅还得再过几个月才十六岁呢,自己抓紧一些,肯定耽搁不了闺女的亲事。
只是虽心里想着要抓紧一些,可不知为何,周氏还是准备再等一等,总要等到府试放了榜吧,反正都已等了大半年,也不相差这最后的几日,万一有喜报送来呢。
就这样,周氏每天都磕着手指,数着放榜的日子,直到昨日还没见有送喜报的衙差过来后,才觉得是自己太贪心了。
可关乎女儿的终身大事,当娘的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这不,这会儿的马蹄声,又让周氏重拾起了希望。
所以她是第一个起身往外冲的,接着是冯氏和刘氏,最后是同样听到了动静的吴氏。
婆媳四人很快把院门打了开来,见门口是两个穿着红马甲的衙差,吴氏眼尖,很快就认出其中一位衙差正是先前送县试喜报的那个,再看对方手里正拿着一卷红纸。
已接过一回喜报的婆媳四人,对这样的阵仗自然是熟悉的,所以这不是送喜报还会是啥。
果然,就见那衙差双手抱拳,高声道,“恭贺林远秋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婆媳四人一时乐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这会儿族长和族老们都过来了,大家把衙差请到了屋里,妯娌三人忙张罗泡茶。
知道林大贵带着儿孙在山上做活后,林族长忙又遣人快去山上一趟。
是以,等父子俩下了山,就看到几个族里的小伙子往这边跑来。
看到林三柱正把儿子抱在怀里,且还大喘着粗气,几个小伙子都有些愣怔,难道是小孩子在山上玩得太皮,不小心伤到了脚?
几人脸上的担心太过明显,这让林三柱立马反应了过来,忙把怀里的林远秋放到地上。
林三柱想的是,儿子如今可是童生了,若让衙差们看到童生老爷还让爹抱着,到时怕要招来笑话。
再看自家儿子的发髻已抖得差不多快散开了,林三柱忙帮着整理了起来,先解开发带,然后手当梳子,很快就梳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出来。
这下儿子又是清爽白净的小书生一个了,林三柱不免有些自豪,嗯,这孩子随爹。
不多会儿,老林头他们也都下山来了,于是一行人没再耽搁,快步往家里走去。
等到了快到家门口时,就看到自家院外已聚满了人。
看到老林头他们回来后,村民们都纷纷上前道喜。
见童生老爷回来了,两位衙差也没耽搁,直接把喜报送到了林远秋手上,接着拱手作揖,道,“恭贺林老爷喜中府试第二名!”
林远秋伸手接过,而后笑着跟两位衙差道谢。
这不疾不徐的做派,让两位衙差把来时的想法全都推倒了重起。
原本以为才九岁的娃儿,在得知自己中了榜,而且还是第二名的好成绩后,肯定孩子气的欢喜的不行。
哪像现在,不但举止有度,且还给人一种儒雅稳重之感。
对,就是儒雅稳重,两位衙差心想,这大概就是人家才九岁的年纪,就能当上童生老爷的原因吧。
大老远的给自家送喜报过来,答谢的喜钱自然是不能少的。
吴氏快步去了屋里,不多会儿便拿了两个大红封出来。
摸着有些沉手的分量,两位衙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些。
等骑马出了村,两人忙掏出各自的红包查看,在看到里头居然有两吊钱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童生老爷家可真大气啊,今日这趟差事,他俩算是赚到了。
老林头留了林族长和几位族老在家吃饭,林远秋去族学把王夫子和王师母也请了过来。
在林远秋看来,学生的好成绩自然离不开老师的教导,所以尊师是应该的,可惜周夫子在镇上,不然也该请他到家里来坐一坐才是。
周氏妯娌三人开始在灶房里忙碌了起来。
至于中午的菜,自然是不用愁的,吴氏让林大柱和林二柱去后院捉了两只鸡杀了,准备一只红烧,一只加干菇炖了。
家里有现成的猪肉,吴氏让大儿媳尽量炖得烂一些,不然怕几个族老咬不动。而鱼缸里还有好几条鱼养着,到时可以做豆腐炖鱼,最后再蒸上两碗鸡羹,就是一顿丰盛的席面了。
老林头只觉得从来没有比今天更风光的日子,高兴之余,忍不住多喝了半碗米酒,结果就喝醉了。
若换做平时,吴氏准得好好嫌弃上一番,可今日,吴氏觉得,这样才算正常。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睡了一觉的老林头才醒了酒。
想到今日的大喜事,老林头总觉得有许多话要和家里人说一说,可他这会儿脑袋瓜还有些迷糊,一时竟想不起来要说些啥。
而吴氏,则又提起了不能再喊远秋小名的事,“往后可都不许再狗子狗子的叫了,没听那两个衙差都一口一个童生老爷的喊着吗,若是让他们知晓童生老爷还有个叫狗子的小名,到时咱家狗子不就成了狗子老爷了。”
说罢,吴氏还特地朝小儿子瞪上一眼,眼里的威胁意思明显,家里就属老三改不过嘴来,若下次再被她听到,肯定得好好收拾一顿。
狗子老爷?
听到这新奇的叫法,林远秋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呛到,“奶,您放心吧,没人会这样喊的。”
真要有人这么喊,也肯定不会直接当着他的面,既然听不到,管他们怎么喊呢。
说实话,对于狗子这个称呼,林远秋还真没先前那么在意了。
刚穿过来那会儿之所以会这么排斥,实在是因为这种叫法太过突然,一时还不适应的缘故。
可如今,听的多了,渐渐也就顺耳了。
有时候,林远秋还会在心里做比较,总觉得自己的狗子小名,比起村里那些叫狗蛋、狗屎,还有狗剩的,可要好听多了。
更何况,在外头时,他爹从来都能把“远秋”和“狗子”分场合的运用自如。比如当着外人的面,绝对都喊他远秋来着,也只在没有旁人在场时,才会叫自己狗子的小名。
还有,每回听他爹喊狗子时,林远秋总能感觉到有浓浓的舐犊之情在里头。
让人觉得这就是流淌在血液里的爱和温暖,忍不住想与之亲近。
也越来越让林远秋认为,自己就是林三柱的儿子,从身到心,没有一丁点违和感。
林远秋经常会想,自己和林三柱在上上辈子,或许就是一对亲父子也不一定。
对于老娘的话,林三柱虽嘴上应着,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都说小娃儿取个贱名好养活,他家狗子还小呢,自己还得踏踏实实叫上几年才放心,等狗子长大了,到时他再改口也不迟。
此时的林三柱并不知道,在父母的眼里,子女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是以,多年以后,哪怕林远秋已到了当祖父的年纪,可林三柱这个当爹的,依旧没有改口,仍喊着儿子的狗子小名。
许是心里实在高兴的缘故,吃过晚饭回到房间后,林远秋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四年的辛苦读书,如今终于有了回报,怎能不让人激动。
林远秋拿出喜报,又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相当于十六开大小的红纸,在纸张靠左的位置,写着“喜报”两个字,接着是喜报的内容,最前头是印着的官印,然后写着:贵府老爷林远秋得中癸卯科江州府试第二名。
说实话,对于第二名的成绩,林远秋还是有些意外的。虽这次的杂文和策论他都顺利完成了,也自我感觉良好,可林远秋知道,要想拿到第二的名次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想到那日大家讨论府试中的诗赋考题时,大半数人对“天香”的牡丹花定义,林远秋觉得,自己的排名之所以会这么靠前,大概率就是因为这首诗赋的原因了。
既然不想睡觉,不如就找点事做吧。
于是林远秋从抽屉里拿出颜料,又开始作起了画来。前几日画的是春夏秋冬的四屏图,这次林远秋准备再画一套梅兰竹菊的花中四君子。
像这样的画,在前世时,林远秋可是画惯了的。是以,不出一个时辰,就把四幅画都画好了。
在每幅画上都提了应景的诗句后,林远秋就想起了一件事来。那就是改天等自己有空了,一定得让人帮着刻两枚印章,一枚闲章,一枚名章,这样盖在画作上时,可以多些雅趣。特别是自己常画的水墨山水,没有五彩缤纷的色彩,若摁上粘了红印泥的章印后,绝对有点睛之效。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画作上有了自己的名印,就可以防止旁人的伪造和冒充。
鉴于目前画作的收入情况,林远秋可以肯定,自己暂时是不会放弃卖画这条挣钱路子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得提前有个防范意识才行,别到时赝品假冒品一大堆,害得自己的画作也没人敢买,岂不见鬼。
这可不是林远秋过分自信,实在是大写意的山水画法比较有新意,旁人会照着学绝对是有可能的。
到底是五月的暖和天气,不多会儿,几幅画就干透了。林远秋把它们对折,然后卷好放到了书箱里。
再有一日,十天的旬假就结束了,等回到私塾,林远秋准备抽空把这几幅画卖了。如今除了用心念书,最让他上心的,恐怕就是挣银钱这件事了。
村东头的林金财家,此刻能睡得着觉的人基本没有。这不,林全河和林全江两兄弟的房里都还亮着灯呢。
金氏这边也一样。因着翻来覆去实在难受,金氏干脆坐起身,而后推开窗户,准备好好透一透气。
可等她看到左右厢房的油灯还都亮着时,差点直接从炕上跳起来。
本就气不顺的金氏,当下伸长脖子朝院子里大声骂道,“咱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是,这灯油不用银子买的是吧,也不看看现下啥时辰了,居然还点着灯,若是实在睡不着,都下地拔草去!”
“去”字还未落音,就见两边厢房的窗户全都黑了下来,可见里头的人,吹灯的速度有多快了。
金氏还没骂够呢,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破口骂道,“人家点灯还能做绣活挣银子贴补家里,你俩会些啥,怕只有张嘴吃饭的本事了!”
屋里的张氏和许氏,气得直咬牙,婆婆这是骂自己不如二房的周氏她们吧。
见金氏还喋喋不休,一旁的林金财气的一拍土炕,“大半夜鬼叫个啥,你以为隔壁邻居听着很好听是不是?”
死老太婆,也不怕旁人笑话,本来今日自家没去二弟那儿道贺,就让村里人有说头了。若这会儿要是再吵吵嚷嚷的,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二弟家发达了,他们做哥嫂的心气不顺吗。
唉,林金财叹气,怎么他家孙子觉得很难的考试,二弟家的小孙子一考就考中了呢?
真是想不通啊。
第二日一早,老林头依旧领着儿子孙子上山干活去了。
时节不等人,若是错过了时候,怕就要少了收成。
昨天因为太过高兴,下山时把锄头啥的都忘在了山上,这会儿空着手上山,倒是省力了许多。
林远秋也跟着一起,自己难得在家,自然要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老林头往前走上几步,而后又忍不住回头朝小孙子看看,他是真没想到,才短短的四年时间,小孙子就给家里考了一个童生出来。
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昨日族爷和族叔都说,远秋之所以能考上童生,肯定是因为林氏祖宗保佑的缘故。
这话老林头是不认同的。
这几年他家小孙子念书有多用功多辛苦,他这个当爷的可全都看在眼里呢。
记得远秋刚念书的那会儿,一个才五岁的娃,那么冷的下雪天,每天都早早起床,从未落下一次课。
还有那双长满冻疮的手,不正是因为大冬天的,一次又一次的握笔写字而造成的吗。
老林头觉得,若自家小孙子不用心念书,地下的祖宗就算再想保佑也保佑不了啊。